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风流相 > 28、廿捌
    “不好了,不好了,公、公、公主……”


    崔敦白赶巧上楼,便撞见奶娘从瑶章屋里跌跌撞撞跑出来,忙拉着她,“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见奶娘神色异样,他心里顿感不妙,忙捂住她的嘴,拉人进屋。


    屋里,除了几个六神无主的下人,再无他人。


    他咬牙低声问:“公主呢?!”


    奶娘老泪纵横,“将军饶命,奴婢几个真的是日夜不休在看着公主,一刻也未懈怠,生怕有个闪失,掉脑袋的事情,奴婢们可不敢开玩笑……”


    “公主呢!”崔敦白心里已经知晓答案,心中怒火更甚,“这就是你们日夜看守的结果?”


    屋内众人忙不迭跪地磕头,“将军饶命。最近公子生病,常有大夫过来,楼道多有走动……”


    “这么说,还是别人的错了!”崔敦白拔出腰间的剑。


    奶娘连忙扯着他的下摆,哭声道:“奴婢的错,奴婢的错!求将军饶了奴婢几个,求将军饶命。”


    崔敦白往奶娘胸膛怒踹了一脚,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只余下一些低声泣音。


    他深呼吸几口气,沉声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还有谁!”手中的剑用力一挥,砍裂面前桌子的一角。


    趴在地上的奶娘连连摇头,“没有人了,只有我们几个人知晓,方才刚发现,将军饶命呐。”


    崔敦白的目光狠厉地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记着,公主今早身体不适,卧于床榻,闭门谢客,尔等还是与平常无异,在她身侧伺候好她,知道么。”


    “是,是是是,谢将军。”


    崔敦白又细细询问了一番事情的始末细节,暗地里吩咐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亲兵私下寻找三公主。


    他让她们把自己的嘴封起来,但不到一个时辰,奶娘已经躬身在温珣的床侧,向他禀明了事情的原委,比在崔敦白面前描述地更加详细。


    “温公子,如今该如何是好?”


    温珣靠倒在床头,面无表情。


    千防万防,仍然防不过人家费尽心思想逃走的决心。


    “先按崔将军的办,管好自己的嘴,事情没闹大,人找回来,你们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若被他人知晓,”温珣淡漠的眼神把奶娘看得心惊肉跳,“谁也逃不了。”


    温珣已经在屋里养了小半个月,小伤皆已好全,只有肋骨胸肺处还在隐隐发疼,此次因寻瑶章强撑出门,才发现漠北的寒秋已深。


    他坐在马车上,与期生一同把城里能想到的隐匿之处寻了个遍,就是没有瑶章的影子,崔敦白几个的私兵也乔装打扮一番,把整个州城翻了个遍,整个人好似一夜之间从人间蒸发了,就是没找着。


    “少爷,怎么办?”一想到这是掉脑袋的事情,期生木然沉寂的眼里也不禁发起颤来,提议道:“若是派兵挨家挨户搜寻,没准能找着。”


    “那就等同于告诉所有人,瑶章被我们弄丢了,谁能挡住匈奴铁骑?你觉得虞党众人不会借机发难?还是说莫继不会顺势爬杆,直接责难舅舅?”


    恪州成亲已经打乱了他第一次计划,原本若是在边关涉州,那里矗立着千潼关天险,有太多可发挥的地方了。


    而瑶章的逃走,又打乱了他第二次计划。


    瑶章的成亲之日,原本是杀渠顿之时。宁微在上次入城之时已经安插了一些人手在恪州城里,随时关注城里的动静,万事具备,只待一月后的成亲。


    但如今,渠顿隐匿在接亲队伍中,似乎在绝路之时又峰回路转。


    第二日,胡州各官员府中都接到了请帖,新任胡州大将军的崔敦白,要举办一场宴会。


    莫继甩甩手上的请帖,身旁的副将不满道:“将军,难道您要去参加贺宴,恭贺姓崔的升迁?咱们的兵都被打乱重编了,基本都安插进崔敦白他自己的人。就连您亲手提拔的人里,有几个心思已经活络起来了。您快出马吧,这才几天,胡州没有您已经乱套了。”


    护驾队伍不过一千余人,却个个都是老兵,训练有素,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忠心耿耿,眼里只认崔敦白,进了军队,那就是崔敦白的眼。


    “谁是一直忠于我的,我心里都知晓,趁着这个机会,也该把他们清一清了。”莫继并不急。


    “那苏里江那边,总得做些甚吧。”


    “不用,他顶着兵怨帮咱们固防,应当多多谢他才是。”莫继把请帖丢在桌子上,冷笑道:“老匹夫,既然你非要来淌这趟浑水,那就瞧瞧,有没有这个本事。”


    将军府里的另一处院子,齐遁正在皱着鼻眼往嘴里灌药。药碗端离嘴边之时,一颗鲜红的枣子出现在他的嘴边。


    “渠顿,你怎么来了。”齐遁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欢喜起来,捧着白瓷碗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松手,带着药汁的嘴直接凑上去,含了那颗枣子。


    渠顿的指尖感觉到一丝湿软,那是齐遁嘴里的温度。灵巧的舌尖似乎找不到目标,在他拇指处勾了一圈,停在指尖一点。牙齿轻磕指节,带来一种极浅的麻痒,两番探寻,在那手要退出之时,这才找准下嘴的位置,把红枣带进嘴里。


    “好甜。”齐遁笑眯了眼,午后的阳光正洒在他眉目如画的脸上,熠熠生辉,灿烂又美好。


    渠顿眼里得了一丝趣味,濡湿的手指顺势在他的脸上流连往上,留下一丝浅淡至极的痕迹,使这张清秀的脸上多了一分旖旎之色。


    那两根手指最后停留在他的鬓角前,顺着左眉眉尾的线条再往外延伸一点的太阳穴之处,有一颗黑色的痣。


    细抚之下,指腹能感受到一点突起。


    “怎么了,我的这颗痣,你又不是没瞧过没摸过。”齐遁一笑,那颗痣也鲜动生活起来,琥珀色的清透眸子里倒映着一个他。


    渠顿想到的却是那晚,那颗醴艳的红痣,在那人的左眉眉梢处缀着。一双通红清亮的眼,像极了草原上带露盛放的狼毒花。


    “从前未曾细察,如今却发觉,有种难言的好看。”渠顿喃喃道,放下手时,把他嘴角漏出的一滴汤药轻轻刮去,“草原的汉子从不会叫苦,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连喝药都怕苦的男人。”


    齐遁把碗放在桌上,伤神道:“我自是比不得你们草原人,勇猛无畏,这两年遭受大家的冷眼,有苦难言。如今,为了两邦交好,主动来帮你们交涉,竟被自己人误会是奸细,我心里比这药,更苦。”


    两年前他离开边关前往草原寻找珍贵的药材,遭遇狼群袭击,还好遇到前来边界探查的渠顿,把他带回营地。齐遁为报答这份救命恩情,留在草原上,教匈奴人识大祺字,说大祺语,教他们医术。


    “你是匈奴的功臣,我们不是大祺人,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渠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只要你一直待在匈奴。”


    “我还能去哪?”齐遁仰头看他,神色好不可怜,“我只有你了,渠顿。”


    “之前你说,打你的那个人,你不认识。现在呢?有想出是谁吗?”渠顿问。他之前听闻齐遁父母俱亡,举目无亲,可突然冒出一个人,死死抓着他打,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明显牵扯颇深。一想到这个,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漠色。


    齐遁立刻抓紧了他的手臂,无辜而急切地解释道:“我从未见过那个人,想来是月黑风高,他认错了人,我真不知他是何人。”


    渠顿脸上的肌肉动了动,露出一个极浅的笑:“齐遁,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我知你们不信我。”齐遁低头扯出一个苦笑,露出细长的后颈,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可我知只有你待我最好。不论是当初你在击退狼群救我,后来面对族人的言语不逊挺身相护,还是那日的仗义出手,这些我都铭记在心。渠顿,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看待,是这个世上最亲的哥哥。”


    渠顿衔着浅笑,眼里的漠然被笑意掩过,“我也当你是好兄弟。明日崔将军的宴会,还得靠弟弟你。”


    “宴会?”


    “大祺新换镇守胡州的将军举办宴会,请了我们所有人过去,这是一个能了解那个将军品性的重要时刻,我大祺话讲不好,他们弯弯绕绕多,到时需要你的帮助。”说到这里,他这才想起他身上的伤,关心问:“你的病怎么样了,好全了吗?”


    齐遁脸上渐渐泛起红晕,闻言捂着胸口道:“隐隐还有些痛意,但你放心,明日,我可以随你去。”


    渠顿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含着内劲往下压,“我可以把我的后背交给你吗,我的弟弟?”


    眼前站着的人在自己身上落下大片阴影,那双眼睛,让人有种无所遁逃的感觉,齐遁几乎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强按下心里的慌乱,神色尽量与平常无异,郑重道:“我心所想,皆是为你,我会向渠顿哥你证明,我是可信任之人。”


    渠顿的脸色放霁,语气释怀,“是我胡思乱想了,咱们两年来一同进退,亦师亦友,不该怀疑你,你别介意。上次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我会去查一查,保证不会威胁到你。”


    “谢谢渠顿哥。”齐遁绽放出一个笑容,渠顿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院子。


    齐遁看着他雄壮伟岸的背影,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流淌。


    自己终于能帮到渠顿了,而不是一个在他庇护下只会添乱的人。


    夜幕如砚,浓云如墨,静夜无风,压抑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


    渠顿打开房门时,只觉得一股清风,吹进了心里。


    齐遁站在房门外,抬眼见到他脸上的微愕,莞尔一笑,把手中的酒壶举到眼前。


    “好久没有在一起喝匈奴的烈酒了,今夜咱们尽兴喝,如何?”


    “你伤不是还未全好?”渠顿挑眉。


    齐遁推他进屋,微微带了拖音,“别这么扫兴呀,大祺宴会讲究许多规矩,我向别人请教了好久,生怕自己明日会出丑,找你温习温习。”


    “你一个大祺人,竟然也不知道?”


    他特地找来,是担心自己明天也在大祺官员面前丢脸?想到这个,渠顿心底的怀疑被一丝暖意压下。


    即使不太需要这些所谓规矩。


    齐遁走到桌前,打开酒壶,把茶碗作酒杯,倒了两杯酒,闻言顿了一下,面露一分郁色,“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哪有机会去结识贵人们。”


    几不可查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齐遁两手端着酒杯转身,没料到渠顿站在身后,一惊,把手里杯中酒洒了。


    “你怎如此靠近我。”齐遁洒了一手的酒,胸前的衣襟也湿了。


    齐遁手抖了抖指尖滴下的酒。烛光下的那只手,几近透光,比指尖的酒滴还晶莹,“如此好的酒,偏让你浪费了。”说着,把手指伸进嘴里,细细吮吸。


    渠顿的眼比房外的夜色还沉,闭了闭眼,拿过桌上的酒壶,囫囵喝了一大口。


    “这么晚,你找我……”渠顿方抬眼问他有甚事,却见齐遁把手从嘴里拿出来,手指在烛光下笼罩了一层荡漾的水渍,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他抓着那两根滑腻的手指,几乎与他贴近,嘴里带出的暖气拂过齐遁的鬓角和耳边,“味道如何?我也想尝尝。”


    齐遁的腰抵在身后的桌上,上身微微后仰,缓慢地眨了下眼,似在回味,尔后低声道:“太烈,有些醉人。”


    渠顿的手攀上他身前衣襟的一小片酒渍处,道:“这么湿,快脱了,别着凉。”


    “你的衣裳予我太大了。”齐遁扯扯领子,似乎有些难受,领口越来越歪斜,“瞧着不太湿,还是别换了。”


    “无妨。”渠顿喉头动了动,飞快地探向腰带,手一用力,直接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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