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夜还有点长。魏太后为了安抚儿子,也或者说是不耐烦应付,直接祭出必杀器:乐央。
乐央在元德殿是最为特别的存在,她并非一般的宫女,而是魏太后表妹的女儿。虽说是宫中女官,却等同于半个主子。她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她的闺房是慕容适常去的地方。阖宫上下皆知,她将会是帝王的女人。原主可以随意出入她的房间,她的房门也永远为原主敞开。
但燕青不是原主,对此极不自然。
一入乐央的闺房,立马被幽香环绕。房中一应珠帘屏风以及物阁摆设,皆是精巧雅致。贵妃榻上绣着迎春花,榻脚雕刻着喜鹊含枝。
乐央一袭轻纱,盈盈婀娜。那一身冰肌雪肤在轻纱中若隐若现,未消散的惺忪增添几许慵懒的风情。行走时似弱柳迎风,梨涡里泛着喜悦与娇羞,似极那含苞待放的花儿。微微含笑间展露着百般妍态,花容月貌中又有几许媚色。
如此侍人,称得上倾国倾城。
那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按捏燕青的额头时,燕青脑海中猛然冒出一句话:最难消受美人恩。
当这双小手把自己抱住时,她像是被雷劈一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香软的身体紧紧贴在她的后背,她感觉自己后背像着了火。
“乐央,你坐过来陪朕说说话。”
乐央像藤蔓一样偎在她身边,吐气如兰,“陛下,你让乐央做什么,乐央就做什么,乐央整个人都是陛下的。”
这般旖旎,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但燕青不是男人。
“为了朕,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陛下,乐央对陛下的心意,陛下难道不明白吗?”
燕青是真不明白,此女昨夜里还想另攀高枝。
“朕当然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日后朕会好好宠爱你,让你成为大祁宫最令人羡慕的女人。有朕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陛下。”乐央偎得更紧,像一条无骨的八爪鱼。
燕青消受不起,身体都快僵硬了。幽香阵阵袭来,别有一种暧/昧。温香软玉近在咫尺,她是一个头两个大。
无奈之下,只能去掰八爪鱼的手。
乐央似受惊的小鹿,美目泫然欲泣,“陛下,您不喜欢乐央吗?”
“喜欢。”燕青硬着头皮回道。
“那你…为何…为何嫌弃乐央?”美人妙目盈泪,别提有多楚楚可怜。“乐央自小长在宫中,心中只有陛下一人。乐央暗自发过誓,这辈子都会好好服侍陛下。”
燕青心下感慨,妹子,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心中只有她一人,又为何跑到萧应的面前说她想用强。原主就算是因为对自己的性别意识混乱,无奈却没有那个功能。而她更没有特殊的癖好,恨不得离这个美人越远越好。
“朕当然相信你,只是朕…”她一声叹息。
乐央突然嘤嘤不止,“陛下…你今日就受用了奴婢吧…奴婢害怕以后这身子…保不住了。”
燕青故作惊讶,“此话怎讲?”
美人儿咬着贝齿,一副羞于启齿又悲愤的模样。一双泪盈盈的美目含情脉脉,粉面桃腮的脸上泪痕斑斑。这样的神态,似有万般委屈千般痛苦。
“陛下,您莫问了…乐央把干净的身子给了你,死了也瞑目。”
“你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朕是真龙天子,难道朕还护不住你!”
“陛下…奴婢不敢说。奴婢怕…奴婢好害怕。前几日奴婢不小心冲撞了大司马,他看奴婢的眼神让奴婢…奴婢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萧应?
燕青心里琢磨开,她装出勃然大怒的样子,“你说什么?萧应竟然敢动你!朕…朕就知道他是狼子野心…朕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陛下!”乐央哭着抱住她,“奴婢让您为难了…奴婢知道大司马位高权重,陛下您也要让他三分。奴婢知道自己命贱,陛下万不能为了奴婢一个女子得罪大司马。奴婢想好了,若是大司马真敢对奴婢做什么,奴婢拼着性命也不会让他得逞。奴婢一定会保住清白,奴婢的身子只属于陛下一人。”
燕青恶寒,身体又僵硬了。
这女人昨夜对萧应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只不过是倒着来的。
“你说清楚,萧应他…他是怎么对你无礼的?”
“大司马他…他看奴婢的眼神,像要把奴婢吃了。奴婢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下,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般。陛下…您放心,奴婢宁死也不会从他的!”
燕青暗道,如果她没有见到昨晚的那一幕,说不定她还真会相信乐央的话。可是她明明看得清楚,人家萧应可不是什么美色当头的人,那个男人的心里江山和权势才是第一位。至于他用眼神扒衣服的说法更是不可信,说他用眼神杀人还差不多。
“好乐央,朕不会让他动你的。”
“陛下…可是奴婢听说大司马连您也不放在眼里…奴婢害怕他会对您不利…”
美人玩得一手谍中谍,这样的温柔刀还挺利的。可惜燕青不是原主,若不然听到这样的话必会火冒三丈,不管不顾去找萧应的麻烦。傀儡帝王对上实权在握的重臣,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位乐央姑娘难道不知道吗?或者说她背后之人的目的就是激怒萧应?激怒萧应的意图是什么?
须臾间,燕青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笑话,一个臣子,他还敢动朕!”她佯怒道。
乐央声音如蚊蝇,“奴婢还是害怕,害怕他会对付陛下…陛下您是皇帝,他一个臣子竟敢如此张狂,他…他到底想做什么?奴婢死不足惜,实在是舍不得陛下…陛下!若是乐央哪天走了,您就把乐央忘了吧!”
燕青一把推开她,“好你个萧应,竟敢动朕的女人,朕和你没完!”
说完,燕青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留下嘤嘤可怜的美人。
天色已微灰,东边略白。
燕青这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脚底直钻凉气。
她这个皇帝,真是够可怜的。
这个人说疼她,那个人说爱她,就是没有人真正关心她。
她自嘲一笑,背着手慢慢踱回去。
灰色的天际慢慢露白,大祁宫笼罩在晨气之中。一座座宫殿,似一间间金碧辉煌的笼子。那飞翘的殿檐,似笼中鸟儿不甘的翅膀。
平康提着鞋,跪在地上要给她穿上。
她轻轻摆手,“朕想冷静一下。”
“陛下,寒气太重,您龙体重要。”
寒气么?
燕青又是自嘲一笑,她妥妥的一个寒人,再多点寒气怕什么。
青玉板上微沁着露水,踩在上面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冷。这冷清醒了她的思绪,让她越发明白自己的处境。
当真是遗世独立,前无故人后无朋友。
望天地之幽幽,独咽泪水而不敢哭出声。
平康战战兢兢,其余的宫人们也是一个个面如死灰。原主每每杀人前,要么是怒发冲冠要么是极为阴沉。
燕青这个样子,让这些宫人以为是她杀人前的平静。
快到乾坤殿,她还没有动怒的迹象,平康的胆子大了一些。又小声提醒她是否要穿上鞋子,她还是拒绝了。
光脚踏上乾坤殿的台阶,那种冰冷的感觉更为清晰。
突见台阶之上,一人长身玉立。
迎着晨曦的光,燕青看清那人的样子。广袖长袍垂及地,金冠白面冷如霜,不是大司马萧应还能是谁。
萧应也在俯视她,年少的天子墨发如瀑不辨雌雄,明黄内衫外面罩着玉色披风,端地是一个趁兴而归的矜贵公子。
“亚父?”燕青露出惊讶的神色,欢喜地跑过去。
她一近前,萧应的视线即落在她的光足上。这一双玉足极白,足形完美无缺,隐约可见细细的青筋。
“陛下,保重龙体。“
“以前旁人总说亚父是天下最盼着朕早死的人,真该让他们听听亚父你有多关心朕。”燕青说着,环顾四周,“亚父怎会来朕的寝殿?”
“臣昨夜查宫中闹鬼一事,唯恐陛下受惊。不想臣还是来迟了,听闻陛下昨夜梦靥缠身,竟是吓得半夜跑去太后宫中。”
燕青也不脸红,别以为她听不出他话里的轻视。
“确有此事,朕夜里做了噩梦。”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她为此摆脱了以后吃鸭舌的酷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萧应一招手,一侍卫模样的人上前。
“此人姓温,自小精通压惊之术,日后就伴在陛下左右。”
燕青这下是真惊了,萧应竟然明目张胆派人监视他,只怕是对皇位势在必行,已经快要等不及取她而代之。
“亚父,朕乃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哪有邪怪敢来害朕!”
“陛下,以防万一。”
人都送来了,岂有带走的道理。
燕青举目望去,自己的身边除了太监宫女之外,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即使是这些宫女太监,那也不是她的人。
也罢。
困兽而已,还做什么无谓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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