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故事的男主,沈阜笑到了最后,但总的来说,他的命运却十分坎坷。可以这么说,他能平安长大,活到继承皇位的那一天,全靠作者安排的各种巧合、金手指一路苟命。
三个成年的哥哥鹬蚌相争,表面看起来根本不关一个小奶娃的事,但谁也不傻,乐意平白留一个竞争对手跟着捡漏。
延熹皇帝这么多年以来也不是没有旁的孩子,只是大半胎死腹中,连出世的机会都被扼杀。沈阜的生母出身卑微,在后宫被冷落多时,偶然被临幸一回便有了身孕,她懂得韬光养晦,将怀孕的消息死死捂住秘而不宣,连贴身服侍的宫人都不知情,待到瞒不住时,又已经设法得了太后庇护,这才平安无事地将孩子生下来。
只是沈阜出生了,他母亲却因为难产大出血,直接死在了产房里。皇子的出生伴随着生母死亡的血腥气,使得延熹皇帝对这个孩子喜欢不起来,便将沈阜托付给了太后抚养。
太后醉心修佛,对教养孙儿兴致缺缺,不过叫宫人伺候着,不少吃不少穿,每日问安的时候看两眼罢了,甚至抱都没抱过几回。宫中最是捧高踩低,主子都不上心,底下人能有多仔细,不过面上过得去罢了。
倘若真是这般岁月静好,也不算什么。
沈阜的幸与不幸,都在他的出身,只要活着,永远是个威胁,便永远有人想让他死。
平日里养在太后身边不好下手,类似上元节宫宴这种年幼皇子也要出席的场合,便有人按捺不住想动手了。
楼昭一眼就看出,正在席间照顾沈阜的那个小太监神色异常,分明有心事,正在犹豫纠结。虽然沈阜注定是要活到大结局的,她就算不插手也不至于影响全局,但眼看着那些人竟然对一个不到三岁的婴孩动手,心中十分不齿,便示意容迟去阻止。
毕竟是日后的皇帝,容迟即便不做权臣,也得结个善缘不是?
容迟得了楼昭提示,也第一时间察觉了四皇子那边的不对劲。
四皇子年幼,才学会走路,说话咿咿呀呀没几个人能听懂,出席宫宴时,全程都由乳母抱着,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太监宫女。宫宴上人多眼杂,容迟敏锐地看清了,那个正在为四皇子倒羊乳的小太监借着袖子的遮挡,往碗中加了些什么东西。
他三两步上前,假装不胜酒力踉跄了一步,将那只碗碰到地上。
“啪嗒”一声轻响,在人声鼎沸的宫宴上没有引起任何过多的注意力。
那小太监见闯祸者衣着寻常,并非权贵官员,正要发作,在瞥见容迟看过来的别具深意的目光时,却不禁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一幕自然被有心人关注着,见那小太监没能得手,暗自骂了两声废物。
他们都并未留意到,前来收拾残局的宫人,默默地将地上残余的半碗羊乳妥善收了起来。而宫宴结束之后,这名小太监也并没能顺利回宫,在经过一座安静漆黑的宫殿时,他被暗处一只忽然伸出的手捂住了口鼻,随后软软倒地,像只破麻袋般,被拖进了黑暗中。
那是后话。
容迟回到楼昭身边时,发现她正在与不知何时过来的皇长子沈清说话。
沈清在人前向来是儒雅谦和的,对待兄弟姐妹都很亲切,这会儿正在邀请楼昭晚些时候一道去赏灯。只是沈宴在想明白了史正辅一案的关窍后,对他防备得厉害,见他来了,便像只护崽的母鸡一般冲过来,挡在楼昭身前,道:“昭昭,不要跟这个伪君子说话。”
沈清宽宏地不与他计较,正要离开,却与回来的容迟对上了视线。
沈清微微一愣,但随即露出亲和的浅笑:“这位便是容公子?久仰大名。”
容迟摆出恰当的敬畏和陌生态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草民参见大殿下。”
沈清记性好,他能记得住户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事,宛华公主身边的红人他自然有所了解,认出不足为奇。
只是他口中“容公子”三个字的语气,却有些微妙。
与楼昭道别之后,沈清召来心腹,耳语交代了几句。那心腹目露诧异,显然对他所交代的事情感到意外。
大殿下要他去查沈康的伴读容迟,可容迟不是已经死了吗?
察觉沈清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不远处的容华公子身上,心腹了然,原来大殿下怀疑此人的身份。当下便了悟了自己要查的方向,即刻应声离席去办。
沈清确实听说过,有些人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能长得很像,不说七八分相似,便是如孪生兄弟那般分不清你我的,也不是没有。某些身居高位的权贵会刻意搜罗与自己相像的人,放在身边培养备用,充当替身,在某些时候可以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多出一条性命。
他曾经也有些意动,下令让人去找,只是目前暂未寻到与自己相貌完全相似之人,也只能暂时搁置这个计划。
原本沈清也以为,所谓的容华公子,不过是宛华爱而不得后苦心搜罗的,容迟的替代品。
直到片刻之前,他见到了容华本人。
沈清与沈康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对方拉下水而完全没有波及到自己,原因之一,就是出于对对手的了解。
不仅对沈康本人,还包括他身边的人。
容迟,说起来,也是沈清的老熟人了。
沈清在这个叫容华的幕僚身上,嗅到了熟人的气息。这种气息,不会因面目身型发生变化而变化,是藏在眼神中、气质里的东西,无法掩盖的烙印。
他叫人去查,只是去找证据令旁人相信,至于沈清自己,早在那一眼中就已经非常确定,从来没有什么容华公子,只有容迟。
可是,容迟竟然没有被斩首?
不仅还好端端地活着,还在陛下的宫宴上招摇过市?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他可是个死囚,是被皇帝御笔亲书,判处斩刑的乱臣贼子。是谁救了他?他为何留在宛华身边?以及,宛华是否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无论是否知情,收留这样一个人,都是大大的不妥。
这可是欺君呐。
沈清嘴角微微勾起。
所以说女子真是不能沾惹情爱。一旦惹上了,便是一身腥。
与沈清擦肩而过时,容迟眸色暗了暗。
如同沈清十分了解他一样,容迟对沈清这个人,也并不陌生。他隐约能够感觉到,沈清已经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虽然对他的这种反应有所预料,容迟还是表现出应有的忐忑,他对楼昭道:“皇长子或许已经认出我来了。”
楼昭不以为意:“认出又如何?无凭无据,谁会信他?”
容迟心中微微一动,眸光落在女子略显骄矜的眉眼上。那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对眼前的女子生出反感的情绪,反而越来越习惯,甚至欣赏她的自信和傲气。
尤其是在对方无条件维护自己的时候。
因为晚上还有赏灯的活动,宫宴很快便结束了。群臣和宫妃们分别在皇帝和太后的引领下走出朝阳殿,登上了皇城的城楼,这里拥有最好的视野,可以将京城的灯市夜景一览无余。
这晚还安排了烟花表演。
在延熹皇帝的示意下,礼官高声唱词,摆放在皇城对面朱雀大街正中的无数烟花礼炮被逐一点燃,簇簇火光伴随着尖锐的鸣叫冲向夜空,绽放出美轮美奂的火树银花,璀璨又绚丽,引无数人翘首凝望,欢呼雀跃。
以往这时候,容迟都是守在三皇子身后,在漫天的姹紫嫣红中,偶尔低头看向身边的人群,搜寻父兄的身影。
今年的上元节,他的身边再没有父兄挚友,却有一个女子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烟花易冷,亮彻夜空的光转瞬即逝,忽明忽暗的阴影中,那女子时而惊叹,时而粲然一笑,一颦一笑是罕见的真实。
不似平日里,总好像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朦胧轻纱。
容迟垂下了眼眸,忽而感觉到袖中沉甸甸的,想起那里还装着两块栗子糕。
烟花秀持续了两刻钟,待结束时,延熹皇帝总算想起了几个子女,便传召他们上前说话。
楼昭便将容迟带过去了。
延熹见到她身后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身旁的卫信察言观色,在他耳边悄声道:“这位是容华公子,是公主府新进的幕僚,相貌与从前三皇子身边的伴读有几分相似。”
“荒唐。”延熹对宛华当初闹的笑话记忆犹新,当即沉下脸来,道:“是得给你找个夫婿好好管一管。”
楼昭鼓了鼓嘴巴,语气骄纵:“父皇只管下令,横竖您老的面子最重要,女儿的终身却是不必考虑的。”
延熹噎住了,想起自己先后为女儿指婚的那两任驸马,到底有些心虚内疚,良久才叹道:“罢了。”
她爱如何便如何吧,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
天家的女儿,合该任性些。
楼昭带着人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便完成了这次的任务,勉强留在原地听了几句训诫,便匆匆告退,才走出几步,便撒了欢儿似的,牵着容迟的手,往城楼下飞奔,这是要去逛灯会了。
延熹皇帝头疼地看着女儿过分活跃的背影,再看向留下的两个儿子时,便虎了脸。
公主可以宠溺放纵,皇子却不行。沈清、沈宴两个,便在这寒风萧瑟的城楼上,接受父亲的垂询,差事、文章、人情世故,样样都要过问。
楼昭拉着容迟的手,在热闹繁华的灯市上走走停停,一路询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灯。
此刻他们早已远离了皇帝的视线,混入了拥挤的人群,不知为何,容迟却一直没有挣开对方。
直到楼昭主动放开了他,对着岸边的一条游船招手示意,他才恍然察觉,自己被牵拖的左手有些冰凉,藏在袖中的右手却被攥出了隐隐的热意和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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