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暮色沉沉,福安恹恹地用着晚膳,永安帝突然来了。
他一脸喜色,平日里总是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叫福安看得也高兴了些,只是她心里头还生着永安帝的气,因此便转过头,轻哼一声,权当是行了礼了。
永安帝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又不知为何在生气了,他轻笑一声,“小九。”
“你猜猜朕给你带什么好消息来了?”
福安听得这话,心中疑惑,面上却是根本不屑搭理的模样,过了一会,见永安帝真的不愿意说了,她又看向他,一双葡萄似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永安帝瞧。
永安帝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他巴巴地给她递消息,她倒好,把不知从哪儿受来的气撒在他的头上来了。
他轻哼一声,在福安对侧坐下,琼浆连忙给他添了碗筷,永安帝也就这样吃着,福安不开口,他便打定主意不开口。
父女二人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终究是由父亲来低头,他被福安可怜巴巴地小眼神瞧得心软,轻咳一声,说道,“你前段时日不是在为和亲这事发愁吗。”
和亲?!
福安立即紧张起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不对呀,父皇说是好消息……
福安的想象力有限,她不知道这件事能好到哪儿去,难不成阿莲娜已经回禀了父皇,让父皇给她和傅槿恒赐婚了不成?
这可不行!
福安焦急万分,见永安帝还是笑眯眯一副吊人胃口的模样,气得将搁下筷子,“你快说呀!”
“怎么这么急?”永安帝得到了福安这句话,只觉得他也没输,心知不好逗她太过,便笑道,“现下京城许多文人对和亲一事的弊端大书特书,言此事有损我大周国威……”
“我只想知道好消息是什么。”福安根本没心思听这些文人说了什么,她只关心结论,“你快说呀!”
“好好好。”永安帝失笑道,“约莫这几日内阁就会呈上急递,取消和亲了。”
“真的?”
福安将信将疑地问道,“那群老顽固真的能说得通?”
“哼。”
提起这个,永安帝就想到了那些朝臣对他使软刀子打官腔的嘴脸,“若是朕去说,自然是说不通的,但若是他们的弟子晚辈去说,人数多了,自然也就说得通了。”
哪家父母、哪位师长不低头的?
福安得知消息,自然欣喜万分,第二日早早起来便准备出宫找阿莲娜,但是抱着猫儿走到殿门口,又冷着脸走了回去。
她才不要低头,若是阿莲娜不来找她,那她也绝对不会去找阿莲娜!
她将猫儿放在榻上,用脸去蹭它,前几日这猫儿失了她的宠爱,如今再陡然得她亲近,已经不大认得她了,但好歹是被好好驯养过的猫,再生气也不至于使爪子抓人的,只挣扎着从她怀里蹦了出去。
“你还真是水做的!”
福安非但不恼,反而觉得稀奇,她就是这般,心情好时见什么都有几分喜意,若是惹她不快了,那她便看什么都不高兴。
少女一袭鹅黄柳叶裙,头上是金枝双凤步摇,妩媚的眉眼被脸上纯然的笑容淡化,显得十分可爱娇憨。
谢扶风远远看着,只觉得这几日好歹是没白忙活,只是当少女看见他之时,她便又皱着眉头不高兴起来。
谢扶风心中无奈,不知道哪儿又惹到这位祖宗了,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公主万安。”
她从未回过他一个‘万福’,只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去看他。
谢扶风便只管捧着书看,过了许久,福安问道,“你那什么赏莲文会好玩吗?”
“……尚可。”
“据说整个京城的小姐都接了帖子去瞧你了?”
“竟有此事?”谢扶风眉头一挑,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那日陆状元风度翩翩,文采斐然,微臣自愧不如。”
“他?”福安冷哼一声,“他哪点比得上你?”
意识到这话有夸赞谢扶风的成分,福安又轻哼一声,“本宫不是在夸你,只是矮个里头拔高个罢了,你虽是个伪君子,却样样都比他好。”
“多谢公主赞誉。”
福安等了又等,谢扶风还是站在那里看他的书,好像她不说话,他就能做个哑巴一直这般看下去,她气得喝了好大一口茶。
好啊,谁都不要说话好了!
比耐性,一百个福安也抵不过一个谢扶风,明明是她自顾自地一心要跟他比,现下愈发焦躁。发觉自己比不过他以后,又把错都推到了他身上,看他愈发不顺眼起来。
“我要听你弹琴。”
他爱看书,那她就偏不让他看,她要让他从早弹琴弹到晚,等到他受不住了,自然会去向父亲请辞。
一直到了正午,谢扶风才停手,“公主,今日便到这吧。”
他一贯坦荡,她要他弹,他便弹,弹累了,他就停。
他也不似别的男子那般不愿将弱点示于人前,垂眸笑道,“微臣自幼体弱,今日回去之后,应当好些天没法用手了。”
“真的?”听得这话,福安又有些心虚,她悄咪咪地看了谢扶风的指尖一眼。
谢扶风只行礼道,“微臣告退。”
福安并不敢拦他,待他走后,福安叫云霄去找太医开了好些药送去谢府,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
她以后再也不这样折腾他了,没什么作用不说,平白还叫自己心里受罪!
谢扶风出了宫,福安一个人在宫里待着只觉得无聊透顶,于是又带着人去天巧阁玩,再过几日又有宫宴,这些匠人一贯是慢工出细活,现下的图纸都来不及派上用场,福安有些失望,但看着这些图纸,心里又高兴起来。
在她心里,除了父皇,任谁也比不上这些物件,这些金银玉石从小伴她长大,只消看着便愉悦起来,但是她这时朝楼下一瞥,竟然瞧见了王悦贞!
福安皱起眉细看,他身旁带着四个容颜姣好的妙龄女子,四女一男毫不避讳地在人前调笑,那王悦贞出手大方,哄得姐姐妹妹都心花怒放,有个胆子大的竟然在光天白日之下亲在他脸侧,真是……!
福安前一世早习惯了王悦贞流连花楼,但却不知道他同她成亲之前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从前他每次从花楼回来,都要说她性子不够柔婉,说她不会温柔小意,把一切过错都往她身上推,好似他本是个痴心人,只是幻梦破灭了,才变成一个浪荡子的。
如今一看,男人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
她今日就要拆穿王悦贞这个虚伪小人的真面目给父皇看,好叫他知道,他给自己挑的夫君是什么样子,叫他知道是多么的识人不清!
这王悦贞见到她时必然十分慌乱,而父皇定然也是万分诧异,想到他们将来会有的神情,福安心中的气稍稍顺了些。
她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裳首饰,拿了胭脂点在唇上,看了好一会,才傲气凌人地下楼。
楼下的王悦贞正和美人儿调笑,他被哄得高兴,见周围没几个认识的人物,也瞧不见与他财力相当的人,便高声说道,“你们今日只管挑,但凡有瞧上眼的,小爷通通包了!”
他此话一出,几个女子更是双目放光,变着法子恭维他,王悦贞被哄得开心极了,他生得一派富贵模样,脸上略带着些婴儿肥,眼睛也圆溜溜的,十分幼态可爱,这让他做出这些浮夸的表情之时也并不显得猥琐,他捏着其中一个女子的下巴,正想再说些彰显财力的话,就听得一声冷笑。
福安公主今日身着鹅黄柳叶裙,头上一只暖玉凤头钗,妩媚多情的眼朝他一瞧,王悦贞便立即推开了眼前这几个女子。
“福安!”
他又是欣喜又是慌张,“你怎么在这?”
“我早来了。”
福安懒得跟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说道,“行啊,王悦贞。”
京城人都知道王悦贞宣称自己对福安痴心一片,福安今日见王悦贞行事这般放肆,无所顾忌,上一世却从未有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可见这些人估计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上一世,她与风光无限的陆寻真和离,又嫁给这个表里不一,成日里寻花问柳的浪荡子,估计整个京城都在背后瞧她的笑话吧!
福安丝毫没有反思为何王悦贞这么明目张胆,自己却还是被他蒙骗,她只觉得万般心寒,连带着对整个京城都愤恨了起来。
她要下江南!
她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什么劳什子宴会从没人请她也就罢了,整个京城都帮王悦贞瞒着她,蒙骗她,福安想到这里,心中又是愤恨又是失落。
难不成她真的这么差吗?
从小到大没一个知己好友也就罢了,遇见的男人也全都是王八蛋……
那王悦贞的脑子不大灵光,慌忙说着蹩脚的谎言,“这,这是我老家来的姐姐妹妹,母亲命令我带她们到京城逛逛。”
福安冷笑一声,根本不稀得理他,径直走出天巧阁。
京城的天雾蒙蒙的,叫福安想起她送奶娘回家瞧见的天,江南的天是如此的蓝,仿佛一切邪祟在这片天之下都无所遁形。
她想奶娘了,她要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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