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风流相 > 12、拾贰
    笙歌间错华筵启,喜新春新岁。菜传纤手,青丝轻细。和气人、东风里。幡儿胜儿都姑媂。戴得更忔戏。愿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天还未全亮,已有不少人候在晖安寺前。山门一开,人群蜂拥相涌,进了山门,直接到大雄宝殿处,点燃第一柱香。


    这第一炉香,功德最大,是为头香。


    温夫人拉着温家兄弟二人,着急忙慌地点了头香,挤在人缝中把这第一柱香插在殿前的大香炉里,这才放下了心。


    “今年来的人尤为多。”温珣倚靠在院墙处,眼神穿过透花窗,依然能见到不少人踏着山雾,沿着蜿蜒的山路往半山腰走。


    “辞旧迎新时碰到那事,能不来祈好运么,快过来。”温夫人招呼兄弟俩过去一齐烧纸钱,嘴里不停念叨着吉利话。


    温夫人带兄弟俩将庙中众神都拜了,把两个不情愿的人赶往后殿,嘱咐道:“吃了斋饭再走也不迟。”


    温珣无声叹口气,只得依着她走。


    山烟袅袅,往来的小沙弥开始洒扫,温珣越走越慢,趁温夫人一个不留神,溜到别处去了。


    温玦在后面走,悄悄帮他挡着温夫人的视线。


    五彩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遮掩在一片萋萋荒草中,温珣扶着路旁的树与竹,加快了脚步,登上庙宇后山的山巅。一间青砖黑瓦的小屋玲珑又孤寂地坐落在那,门户遮掩,似有人居住,又完全没有动静,温珣不便打扰,只站在门外远眺。


    天边的启明星光芒黯淡下去,连绵的黛青色远山只显露出一点山尖与轮廓,恢恢荡荡,云海翻滚,将山形大半遮掩,浩浩茫茫。


    山天交际处开始泛白,一缕金光从浓厚的云层中漏出来,沿着云海边际蔓延,瞬息之间从天边汹涌而来,破开陈腐昏暗的大地。流云雾霭翻滚奔腾,金色的光芒从天染至地,侵蚀远山紫雾,靛蓝和黛青色逐渐褪去,一切变得鲜活起来。


    温珣身形目光皆被金光所笼罩,心中蓦地腾升一股怒火。


    “世人都道日月无私,四海之内,同享恩泽。却不知流云之下,积水成昏之处,蝼蚁负重一生仍不能仰苍天,壁生千仞,无功无求,竟与天地同辉。如此不公,他日冠盖九霄,翻了这天地又如何!”一口寒风灌入嘴中,本就未好全的身体受不了这摧残,连连咳嗽起来。


    小屋中也响起一阵惊咳,似因他所染。


    温珣一惊,对着紧闭的门窗行礼道:“惊扰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


    小屋里的人又娇咳了好几声,这才把气匀顺。温珣以为她不会说话,正要循着来时的路回去,怎料屋中传来一声清冷泠泠之音。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万物兴歇皆自然,蝼蚁之苦,咎由自取,非山壁之过,何须牵连他人。”


    “姑娘此言差矣。若人生来屈从己命,任由他人揉捏搓圆,不抗不争,谁知他心头苦,谁为她鸣不平?轻松道一句‘咎由自取’,以此为闲谈妙趣,实在令人心寒。”


    “峭壁耸入云巅,蝼蚁庸碌一生,荣辱兴衰,早在存于世间之时便都定下了,一切乃命之使然。不是咎由自取,何人能怪?”


    温珣想起往日种种,咬牙恨道:“就算是咎由自取,那我也要去争一番,我之生死,世人之生死,岂容笔者三言两语书写而成!”


    屋里人低叹一声,“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人至死不过是一抔黄土,身前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公子又何必如此执着。”


    “难道姑娘未曾去争去抢过?”


    “公子莫怪,应是重病缠身使然。”窗内之人又一声轻咳,语调依旧清冷,“今日这番言语若恼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有何怪罪之说,不过是你我经历不同,对万事万物有不同看待罢了。”把心中郁气说出来之后,温珣反倒舒心不少,“姑娘能养浩然之气于蓬荜之中,温某佩服。”


    小屋的窗突然打开,一只纤弱素手拿着叉竿支起窗棂,白纸遮掩之下,半个尖细下巴从中露出来,勾勒出柔美的侧脸轮廓,被远方山阳的金光浸染,似天山山尖的那一点美玉无暇。寒风凛冽,吹得屋里的人又一连咳嗽了好几声,非要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才罢休。


    “姑娘,有何事关着窗户再说罢。”温珣心中的怜香惜玉之情又起。


    “山里除了洒扫伺候的丫头,很少见到外人了。”她道,“今日能在此遇到公子,畅谈一番,知许心中轻快不少。”


    “若能解姑娘心头烦闷,温某常来叨扰也可,只怕别人闲言杂语,纷扰姑娘。”


    “嘴长在人身上,你可说我可说,他人亦可说,你无权管他们说甚,他们也无法管你想做什么。”栾知许冷声道。


    温珣低笑了一声,觉得这姑娘的想法很是不同,嘴上佩服道:“姑娘玲珑心思,比我等庸俗世人看得更加澄澈分明,是在下被他人言语困扰了。”


    栾知许微微侧头,竹月色衣领上的细长脖颈凹显出一角阴影,“你若再来,记得带上一副棋,两本杂谈。我这里有今冬时节刚采的梅上雪,并着山间松叶、溪畔兰花泡的茶,恭迎公子。”


    “我也不知何时会再来。”温珣苦笑道,连他娘都是不太信佛的人。


    “无妨,你想来便来,不想再来也可。”不待他再说,栾知许把叉竿一抽,那窗又落了下去。


    温珣识趣地不再说话,沿着来时的山间小道,又走了回去。


    才刚下山到庙院后厢房,温夫人已经杀气腾腾地找来了。温珣脚下还未生风,已经被她逮了个正着。


    “娘,轻点,我还要靠这脸皮吃饭呢。”脸被人揪着一大块,温珣踉踉跄跄跟她走。


    “吃甚饭?软饭么!这里有斋饭你不吃,非要到处乱跑,山里野兽何其多,被叼走你连骨头都不剩。”


    “……我不是三岁小儿,用不着如此哄骗我,不过我倒是见着一位美人,清采卓……哎呀疼疼疼,我晓得了,你快松手,被别人看去我就没面了。”


    他已经看到一堆人在看向他这里了。


    脸好不容易得到解脱,就听见旁处一声低笑,搓着脸转头一看,是孙公子和许公子,正在偏殿门口倚着栏杆看热闹。


    见到温珣看过来,他俩面色一变,张开折扇挡住脸,急忙绕到殿后去。


    温珣捂着掐红的脸,杀气腾腾地往那边赶。没一会儿,就传来两人气急败坏的跳脚叫骂声。


    温玦从殿后绕过来,只看见温夫人站在路边,问:“发生何事了?”


    “你弟弟跑到后山去了。”


    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娘,你太大惊小怪了,后山多有人走,不会出事的。”


    温夫人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怎的,一知晓他往山里走,就觉得心慌,总觉得他会被野兽叼走。”


    等吃完斋饭已经是辰末,温珣一行人还要去拜年,马车挤着缝随着山路蹒跚而下。


    温珣才刚进府,就被宫里传召,说是皇后要见他。


    一脸茫然的人上了马车,随车晃晃悠悠地进了宫。


    到了未央宫,还未进殿里,就传来一声怒吼:“年后就要定亲了,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是明德帝的声音。


    他迈步入内,正好看到上首的帝后,一旁大闹不止的瑶章,以及一个年轻人。


    鸦青色长衫袖边衣角处绣着玄色暗纹,腰间别着一块剔透的白玉麒麟挂坠,长身玉立,目射寒星,见到温珣进屋,把目光投向他这里。


    温珣顿觉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敌意纠缠着他,但是又莫名其妙。


    他重生之后半年来都未曾碰过这人,但是他知道,这人是明德帝的次子,皇后的长子,瑶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新近从灵山书院归来的二皇子周彧。


    他们无冤无仇,何来敌意。


    还不待他问安,瑶章愤怒地把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你们倒是会叫人,一个个劝不动,便要珣哥哥过来。”


    “发生何事了?”他这才看到,瑶章身着一身男装。


    瑶章还未答,明德帝已经头疼道:“昨夜南熏门上挂的东西,瑶章听说了,想去京兆府瞧瞧。”


    皇后端方地坐在那里,一脸无奈与头疼,“听闻你昨夜也有看到,跟瑶章说说看,有多可怖。”


    瑶章一听他有亲眼见过,忙道:“你跟我说说看,到底是长的什么样?有人说可怖,有人说貌美,到底是美还是丑。”


    温珣无奈地把当时见到的场景跟她说了,在场之人无不色变,瑶章更加坚定了想要去亲眼瞧瞧的心思。温珣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懂了,低头时嘴角露出志得意满的一笑,跟明德帝说歇了这心思,就要跟温珣回琼瑶阁仔细商量。


    皇后叫住了人,头疼地重复已经说了千百遍的话:“瑶章,你马上就要及笄,之后开始说亲,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任性。该避的嫌,还是要避,免得落人口舌。”


    瑶章不在乎道:“大不了我及笄后就嫁给珣哥哥,他对我最好了。”


    “不行!”明德帝想都没想直接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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