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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衙门地牢,潮湿阴冷,不见天日。
时有囚犯发出惨叫,硕大的耗子和滑虫丝毫不顾忌有人,趴在地上吃着犯人漏下的米粒儿。
薛平和薛家其余的男丁都关在一间牢室里,他如今只是个残废,江北侯又失了钱权。从前他的庶弟们受尽他欺辱,也不装样子了,在他耳边说的尽是些糟践的话,只有江北侯一人每日喂他饭食,也不嫌弃他将屎尿都拉在裤兜里。
薛平活了二十几年,如今薛家败落,生死握在别人手中,他才第一次知道后悔的滋味。早知今日,他就应该牢记父亲的话,可从前身边的都是酒肉朋友,他如何知道不能轻信别人。
他在心中暗暗诅咒那个谢行之,可就算真有老天爷,老天爷哪里会听得进一个作恶多端的人的咒怨。
薛志做了这江州的地头龙快十年,临了了还不肯放下身段,直挺挺地盘腿坐在牢狱之中。
牢役领着送圣旨的老太监来传话,那老太监见惯了宫中的纸醉金迷,厌恶地捂捂鼻子皱皱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江北侯薛志及其世子斩首之刑、于三日后行刑,其余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即日起充为官妓;褫夺江北侯爵位,没收家产充入国库……钦此。”
薛志听了,身子往一侧一倒,想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上前抓住那公公的腿,使劲儿磕着头,“公公,求公公给我妹妹……不,皇后殿下传个话,求皇后救救我侯府众人……”
那太监见惯了万丈高楼一夜倾倒,知道薛家已没有翻身的余地,“可别了吧,薛侯爷……不对,这位罪人,如今薛皇后已被你们江北侯府连累,禁足于寝宫。我不过是个传旨的,还是别为难我了。”
老太监说完,转身出了地牢。
薛志听了,跌坐在脏兮兮的地上,薛平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眼中流着泪,薛家几个庶子们全都沉默不语。
另一边,薛夫人听了圣旨,气急攻心,已昏死在地上。
坐在她一旁的薛薇被关了几天,已是满头稻草,不复从前的尊贵模样。她凑到自家娘亲身边,焦急地探探她的鼻息,已十分微弱。
“来人呐,我娘亲生病了。有没有大夫,快请大夫呀!”
见她叫喊个不停,牢役只不耐烦地踹了门一脚,“闭嘴,再喊把你舌头割了。你要把你娘救活了,让她大把年纪去做官妓吗?如果我是你,早一头撞死在这地牢里。你们薛家害的女子还少?好意思在这里装可怜给谁看,滚犊子!”
薛薇听了那人的话,气得红了眼,她只能抱着娘亲的肩膀流泪。
没过多久,又来了几名牢役,粗鲁地扯着薛府女眷的衣服出了地牢。
在黑暗的地牢中关了许多天,偶然见着刺眼的阳光,薛薇不适应地抬起手去遮。可没过多久,她的世界再次黑暗。她被人塞住嘴,套在麻袋里掳走了。她害怕得直挣扎,可那人朝着她颈后就是一个手刀,她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在一间屋子里。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她赶紧闭起眼睛装睡。来人推开屋门直奔着她过来,捏开她的嘴就给她灌药。她吓得睁开眼,却见着个面容可怖的老妈妈。
干惯粗活的老妈子,手上力气大得很,薛薇虽拼尽全力,还是被灌了那碗药。
而后,她慢慢看不见,渐渐失去意识。待她再醒来时,依旧没法子看见东西,身上多了个男人喘着粗气,疼痛让她知道自己此刻在遭受着什么。
“你是何人?给本姑娘滚开!”她胡乱挥舞着手臂。
“哟~还当自己是侯府出来的姑娘,你父兄如今都要被斩首了,就别挣扎乖乖听话吧。”那人喘着粗气说着狠话。
薛薇只觉屈辱,脚也开始乱蹬,“滚开!滚开!给本姑娘滚开!”
她身上那人不耐烦了,一巴掌狠狠往她脸上甩,“给我住嘴,再不乖乖地听话,我可喊外边的弟兄都进来了。”
薛薇听了,安静下来,却咬牙切齿。她如今遭受的这一切,虽然那蠢猪兄长也有错,但都要算在那个贺家表姑娘身上。她暗下决心,若是有朝一日再见到她一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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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芙蓉居。
因贺承悦要与自己同住,顾芷柔命人将沐浴用的盥洗室改了一下。又搬进了个木桶,中间用屏风隔起来。那小丫头一向喜欢缠着自己,虽都是女子但一起沐浴难免也会尴尬。
舟车劳顿了好几日,沐浴完之后,两人一同安睡。许是因为劳累,顾芷柔没再梦魇。
第二天一大早,贺承宣便去了顾文瑞的书房。顾文瑞和顾梓诚休沐,所以都在府中。
得了院里的下人来报,顾文瑞命人将人给领了进来。
“姑父早,侄儿有要事求见。”贺承宣于堂下行了个礼,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昨日阿柔已说过薛家和贺家的事,顾文瑞下意识以为他来说的是这件事,“何事?”
“祖母给姑父写了封信,还请姑父先过目。”他双手将信件奉上。
顾文瑞皱着眉头,突然有些打不定主意,迟疑地接过信打开却倾刻间变了脸色。
他只见他那岳母在信中写到:承宣当着我的面求娶阿柔,阿柔点头了。你欠我一个女儿,这门亲事便应了吧,否则我便将从前的事告诉阿柔。
他心虚地抬起头看贺承宣,“这信你可曾看过?”
见自家姑父这般模样,贺承宣觉得十分奇怪,“未曾。姑父放心,若姑父真将表妹许配给我,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这样的誓言似曾相识,活像是从前自己在阿柔外祖父母面前许下的,顾文瑞自然不信。对于阿柔娘亲,他有爱有怜惜有愧疚,却还是没守住她。
见着他沉默,贺承宣又忙着补充:“姑父放心,娶了阿柔之后我不会再纳妾,便像我父亲母亲那样。”
见他这般模样,又想起信中的话,顾文瑞只能应下来,“你这孩子着什么急,我何曾说过不同意,岳母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如今应下了,离正式提亲还有些时日,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原想着若是太子和二皇子选妃时,梓莹和芷柔能各许一个是最好的。他身居高位,若是将来两兄弟争夺帝位,不论哪一方败了,顾家总还能有退路。
听见自家姑父应下了这门亲事,贺承宣难掩心中喜悦,直奔着芙蓉居去了。
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荡秋千,见自家哥哥那春风得意的样子,贺承悦识趣地退开,走之前还不忘对自家兄长眼神暗示。
“阿柔,姑父应下我们的亲事了。我和阿悦怕是再过半月便要回江州,将父亲母亲接过来提亲。”他站在顾芷柔面前,面上露着难掩的欣喜,脸色有些微红。
顾芷柔听了自然也红了脸,她没想到议亲的事居然如此顺利,“父亲没有为难三表兄就好。”
“我们都要定亲了,阿柔还叫我三表兄?”贺承宣温润地笑着,话里却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顾芷柔脸更红了,手紧紧抓住拴秋千的绳子,深深埋下脑袋,片刻嚅喏出一句:“宣哥哥……”
她的声音本就好听,如今轻轻柔柔地抚在贺承宣心头,在他心里荡开异样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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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承乾殿。
萧珩研读着书卷,脑海中却是顾芷柔,也不知道她与那贺家公子如何了?
他唤了谢允来,“有没有顾府来的消息?”
人昨日才刚刚安插进芙蓉居,主子一大早便来问,谢允越发觉得他中了魔怔,“吩咐了那边每日传两次消息来,中午一次,晚上一次。主子怕是还要再等等。”
萧珩有些失望直皱眉头,又不想表露出来,只能遣走谢允,耐着性子等待。
到了午时,他在殿中用着午膳。谢允得了飞鸽传书,忙到他跟前禀报。
“主子,顾府来报。说是顾太傅已应允贺家的提亲,贺家公子大喜之下跑去三姑娘院中,两人聊了一会儿,贺家兄妹约莫半月之后回江州,还有……三姑娘叫贺家公子……”
他这话停顿在关键的地方,难受得萧珩又皱紧了眉头,手里捏紧了碧玉杯子,“叫他什么?继续说……”
谢允有些心虚,女儿家对自己心上人的称呼,他实在说不出口啊,“叫他,叫他……宣哥哥……”说完他低下了头,十分后悔吩咐顾家那人时说的“事无巨细”这四个字。
萧珩沉默了片刻,攥着碧玉杯子的手已发白,“密函留下,你下去吧。”
谢允听了如释重负,将手中的纸条放在主子跟前,脚底抹油般溜走了。吃醋的男人惹不得,尤其是主子这样凶残的。
他走后,萧珩拿起纸条,“宣哥哥”三个字十分刺眼,他烦乱地将纸条捏成团又撕个粉碎。若不是知道贺承悦与她同住,他怕是管不了那么多,今夜就要去她房中,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的情哥哥。
罢了,那碍事的兄妹半月之后便离京,他且忍耐着多等一等。到时候,他要她主动放弃与贺家那个小白脸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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