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变得无比沉重,光脚踩在地上感觉越发的寒气入骨。像是已经麻木了,连踩到一颗石子都没有知觉。自己这条小命,难道真的保不住了吗?经过萧应的身边时,她幽怨地看了对方一眼。
美男啊美男,你为何如此狠心!
她又看向那所谓的精通压惊之术的人,此人长得高大威猛,长相确实有辟邪的效果。可是这人不是来给她压惊的,是来让她担惊受怕的。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回陛下的话,臣叫温成。”
瘟神?
真是一个好名字。
燕青越发郁闷了,萧应安排这么个人在她身边,怕是时刻惦记着送她归西。
萧应察觉到她幽怨的眼神,冷冷望过来。她心下忽然一惊,这才感觉自己脚底被石子硌到的痛。
“啊…痛!”
她身体那么一歪,以极不雅的姿势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的陛下歪倒在大司马的脚边,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大司马的袍摆不放,另一只手抱着大司马的腿。
此等丢人之事,非一个帝王所能容忍。
宫人们瑟瑟发抖,瞬间跪了一地,他们害怕燕青会恼羞成怒之下杀人灭口,一个个低着脑袋死寂无声。
谁知燕青一个翻坐起来,抱住自己的光足,一脸笑嘻嘻地仰脸望着萧应,“难得亚父来看朕,朕欢喜至极险些失态。”
被人俯视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对方的眼神冰冷而无情,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她。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燕青拍拍屁股爬起来。
“亚父,不如进殿一坐?”
她这一邀请,萧应默然允之。
乾坤殿历来是天子寝宫,恐怕早已被他视为自己的地盘。如今不过是提前巡视一番,他的神态极其自然。
“亚父,你看这棵梧桐树,听说是朕的曾皇祖父所种。都说种下梧桐树,引得凤来栖。没想到凤没有来,倒把亚父你给盼来了。”
“陛下说笑了。”
“朕开个玩笑而已,亚父怎么可能是凤。”
他想化身为龙,一个梧桐树哪里够,他要的是整个穆朝的江山!
一片梧桐叶悠悠飘落,燕青伸手接住,在手里把玩一二,转头送给萧应,“亚父,这片叶子送给你,朕愿你早日觅得良缘。”
萧应未娶妻,听说府中连个通房也没有。
当年慕容与萧共同打江山,而今慕容已经繁衍四代人,但萧家到萧应这里还是第三代。论辈分,燕青是他的侄子辈。
她手都举酸了,对方并不接她的叶子。
失策啊失策,她这是没事找事。
就在她寻思着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时,对方竟然把叶子接过去了。只是止步于此,再也没有往前面走一步。
“臣在此恭侯陛下。”他说。
燕青也不勉强,时辰不早了,她该更衣准备上朝。
曹嬷嬷几次欲言又止,终是问道:“陛下,您几时同大司马这般亲近?方才奴婢听陛下唤萧大人为亚父…这又是几时的事?”
“嬷嬷,萧应越发得寸进尺,就连朕的外祖父都斗不过他。朕是故意与他亲近,让他对朕慢慢放松戒心。”
“原来如此。”曹嬷嬷松了一口气。
燕青垂着眸,她知道自己与曹嬷嬷的对话,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魏太后的耳中。
换上龙袍,戴上帝冕。
出了乾坤殿,萧应果然还在等她。
君臣二人一同去上朝,无异于一滴水落进油锅,瞬间油花四溅。
两人一高一矮,一成年一少幼。单论气质而言,萧应比燕青更像一国之君。一路上太监宫女跪拜她高呼万岁时,对方蹭得理所当然。
燕青觉得他应该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蹭,他应该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万岁。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平静,平静到让她生出一种他才是皇帝的错觉。
他确实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但是燕青越发觉得他恐怖至极。光是和他站在一起,都像是在无时不刻等待着悬在头上的刀掉落。
当他们一起走进太宸殿时,臣子们皆是一脸震惊。
整个上朝的过程,燕青都是在无数复杂的目光下打盹。她知道那些目光之中,以魏太师父子的眼神最为激烈。
所以一下朝,她就被他们父子二人给堵住了。
“陛下,你和萧旻天是怎么回事?”
燕青立马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萧应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他居然也在朕的寝宫安插人手,哪里还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萧应竟然在乾坤殿安排了人手?”魏太师大惊。
燕青把今早的事删减一番,说了温成的事。
魏太师倒吸一口凉气,“他…他竟然真的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燕青狠声道:“前次捐田一事,朕算是知道他的厉害。他这般咄咄逼人,连外祖父你都苦无良策。朕思量着先与他虚与委蛇,再慢慢图之。”
“陛下,您受委屈了。”魏太师说。
燕青想,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保命要紧。别看这个魏太师一副慈爱的长辈样,其实真正的目的并不比萧应高尚。她又不是魏太后肚子里爬出来的,魏家对她有个屁的感情。
“外祖父,大丈夫能屈能伸,朕不会让他得逞的。如今朝堂之中,朕能仰仗的也只有外祖父和舅舅,朕相信只要我们齐心,萧贼的阴谋定然不会成功!”
“陛下。”魏国舅突然出声,“既然萧贼这般欺人太甚,咱们不如…”
他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再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燕青的心被惊得突突乱跳,心道魏国舅真敢想。
可惜敢想没有用,要真有本事才行。
很显然,萧应军权大握,谁也动不了他。
魏太师假装沉思,显然十分赞同自己儿子的话。那一双老而精明的眼看向燕青时,她立马知道对方的意图。还真是一个两个都拿她挡枪,她就是一个炮灰。
“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下也只有您能单独接触到萧贼,不如…”
“万万不可!”燕青吓得面无人色,原主本就是一个胆小鬼,她倒也不怕魏氏父子起疑心,更不怕他们看不起她。“你们难道不知道他随身带剑吗?朕不敢…此事再从长计议,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提!”
她丢下这番话,仓惶而去。
魏氏父子怎么看她,她才不在意。
如果她真一时脑子发热听从他们的安排,结果无非有两个。一是她失败了,死在萧应的手里,魏家可以光明正大联合所有人对抗萧应。二是她成功了,那么魏家会迅速上位,再顺便弄死她。
左右都是死,她是傻子才会去谋杀萧应。
她脚步慢慢虚浮,深一脚浅一脚不知不觉走到千鲤池。这是要了原主性命的地方,也是她穿越而来的契机点。
原主喜欢喂鱼,这个时候自有宫人呈上鱼食。
她长长一声叹息,伸手摘掉顶了帝冕,然后毫无形象地坐在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丢着鱼食,不多时围过来一群鱼。那些鱼争抢着鱼食,时不时激起偌大的水花。它们的嘴张着,一张张嘴巴靠拢像极嗷嗷待哺的孩子。
“诶~”
她把鱼食往水里倒,水中倒映出她的样子。
少年帝王,龙袍加身。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她,她以后会当皇帝,她必定会骂那人一声神经病。而今她真的成了皇帝,她只想骂老天一句神经病。
什么九五之尊,活得像个受气包。
她不想干了,她想回去!
在一阵惊呼声中,她猛然跳进池子里,激起更大的水花,也惊走了那些鱼儿。她拼命让自己沉到水中,窒息的感觉让她越来越清醒。她能清楚感知到有鱼在她脚边游,还有一条钻进她宽大的袖子里。
不多会儿,她听到有人往水里跳,像下饺子一样前赴后继,好几人想拉她。然后她看到不远处乱挣扎的平康,像一只垂死的水鸟。他应该是想救她,无奈不会水。
“不用救朕!”她站起来,水刚过脖子。
最后她救起了平康,一身湿漉漉地上岸。
死也不敢死,回也回不去。
她还能怎么样?
只能是好死不如赖活。
“陛下,陛下!”平康爬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湿湿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池水。
其他的宫人们有的也是一身水,显然之前也跳进池子里想救她。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像是等待死神的降临。
这些人的生死皆在她一念之间,而她的生死也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她不过是其中的一环。
她慢慢拧着衣服里的水,然后缓缓站起来。
“父皇!父皇!“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切,“儿臣无能…儿臣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陛下!”那些宫人们吓得半死,以为她又要往水里跳。
“你们都起来吧,朕无事。”她说。
那些人当然不敢起,一个个伏在地上磕头。
她仰头望着天,突然一手指天,“朕要向父皇学习,朕要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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