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道歉
虞葭气得很,懒得再跟他多说,扭头就回了廊下继续坐着,还催促杏儿动作快些。
“小姐,”杏儿从屋子里出来,怀里抱着个匣子,里头都是些虞葭买的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字帖。她问:“这个要不要带走,屋子里还有许多呢。”
虞葭瞟了眼,她现在也不需要了,裴景晏之前都给她买了许多,遂摇头道:“这个就放着吧,不必带回去。”
“好。”杏儿又忙跑进去。
没过多久,行李都收拾好。
虞葭看着满院子的东西,又暗暗瞧了眼坐在藤椅上看书的男人,撇了撇嘴。
“走吧。”招呼不打,就出了清芷苑。
很快,丫鬟婆子们把东西都抬了出去,院子渐渐安静下来。
午后斜阳照在白墙青瓦上,零碎的光点散落在书卷中。
这一页,傅筠已经停了许久。
侍卫过来:“大人,陈大人派人来问您这会儿是否得空,卫所那边…”
傅筠一动不动,周身气息寒冷,侍卫的话说到一半就赶紧闭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斜阳渐渐褪去,桌上的茶水都冷了大半,傅筠才起身。
廊下有两个小丫鬟低声讨论:“羡鱼姑娘留下的这个匣子要怎么处置?得问问紫晴姐姐吧?”
另一人道:“可惜了,这些看着都还能用呢。”
傅筠走到院门口又停下来,转身,视线落在那小丫鬟抱着的匣子上。
“是什么?”他忽然问。
两个小丫鬟吓了一跳,赶紧回道:“是一些笔墨和字帖。”
“拿过来。”
婢女递过去给他。傅筠随手翻了翻,眸色渐沉。
低嗤了声,吩咐道:“都烧了吧。”
他给她的字帖,她不想要,那就烧了.
傅筠去了趟卫所,掌灯时分才回府。正准备吃饭,文氏就派人来请他了。
到了正院,文氏桌上摆了两幅碗筷,她说道:“你父亲今日不在,咱们母子也许久未在一起吃饭了,你过来陪我一道。”
傅筠点头,接过婢女递来的热巾,擦了下手,而后坐下。
“你这两日到底怎么了?”文氏劝道:“听说那个羡鱼姑娘走了,走就走罢,莫不是你还成天挂心。”
傅筠没说话,兀自喝汤。
“你前些日子说要娶那女子,我就觉得不妥,如今走了也好。”文氏道:“定国公府的亲事也解了,接下来你也莫要再糊涂,好生等翻了年跟月彤定亲。”
“对了,”文氏又继续道:“上次让你去跟月彤赔礼道歉,你可去了?”
“我不会娶她。”傅筠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不娶她想娶谁?”文氏来气:“先不说那个羡鱼姑娘已经走了,就是没走,依她的家世断不能进国公府的门,再说了…”
“你之前的那些个桃色名声也极不好听,现在可没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你。”
文氏稍微缓了语气:“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还得为你操心到什么时候?”
“你唐表妹温柔娴淑,知书达理,比京城的贵女也毫不逊色。之前即便知道你在外头养外室,她也大度容忍,这样好的姑娘,你还要怎么挑?”
傅筠淡笑了下:“母亲,食不言寝不语。”
“你——”
文氏噎得剜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说了.
次日下朝后,皇帝单独留下傅筠,君臣俩在太和殿说了些事。
出门后,日头已经高了起来。傅筠眯了眯眼,下台阶。
领路的太监将傅筠送出门,路上随口聊道:“听说过几日定国公府设宴,贵妃娘娘也好奇裴家姑娘长什么样。备了好些礼给四殿下,兴许四殿下也要去瞧瞧热闹的。”
傅筠脚步一顿,王贵妃这是唱的哪出?
谢渊已经定了皇子妃,钦天监定下明年六月就成礼,他去裴家凑什么热闹。
傅筠冷笑,说了句多谢。
出宫后他在侍卫耳边吩咐了一番,然后骑马回卫所。
到午时,侍卫就回来了,禀报道:“大人,听说定国公府这次邀请的人极多,丞相府家的公子,还有襄阳侯府的世子以及安国公府的几位公子都去了,都、都是……”
“什么?”
“都是还未定亲的年轻公子。”
“……”
傅筠烦躁,看了几份卷宗也看不下去了,心里反复想着虞葭说的那句话:“我貌美如花,要找什么样的找不着。”
他揉了揉额头,半晌,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侍卫:“送去定国公府。”
侍卫接过,心里了然,毕竟这两日送信都是他干的。
但没想到,到了定国公府后门,又空着回来。
傅筠问:“怎么了?”
“大人,我们买通的那个小厮,昨日就被撵走了。”侍卫为难道:“信送不进去,可要再试其他法子?”
“……”
“???”
片刻,傅筠摆手,恐怕其他法子也行不通,裴景晏可不是吃素的。
傅筠头疼,他们锦衣卫做事向来隐秘,没道理这么快就被发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吃过晚饭,虞葭去园子里走了几圈消食,回来一身汗。
沐浴时边听得婢女杏儿在一旁说道:“小姐,今日下午,世子在后院盘查了许多人呢,凡是有可疑的都撵了出去。”
虞葭点头,这事她知道。
“小姐,”杏儿想起什么,又说道:“柳娘子那边动作极快,夏日的衣裙已经做好了两套,明日一早就会送来,夫人说了,明日让你过去挑几套头面。”
虞葭无奈,她这的首饰已经都快装不下了,她母亲偏生还爱给她筹备这些。
沐浴过后,夜间就凉了下来,风从窗棂潜进来,夹杂着院子里的花香。
如今虞葭住的院子算是国公府最精致的院子,她住进来第二天,裴景晏就命人搬了许多花卉过来,每日有专人打理。
虞葭觉得,即便不出门,就坐在院中赏一天的花她都是乐意的。
“杏儿,”虞葭坐在软榻上,吩咐道:“把我中午未看完的话本子拿过来。”
“小姐,夜里看话本子仔细眼睛疼。”
“我就看一会儿,等头发干了就睡。”
夏夜静谧,院外虫鸣唧唧,虞葭趴在软榻上,就着烛火看话本。
她只着了件烟粉色的单薄寝衣,缎面的料子极其丝滑,将玲珑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许是正看到兴头处,虞葭还忍不住一只脚翘起,在半空一晃一晃的。
傅筠翻窗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眼看她晃着晃着,缎面的衣料子渐渐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来。傅筠耳朵尖滚烫得不行。
他赶紧咳了一声。
虞葭下意识转头,使劲眨了下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你、你怎么来了?”虞葭起身,有点懵呢。
她四处扫了眼,还好现在屋子里没有婢女,慌了下后,就忍不住鄙夷傅筠这做派。
以前在南安县客栈时他就曾夜里翻进她屋子,莫不是还上瘾了?
“你来做什么?”虞葭没好气问。
傅筠来之前就打好了腹稿,这会儿也干脆利索地道:“自然是来找你有事。”
“什么事?”虞葭回内室披了件外衫又出来。
“就是…”傅筠抵唇轻咳了下,不大自在道:“来给你道歉。”?
虞葭耳朵一动,缓缓走到月门边站住,莫名地觉得心情好极了。
这可是傅筠主动给她道歉呢,千年难遇。
她努力压了压翘着的唇:“道什么歉呀?别回头又可怜我了。”
“……”
傅筠就站在窗边,挺拔高大的身子隐在暗处,烛火映着他半边脸,朦朦胧胧。
他摩挲了会儿玉佩,将之前想好的话又捋了遍。说道:“我那天说气话,并没有可怜你。”
“那你气什么呢?”
“我…”总不至于说他气之前的一切是做戏,这种话傅筠说不出口。干脆就随便扯了个理由:“你给众人都送了礼,为何独独没有我的?”
“……”
虞葭有点一言难尽,他就为这事生气?
但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虞葭突然问:“哦,那你没有可怜我,难不成是真想娶我?”
“……”
许是话问出口,虞葭也觉得不合适,尤其是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什么娶不娶的呢。
她摆摆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哪用得着你亲自来道歉。”
“除了道歉,还有其他事欲跟你说。”
“什么事?”
傅筠走过来,迆迆然在椅子上坐下:“定国公府设宴之事,我也听说了。原本也没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就是邀请的一些宾客恐怕不够妥当。”傅筠不紧不慢道。
“……?”所以呢。
傅筠正色些许:“听说邀请了丞相家的公子,还有襄阳侯府家的世子以及安国公府的公子,这些人你可知晓内里情况?”
虞葭被他严肃认真的模样唬住了,还以为这里头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她索性也走到对面坐下来。
愣愣地摇头,不清楚。
“先说丞相家的杜公子,”傅筠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身姿慵懒自在跟在自己屋子似的:“此人去年爱慕怡红院的花魁,还为其作了首诗表达爱意。诗写得如何我不便评价,但年纪轻轻就流连花丛,此人品性有待考究。”
虞葭忍不住提醒道:“你不是也爱去烟柳巷吗?雁县的事你忘了?”
“……”
傅筠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顿了片刻,面不改色道:“彼时要查案子迫不得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虞葭敷衍得很,显然是不太信。
傅筠噎得胸口闷,继续道:“襄阳侯府的梁世子,世人夸其一表人才,清隽俊逸。可这只是表象,他在宁恩巷偷养了名女子,已经一年多,只不过此事无人知晓。”
“既然无人知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整个上京城的事…”傅筠淡笑了下,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自得:“但凡我想知道,锦衣卫都能打探得到。”
“哦。”
“另外,”傅筠继续道:“文国公府的几位公子……”
虞葭还以为有什么惊天秘密,见他说来说去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就不大想听了。
她打断傅筠:“你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傅筠说完后,心情很好,缓缓往后一靠:“你就当听个趣。”
“……”
“对了,”傅筠又开口道:“还有四皇子殿下,谢渊,此人已经定了皇子妃,不日就要成礼。”
虞葭这会儿的心情,怎么说呢?
她斜眼打量傅筠,有些错愕也有些不可思议,还带着那么点嫌弃。
她忍了忍,没忍住道:“没想到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居然也跟街口的妇人一样对这些八卦是非这么感兴趣。”
傅筠:“???”
傅筠:“……”
第52章 我想娶她(修)
傅筠简直冤得不行,他原本靠着坐的,立即坐直了。
而虞葭这会儿准备赶客:“你既然说完了,那就走吧。”
“……”
傅筠没动,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解释。
“怎么,”虞葭起身:“莫不是你还意犹未尽?”
“……”
“葭葭姐姐在吗?”这时,门外裴诗瑶的声音传进来。
虞葭吓得大跳,慌乱中想也没想就上前去拉住傅筠:“你快藏起来。”
傅筠任由她拉着,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似乎毫不担心,整个人懒懒散散的被虞葭拖着往内室走。
虞葭也是急昏了头,拉傅筠进内室四处都瞧了遍,琢磨着要把他藏哪里才好。
大晚上的她屋子里出现个男人,这男人还是傅筠,万一让人得知了,这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寻了一圈,视线最后定在床底下。
傅筠顿时也明白了她是何意,他不可置信地低声问:“你想让我钻床底?”
“不行吗?”虞葭气得瞪他:“这个时候了还在计较这些,万一被人发现我可就……”
“再说了,你人高马大的,连柜子都藏不住你,总不至于让你藏我床榻上吧?”
虞葭指着床底:“你就忍一忍,我很快打发诗瑶妹妹离去。”
“……”
傅筠站着不动,虞葭就推他,他还是不动。
就在虞葭心急如焚之际,门被推开了,杏儿领着人进来:“小姐,四小姐来了。”
“哎,”虞葭慌张地应了声,而一转头,只觉得眼前衣袂一飘,傅筠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诶?”
虞葭抬头往上望,横梁上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见。
裴诗瑶进来,问她:“葭葭姐姐在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虞葭拉着裴诗瑶往外间走,心里纳闷傅筠躲哪里去了。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事?”虞葭问。
裴诗瑶瘪嘴:“我睡不着。”
“为何?”
两人坐在软榻上,裴诗瑶抱起个金丝软枕,脸闷闷地埋在里头:“听我娘说过几日要给我相看人家呢,可我一点也不想嫁人。”
裴诗瑶翻年就满十七了,只比虞葭小一岁。二房夫人的意思是趁定国公府这次设宴会来许多青年才俊,届时让裴诗瑶留意一二,看是否有中意的人。
裴诗瑶不乐意,她觉得自己还是小姑娘呢,可不想这么快嫁人。
虞葭还当她什么事呢,闻言,不以为意道:“到时候就说没有中意的,你娘总不至于逼你嫁吧?”
“可我娘说届时你也要相看人家,让我跟你一起呢。”
“啊?”虞葭诧异:“我也要相看么?”
“你不知道?”裴诗瑶道:“我听我娘说的,这次全上京还未定亲的公子都请入府呢。”
裴诗瑶掰着手指头数:“听说有丞相家的杜公子,还有襄阳侯府的梁世子,还有那个安国公府的几位公子……”
虞葭拧眉:“是不是还有四皇子殿下呀?”
“咦,你怎么知道?”
虞葭心情复杂,这些人适才傅筠刚给她说过呢。
她呐呐地说道:“可我这才认祖归宗呢,我母亲肯定不舍得这么快将我嫁出去,你许是听岔了。”
“没听岔,”裴诗瑶道:“我娘说,大伯是打算先选个好人家定下来,晚些再将你嫁出去。”
这样吗?
虞葭平静地“哦”了声。
“葭葭姐姐,”裴诗瑶问:“怎么办,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虞葭对于嫁人没所谓的,反正早晚也要嫁。她以前在雁县亲事困难,如今来了上京,全城的优秀公子哥都等着她相看,这样的盛景还从未见过呢。
莫名的,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她道:“也没什么,嫁就嫁呗。”
话才说完,就听得头顶某个地方一声轻响。
裴诗瑶疑惑:“是什么声音?”
“应该…”虞葭干巴巴道:“是老鼠吧。”
傅筠:“……”
虞葭安慰了裴诗瑶一通,最后将她劝了回去。她回到内室试探地问:“你还在吗?”
下一刻,傅筠就从横梁上跳下来。
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虞葭见到傅筠就觉得挺不自然的。两个姑娘家讨论婚事被一个大男人听了去,怪不好意思。
她强自镇定道:“我诗瑶妹妹已经走了,你也赶快出去吧。”
傅筠背着烛火,看不清面色,但虞葭总觉得他这会儿好像有点生气。
气什么?
莫不是之前她让他钻床底下的事还耿耿于怀?
“你怎么了?”虞葭问。
过了半晌,傅筠才冷冷出声:“走了。”
“哦。”
走到窗边,傅筠又回头:“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可记得?”
“什么话?”虞葭问。
“……”
傅筠心口一堵,沉默片刻,掀窗跃了出去。
窗边空空荡荡,残留了几抹朦胧月光。
虞葭神情复杂地望了会儿,才转身离开.
傅筠打马回了靖国公府,心情不虞,穿过抄手游廊时,见假山处有动静,他沉着脸停下来。
“谁人?”
少顷,唐月彤缓缓走出来,行了一礼:“傅表哥。”
“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唐月彤贝齿轻咬,知道他定然误会了,她说道:“我并非在这偷窥,而是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恰巧路过。”
“远远见表哥过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就干脆走到假山后头去。
傅筠听了,没说话,抬脚离开。
“表哥?”唐月彤鼓起勇气喊住他。
“还有事?”傅筠转身。
“表哥,”唐月彤脸颊又烫又红,想了想,说道:“我知表哥近日心情不佳,许是为了羡鱼姑娘。”
“姨母…姨母已经跟我说过年后就定亲的事,”唐月彤羞涩地低下头,声音极轻:“我自然是都听姨母的。”
“可我不忍见表哥难过,”她说道:“若是表哥想纳羡鱼姑娘入府,我可以帮表哥劝劝姨母。”
她说完这话,整日人都臊得不行,也没抬头去看傅筠的脸色。
她这番话还带着其他含义,也是有几分试探在里头。若是表哥同意让她去劝姨母纳羡鱼姑娘进来做妾,那也便是间接的同意娶她为妻的意思。
唐月彤此时心口砰砰地跳。
良久,对面传来声轻嗤,只听得他冷冷地斥责:“休得胡言!”
而后,傅筠转身,很快融进夜色中。
唐月彤浑身血液僵硬,一时有些不明白他说的“休得胡言”到底是何意。
是拒绝她吗?还是说拒绝纳羡鱼姑娘进府?
夜风吹着她的衣摆,不知为何,原本是大夏天,唐月彤竟觉得有些冷。
婢女荷芯在一旁低声问道:“小姐为何要帮世子劝国公夫人?”
唐月彤缓缓回神:“你懂什么。”
傅筠宠爱那女子,但这世间正室和外室最是水火不容。傅筠不肯成亲或许是因为担忧那女子被主母欺负了去,若是自己提前表现出贤惠大度之意,兴许能博得他的好感。这也是为何,她之前甘愿舍下身段去亲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
次日,是逢十的日子,傅筠也正好休沐,他早起吃过早饭后就去安锦堂给祖母请安。
文氏也在,俩人不知正在说什么,见傅筠进来,皆停下来。
“你今日不出门了?”老夫人问。
傅筠在下首坐下来,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慢悠悠地刮上头的浮沫。
他笑道:“祖母莫不是想撵我出门?”
“哼!”老夫人舍不得骂这个孙子,却心里不大高兴:“你还知道来看我,还以为你眼里早就没我这老婆子了。”
傅筠无奈,放下茶盏:“孙儿哪敢?祖母在我心里可是顶重要的。”
这话先不说违心不违心,反正老夫人听了瞬间就没了脾气。
文氏暗暗剜儿子一眼,对他这做派看不过眼。
老夫人问了傅筠几句近日的状况,而后又转头继续跟文氏聊起了刚才的事情。
“你说月彤病了?”她纳闷:“昨夜来我这都还好端端的,怎的就突然病了?”
文氏道:“听说是昨夜里着了寒,她婢女今早去我那禀报说是头疼身子乏力。”
“哦,既然病了就请大夫来看看。”老夫人道:“月彤是你胞妹家的孩子,可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国公府亏待了她。”
“儿媳自是省得。”
又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困觉了,由着丫鬟扶回屋去睡回笼觉。
文氏跟傅筠出门来。
“你月彤表妹生病,得空了你去看看她。”文氏嘱咐道。
见傅筠没吭声,她转头:“你听到没有?”
傅筠淡淡“嗯”了声,显然没听进心里去。
“你上次也是这么应我的,却转头就忘了。”文氏边走边说:“算了,干脆我这会儿就和你一道过去看看。”
“母亲。”
傅筠停下来,目光扫了眼身后的婢女婆子,示意她们退远些。
文氏狐疑:“你有什么事?”
傅筠紧了紧下颚,正色道:“儿子想娶裴家小姐。”
“谁?”文氏一时没明白过来:“哪个裴家?”
“定国公府新寻回来的女儿。”
文氏顿时不可置信,半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你疯了不成?”
“且不说咱们两家刚退亲,那裴家姑娘是你说娶就能娶的?”
傅筠笑道:“儿子已经有法子,母亲大可不必担心。”
“我可不是担心这个,”文氏道:“你一会儿说要娶那个虞家女子,一会儿又说要娶裴家姑娘,你都把我弄糊涂了。”
“母亲,”傅筠顿了下,索性坦白道:“虞家女子就是裴家姑娘。”
“你、你说什么?”文氏惊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筠将事情原委细细说了遍,最后道:“此前我也与母亲说过,为救她养父才迫不得已,如今案子已明,她又被生父母寻了回去。”
文氏听后,沉默了。
良久,她叹气:“真是造孽哟!”
“你以前不肯娶妻,总拿那桩婚事当借口,可如今想娶了,却是……”她问:“就非裴家姑娘不可?”
“我与她本来就有婚约,若不是当年的误会,恐怕这会儿她都已经是我妻子了。”
“不是我泼你冷水,”文氏道:“你也清楚,两家隔着误会,你还尽想这些不切实际的。”
“所以…”傅筠勾了下唇,不紧不慢道:“我才来与母亲商量商量。”
“你这哪是跟我商量,”文氏来气:“你做事何时跟我商量过?你说想娶就娶,你可曾考虑过我为难?”
“我怀疑你不是想娶妻,”文氏都忍不住散发思维:“你恐怕又是在找新借口躲避婚事。”
“……”
“母亲,”傅筠道:“我要娶她自然有法子。况且…”
他缓缓道:“难道您就不想洗清扣在我傅家头上的罪名吗?”
第53章 礼物
定国公府设宴这日,高朋满座,来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小姐们,还有许多未定亲的适龄公子。
这样的场合,一般都是夫人们相看儿媳、女婿的时候,众人坐在花厅里心照不宣地吃茶寒暄。
尤氏不大应付得来这种场面,所幸有二房的戚氏在旁帮衬着。戚氏微胖,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她常出门做客,跟许多夫人们都聊得来。
说了会子话后,戚氏就扭头问:“三小姐去哪了?”
虞葭在国公府排行第三,故称其三小姐。
婢女听后,赶紧回道:“三小姐和四小姐正在园子里玩投壶呢。”
“快去喊来,”戚氏道:“今儿来的都是亲近的婶母们,喊三小姐来见见礼。”
这就是要让虞葭来露露面了。
闻言,各家夫人们皆是默契地含笑不语。
这段日子以来,她们也或多或少听说了定国公府寻回来的这个女儿,有人说养得极好,跟个仙女儿似的可人。但不论如何,总归是从乡下养大的姑娘,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今日她们前来,一来是迎合定国公府的脸面,二来也是想借此机会为儿女们相看。但在场的夫人们都默契地将定国公府这个三小姐排除在外。
过了会儿,婢女就领着人来了。
厅内闲聊得热闹的夫人们纷纷停下来,望向门口。
很快,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进门。少女一袭曳地飞鸟描花长裙,聘聘婷婷。身姿娇小玲珑,容貌明艳灵动,白皙的面庞含着笑。
抬眼看众人时,眸中不见怯意,反而落落大方行了一礼:“见过夫人们。”
她行至前,站在尤氏身边,喊了声:“母亲。”
声音软糯清甜,不似骄纵,倒有股少女娇憨之态。莫名地,惹人喜欢。
“这便是裴三姑娘?”有人说道:“哎呀,居然长得这般好看。”
有多好看?
在座的夫人们之前是没想到的,顶多就是觉得女俏其母,就如尤氏这般。
可这三姑娘不似她母亲这般长。尤氏是江南女子的文静秀雅,像一朵莲花,但裴三姑娘却是娇俏活泼,眉眼顾盼生辉,像一朵牡丹。
且,这通身的气度,竟一点也不像从乡下养出来的姑娘。
虞葭被这么多夫人看着也没羞怯,她这会儿只想着尽快应付完这边就回去投壶,之前差点就要赢了呢。
于是,她拿出了曾经在雁县犯了错后,在母亲和哥哥面前装乖卖巧的一面,笑得又乖又甜。
长辈们最是吃这套。
果然,花厅里又是好一顿夸。
知女莫若母,尤氏不动声色,却是抿唇笑着揶揄女儿。虞葭发现了,偷偷地眨了下眼睛。
大家见母女俩一点也不生疏的模样,俏皮且亲昵的互动,居然生出点羡慕来。
尤氏真是命好!
得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女儿!
…
虞葭见过礼后回到园子,准备继续玩投壶,但她刚到就听说七公主也来了。
不远处,几个贵女围着个鹅黄衣裙的女子说话。
那女子身材高挑,娴静淡雅地坐在椅子上。唇边含着抹浅浅的笑,静静地听众人说话,但慵懒的神色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忽然,她转过头来,对上了虞葭的视线。
“你就是裴景晏的妹妹?”她走过来,偏头笑问。
虞葭点头:“你是?”
“我叫谢如故。”她在虞葭身边坐下来:“你喊我谢七,或者如故都行。”
姓谢,排行第七,那就是七公主了。
虞葭起身,正欲行礼,就被她又拉坐下:“唉,你怎么跟她们一样,见我就要行礼?多没意思。”
“我今日是跟四皇兄来的,”七公主道:“听说你们在投壶,就过来瞧瞧。”
她说话始终含着点笑,笑得很淡,但并不令人讨厌,态度随和得不像一个公主。
“公主想玩吗?”虞葭不可能真喊她谢七,斟酌了下,还是喊公主。
七公主摇头,凑近她低声道:“我偷偷出宫的,很快就要回去。”
虞葭一愣,觉得这七公主与生俱来就带着熟稔,她也笑了。
“我有个东西送你,”七公主从身后婢女手中拿过匣子,递给虞葭:“打开看看?”
虞葭狐疑,打开匣子,里头是一把精致小巧的琉璃扇,扇面是双面仕女绣,扇柄是七彩琉璃制的,尾端还挂这串水粉如意流苏。
确实好看。
“见面礼,喜欢吗?”公主问。
虞葭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公主。”
旁边贵女们见七公主居然跟虞葭聊得这般投缘,神色各异。在她们看来,虞葭就像突然融进贵女圈中的暴发户,这暴发户不仅长得好看,还集众多宠爱于一身。
单看今日这设宴的排场就可想而知,定国公和国公夫人,甚至颇受追捧的裴诗瑶都围着虞葭转。
有那么几个原本还纠结要不要跟个乡下来的结交时,见到七公主这般,也自然而然地围拢过来。
一行人对着琉璃扇开始热络交谈。
没过多久,只听得湖对岸男客那边一阵骚动。
有人小声道:“好像是四皇子来了。”
“听说丞相家的杜公子和襄阳侯府的梁世子爷来了,在哪呢?”
“哎,那不是萧太傅家的三公子萧泽玉吗?”
“你是说两年前三元及第的那位状元郎吗?”
“可不就是他,他怎么也来了?”
这下,众位贵女看虞葭的眼神都有些掩饰不住的嫉妒了,她们当然知道定国公府设宴的另一层目的是什么。
这位乡下来的裴三姑娘,何德何能?
虞葭被她们看得莫名其妙。
不就是萧泽玉嘛,来就来呗,看她做什么。
但很快,一个婢女抱着个东西过来了,那东西被一块花花绿绿的绸布盖着,还一拱一拱地动。
虞葭稀奇:“这是什么?”
婢女道:“是萧公子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您的礼物。”
虞葭狐疑地揭开绸布,顿时一只毛茸茸的小狗露出来。它身躯圆滚肥硕,毛色花白柔软,虎头虎脑的模样,可爱极了。
小花狗圆溜溜的黑眸望着虞葭,“嗷呜”一声就睁开婢女的怀抱。
虞葭吓得赶紧接住它,冷不防被小狗狗舔了下脸颊,痒痒的。
“这狗可真逗,”七公主道:“咦,它脖颈上挂着什么?”
虞葭定睛去瞧,只见上头挂着块鱼形状的木牌。她指腹摸到木牌后面似乎有字,反翻过来看了眼。
上头刻着俊逸潇洒的四个字——吾家咸鱼。
“……”
这哪是萧泽玉送的,分明是那人借着萧泽玉的手送来的。
还吾家咸鱼。
呸!
不要脸!
…
宴席一直持续到下午,结束时,虞葭和尤氏都累得不轻。她跟母亲打了招呼后就回自己院子歇息去了。
这一觉睡到日落。
“小姐醒了?”
婢女杏儿正坐在桌边整理东西,见床帘晃动了下,她赶紧走过去。
“什么时辰了?”虞葭迷迷糊糊睁眼问。
“酉时刚过,”杏儿道:“您午饭没吃什么,奴婢让厨房熬了甜羹,小姐可要现在喝?”
虞葭点头,趿拉鞋下床。走出室内见屋子里堆了许多匣子礼物,她惊了下:“这么多?”
“是各家夫人们送的,夫人说让送到您院子来,让您自个儿挑一挑看喜欢哪些。”
虞葭蹲下去,就着脚边的几个箱子翻看,忽地想起什么,她问:“小花狗呢?”
“诶?”杏儿巡视了一圈,纳闷道:“适才还在屋子里的。”
“小姐,奴婢去找找。”说着,杏儿出了门。
虞葭起身,见桌上还放着七公主送给她的琉璃扇,爱不释手地又拿起来欣赏。想起七公主走后,裴诗瑶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心里好奇。
原来,皇上欲指婚七公主给哥哥么?
若是如此,有这么个随和的嫂嫂,似乎也不错。
过了会儿,婢女端甜羹进来,虞葭这才放下琉璃扇,坐回桌边。
正当她吃甜羹吃得惬意时,脚下有什么东西在挤她。
虞葭视线垂下,就见那只小花狗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这会儿它肥硕的身躯挨挨蹭蹭地黏着她脚踝。
见她看过来,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瞧着她:“嗷呜~”
嘴里还叼着个东西。
“是什么?”
虞葭取过来看,是个样式普通的香囊,扔在地上恐怕都不会有人捡。但里头好像还有东西。
她狐疑地拆开香囊,见里头藏着封信笺。
——是傅筠写来的。
“汪~”
圆滚滚的小东西欢快地摇尾巴,还一脸“求表扬”地昂着小脑袋。
虞葭:“……”
第54章 你休想!
虞葭边喝甜羹边缓缓拆开信笺来看,信中说她上次回别院收拾行李时误把他珍爱的砚台带走了。那是他平时用惯了的,没有会不习惯,嘱咐她务必尽快还回去。
末尾还说,让她亲自送还,别人送他不大放心。
虞葭:……
她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甜羹喝完,外头已是夕阳西下。虞葭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口见金色余晖落在青石台阶上。
她喊杏儿道:“你去库里看看,是否有一方青墨竹词洮砚。”
“啊,奴婢记得呢。”杏儿道:“奴婢之前还造了册子,是有这么个物件,小姐要拿出来用?”
“嗯。”想了想,虞葭叮嘱:“仔细些,莫弄坏了。”
“好勒。”
虞葭抱着小花狗坐在廊下撸了会儿毛。这小花狗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毛发略长,眼睛一边是一圈黑色,呆头呆脑的模样,还时不时吐舌头出来要舔她的手。
虞葭被它弄得痒痒的。
若是别物就算了,可这么只狗她还是很稀罕的,尽管这是一只内奸狗,但她还是舍不得把它撵出去。
算了,就养着吧。
过了会儿,杏儿将东西找了出来:“小姐,可是这个?”
虞葭瞧了眼,看不出有多特别,点头道:“应该是它,你先搁我屋子里。”
晚霞褪去后,正院的婢女就过来请人了。这些日子虞葭几乎每日都过去正院陪父母吃饭。她回屋子换了件衣裳,而后才往正院去。
到正院门口就听得里头欢笑声,虞葭走进去:“什么事这么高兴?”
尤氏跟陆嬷嬷正在说笑,裴景晏也在,他坐在下首只含笑地听着。
“快来,”尤氏拉过她的手:“我们在说你呢,你先坐,等你爹爹回来了再摆饭。”
“说我什么事?”
“小姐今日表现得极好,”陆嬷嬷率先开口:“你走后,那些夫人们都赞不绝口。不是老奴夸大,老奴也觉得小姐这气度养得极好,跟京中养的贵女相比也不逊色。”
被人夸自然是开心的,虞葭翘着唇,不着痕迹地朝裴景晏使了个得意之色。
裴景晏莞尔。
“对了,今日来的几家公子,你可有留意?”尤氏这话是对着裴景晏问的。
裴景晏敛了笑意,不答,反而是看向妹妹:“葭葭觉得呢?”
“啊?”葭葭一心都在玩投壶赢彩头呢,也没留意这个。她低头,故作羞臊:“我可不知。”
“也是,葭葭以前也不认识那些人,况且还隔着湖,距离远了也瞧不清谁是谁。”
“老奴听说丞相家的杜公子一表人才……”
虞葭突然接话道:“可他不是爱慕青楼的头牌吗,还作了诗送人家。”
尤氏一惊:“这话你从何听说的?”
虞葭说得太快,都不知如何解释,眨巴下眼睛求哥哥救场。
裴景晏道:“的确有此事。”
尤氏叹气:“那真是可惜了,襄阳侯府的梁世子呢?”
裴景晏:“此人私下偷养外室,不是良人。”
“啧啧…”陆嬷嬷在旁摇头。
“就没别的合适的?”
“母亲,”虞葭撒娇道:“女儿还小呢,不急找人家。”
“在我眼里,葭葭永远都还是小姑娘,”尤氏道:“可上京就是这么个规矩,姑娘家十六七就开始相看人家,若是晚了,好郎君都被占了去。娘也舍不得将你嫁出去,可再舍不得也不能拖累你一辈子。”
“娘跟你爹爹商量过了,先找到合适的人家定下来,留你一年半载再嫁。”
“哦。”
尤氏担忧道:“如此说来,这上京就找不到个品性可靠之人?”
想到什么,陆嬷嬷说道:“以前还听说傅家那位洁身自好,却不想转头就养起了外室,还那般张扬。我今日听几位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惋惜,想必是歇了将女儿嫁进傅家的心思。”
“人之常情,”尤氏也道:“是我,我也不愿将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虞葭:“……”
吃过晚饭,裴景晏说要亲自送妹妹回院子,虞葭心里发憷,看这架势想必是有事要质问她。
虞小可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耷拉着脑袋。
裴景晏余光瞥见她这模样,心里好笑,脚步停下来。
“怎么,”他说:“怕哥哥训你?”
“哥哥是不是要问我如何得知杜公子的事?”
裴景晏点头:“那你如何得知的?”
不待她回答,裴景晏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锦衣卫指挥使跟你说的?”
虞葭惊讶地“咦”了声,而后老实点头。
裴景晏叹气:“他为何要告诉你这些我就不问了,只有一事,葭葭你需回答哥哥。”
“什么?”
“你可喜欢他?”
“喜欢谁?傅筠?”虞葭脸色涨红,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才不喜欢他。”
裴景晏弯了下唇,道:“这就好,既然不喜欢,以后就远离他。”
虞葭老实巴交点头,想起自己屋子里养的那条狗,犹豫要不要告诉哥哥。
不过,最后还是作罢.
八月初,虞家人从雁县来了上京。
到达的这日,虞葭站在码头直着眼睛张望,见到哥哥虞衡下船,她赶紧挥手。
“哥哥!哥哥!”
虞衡抬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烂,也朝妹妹挥手:“你别过来,我们很快上岸。”
他转身扶虞老夫人和母亲下船,转头再要去扶岑青青,岑青青绕过他径直跳下来了。
岑青青兴奋得很:“葭葭,我来啦!”
虞葭见岑青青也来了,登时高兴得从码头跑下来,裴景晏在后头无奈地跟着。
“娘。”虞葭扑进虞母怀中,眼眶红红的。一手挽着祖母,还探头去瞧后头慢悠悠下船的虞爹。
从未觉得有哪一刻,人生这么幸福过。
一家人团聚真好!
找到亲生父母和哥哥真好!
裴景晏等了会儿,见她们叙旧得差不多,才上前对虞家父母行了一礼。
“伯父伯母路途劳累,晚辈已经命人收拾好宅院,还请随我先回去吃茶歇息。”
虞葭这才直起身子,跟虞家人介绍了一番。
裴景晏道:“码头风大,老人家受不得凉,还是先回去吧。”
于是,一行人就立即上了马车。
虞衡招呼下人搬行李,见妹妹来京城后好像长高了许多。他趁虞葭不注意,伸手偷偷撸了把她脑袋。
虞葭正在跟岑青青热火朝天聊着呢,冷不防被袭击,她转头也要去够虞衡的脑袋。
还找帮手:“青青,你帮我拦住他。”
岑青青根本拦不住,虞葭反而又被敲了记额头。
“娘!哥哥欺负我!”
虞老爹声如洪钟,从马车瞧出来:“葭葭你上车,回头爹爹收拾你哥哥。”
虞衡:“……”
裴景晏已翻身上马,瞧见这一幕,不禁失笑。
…
裴景晏此前在城西蒲柳巷寻了一处宽敞的宅子,是给虞家人准备的,虞葭此前也来瞧过。三进的院子,其实跟虞家在雁县的差不多大,但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是算大宅院。
从码头到虞家新宅,走三刻钟就到。
将虞家人送到宅子后,裴景晏就先离开了,留下空间给妹妹和养父母叙旧。
虞葭见了父母,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在虞宅待了一整天,直到日落了才离开。
岑青青这次是来瞧虞葭的,由于岑父过几日有趟镖走京城,所以岑青青跟着虞家人先来,届时再跟父亲回去。
虞葭想起再过不久就是中秋,到时候上京城极其热闹,便跟岑青青约定好带她游玩。
离开时,虞家父母站在门口相送,虞母巴巴地还湿了眼角,惹得虞葭都不想走了。
“不想走也得走,”虞母故作嗲怪:“我还得收拾行李,好些事等着我做,你莫在这耽误我。”
虞葭一腔依依不舍就这么熄了火,告别虞家父母,离开了蒲柳巷。
…
出了巷子,虞葭心口热热的也涨涨的。天边云彩已染了霞光,正是官员们下职的时候。
她让车夫绕了个道,去百福大街的茶楼要了个雅间。
在这等傅筠下职。
傅筠信中说要她送还砚台,虞葭就趁这次机会还他。她坐在窗边百无聊赖瞧外头的行人,不一会儿,就见傅筠从街口打马而来。
他一身绯红官袍笔直且挺拔,衬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那漫不经心的姿态,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风流。
虞葭想,不愧是京城三杰之首,这人的确有迷倒贵女的资本。
他行得慢慢悠悠,跟巡视般,到了一家糕饼铺子门口,还有闲心下马去买了份糕点。
虞葭:“……”
约莫半刻钟,茶娘子上茶后,虞葭才听得外头有人喊指挥使大人。
是傅筠上楼来了。
下一刻,门被敲响。
“进来。”
虞葭坐在临窗的椅子上,面前已经煮好一壶茶。她也没抬头去看傅筠,余光见他走过来在对面坐下,便将一杯茶递过去。
“吃不吃?”傅筠也将那包糕点递过来。
“特地买给我吃的?”虞葭问。
傅筠懒懒地往后一靠,神情似笑非笑:“不是特地,是顺道而已。”
“哦。”
虞葭不大有诚意地说了句“多谢”,而后从旁取出个匣子放桌上:“你的砚台,物归原主。”
傅筠淡淡地扫了眼那“珍爱之物”,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而后问:“我家咸鱼这几日过得如何?”
“谁?”
虞葭懵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只小花狗。
“挺好的,肉眼可见又肥了一圈。”她还有点纳闷:“就是平日里有些挑食,不过不影响它胖就是了。”
她哪里知道,那只小花狗整日都有傅筠的人暗地里喂,把嘴都喂刁了。为了让这小祖宗听话,侍卫还净是喂些好的,不胖才怪。
傅筠勾了下唇。
“你快打开瞧瞧是不是这方砚台,”虞葭问:“若是没问题,我就得回去了。”
傅筠没动,只平静地睨她,眉眼带着点散漫挑剔,十足的矜贵公子哥模样。
“那你呢?”他问。
“什么?”
“在定国公府过得如何?”
“我当然好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歹相识一场,”傅筠道:“关心一二罢了。”
虞葭点头,又催他:“你快看看砚台,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傅筠却是扭头瞧了瞧外头天色,眼下才过酉时,刚刚日落没多久。
他倏然坐直身子:“虞葭,不,该叫你裴诗妍,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不是我不想见到你,是我哥哥不允我见你。”
“兴许…”虞葭迟疑道:“是你之前养外室太招摇的缘故?好多官夫人们都觉得你非良人呢。”
傅筠:“……”
“那你自己呢?”傅筠问。
“我当然听我哥哥的。”
“……”
傅筠将空了的茶杯往虞葭这边一搁,示意她再倒茶,虞葭照着做了。
看出他面色不虞,虞葭想了想,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毕竟你家世在那,且又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若是以后想开了要娶妻,自然还是娶得着的。”
傅筠动作一顿。
虞葭不知自己到底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总觉得他这会儿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现在就想娶妻。”傅筠盯着她。
“诶?”虞葭诧异了下,而后又了然地点头:“这也不奇怪,毕竟一把年纪了,总归是要成家的。”
傅筠一噎:“比你大五岁。”
“是啊,大这么多呢。”
“……”
虞葭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谈婚论嫁上了?还是跟傅筠孤男寡女的在茶室里头。
傅筠闷了会儿,又问:“那你呢,可有中意之人?”
“说什么呢,”虞葭脸颊微烫:“我刚来上京没多久,让我中意谁?”
“你家里上次设宴,这么多青年才俊都没能入你眼么?”傅筠悠闲地问,浑然不觉这话题有什么不妥。
“没有!”虞葭有点气,这种臊人的话他是怎么问得出口的。
傅筠唇角微勾,满意了。
片刻,他收起桌上的匣子,起身道:“我走了,糕点记得吃。”
虞葭“嗯”了声,目送他出门。又等了半盏茶功夫,才起身整理衣裙下楼。
……
出了门,虞葭在门口等马车。这一带都是热闹繁华的街市,马车不允许停街边,只能停在茶楼后院。
她等了会儿,小厮过来禀报,说是后门暂时被别的车堵了,让她再等会儿。
虞葭点头,见街对面有家书肆,便想着先进去瞧瞧。
不远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有人飞快往这边跑,还有妇人喊叫。虞葭转头看去,见路边的小摊被掀翻,一人骑在黑马上惊慌失措。
他紧紧拉着缰绳,然而那马却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
转瞬就冲到了虞葭身前,她下意识地就要往旁边跑,但哪晓得好巧不巧,那马也转了相同的方向。
高高的马蹄扬起,呼啸尖利刺耳,虞葭惊恐地闭上眼睛。
电光火石间,虞葭只觉得腰上被双有力的臂膀一捞,旋转间,她被抵进个坚硬的胸膛里。
“嗷!”鼻尖撞到,顿时一阵酸疼蔓延开来。
虞葭眼角泛湿,抬头一看,正是傅筠。
他眸子微眯,另一手握着长刀,刀尖上还在汩汩滴血。与此同时,“砰”地一声,似乎有庞然大物轰然倒地。
虞葭吓得转头,就见适才的那匹马已经被砍成两截,马上的主人也栽了下来。
她惊魂未定,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马,过了会儿才发现,傅筠身上的官袍沾了许多血。
适才他将自己箍进怀中,用身躯挡住大半,不过虞葭裙摆上还是溅上了几滴。
“你、你怎么还没走?”虞葭后知后觉地问。
傅筠视线定在她脸上,眸子漆黑深邃,隐隐带着薄怒。
好半晌,他没好气斥责:“你是傻子么?”
“?”
“看见马冲过来不会跑?”
我跑了的,虞葭很想反驳,但她莫名地没底气,又许是被傅筠这神色怔住了。
路人纷纷围过来,对着马和马的主人指指点点,由于傅筠和虞葭离得很近,两人也被人群围在中间。
虞葭有点不好意思,试着挣开傅筠搂着她腰的手。
但他岿然不动,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快放开。”虞葭小声提醒。
傅筠黑眸这才动了动,却并没有放开之意。大庭广众之下,他倒是一点也不害臊,居然还慢条斯理地问了句:“你就不说点什么?”?
鬼使神差的,虞葭想起话本子里,遇到这样的场景通常会说的话。
她蓦地脸颊一红。
娇怒道:“你休想,我是绝对不会以身相许的。”
傅筠:???
傅筠:……
第55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次日,傅筠在大街上救了虞葭的事才过一夜就传开了。此事之所以引起广泛讨论,还主要是归于两人身份微妙。
一来众所周知靖国公府和定国公府恩怨多年,二来傅筠和虞葭又曾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这——
“我亲眼瞧见的,当时指挥使大人一个飞天六壬鬼掌将那匹马打死,怀里还搂着美人,这等英雄救美的桥段,书中都没这么精彩。”
“不是听说傅大人用刀砍死马的?”
“嗐,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危难之际英雄救美。彼时两人深情款款对望,眼里流露出缠绵悱恻的爱意,却又因爱而不得带着浓浓的忧伤。”
“哎呦!照我说,这两人分明就是爱得死去活来,却被家族恩怨硬生生拆散的一对苦命鸳鸯。”
“对对对,我听人说那定国公府的小姐还说什么以身相许来着……”
就这么一夜吧,传了无数个版本,就数这个一最令人兴奋。英雄、美人、爱恨情仇都安排得妥妥的了,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不感动都不行。
傅筠下职后,打马经过茶寮,还饶有兴致地听了那么一段。不过想起昨日虞葭踩他一脚绝情离去的背影,他又低嗤了声。
最近锦衣卫没那么忙,傅筠下职后没什么事做,想了想,晃晃悠悠地打马回府。经过一个小摊时,他忽地勒住缰绳。
“怎么了?”侍卫上来询问,顺着他的视线往小摊上瞧,有个七旬老头正在捏七彩泥人。
“大人觉得这人可疑?”侍卫问。
半晌,傅筠下马,懒懒地走过去.
回到府上刚好是掌灯时分,夜幕袭来,将园子的假山树木笼罩得影影绰绰。
文氏的婢女在路口等着他,行了一礼,道:“世子爷,夫人请您过去一同用饭。”
傅筠点头,又抬脚往正院走。
昨日街上发生的事文氏自然也听说了,见了傅筠,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昨日在百福街救了裴家三姑娘?”
“嗯。”
“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文氏洗干净手,接过婢女递来的巾帕:“我听说那裴家三小姐要以身相许,你们还……”
文氏也被传言整懵了,她儿子喜欢裴三姑娘她是知道的,可这么瞧着,难道裴三姑娘也喜欢她儿子?
如此一来,倒真如传言说的一对苦命鸳鸯。
傅筠兀自喝茶,没回这话,倒像默认似的。
“母亲,”片刻,傅筠在饭桌前坐下来:“喊我来就是为这事?”
“倒也不全是,”文氏道:“上次你说要查当年东平城的案子,如何了?”
“已经得知李峙还活着,”傅筠道:“儿子已经跟父亲商讨过,他那边会派人寻李峙的消息。”
“不过…”傅筠又道:“李峙此人想必躲得很深,现在可不是我一人在找他。”
文氏:“何意?”
“背后之人也在找他,兴许是担心我查到当年的事。”
文氏暗恨:“也不知到底是谁人,这般黑心肝地挑拨离间,害得我们家受了这么多年的冤。”
傅筠喝了口汤,想到什么,他问:“母亲,唐表妹你打算何时送回去?”
文氏:“此事,我还需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文氏张口想说话,很快又咽了下去:“算了,我自有我的考虑,你也别问了。”
“母亲,”傅筠淡淡地道:“人留久了,会惹人闲话。”
“知道了,我会尽快考虑。”
母子俩这才又沉默地吃起饭来。
外头,唐月彤在走廊拐角处顿住脚步,袖中的手攥紧帕子,不可抑制地颤抖。
正巧两个婢女迎面走过来,喊了声:“表小姐?”
文氏听见了,动作一顿,抬眼看出门外:“月彤来了?”
下一刻,唐月彤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福了福身:“姨母,我过来就是想问您借花样册子,回头我准备绣帕子用。”
“这是小事,派人来说一声就好,你吃过饭了?”
“嗯。”唐月彤怯怯地看向傅筠,傅筠没事人般坐着吃饭,头也未抬。
她心里一片寒凉。
很快,傅筠起身道:“儿子还有事,先走了。”
“你去哪,饭都还未吃完。”文氏问他。
“卫所还有事,我过去看看。”说着,傅筠出了门。
唐月彤站一旁微低着头,傅筠掠过身边时,带来阵冷风。
“月彤啊,”文氏道:“你来得正好,姨母有件事要与你说…”
“姨母,”唐月彤抢着说道:“我听说中秋过后,老夫人要去寺庙礼佛两个月。我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老夫人一起去如何?”
她笑容乖巧,可到底是年轻姑娘家,面上许多情绪掩饰得并不干净。
文氏瞧了眼,心里暗暗叹气。
*
虞葭这两日经常往蒲柳巷那边跑,尤氏也是允许的,且每次出门都让婆子们准备好礼品。
这一待,她不到日落不回家。
如此持续了三天之后,虞母就劝道:“你才回裴家,有空还是多陪陪你母亲,你常往这边跑,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她盼了你这么些年,你总要多跟她亲近才好。”
虞葭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那就快回去。”
于是,当天午时,虞葭就被虞母撵回府上。
尤氏见了她果真很开心,立即让厨房做了她许多爱吃的,还问她累不累,也问了许多虞家的事。
虞葭心里内疚,这两日只想着去蒲柳巷玩,倒是没考虑母亲的感受。
不过尤氏也看出来了,她道:“其实也没什么,你能回来陪我自然好,但你若想去见虞家父母也不打紧。反正都是在京城,离得近。虞家老夫人身子可好?”
“母亲送去的药材很是有用,”虞葭道:“这两日祖母都能自己去院子走几圈呢。”
“这就好,咱们家这些药材多的是,我平日里也用不完,回头你多带些过去。”
虞葭点头。
“听说七公主给你下帖子了?”
昨日虞葭收到七公主下的帖子,邀她后日进宫吃茶。虞葭从裴诗瑶那里得知了七公主的一些事。
七公主从小失母,她母亲生下她后就难产去世了。后来交给旁的妃子抚养,许是养得不够精心,七公主小时候经常生病,后来皇帝又交由其他妃子抚养。
宫中四妃,都轮了个遍,才把七公主养大到如今。不过好在皇帝很宠爱他这个女儿,金贵药物不断,长大后身子渐渐好转。
她如今在宫中得宠也算头一份,即便是想要邀请贵女进宫吃茶,只要她说一声,皇后自然是允许的。
虞葭听说七公主这次邀请的贵女不多,大概也就六七个。这六七个当中,虞葭却得了七公主亲手写的帖子,难免有点紧张。
尤氏笑道:“你四妹妹去过宫中几回,届时让她陪着你。宫里虽规矩多,不过你这次是去赴公主的茶宴,倒也不必太过紧张,见了贵人好生行礼就是。”
毕竟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即便去了宫中,贵人们也要给几分脸面的。尤氏倒不会担心自家女儿在宫里受欺负。
虞葭陪母亲吃过午饭后,就回院子歇息了。
她进了卧室,边哈欠连天脱外衫,刚躺上床榻,就瞥见一个低矮且肥硕的身子进来。
动作还颇是灵活,速度也极快,只一眨眼,那小东西就窜到床边。
“小内奸,”虞葭看过去:“你嘴里又叼着什么呢?”
“汪汪~”小花狗欢快地摇尾巴。
虞葭伸手取出来。
又是个香囊,但这回的香囊比之前的精致了些,里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是什么。
她狐疑地掏出来看。
好嘛,是个七彩泥人。
还是个非常丑陋的七彩泥人。
泥人梳着发髻,头带珠钗,一身水红百花蝶长裙(是虞葭惯常爱穿的样式),腰肢——不,那不能称作腰,身子就像个冬瓜似的。
反正是个又胖又丑的泥人。
虞葭有点气,这玩意一看就是傅筠捏的。
居然敢把她捏这么丑!
虞葭在床上滚了几圈莫名地就睡不着了,倏地起身,趿拉鞋走到桌边,然后抽出张宣纸开始作画。
她这些日子也跟裴景晏学过一些作画,寥寥几笔已见神韵。小花狗的头,配上一身锦衣卫指挥使的衣袍,喜感得很。
虞葭欣赏了会儿,才把它折叠好放进香囊中。
拍了拍狗头:“快送过去。”.
入宫赴宴这日,晨光和煦,路边草丛中的秋露随着日头升起而白雾腾腾。
虞葭穿戴好准备出门,路上遇到定国公,他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父亲。”虞葭款款行礼。
“听你母亲说,今日进宫吃茶去?”
定国公对这个女儿如珠似宝,正由于如此,就不知该如何对待了。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话大声些就把人吓哭。
因此,每次见面,这位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说话温柔得都要滴出水。
一度令他身后的侍卫们觉得头皮发麻。
其实虞葭一开始也不大习惯,因为这位父亲的语气就跟哄三岁小儿似的。
“嗯。”虞葭点头:“父亲刚回来?”
“刚回来,现在去看看你母亲。”
定国公伸手想摸摸女儿的头,但看小姑娘头上簪满了珠钗,脸蛋也白得跟个瓷娃娃似的,一时不知从哪儿下手。
最后忍了忍:“快去吧,路上小心。”.
定国公府就在皇城内围,离皇宫颇近。
到了宫门口,她下马车后随着宫人入内,进了座门后在个空旷的地方停下来。裴诗瑶小声说得在这等一会儿。
与她们一同等待的还有几个官家小姐,这些人有的虞葭见过,有的就很陌生。
都是年轻的姑娘家,难免会暗中打量攀比。虞葭的名声如今在京城风头正盛,且又是跟裴诗瑶站在一处,自是不难认出她。
有个贵女走过来寒暄:“你就是裴家三姑娘?”
她微欠身:“我叫褚秋月,之前你家中设宴,我恰巧出远门了,还未曾见过你。”
这位褚秋月说话温声细语,仪态大方,容貌也好看,像一朵清幽的兰花。
裴诗瑶认得她,这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贤淑孝顺的名声极好。听闻已经是皇后内定的太子妃人选。
有她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围拢过来说话,几人各自介绍了一番。
没过多久,有个嬷嬷带着一群小宫女过来,她行了一礼:“七公主命老奴来接小姐们过去。”
于是,众人说话声停下来,跟着嬷嬷入宫内。
皇宫颇大,虞葭也不知走了多久,入了一道又一道门,过桥,穿过园子、游廊,最后上台阶。
贵女们个个走得矜持优雅,虞葭也不得不挺直脊背。
忽然,前头有人惊呼出声,随即不知从哪窜出一条半人高的狼犬。
那狼犬长相凶悍,伸着粗长的舌头,目光犀利。脖颈上还套着个项圈,项圈绑了绳子。显然是没拴住,偷跑出来了。
领路的嬷嬷许是认得这条狼犬,也不敢上前去撵,贵女们吓得哆哆嗦嗦。
那狼犬就跟嗅猎物似的,挨着贵女们一个个闻,斯哈斯哈地流口水。
贵女们都怕得抱成了一团。
老实讲,虞葭是一点都不怕的,这种狼犬已经被训化了,不会攻击人,最多就是长得魁梧凶悍罢了。
以前在雁县时,岑青青家养的那条狼犬比这还大还凶,却时常在她们俩人面前撒娇打滚跟个小孩儿似的。
虞葭本来想摸摸狗头的,但看了眼害怕得瑟瑟发抖、我见犹怜、柔弱如小白花的贵女们。
她斟酌了下,也赶紧往后退一步,捂着脸:“嘤嘤嘤……”
不远处,瞧着这边的傅筠:“……”
“是指挥使大人来了。”有贵女看见了傅筠,仿佛看见救星般,模样更加柔弱可怜了。
傅筠和几个绯袍官员站在不远处,似乎正路过这里。
他顿了下,走过来。
众人对他行了一礼,适才的嬷嬷说道:“傅大人,这是十二殿下养的,也不知怎么就跑这来了。”
傅筠淡淡地“嗯”了声,视线落在扔捂着脸的虞葭身上。
虞葭透过指缝瞪他——
看什么看!
没见过怕狗的柔弱女子么!
“……”
傅筠走上前,那狗似乎有些怕他,正想溜走,脖颈上的绳子就被傅筠踩住了。他对身后的一名锦衣卫吩咐道:“将它送回去给十二殿下。”
“是。”
锦衣卫将狼犬牵走了,众位贵女才舒了口气。也不知怎么的,适才还在害怕得发抖,这会儿个个红着脸羞涩地感谢。
傅筠却是一直看虞葭,也没说话。
时间久了,难免就有贵女们瞧出些不对劲来,再联想起前几日街上的传言,面色讳莫如深。
“已经走了。”傅筠提醒道。
“哦。”虞葭放开手,对他行了一礼,敷衍道:“多谢傅大人。”
“嗯。”
傅筠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很快,嬷嬷就又领着众人往七公主住处去。
路上,裴诗瑶跟虞葭走在最后头,裴诗瑶小声问:“三姐姐,傅大人是不是喜欢你?”
虞葭差点都要被口水呛着,她惊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裴诗瑶道:“适才他一直看你呢,其他人一个眼神都没有。”
“是吗?”虞葭倒没注意这事,想了下,不大确定道:“估计…”
“什么?”
虞葭厚着脸皮:“是我好看吧!”
裴诗瑶:“……”.
七公主的茶宴没有裴诗瑶之前办的那么热闹,众人就是坐在殿中吃茶说话,聊一聊近日发生的趣闻趣事。
虞葭没什么聊的,好在七公主这里的糕点好吃,她就边听边吃。
糕点吃多了,茶水也喝得多,没过一会儿虞葭就忍不住了。
七公主一直在留意她,见她这模样好笑道:“想出去走走?”
虞葭点头。
“白薇,”七公主喊了个宫女过来:“你带裴三小姐出去走走。”
虞葭感激地笑了下,如若不然说自己喝茶多了要出恭,难免惹人笑话。
出了宫殿,那个叫白薇的宫女领她拐了几个回廊,而后指着道拱门:“裴姑娘,那里便是恭房。”
“奴婢在外头等您。”她道。
“好。”
虞葭进了恭房,约莫过半刻钟后出来,但出来后适才叫白薇的婢女却不见了。
兴许有急事先回去了?她想。
又等了会儿,还是没见人,虞葭按着记忆中的路寻回去。但分明来时很短的路程,这会儿却走了许久都没到。
虞葭觉得,自己肯定是走错道了。正想着寻个宫人问一问路,却听得附近低低的说话声。
确切的说,也不是说话声。而是——
虞葭仔细听了下,那声音令人面红耳赤。
她下意识要离开,却不想脚下踩滑了块石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谁人?”
屋子里传出道冷冰冰的声音,如刀一般锋利,吓得虞葭心跳加快。
这时,她手腕忽地被人攥住,然后身影一闪。
过了片刻,听得一声猫叫,而后就是屋门关上的声音。没多久,里头羞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殿、殿下……”女子低低喘气:“外头可是有人?”
“没人,是猫。”
“……嗯……等等……衣裳不能弄乱了,一会儿还得回去。”
男人轻笑:“回去做什么,好不容易见你一面,我想你想得紧。”
“殿下,您都定了亲,又何苦来招惹我?”
“又醋了么?我已说了多少遍,娶她是迫不得已,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随即,一阵暧昧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女子断断续续的低.吟……
虞葭一动不动地贴在墙角,身后是一大簇菩竹,枝叶茂密,完好地将她遮住。
不过,此地隐秘是隐秘,却将屋子里头的动静听得更清晰了。而且,令她惊讶的是,屋子里那女子的声音,若她没记错,之前在宫门口才听过。
——是褚秋月的声音。
她惊得愣住,身后的人低笑了下:“傻了?”
虞葭手肘撞他腹部,小声道:“你离我远点。”
“怎么远?”傅筠道:“这里就这么点地方。”
适才傅筠将她拉进来,也没注意地方狭小,本该只能容下个小孩儿的空间,此时却硬是挤了两个成年人。
且傅筠还人高马大,几乎是将虞葭圈在怀中。
虞葭的脸贴着墙,背部贴着他胸膛,甚至还能感受得到傅筠的心跳。
他跳得这么快,应该也紧张吧?
殊不知,傅筠是被里头偷情的俩人给折磨的。
耳边是羞人的动静,鼻尖是虞葭身上清幽的香气,怀里是柔软的身子,还有……他视线往下,虞葭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
偏生她还不老实,动来动去。
傅筠咬着牙:“你不想暴露,就老实点。”
虞葭本来是想挤开他的,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敢动了,硬生生地忍到里头的动静结束。
所幸里头结束得也快,过了会儿只听门“吱呀”一声,而后变得静悄悄。
许久,虞葭小声问:“是不是走了?”
傅筠垂眼看她,眸子里仿佛凝了一层雾,又仿佛是灌满了酒。
就,看着挺吓人的。
“你怎么了?”虞葭问。
傅筠喉结动了动,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哑:“再等会儿。”
虞葭不疑有他,乖乖点头。
但空气安静下来后,所有感官都变得清晰。
虞葭感受到傅筠的呼吸灼热地打在她脖颈上,有点痒,她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下。
“别动。”
“哦。”
过了会儿——
“不许动!”有点凶。
“…哦。”
又过了会儿——
“你想让我死吗!”咬牙切齿。
“……”
就这么等着,虞葭觉得尴尬,索性找了个话题聊。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不希望我出现在这?”傅筠幽幽地反问。
“不是,”虞葭大眼睛无辜:“就觉得挺巧的,不过…也太巧了吧。”
傅筠斜眼睨她。
蓦地,虞葭想起裴诗瑶说的那番话,那些话就像串珠子似的,将这些日子以来傅筠奇奇怪怪的举动都串联起来。
其实虞葭心里有些不自在来着,她这人向来受不得不自在,是误会就迫切要解开。
既然在这里遇到傅筠,她索性道:“问你件事。”
“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56章 古今第一大美人
“你是不是喜欢我?”
傅筠一愣,连呼吸也停了下来。眸子里还有些错愕,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
“你不会是真喜欢我吧?”虞葭转头狐疑地睨他。
“我……”傅筠喉咙动了动:“你一个姑娘家问这种话不害臊么?”
其实虞葭也是有点脸热的,她说道:“有人说你可能喜欢我,我听之后觉得有些别扭,所以问问。”
“……为何别扭?”
“我也不知为何。”
傅筠盯着怀里的人,胸口闷闷的,之前那点心跳加快的悸动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沉默不说话,虞葭就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人眼瞎了。”傅筠突然道。
“?”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
那她就放心了。
两人这么待着,有点热。虞葭伸手推他胸膛让他挪开些,但发现怎么也推不动,抬头看去,见傅筠脸色不大好。
“你、你能退开些吗?”虞葭小声道:“热呢。”
傅筠黑眸盯了她几息,忽地转身:“可以走了。”
“哦…哎,你拉我一把。”
虞葭穿裙子不方便,裙摆一部分挂在菩竹枝丫上。傅筠不得不又走回来,朝她伸出手。
但拉她时用了点力,虞葭往前一倾,身后就传来“撕拉”一声。
虞葭:“……”
傅筠:“……”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
虞葭面色由红转青再转白,最后又转成红色——怒的。
傅筠视线慢吞吞地下移,落在露出来的白皙小腿上……
“你混蛋!”
“还看呢!你这个臭流氓!”
虞葭赶紧把剩余的布料拉过遮掩起来,神情又囧又羞。这会儿是在宫里,她也只带这么套衣裙,这让她怎么出去见人?
如此一想,虞葭都快哭了。
傅筠也是懵了下,他知道她皮肤白,曾经有次潜入她屋子时见过,只不过彼时是夜里也瞧得不大真切。
可如今,在日光下,白得跟冬天里的雪似的。
傅筠就觉得晃眼得很。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传出声猫叫。傅筠眸子一动,面色严肃起来,立即拉过虞葭,想也没想就把她打横抱起。
“哎…你做什么?”
“别说话,有人来了。”
傅筠抱着她飞快离开,几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
没过片刻,有几个内侍走向这边,他们目光犀利地四处搜寻。
其中一人说道:“查仔细了,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要放过,回头好跟殿下交代。”
…
傅筠将人抱回了自己的地方,他在宫里有自己歇息的屋子,然后派人去通知七公主。
虞葭问:“这事告诉七公主,岂不就让别人也知道了?”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傅筠笑了下,笃定道:“七公主喜欢你哥哥,她自然会出面维护你。”
他果然猜得没错,过了会儿,侍卫就带了一套七公主的衣裙来。侍卫还说道,七公主对外宣称虞葭突然身子不适先行出宫了。
闻言,虞葭心里感激,又怪异地看了眼傅筠。觉得这人虽然品性不怎么样,做事还是挺稳妥的,知道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
当然,若是他没有再盯着自己的小腿看,就勉强像个正人君子。
虞葭接过衣裙,狠狠瞪了傅筠一眼,“哼”,扭腰就进了内室换衣裳。
“你不许偷看!”
“……”
其实傅筠倒也不是对虞葭的小腿有什么想法,只纯粹好奇,为何有人的皮肤真的可以白得发光。
换过衣裳后,傅筠将人送出了宫.
另一边,四殿下宫中。
谢渊站在廊下的鸟笼前喂食,笼子里是一只金色的玄凤鹦鹉,一把嗓子脆嫩好听,每日清晨都要欢快地叫那么一会儿。
他将手中的鸟食投喂完,才伸手接过内侍递来的东西。
是一块约莫手指长的雪绢,边角有些撕裂的痕迹,上头还有金丝缠枝花纹,显然是女子衣裙上的布料。
“在哪找到的?”
“清漪殿后边菩竹上挂着的。”
“依奴才看,这料子颇新且干净,想必是刚挂上去不久。”
谢渊动作顿住。
他摩挲布料上的花纹,眸子如月下的深潭,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少顷,他吩咐道:“查,一定要将此人找出来。”.
临近中秋最后几天,宋景琛也从雁县回京了。
一回来,他就先到卫所汇报庶务,主要是雁县买卖官职的案子。花了三四个月,查到的东西可不少,光是让人撰的笔录都有厚厚的一大塌。
傅筠扫了眼桌面上摞得高高的几本册子,说道:“此趟行程辛苦了,你暂且休息几日,这些我会私下呈给圣上过目。”
宋景琛路上晒得黑了些,不过依旧掩不住那抹玩世不恭之态。
说完案子的事,他想到什么,又道:“对了,我还查到些东西。”
他挥手让人退出去,而后从怀中掏出封密信递给傅筠。
“之前你不是去蛩州查梁琮小妾一家六口灭门的案子么?”宋景琛说道:“那小妾的哥哥跟雁县案子牵扯不少,顺着他,我还查到这些。”
傅筠打开一看,眉头渐渐蹙紧。
“你是说…”他眸色暗沉:“梁琮十四年前偷偷去过东平城?”
“是,当时东平城正在打仗,且是你父亲和定国公驻守,也不知他去那到底是何目的。”
梁琮此人,原先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五品中郎将,也正是从十四年前开始,三年一任,每任都能步步高升,直至如今的正三品。
若此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功绩便罢了,可恰恰因为梁琮功绩平平,但升迁却比其他人都顺,这里头就有点耐人寻味。
傅筠默了片刻,扯唇道:“多谢,这消息对我着实重要。”
“我听说你准备重新查当年东平城的案子,”宋景琛稀奇道:“过去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怎么理这事,为何又突然大刀阔斧查起来了?”
且傅筠并不遮掩,大肆搜罗证据,连靖国公都频频调动暗卫出京。这般动作,许多朝廷中人都看在眼里。
“莫不是……”宋景琛眼神揶揄:“定国公府找回女儿,你坐不住了?”
傅筠没说话,懒懒地饮了杯茶,算是默认。
宋景琛乐了。
“竟不想住在隔壁的小丫头居然就是你那小未婚妻。”说到这,他兴奋地一拍大腿:“我就说那时候总觉得你俩有缘分,原来如此。”
“你还记得之前在崇明寺我说的那句话吗?”
“哪句?”傅筠问。
“就是说你要走桃花运啊。”
“……”傅筠神色淡淡:“你难道没听说我们俩家退婚之事?”
“我也纳闷啊,”宋景琛要笑不笑的:“既然都退婚了,某人为何还非要执着查清当年的案子?”
“……”
“你分明就是想娶人家。”
顿了下,傅筠问:“我想娶她没错,但……”
“什么?”
“她似乎不太想嫁我。”
“噗——”
宋景琛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片刻,肩膀抖动不已,笑得胸腔都闷闷地响。
傅筠冷冷睨他。
好半晌,宋景琛问:“你想让我给你出主意?”
“主意也不是没有,”宋景琛交叠双腿,好整以暇道:“就看你愿不愿去做。”
…
虞葭正在收拾明日去武南寺的东西。
她祖母来了京城后身子日渐好转,亦或许是因为家里一切平安昌顺,祖母心情愉悦就好得快些。
总之,她老人家听说武南寺菩萨灵验,便打算去还愿,顺道添些香油钱。
由于虞家父母在忙着筹备开绸缎铺子的事,撂不开手,于是陪老人家上香的差事就落在了虞家身上。
按尤氏的意思,是让裴景晏护送,不过裴景晏之前出京了还没回来,虞衡又去了书院。所以,虞葭大手一挥,豪情壮志道她自己去也不打紧,多带些侍卫就是。定国公索性就直接把手上的侍卫派了一半过来。
这次去武南寺,会在那住上两日。虞葭站在一旁看丫鬟们收拾,边思考还得带点什么。
“新买的零嘴不能落下了,”她道:“去了寺里可没有这些吃食。”
“小姐,要不要带上肉脯?”杏儿问,随即又拍了下自己脑袋:“哎呀,佛门净地,还是不要吃这些荤的。”
“……”
虞葭还未出口的“好”又默默咽下。
余光瞥见小花狗肥胖的身子在门边一闪,很快就动作利索地窜到她脚边。
虞葭蹲下,撸了把柔软的狗毛:“你做什么呢,整日鬼鬼祟祟的。”
“汪~”小花狗欢快地摇尾巴。
虞葭看了它嘴里,也没叼什么东西,打算起身,裙摆就被它咬住了。
“汪汪~”
小花狗往地上一滚,露出圆呼呼的肚皮,以及脖颈上绑着的个小布袋。
“……”
趁丫鬟们没注意,她一把抱起小内奸出门,坐在廊下拆开布袋。
里头放着个泥人和一张字条。
这回的泥人并非彩色,而是全身纯白,样子也做得精致好看。
连脸上的五官都画得极其传神,面若桃花眼含春水,一颦一笑分明就是虞葭的模样。
身体也不再是之前丑如冬瓜的形状,而是婀娜玲珑、曼妙多姿。
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脸红起来。
想到这身子的每一个部位是傅筠捏出来的,她忍不住轻啐:“呸!不要脸!”
她再拿起字条来看,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七个字——古今第一大美人。
忽地,虞葭又忍不住笑了。
第57章 表白
次日,虞葭在侍卫护送下陪着祖母去武南寺上香。
路上,祖孙俩坐一辆马车,老人家精力有限,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困觉了。
虞葭自己百无聊赖,掀帘子瞧外头风景,也没什么看头。倒是此时有个女子骑马路过,飒爽英姿颇是迷人眼。
她转头再去瞧,那人已经远去,只留下了个潇洒的背影。
领头的侍卫见她好奇,就说道:“小姐,那是靖国公府的侍卫。”
“诶?”虞葭问:“女子也能当侍卫吗?”
侍卫点头:“听说锦衣卫指挥使身边培养了许多武艺了得之人,这些人男女皆有。不过,也不知他的侍卫为何会出现在这。”
这条道是去武南寺唯一的路,当今太后喜爱礼佛,为了让京城附近的百姓去武南寺方便,她特地命人修了这么条宽敞的官道。以前去武南寺要走上大半天,如今只需两个时辰就能到。
虞葭倒不关心侍卫是男是女,她只是有点羡慕骑马的英姿,想着等回了国公府,届时也央哥哥教她骑马.
午时,一行人到了武南寺,武南寺住持早就得知定国公府的人要来,亲自前来相迎。命人带虞老夫人上过香后,还热情地为虞老夫人安排了场禅讲。
约莫讲了一个时辰。虞葭听不懂,有点昏昏欲睡,但看自家祖母分明听不大懂却也强撑着兴致高昂的模样,她心中惭愧,不得不努力打起精神。
禅讲结束后,已是日落,虞葭扶祖母回后院厢房歇息。
“施主,这里便是住持给两位准备的院子。”领路的小沙弥说道。
虞葭站在院门口瞧了眼,指着旁边的院子问:“那边有人住了吗?我喜欢那边的芙蓉树。”
小沙弥摇头:“未曾,若是女施主想换过去也可以的。”
“好。”虞葭让人重新把行李搬过来。
祖孙俩都累得不轻,吃过斋饭后,各自回屋子歇息了。
虞葭今日没歇午觉,又听了一下午禅讲,这会儿早已是哈欠连天。她吩咐杏儿:“我先睡一会,你在外头看着,莫要让人来扰我。”
杏儿道:“小姐睡这么早,夜里恐怕要失眠。”
虞葭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现在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三两步走到床边,拉下帘子就瘫倒在床上。
莫名其妙的,她居然做了个梦,梦中咬她裙摆的小花狗变成了傅筠。
他盯着她的小腿看,看着看着就咽口水,嘴里还轻浮地说着:“古今第一大美人,过来给我吃一口。”
画面忽地一转,就转到了两人躲在菩竹后面,屋子里头是羞人的声音,而傅筠看她的眼神浓郁深邃,仿佛下一刻真的要吃她一口似的。
虞葭吓得一脚踹过去,“嗷”地疼醒。
“……”
——原来是不小心踹到墙壁了。
外头天色已黑,也不知是什么时辰,还闹哄哄的。
“杏儿?”虞葭喊了一声,没人应。
“杏儿,外头发生何事了?”
过了会儿,杏儿才端着盆匆匆进门:“小姐快起来洗漱,外边走水了。”
“哪走水了?”虞葭大惊,她祖母还在旁边厢房呢。
“不是老夫人那里,”杏儿道:“是隔壁院子。”
“隔壁住着对母女,也是今日来上香的,听说是什么御史家的夫人小姐。”
“说起来也是庆幸,”杏儿嘀咕:“小姐临时换了院子,如若不然,遭殃的可就是咱们了。”
虞葭也庆幸,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
“那家母女可有事?”
“幸好锦衣卫的人发现得及时,并无大碍。只屋子里的物件看来是要不成了。”
“锦衣发现的?他们三更半夜的在这做什么?”
“好像是追查可疑罪犯。”
说着,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声音。
虞葭收拾好,出门去看,就见门口进来了对母女,自家祖母也由丫鬟扶站在门口。
那对母女走过来问:“是定国公府吗?”
虞葭点头,见这妇人身边跟着个约莫十五六的少女,那少女显然是吓到了,担惊受怕的模样。
那妇人朝虞老夫人行了一礼,道:“今日我们院子走水,到处乱哄哄的。适才问了住持,说寺院厢房都满了,定国公府这里还剩两间,我便厚着脸皮来问问,可否……”
未等她话说完,虞老夫人就赶紧合手拜天:“菩萨保佑哟,你们没事就好,今晚只管住这。”
她拉过虞葭:“这是我孙女,也是定国公府的小姐。”
那妇人听了,顿时明白过来,这位是虞家的老夫人,定国公府是没有老人的。那么眼前这位少女应该就是那位传言中的裴三小姐了。
妇人看了眼虞葭,又赶紧感谢。
安排好住所给这对母女,再送祖母回去睡觉后,虞葭就有点睡不着了。
走水的地方就在隔壁,她不放心,打算过去瞧一眼。
这会儿隔壁还有些乱,火已经扑灭了,但寺院里的僧人还在搬里头的东西,到处也漆黑的瞧不见什么。
“小姐,咱们回吧?”杏儿道。
虞葭点头,拢了拢衣裳往回走,但才转了个拐角,就见一人抱臂立在柱下。
杏儿吓了一跳,但看清是谁后,又立马禁声。
傅筠懒懒地打量虞葭:“大半夜不睡觉,上哪去?”
虞葭之前听说锦衣卫来了寺院,但没想到他也在。
“你是来抓罪犯的?”
傅筠没回答,反而问:“我送你的东西觉得如何?”
“什么?”
虞葭想起来那个精致小巧的泥人,蓦地,脸颊就有点烫。
她低声问:“是你亲手……捏的?”
“当然是我亲手……”顿了下,傅筠也反应过来这话中之意。
捏泥人时他真没想这么多,只怎么好看怎么来,但这会儿却莫名地觉得这举动有点暧昧。
傅筠耳根子渐渐发烫,但只停顿了这么片刻,虞葭就走过来了。
“你……嗷——”
虞葭对着他就是狠狠踩一脚,啐道:“臭流氓!”
“……”
出了口恶气,虞葭准备略过他回屋子,然而手腕倏地被攥住。
虞葭抬眼:“做什么?”
傅筠视线扫了眼杏儿,示意她离开。
“你要干什么,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啊啊啊啊…”
她身子一轻,然后就是天旋地转。等一切停下来后,虞葭发现自己站在屋顶上了。
“……”
这会儿是秋天,屋顶有点冷,虞葭没好气问他:“你带我来这上面做什么?”
“嘘——”
“?”
他故弄玄虚的,虞葭被唬住了,还以为他要带她做什么重要的事,或许跟逮罪犯有关呢。
傅筠拉她坐下来,指着个方向:“看见了么?”
虞葭仰头:“看见什么?”
“星星。”
“???”
“……”
“那是牛郎织女星,”傅筠声音突然温柔起来:“相传在千百年前,织女到人间游玩……”
“啪——”
虞葭嘟哝:“死蚊子!”
“……”傅筠继续:“她对牛郎一见钟情……”
“啪——”
虞葭:“还敢咬我?”
“……”傅筠耐心道:“后来两人结为夫妇……”
“啪——”
“……”
傅筠说不下去了。
宋景琛出的馊主意实在不管用,对于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女人,傅筠想了想,直接摁住她啪蚊子的那双手。
虞葭不解地转头,恰对上傅筠深邃的眸子。
她一愣:“做、做什么?”
傅筠神情郑重:“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你那天问我是否喜欢你,其实…”他顿了下,道:“是真的。”
“?”
“我喜欢你。”
他声音清润好听,在寂静的夜里如水般轻柔,仿佛一道温泉流淌,润进心田。又仿佛一支抹了蜜的箭矢,咚地射入胸口。
虞葭愣愣的,也热热的。
夜色掩盖住了他的面容,面容瞧得不太清。但奇怪的是,那双眼睛虞葭却是瞧清楚了。
里头酝酿了一坛酒,又浓又醇又醉。
风吹乱她的发丝,绕在脸颊边,有点痒。虞葭抬手拨了拨发丝,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傻傻地问了句:“真的?”
“我想娶你。”傅筠继续道。
虞葭慌乱了下,而后伸手去探傅筠的额头:“你病了?”
“……”
傅筠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语气有些无奈:“你为何就不信我喜欢你?”
虞葭的手被他握着,他手掌宽大,很暖和,她挣扎了下也没挣开。
莫名地,就心跳乱了起来,说话也不大利索:“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许是傅筠这人太过耀眼夺目,虽然虞葭觉得他品性不好,但不得不承认傅筠就是天之骄子。她跟那些贵女们一处时,总会听到她们羞涩且小声地谈论起傅筠。
再者,傅筠总是不屑一顾的模样,前几日不还说他不可能喜欢她么?
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
虞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她掐了下大腿,疼得“嘶”地一声。
“怎么了?”傅筠问她。
虞葭趁机抽出手,不大自在地说道:“你换个人喜欢吧。”
“为何?”
“我们不是退婚了么?再说了…”虞葭道:“我们两家都隔着仇呢,你说这番话是不是故意来逗我的?”
“啊!肯定是了。”虞葭像是找到了完美铁证般,她定声道:“要不然,谁大半夜的在屋顶上说要娶人家。”
“……”
如果可以选择,傅筠也不想在屋顶上说这番话。
虞葭迟疑了下,潇洒起身:“我走了,还得回去睡觉呢。”
忽地,她脚下一滑,还没来得及惊呼,人就被傅筠扯了过去,一把撞进他胸膛。
“嗷!”鼻尖熟悉的酸痛感涌上来。
“我说认真的。”傅筠盯着她:“我若娶你,你愿不愿嫁?”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虞葭都能听到傅筠的心跳声,当然也不知道是他的心跳声还是自己的,总之这一刻,就紧张得很。
她不敢看傅筠的眼睛,稍稍别过眼:“你要娶,我就要嫁么?”
“再说了,”虞葭道:“咱们俩家不是还隔着点仇么,你想娶也娶不着。”
傅筠却是轻笑了下,嘴角勾起:“想必你父亲心里也十分清楚,当年东平城的事,我傅家是清白的。”
“这么多年的恩怨无非是需要一个真相做台阶罢了,待我查明,一切便可了结。”
“我只问…”他俊脸又靠近几分,声音比风还温柔:“你愿不愿嫁我?”
要死了!
他这个模样比当初中邪的时候更甚!
虞葭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热了起来——
第58章 看了个寂寞
虞葭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热了起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这会儿像是被他施了咒术似的,动弹不得。脑子也瞬间停止了思考,迷迷糊糊的。
直到他再次追问:“你愿不愿嫁我?”
“我不知道。”
“为何不知?”
“我、我……”虞葭被他这么逼问,有点慌,只想快些逃离。便顺口说道:“我总得考虑考虑吧。”
傅筠眼尾略弯,唇角也溢出笑来,他轻柔道:“好。”
“那你好生考虑。”他说。
他缓缓放开虞葭,扶着她重新坐好,勾上去的唇角一直没落下,显然心情很愉悦。
虞葭纳闷,她都没答应呢,他高兴什么。
过了会儿,傅筠问:“冷么?”
“冷,”虞葭问:“我能回去睡觉了吗?”
“你还睡得着?”
“……”
为什么睡不着。
傅筠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件斗篷,披在虞葭身上,还为她系好带子。边说道:“你从酉时睡到子时,再回去恐怕是睡不着的。”
“你怎么知道我酉时入睡的?”
傅筠轻笑了下,没回答,而是另外说道:“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他站起身,对虞葭伸出手。
虞葭瞧着他宽厚的手掌,犹豫了下,选择扯住他衣袖,顺着力道起来。
“要带我去何处?”她嘀咕:“大半夜的又是爬屋顶又是……”
“又是什么?”
“没什么……哎呀……”虞葭没注意脚下,踩空了下,赶紧双手箍住傅筠的手臂。
傅筠瞥她一眼,慢慢悠悠走在前头,如履平地般悠闲自在。
俩人夸过一座屋顶,从另一边翻进了阁楼,然后沿着回廊走。武南寺后院虽然是独门独院,但厢房都是连着建的,回廊与回廊之间只隔着栏杆,傅筠带着她一跃就过去了。
“你要带我去哪?”走了会儿,虞葭问道。
“很快就到了。”
虞葭都忘记了手指还扯着他衣袖,就着昏暗的月光跟在他身后走了许久,直到傅筠再次带着她跃上屋顶,然后翻过另一座高楼。
这栋楼颇高,走了几层后,虞葭累得微微喘气
“这是哪里?”
“藏经阁。”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看日出。”
“啊?”虞葭傻眼:“可这会儿不是才半夜么?”
“很快就天亮了。”
傅筠带她走到最顶层,这里总共九层。他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走进间屋子,再从柜子里掏出个包裹,然后往桌上一搁。
“什么?”虞葭被他这阵仗弄得有点懵。
“你看看。”
虞葭走过去打开。
好嘛,居然都是她爱吃的零嘴儿。
这时,屋子里陆陆续续被烛火点亮,她环顾四周,发现一旁的矮几上居然还煮着一壶茶,连炉子里的炭火都烧得极旺。
虞葭心情复杂,盯着傅筠打量又打量。
傅筠打开东边的一排格窗,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看我做什么?”
“你到底是傅筠还是中邪了的傅筠?”
“……”
傅筠懒懒地倚在窗边,漫不经心笑了下,不语。
老实讲,对于做这些他也不习惯。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跟哪个姑娘看过日出,也没跟哪个姑娘爬过屋顶。
确切地说,他身边就没有能说得上十句话的姑娘。
所以,要怎么追求喜欢的姑娘,他一点也不懂,所有的这些还都是宋景琛出的主意。
他问:“不喜欢?”
“倒也不是,”虞葭抓了把五香杏仁磕起来,她虽然不想看什么日出,但这杏仁还是炒得极好吃的。她道:“就是觉得你变得很奇怪。”
虞葭身上还披着傅筠的斗篷,她解下来放在椅子上,而后走到窗边。
“你今晚不是来抓罪犯的么?”
锦衣卫都闲成这样了?居然有空跟姑娘家看日出。
“谁跟你说我是来抓罪犯的?”
“杏儿听说的,”虞葭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她看见你们锦衣卫的人在寺院呢。”
“那是他们抓罪犯,不是我。”
“那你来寺院做什么?”
傅筠在她身边坐下来,侧头幽幽地盯着她:“你说呢?”
虞葭对上他的视线,触碰到他眼里的温柔,她不自在地缓缓坐直。说道:“可这会儿离日出还好些时辰,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干坐到天亮吧?”
傅筠也头疼得很,宋景琛只告诉他带姑娘家看日出,没告诉他何时带姑娘家出来看日出。
想了想,他说道:“你若是困,可先打个盹,届时我叫你。”
虞葭撇撇嘴,又从窗边走回桌旁,也不敢吃太多零嘴,毕竟喝多茶水容易出恭。
夜风习习,苍穹安静,屋子里带着股暖意。虞葭跟傅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知不觉靠着椅子睡着了。
傅筠见她头一点一点地就这么睡过去,拾起斗篷重新给她盖上,而后出门。
屋子外头,一个黑衣蒙面男子正在等着。
傅筠问:“都查到什么?”
“大人,”那人恭敬地答道:“放火的是寺里的僧人,据住持说这人去年才来寺院,被收留在后院挑水劈柴,向来做事本分,但不知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
“属下查过香客的屋子,里头的东西一样没丢,因此能断定是故意纵火杀人。”
“人呢?”
“今夜太乱,那人趁乱逃了。”
傅筠蹙眉,思忖片刻,吩咐道:“继续查,另外,加派人手暗中护着她。”
“是。”
…
傅筠进门,就见虞葭靠着椅子的头渐渐下滑,滑到一半,她又兀自提上去,然后又继续往下滑。
他轻笑了下,无奈走过去坐在一旁,然后伸出手掌托住她下滑的脑袋,自己也阖眼假寐。
鸡打鸣的第一声,傅筠就挣开眼,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手掌僵硬地动了下,曲起一指敲了敲虞葭脑袋。
“醒醒?”
虞葭没动,他又用点力晃她:“天亮了。”
“啪——”
虞葭一手挥过来,嘟囔道:“小内奸,让我再睡会儿。”
“小内奸是谁?”傅筠轻声问。
虞葭摸到的不是毛茸茸,而是温热的皮肤时,顿时也醒了。
醒来一看是傅筠在旁,这才想起来,她们正在等日出。
“还睡么?”傅筠问她。
虞葭慢吞吞地摇头。
傅筠收回托住她脑袋的手,不着痕迹捏了捏酸疼的胳膊。而后指着天边将将透出的霞光:“快看,要来了。”
良久,待一轮红日挂起时,虞葭低声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嘛。”
“?”
“我在雁县时就看过,”虞葭道:“小时候跟隔壁木生哥哥一起看的呢,比京城的日出好看多了。”
傅筠:“……”
第59章 牵手
锦衣卫所,傅筠正在看密报。
前几日靖国公府派出暗卫去查消息,渐有成效,这两日陆陆续续有各方面关于李峙的消息送来。
不过,此人狡猾,又或许是幕后之人为了阻止他的动作,而故意散播许多李峙的假消息。因此,这些密报就需要他亲自来分辨真假。
看了一会儿,他停下来,缓缓往后一靠,不知不觉就想起那日在武南寺的情景。
傅筠勾唇笑了下。
也不知她考虑得如何了。
“大人,”这时,侍卫在外头禀报:“裴世子来了。”
傅筠抬眼,又缓缓坐直身子:“请他进来。”
片刻,裴世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侍卫领着他进门,而后又上了茶。
“不知闻简来此找我有何事。”
裴景晏平静地盯着傅筠,但平静的目光里带着点不善,甚至是愠怒。
面前桌上有盘还未结束的棋盘,裴景晏稍稍扫了眼,看得出黑白棋子皆是出于一人的路数。
正陷入僵局中。
他坐下,从瓮中取出一颗白玉棋子不紧不慢落在棋盘中。声音清冷地开口:“指挥使大人前几日去武南寺了?”
若换做平时,有人这么问傅筠,恐怕就要被按个监视朝廷命官的罪名了。
但傅筠只是笑了下,起身走过去。
他去武南寺见虞葭虽是趁着裴景晏离京的时候去的,但他也没想着能瞒得过裴景晏。
他也不想瞒,直接承认:“是。”
“你有何图谋。”裴景晏开门见山问。
傅筠顿了下,也缓缓从瓮中取出颗墨玉黑子落在棋盘另一处,将裴景晏的去路堵死。
他道:“我欲娶她。”
闻言,裴景晏冷笑了下,带着点不屑与轻蔑。
“你凭什么娶我妹妹,”他道:“她不会嫁给你。”
“这不是你说了算。”
“是么?”裴景晏抬眼:“那就拭目以待。”
傅筠迎上他的目光,定了几息,是出于男人之间的坦荡与自若。
气氛沉默了片刻,他问:“闻简难道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
“自然不止。”
裴景晏再次落下一子,破了他设的局,而后才从袖中掏出封信递过去。
“这是李峙的消息。”.
因武南寺走水后,虞葭和祖母次日一早就赶紧回了京城,与她们一同回来的,还有那对落难母女。
后来路上交谈,才得知是吴御使家的女眷,那年轻的小姐叫吴曼珠。一开始说话还含羞带怯,后来渐渐熟了,跟虞葭也说得来几句话,临别前还邀虞葭得空去她家中吃茶。
虞葭今日上午就收到了她写来的请帖,这会儿正在写回帖。这是她来上京后又结交的一个好友,虞葭还挺高兴的。
没过一会儿,尤氏身边的婢女就来请她过去。
虞葭抬眼瞧了下天色,纳闷道:“还早呢,这会儿就开始摆饭了?”
婢女道:“不是吃饭,夫人喊小姐过去是有事呢。”
“哦。”虞葭撂下笔,擦了擦手,转去室内换了身衣裳。
到了正院,尤氏正坐在软榻上瞧着什么。她面前摆了两本册子,见虞葭过来,她招手道:“葭葭快来,这是冰人刚刚送来的名册,里头都是上京城还未定亲的适龄公子。你来瞧瞧看有没有喜欢的。”
虞葭乖乖巧巧走过去,在母亲对面坐下来。
尤氏翻了几页,摇头道:“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丞相家的杜公子极好。”
“你上回说的那事,”她道:“我也让人去打听了。那都是去年的事,也不算是爱慕花魁,听杜夫人说是被人起哄,然后当场作了首诗,那花魁喜欢就求了去。哪曾想后来就被传成那样的话,杜夫人都觉得冤得很。”
虞葭道:“可他去那种地方吃花酒,女儿总觉得不大好。”
“傻孩子,”尤氏好笑:“这你可就听岔了,彼时正逢他们年轻公子哥在酒楼办诗会,那花魁娘子也擅于作诗,是被其他人邀去的,并非在青楼。”
“哦。”
“那你觉得此人如何?”尤氏将人物画册递到她面前:“杜公子凤表龙姿、学富五车,年纪也与你登对,听杜夫人说若明年中进士,届时会在京中入仕为官。”
“还有,这杜公子见过你一面,对你印象也极好。”
“何时的事?”虞葭问。
“就前些日子咱们家设宴,杜公子也来了,在湖对面作诗呢。”
虞葭视线落在册子的人物画像上,这杜公子人品才学都没问题,可就是……许是看惯傅筠和哥哥那样俊朗的,她怎么瞧都怎么觉得这杜公子模样不入眼。
也不是杜公子长得丑,他倒还算清秀,但有了京城三杰作对比后,这模样就真的不怎么样了。
虞葭觉得才学不才学的不打紧,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母亲,”她顺势问:“还有没有其他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
虞葭歪了下头,俏皮道:“比如,像哥哥这样又好看又有本事的。”
裴景晏正巧进门,听见这话,不禁莞尔。说道:“妹妹就莫要为难母亲了,像哥哥这样的,恐怕已经找不出来第二个。”
尤氏一愣,她还是第一次听自己儿子说这样诙谐的话,也不禁笑了。
可虞葭听了这话,心里下意识地反驳。不是还有傅筠么,傅筠跟哥哥比也不差,怎么就找不出来了?
但随即,她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怔了下。
“葭葭在想什么?”
虞葭赶紧摇头:“没、没呢。”
也不怪她老是想起傅筠,主要是傅筠这两日的存在感极强。那个小内奸时不时就给她叼些东西回来。
有时是猜谜的书信。傅筠出题让虞葭猜,他出题还颇有新意,把爱猜谜的虞葭难住了,猜了好几回也没猜对,倒是这么来来回回的送信把小花狗都累瘦了一圈。
傅筠有时还给她带一些稀奇的小玩意,都是虞葭之前没见过的。比如昨日傍晚送来的一个九连环,令虞葭直到睡前都没能解开。
这还不止,睡前傅筠又送来了封嘲笑信,说就知道她不会解。若想清楚拆解之法,让她后日在天香茶楼等着。
虞葭还真就跟着九连环较劲上了,倒是想看看他傅筠能有什么破解之法。于是大笔一挥交给小内奸,应了傅筠的约.
而约定的这日,正好是中秋的前一日。
大豊的民间习俗颇多,其中一个就是中秋祈福,跟庙会一样热闹,通常会举办三五天。
在这期间,许多商人都会前来上京。因此,街边随处可见天南地北各色物件和吃食。同时还有杂耍、戏曲、花会等等,连佛寺僧人们也出门游街讲经,驱邪舞狮开道,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虞葭和岑青青站在街边,等游街的队伍离开。除了僧人,后头还跟着一大群善男信女,人群颇是壮观。
岑青青叹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庙会,以往在雁县就觉得够好玩了,没想到京城更甚。”
她咬了口糖饼,含糊不清道:“就连吃的东西也极多。”
等那些人走远,街道没这么拥挤了,虞葭才继续带她逛起来。
“接下来要去哪?”岑青青问。
“去茶楼歇会儿。”虞葭道:“顺便去见个人。”
“见谁?”
“那人你之前在雁县也见过的,”虞葭想了下:“就是那位在烟柳巷一掷千金的花花公子哥。”?
岑青青认真回想了下,纳闷道:“见他做什么?”
“哎,不是,你怎么跟他认识了?”
“也不是,那人也来京城一掷千金了?”
“……”
虞葭没回答,拉着她:“去了你就知道。”.
傅筠今日不用上职,穿着一身鹦哥绿靓蓝五蝠团花杭绸锦袍,坐在茶楼雅间喝茶。宋景琛在一旁打趣他,说了一堆表面出谋划策实则疯狂嘲笑他的话。
傅筠面无表情地听了会儿,道:“你不是约了你夫人?还不快去。”
宋景琛摇头:“女人收拾起来忒麻烦,出门就得捣鼓个把时辰,我这会儿过去了,还是得等,不急。”
“……”
于是,傅筠就继续听他无情的嘲笑,直到虞葭到来。
侍卫在外头禀报,傅筠放下茶盏亲自上前开门,果真就看见心心念念的姑娘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俏丽若三月桃花站在门口。
怀里还抱着包不知为何物的零嘴儿。
虞葭仰头笑了下:“你等久了吧?我们适才堵街上耽搁了。”
旁边的岑青青见到傅筠,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傅公子,我是岑青青,以前在雁县见过呢。”
傅筠回之一笑,请两人进门。
虞葭这才发现屋子里头宋景琛也在,她惊讶:“宋公子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宋景琛赶紧起身:“哎呀,时辰不早了,我得出门办事。”
他走到门口,想起什么,转身对岑青青道:“青青姑娘第一次来京城吧?楼下有说书先生,正在说《武松打虎》你要不要去听听?”
岑青青一听,还真来了兴趣,她侧头去看虞葭,眼神暗示道:“那我去了?”
虞葭原本也没听出什么特别来,但她去看宋景琛时,宋景琛脸上的暧昧促狭之意明显,像刻意在给她和傅筠腾出空间似的。
她就难免脸红起来,毕竟宋景琛也算熟人,被熟人这么打趣,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偏生岑青青比她更榆木疙瘩,完了还说一句:“你跟傅公子慢慢叙,我听完就回来。”
“……”
下一刻,门一关,屋子里就清净了。
傅筠咳了下,问道:“你上午去哪玩了?”
“跟岑青青逛街,买了些东西。”
“下午还继续?”
虞葭点头:“听说下午成阳街有舞狮呢,我们准备去看看。”
“嗯。”
接着又是静默。
这静默也不知是不是傅筠故意的,他眸子带着笑,神色温柔。搞得虞葭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开口说话了。
片刻,她总算想起来目的,于是从袖中拿出九连环搁在桌上:“你有何破解之法?”
傅筠却是不急,慢悠悠地给她倒了杯茶:“玩了一上午,渴了吧?”
“……”
自从上次武南寺分开之后,虞葭已经多日没见过傅筠了。平日里都是小内奸传信,原本觉得两人关系也算是挺熟稔的。可今日再见到傅筠,虞葭总觉得今日的他有点不一样。
她端着茶盏掩饰,悄悄用余光打量。
嗯,应该是他今天穿的衣裳格外鲜亮,以前傅筠可不会穿这种花里胡哨的衣袍。
她视线又缓缓上移,倏地对上傅筠的眼睛。
虞葭差点被茶水呛到。缓了好半晌,她问:“你今日为何要这样看我?”
傅筠噙着笑,目光像初春的清泉,温润柔软。
他问:“你考虑得如何?”
“什、什么?”
“嫁我的事。”
虞葭脸颊肉眼可见地慢慢红起来,她声音也不自觉地娇了些:“不是来教我破解九连环的么,怎么就…”
她别过脸,小声道:“…问起了这个。”
傅筠勾唇,好看的眼尾微微斜挑:“主要是想问这个。”
“……”
虞葭道:“还没想好呢。”
“那什么时候想好?”
“你很急么?”
“嗯,”傅筠清润的声音带着细碎的笑意,从喉间发出来,撩人至极:“我一把年纪了,得早点娶妻。”
“……”.
虞葭下楼的时候,岑青青就坐在酒楼大堂靠前的位置听说书,听到精彩处还鼓掌叫好。宋景琛很“体贴”,给她点了茶水和许多精致点心。
虞葭走过去的时候,岑青青还有点意犹未尽:“这么快就结束了?”
虞葭脸颊有点热:“嗯,不是要去看舞狮么,快开始了,走吧。”
岑青青面色不舍地瞧了眼说书先生,边吃了块翠绿水晶糕,最后艰难地点头:“行吧,这就走。”
两人出门后,丫鬟婆子围上来,簇拥她们往成阳街而去。
这会儿已经是未时,等着看舞狮的百姓极多,越往里走,行进越艰难。
但虞葭和岑青青都很有经验,知道看舞狮得在最前头,两人灵活地在人群中左拐右拐,后头的婆子们跟不上,急道:“小姐,您慢点。”
虞葭想了下,觉得这些人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一来这里人群拥挤,她们这么些人根本就不好走。二来,有这些婆子们跟着,实在是束手束脚的放不开。
她索性道:“你们去刚才的酒楼等我吧,我等会儿就回去。”
“可是……”
“有侍卫在呢,他们会护着我。”
婆子们一想,也是,干脆就原路返回了。
虞葭和岑青青得了自由,更是毫无顾忌地往人群里钻。两人瘦小,又动作灵活,没一会儿就钻到了前头。
这是一场大型的舞狮会,上百人组成的游行,敲锣的,拿绣球的,还有举着狮子头的,甚至还有一些刚刚化好妆,正在活动筋骨的。
“我们刚好赶上开场。”岑青青兴奋道。
很快,一阵鞭炮声响彻天际,接下来就是锣鼓敲打,舞狮队也已集结完毕。他们有条不紊排成两排,随着锣鼓的声音,欢快跳动。
还时不时逗弄路边围观人群,惹得人们不住骚动。
一个深绿色的狮子头凑近虞葭,忽地张开大口,露出里头舞狮人的脸。那人脸上的妆花花绿绿,青面獠牙,把虞葭吓了大跳。
旁人见了小姑娘这般反应,也纷纷笑了。
舞狮队往西边游行,人群也跟着往西边涌动,街道变得更拥挤起来。
虞葭转头正要跟岑青青说话,却发现不知何时岑青青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且很快,岑青青的身影淹没在人潮中。
她有点着急,想追上去,可这时,旁边有人不小心后退撞了她一下。那人转头见是个小姑娘,赶紧笑着道歉。
侍卫上来,说:“小姐还是先站旁边等会儿,属下去跟着岑姑娘。”
虞葭点头,在侍卫掩护下,挪到了街边台阶上站着。
不过这里也站了许多人,都是跟她一样想避开拥挤人潮的。
她视线落在人群中,垫着脚想看看岑青青在何处,但由于个子矮,只看到黑压压的后背和脑袋,她就放弃了。
余光瞥见有人挤到她身边,那人身形高大,应该是个男人,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下,但那人又朝她靠过来。
虞葭有点气,抬头正想训斥,动作就忽地顿住。
“你怎么来了?”
傅筠低头看她,神色漫不经心,像是正巧路过似的:“我也来看舞狮。”
虞葭才不信,舞狮子都上前去了,这会儿根本就看不到。
傅筠跟她并排站在一起,周围到处都是人,闹哄哄的。一个妇人背着孩子,转身时,那背上的孩子对着虞葭这边。
虞葭赶紧挪开些,这么一挪动,就靠傅筠极近了。
旁边不远处站着个黝黑的货郎,货郎脚下放着担子。估计是想来这边做点生意,但没想到人群这么挤,生意不仅没做成,还被滞留在这里。
虞葭视线落在他挑的箩筐中,里头五颜六色地装满了许多小玩意,还挺有趣。
没过一会儿,她感到左边的手被人轻轻勾了下。
再勾了下。
而后交握住。
“……”
虞葭抬头看向傅筠,低声问:“你做什么?”
傅筠目视前方,像是在极认真地看着什么。当然,如果他耳朵尖不是红的,虞葭就真的信了。
“还想不想看舞狮?”他问。
想当然是想的,听说到了下一条街,还有天女散花表演呢。
也没等她回答,傅筠继续道:“我带你去看。”
说罢,就牵着她的手走进人群中。
第60章 捉奸?
人潮拥挤,虞葭和傅筠走不快,只能缓慢地跟着大群人往前移。
虽说是要去看舞狮子,但似乎谁也不急,傅筠更是慢慢悠悠地像巡视一般。
虞葭悄悄抬眼,因靠的太近,她瞧不清傅筠的神色,只大概看见半边侧颜轮廓,知道他正目视前方。
周围声音吵闹,也挤挤攘攘,甚至还偶尔能听见旁边有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仙女散花都有哪些表演。
但这会儿虞葭却没怎么关心,她所有心绪都集中在被牵着的手上。
真是奇怪了。
以前也不是没摸过傅筠的手,怎么这会儿就这么的……虞葭努力想了个贴切的词,对,就是又痒又烫又紧张。
他手掌像火炉似的,将她的手握在其中,也没用多大力气,但虞葭就是感觉到被他紧紧交握着。
还有些痒,虞葭不好意思去挠,就这么忍着,忍得手心是汗。
也不知是他的汗,还是自己的汗。
八月本来也不算热,但渐渐的,虞葭觉得浑身都开始热了起来。
人群行进速度很慢,几乎是走一步挪一步。许是都认得傅筠,也没人敢在这里捣乱,大家都很守秩序。
傅筠面上看不出情绪,长袖下掩盖住了两人牵着的手。倒还能勉强维持住他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威严。
不过,下一刻,两人都感到袖子被人掀了下,随即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娘,你看哥哥姐姐这么大的人了还牵手呢。”
虞葭:“……”
她转过去,见是个妇人牵着小男孩,那小男孩约莫四五岁,还对着她笑,露出缺牙的嘴巴。
仿佛被人窥见秘密似的,虞葭脸颊发烫。
那妇人歉意地对两人笑了下,而后对那小孩子道:“你懂什么,他们是夫妻。”
“夫妻就可以牵手啦?”
“可以。”
“……”
虞葭觉得手心更烫了。想解释下不是她说的那样,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毕竟你解释了不是夫妻,恐怕还得找个借口解释为何牵手的事。
她掩饰般地问傅筠:“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
“可我们都走很久了。”
她掌心被他轻轻一勾,他问:“累了?”
他语气带着些愉悦,唇角微微扬起。
虞葭转头瞧了眼,再瞧了眼——
要死了!
她觉得在阳光下的傅筠,长得格外好看。
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还要好看。
他的眉粗厚且长,尾端斜飞,恣意且张扬。眼睛半眯的时候,眼尾微微上翘,带着点散漫和不羁。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整个人是清冷的,但笑起来的时候,就流露出些矜贵与温和。
就像话本子里说的那种,翩翩浊世公子,皎皎如天上月。
这会儿,暖阳照在他脸上,将皮肤衬得越发白皙。薄唇微微勾起,这漫不经心的姿态却说不出的迷人。
虞葭看着看着……
诶?
他怎么唇角弧度怎的越来越大了?
很快,她就听到身旁的男人问了句:“好看吗?”
虞葭傻傻点头:“好看。”
傅筠忍不住低笑出声。
虞葭这才回过神来,暗恼,美色误人.
虞葭最终还是没能看到仙女散花,因为两人慢吞吞到地方的时候,表演都已经结束了。
后来侍卫将岑青青找回,虞葭也不好跟傅筠再牵着手。抽出手的那刻,她觉得自己整个手像在水中洗过一般,汗淋淋的。
临别跟傅筠告辞,他淡淡地“嗯”了声,也没多余的话和动作。
但虞葭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变得隐秘且令人欢喜。
这种感觉在次日宫里设中秋宴时,得到了验证。
为显皇家恩宠,每年中秋,皇帝都会邀请臣子们携女眷入宫赏月。虞葭和父母到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在谈论傅筠。
虞葭瞥眼看过去,就见傅筠站在大殿的另一头,他正在跟几位官员说话。一群绯袍官员当中,其他高或矮、或胖或瘦。只有傅筠,他身姿挺拔,一身红色官服衬得他眉目更加俊朗,且是当中最年轻的。
如鹤立鸡群,耀眼且夺目。
许是察觉到虞葭的目光,傅筠倏地转头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
他眼神像初冬的雪花,轻而温暖,里头还夹杂着些别的意思。
也不知怎么的,虞葭突然就很明白他的意思,红着脸暗瞪他一眼。惹得傅筠不禁勾唇。
裴景晏走过来问:“葭葭身子不适?”
“没有。”虞葭使劲儿蹭了蹭脸,说:“第一次参加宫宴,有点紧张呢。”
裴景晏笑了,安抚道:“莫要紧张,离开宴还有些时辰。”
他扫视了一圈,说道:“葭葭不妨先去找好友说说话。”
虞葭点头,余光中也发现有个女子朝她这般走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七公主。
许是看见裴景晏也在这,她在不远处等了下。
裴景晏转头看去,平静地对七公主点头,而后转身离开。经过七公主身边时,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七公主笑得极好看。
“公主。”虞葭对她福了一礼。
“还以为你会晚些过来,”七公主道:“我找了一圈才找到你。”
虞葭站在巨大的抱柱下,旁边是又高又长的紫色落地帷幔,颜色还跟她的衣裙颜色相近,确实不容易发觉。
“我带你去外头走走。”七公主说。
虞葭点头,鬼使神差地又朝傅筠那边望了眼。但他这会儿已经被人挡住了,有个肥胖的官员脑袋靠他极近,正在低声跟他说些什么。
虞葭跟着七公主出门。
七公主身边还跟着几个贵女,虞葭认得其中几个,但与这几人不熟,唯一算熟点儿的,也就是之前在宫门口主动跟她打招呼的褚秋月。
但那天她撞破褚秋月的好事,她下意识地觉得要离褚秋月远一些,于是也没跟她说话。
七公主领虞葭走在前头,一行人准备去湖边看仙鹤。
后头隐隐约约传来些说话声。
“听说靖国公府今日还带来了个小姐。”
“是什么小姐?我记得靖国公府好像没有年轻小姐的。”
靖国公府也就两位嫡女,但都出嫁了。
“不是本家的,听说是来探亲的表姑娘,已经在府上住了几个月。”
这话说出来,就有点微妙。是什么样的探亲要探几个月?而众人心照不宣,国公夫人文氏一直都在给傅筠相看姑娘,恐怕这位表姑娘是留着定亲的。
想到这,几位贵女难免叹息又嫉妒,可惜了。
有人瞧了眼前头走着的虞葭,毕竟之前虞葭跟傅筠还传出了些‘苦命鸳鸯’的话来,便故意声音大了些。
“我适才瞧见了,那表姑娘确实长得好看,气度容貌都不俗,与傅大人还挺相配。”
有人不服,正欲反驳:“配什么,依我看……”
“唉。”有人拐了下她胳膊,她立即闭嘴。
这明理暗里几双眼睛试探虞葭的反应。
虞葭确实听到了,那位表姑娘也见过,她除了觉得这些贵女们碎嘴和无聊之外,真没其他感觉。
傅筠对家里的那表妹是什么样的,她之前在别院的时候就见过,根本就懒得理睬来着。
再说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真是讨厌!
七公主发现虞葭不大高兴,也不好斥责身后几位贵女,她笑道:“葭葭,前面就到了。有许多仙鹤,白绒绒的极其好看,这是我父皇特地命人捉来给众人赏玩的。”.
宫宴设在菩恩殿,殿外边临近御花园,景致极好。到处都挂满了灯笼,亮如白昼。
宴席过半,男人们在里头推杯换盏,而女眷们则陆陆续续邀约出来看灯赏景。
“等会儿还有烟火呢。”裴诗瑶道:“我们先去桥上占个好位置,一会儿看得清楚些。”
“很好看么?”烟火虞葭也看过,在雁县的时候每年官府都会放许多烟火。
“当然,”裴诗瑶说:“宫里的跟外边的自然不一样,整整燃放两刻钟呢。而且不止宫里的人看,外头百姓站在街上也能看得着。”
虞葭倒是对外头更感兴趣,她问:“这会儿外头街上很热闹吧?”
“那当然,晚上不禁宵呢,我去年偷偷去过一回,可热闹了。”
“那今晚我们再去?”
裴诗瑶为难:“若我一个人还可以偷偷去,可带着你肯定不行。”
“为何不行,我们届时跟哥哥说一声不就是了?”
闻言,裴诗瑶眼睛一亮:“对啊,只要你想去,二哥哥一定会答应的。”
说着说着,两人就走到桥边。这会儿还早,这里没什么人,四周都种满了各样的花树。
“唉?”忽然,裴诗瑶拉着她躲在花树后面,指着湖对面说道:“你看,那里有人。”
还是一男一女。
隔着朦胧夜色虞葭觉得那男人身影颇眼熟,可仔细一瞧。
好嘛,居然是傅筠。
那他旁边的女子是谁人?.
湖的另一边,傅筠原本是出来散散酒气,今日几个大臣拉着他喝多了些,想着今晚还有要事,便寻了个借口出来。
却不想,唐月彤看他离开后,也跟着到了这里。
“你有何事?”傅筠问她。
唐月彤咬唇站在不远处,她鼓起勇气出来就是有些话想对他说的。
明日过后,她就要跟随老夫人去寺庙祈福了,这一去兴许就是两个月不见。这两个月既是她给自己寻了个台阶保全脸面,也是争取婚事还转的余地。
因此,今晚,她想让表哥明白她的心意。
“傅表哥,”她走近几步:“我…我明日就要去寺里了。”
傅筠面无表情。
“我跟着表哥出来并没有其他恶意,我只是…”她顿了下,似乎难以启齿:“我只是想跟表哥说几句话。”
“什么话?”
“我爱慕表哥,也一心想嫁给表哥。”见他面色不大好,唐月彤急忙道:“我知道表哥心里有羡鱼姑娘。但我不介意,我喜欢表哥,只要能留在表哥身边就好。”
“我介意!”
“什么?”唐月彤心里扑通扑通跳。
“我无意娶你,”傅筠的声音冷得刺骨,仿佛对面的是个陌生女人:“也不会娶你。”
“表哥,”唐月彤颤了下,但仍然鼓起勇气继续道:“可羡鱼姑娘并不能当你的正室,而若是娶其他人,恐怕难以容下羡鱼姑娘。但是我…”
唐月彤羞耻极了,也从未觉得哪一刻这么卑微过。被傅筠拒绝,她心里突然一阵恐慌,以至于说话声音都有些抖:“我会接纳她,容忍她。”
夜色里,傅筠的表情有微微的变化,但那变化更像是嘲弄和不屑。
他不想再理会,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住了。
因为——
他眼尖地看见对面,虞葭藏在花树下,正在看他。
傅筠的视力极好,甚至连虞葭脸上的表情都能看清。莫名地,他眸中划过一丝慌乱。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