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永安帝觉得福安自那次昏倒以后,真是越来越任性妄为了,先是不愿嫁人,对外男又骂又踹,跟外国公主起冲突对她而言倒是平常事,但后来又莫名关心起她那个十三妹妹,千方百计阻扰和亲,现下和亲的事有了解决的法子,她又要离开京城……
“还下江南!”
永安帝越想越气,看着一脸倔强的福安,喝道:“朕一天天在朝堂上听他们掉书袋都没想下江南,你又在闹什么!”
“我怎么闹了!”
福安轻哼一声,“你是皇帝,谁让你是皇帝呢!我又不是皇帝,我为什么不能出去玩!我讨厌京城,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你给朕再说一遍!”永安帝气得猛然拍桌,“你自小在京城长大,这里是你的家,我都没打算把你嫁出去,你还敢说这种话!”
父皇太坏了!
福安被他发怒的样子吓了一跳,旋即内心涌现更大的失落和愤怒,她把永安帝桌案上的奏章通通都扫落在地,眼泪顺着书本跌落。
整个京城都帮着王悦贞蒙骗她,这里哪里是她的家,分明就是吃人的魔窟!
吕一然赶紧上前想要劝解几句,永安帝扫了他一眼,让他往后头稍稍,他蹭地站起来,本想大声呵斥,看见福安的眼泪,心又软了半截,“你瞧瞧你做的什么事!要是让外头那些老头知道,又要参朕过度溺爱,导致什么皇室骄横,有损国威了!”
“你就知道欺负我!”
福安呜咽着说道,“你怎么就不敢跟那些文官去斗,你就知道压着我,你逼我嫁人,陆寻真是王八蛋,王悦贞也是王八蛋,你要是嫌我,你就把我发配到江南去!”
福安说着说着,自己又不哭了,她想起从前听的戏文,说道,“你把我发配到江南做吴王去!”
“吴王?!还发配?”
永安帝满腔怒火被她的吴王搞得一滞,只觉得万分滑稽,她可知道江南是什么地方,还吴王呢,她怎么不干脆要个皇帝当当!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他的福安这个时候又在骂人,“王悦贞,他又怎么惹你了?”
“你自己问去!”
福安瞪了永安帝一眼,“你是皇帝,你不带我去,我就让你没法上朝!”
他还求之不得呢!
永安帝轻哼一声,“随你。”
只要不装作丫鬟什么的偷溜出去就行。
福安的威胁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效果,哭闹了一会,见永安帝真的不会答应她,她蹭地跑了出去。
父皇真是铁石心肠!
“去找些人看着小九。”近日来谢允和贪官斗得如火如荼,朝中官员还好,那些江南的盐商可都是不折手段的人物,要是福安真的偷偷跑了出去,指不定又要惹上什么祸事。
吕一然低声应是。
“那王世子又怎么了?”
吕一然行事谨慎,若非永安帝主动关注,他是万万不会和宫外有所来往的,他当即叫来小华子,问今日发生了什么。
小华子早憋了一肚子话,声泪俱下又愤怒地控诉着王悦贞的风流行径,永安帝听后,沉默了一会,他想骂这王悦贞吧,自己也是个浪荡子,骂他不是等于骂自己么?
但,永安帝自身可以浪荡,却不能接受福安的丈夫如此浪荡。
他和福安有着相似的思维模式,没多久又发现了这个事件的精髓,“他这样持续多久了,外头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漏进来?”
吕一然看向小华子,小华子早知道会有这一问,愤愤不平地说道,“就是那西洋使团带着世子逛花楼的。”
那便是还不到半个月。
想到这里,永安帝的心稍微顺了些,但难免还是不高兴,那些臣子一天到晚罗里吧嗦的,参这个参那个,怎么没人参王悦贞一本?
“明日不上朝了!”
反正如今谢允不在,谁也不敢闯进来架着他去上朝!
而这头的福安回了宫里,连忙吩咐人收拾金银财宝,衣裳首饰,“本宫要去江南!”
宫女们不疑有他,利索地收拾起来,第二天一大早,福安轻装上阵,命令百来个侍卫跟着走到了宫门口,然后就被拦下了。
看守宫门的人都收到了永安帝的命令,不能放公主出宫,福安威逼利诱了一会,那侍卫也不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连忙将金银财宝都推了回去,“公主就饶了奴才吧,奴才还想留着命伺候皇上,伺候您呢。”
福安黑着脸冷哼一声,又带人换了个宫门,这次还是被拦下来了。
她气得跺脚,这时,宫门突然开了,她便眼巴巴地往宫外看去。
谢扶风刚巧从马车上下来,他手捧一本旧书,与自家车夫温和道别,轻风飘过,拂起他青色的发带,端的是清隽端方,岁月静好。
“谢扶风!!!”
福安朝他大叫,“快过来!”
谢扶风心中忽升不妙的预感,他下意识退后几步,就看见福安委屈巴巴地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谢扶风能怎么办,总不能二人一直隔着宫门对望吧。
待他走近,福安又毫不避讳跑过来,踮起脚把脸凑到他耳边,“你……”
还不待她说话,谢扶风连忙后退几步,“公主万安。”
他行礼之后,看了一眼她庞大的侍卫团,又看着那些被打包好的行李,心下了然,“公主,微臣乃是外男,不便……”
他还来不及说话,福安便冷哼道,“知道了!有损谢小阁老的清誉是吧!”
她瞪了他一眼,“那就回太极殿再说!”
“……”
她头次这般听话,想来是真的有求于他了。
谢扶风心中好笑,只期望不是央着他帮她逃出京城才好。
他还真没猜错,一进了太极殿,福安就鬼鬼祟祟地给他打眼色,然后自己钻进了书房里。
他怎可单独与公主共处一室?
谢扶风站在廊下看书,里头的福安等了又等,心中默念自己有求于人,要有耐心,但才过了不足半刻钟,福安的耐心就已经用尽。
她打开窗子一瞧,好家伙,这人又看起书来了!
莫非她给他打的眼色,他竟全然看不懂么?
真是个呆子!
“谢扶风!”
谢扶风抬头,见福安倚在窗前,小脸搭在窗沿上,被撑得鼓起。
她如今唇一张,谢扶风便知道她要说什么,未免这位公主大声喊出你来快进来之类的言论,他只好将手指抵在唇边,叫她噤声。
福安乖乖地点头,这么又娇又乖的模样真是他头一次见。
谢扶风叹了口气,抬脚走了进去,只是将门打开,以防有人以此诋毁二人清白。
“公主有何事吩咐微臣?”
他这态度叫福安原本忐忑的内心也安然了许多,她略微咳嗽了几声,“你带我下江南吧。”
……
谢扶风抬眸看她,“公主,如今的江南可谓是龙潭虎穴,去不得。”
“什么龙潭虎穴的!”
福安根本就不关注朝堂,哪里知道盐商的事,她就想见奶娘,她觉得天底下疼她的人也就奶娘一个了,她定要见到她,“我就要去!你带我去!”
谢扶风不说话。
“本宫在命令你!”
谢扶风叹了口气,“公主可否等上一段时日?待家父……”
“我等不得了!”
福安问他,“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若是你不肯带我,那我便一个人偷溜出宫去!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就只管叫父皇找你的麻烦!”
谢扶风听见这话,一直含笑的眉目冷淡下来,低头看向她,墨色的眸微微眯起来,“还望公主自珍自爱,微臣告退。”
永安帝的后宫乱作一团,想安插人进来只消半刻钟的工夫,谢扶风估摸着只需要两个人就能把福安看好。
谢扶风走到门口,忽听得女子的哭声,他脚步一顿,回头看,福安不似从前那般嚎啕大哭,蹲在地上将脑袋埋进膝盖里,连哭声都细细微微的。
往日里一贯嚣张跋扈的人露出这般姿态,真真是显得可怜极了。
“公主。”
谢扶风在她面前蹲下,温声软语劝道,“再过两月正是初秋,天气宜人,那时再下江南,也好过在酷暑天赶路受罪。”
那群盐商已经被逼得快要穷途末路,狗急跳墙了,他掺和一手,大抵能尽快了结此事。
福安根本不稀得理他,方才有求于他,叫她忍了这么久,现下谢扶风不乐意带她出宫,在她眼里就是又矫情又无用之人。
谢扶风见她这样哭,很是担忧她的身子,若是再昏一次,他岂非一辈子都要绑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谢扶风忽觉惊悚,他连忙劝道,“一月,再等一月便可。”
“我都说了我不等!”
福安抬起头,小脸憋得通红,她恶狠狠地说道,“你们都知道欺负我!”
天地良心,他谢扶风自她十四岁那次初见到此刻,哪一次对她不恭敬?
但她愿意开口总归是好事,他只管接着话头往下问便是了:“公主何出此言?”
“那王悦贞是个王八蛋,父皇也不让我出去玩!”
“还有你!”
福安想了一会,没有想出他的半点罪状,于是便胡乱安排罪名:“你方才凶我!”
……
谢扶风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去了,把她拘在宫里容易,让她心思畅快却难。
堵不如疏。
“那我便带你下江南。”
“真的?”他答应了,福安却觉得不敢置信,“你……你真带我去?”
“嗯,只消你依微臣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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