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村子里忽然响起激烈的犬吠声。灯光接二连三亮起,最后整个村庄都从夜色中惊醒过来。
段誉也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脚指头是否完整,直到听见杨过促狭的笑声,这才彻底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是野猪进村还是熊瞎子来了?”他打了个哈欠,嘟哝着问道。
杨过摇摇头:“主人家已经出去查看情况,我们且再等等,约摸过会儿便能得知发生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等他们穿好衣裳,下了床榻,农夫就提着灯从外面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是见到被吵醒的杨过、段誉二人,他还是尽量缓和了神情,说道:“放心,没有野兽闯进村来,你们……你们继续睡吧!”
杨过道:“不是野兽,那就是人了?”
农妇和萍姑这会儿也穿戴好从屋里出来了,闻言问道:“又有过路人要借宿吗?”
农夫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是两位道姑,带着一个小女孩。”
道姑?
杨过乍一听还以为是全真教的人追过来了,但仔细一想终南山上除了全真七子之一的孙不二,也没多少女道士。
更何况孙不二早就下山和师兄弟一起处理赤练仙子李莫愁的事了,眼下不可能只带了一个弟子半夜借宿。
农妇平日里求神拜佛,对出家人很是敬重,于是立刻追问:“两位女道长被哪家迎去了?”
农夫道:“就在隔壁张大娘家落脚。”
农妇“啊”了一声:“张大娘的两个儿子都在镇上做工,只她一人寡居在家,又怎么能招待好两位女道长呢?”
农夫听她语气热忱急切,终于忍不住沉下脸道:“傻婆娘,你当真以为她们是正经道士?”
农妇登时愣住了,她从没见过丈夫这样严肃的神情。
杨过想了想,问道:“方才我听见外面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莫非这两位道姑来者不善,与大伙儿动手了?”
农夫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悲戚:“她们一进村,那年纪小的道姑二话不说就拔剑把狗杀了个精光,说这些畜生冲撞了她师父。何家妹子平日里就喜欢喂喂猫狗,见十几条狗眨眼间没了呼吸,哭着便要同她们评理。那年长的道姑生得貌美,面上一副笑模样,可是在得知何家妹子的姓氏后,竟然当场变脸,直接伸手拧断她的脖子。”
农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惨白道:“杀人……她们居然敢杀人……”
农夫恻然道:“何大哥冲上去跟她们拼命,谁知还没挨着她们的衣角,便被拂尘打中天灵盖,登时毙命。这还不算,那道姑连杀两人,又取出数枚银针扔入井中,说针上涂着她的独门剧毒,若想要她解毒,就提供一处清净的屋子让她们落脚,并且对外隐瞒她们的踪迹,哪怕有外人询问打探,也不得说出真相。”
“所以……所以她们才住进了张大娘家?”农妇惊惧道,“可是张大娘年衰体弱、耳聋眼花,若是一个不周到得罪了这两个煞星,哪还能有命在?”
农夫摇了摇头:“那年长的道姑言语间对男子颇为厌恶,何大哥正是因为近了她的身,才被她无情杀害。而咱们村除了张大娘是一人寡居之外,其他人家多多少少都有男丁,又如何敢让那煞星进门?”
一时间,这对夫妻脸上皆是化不开的愁云惨雾,看得杨过和段誉也是心有戚戚。
他们对视一眼,悄悄拉着萍姑一起回了屋,不仅是将空间留给夫妻二人,同时也是暗地里有话要商讨。
最先开口的是杨过,他看了看段誉,又瞧了瞧萍姑,询问道:“憎恶男子,手段又这样狠毒,难不成是出来捉拿你们的移花宫弟子?”
然而,萍姑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移花宫里可没有女道士哩!”
段誉原本也怀疑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道姑是移花宫的人,这会儿听了萍姑的话,他点头道:“没错,我被困在移花宫的那段时间里从未见过有身着道袍之人。”
既然不是全真教的道士,也不是移花宫的杀手,那么就算再可怕,也不至于让他们心惊胆战了。
杨过长舒一口气,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小心为上。等天一亮,我们就坐上马车离开这里。”
段誉忧心道:“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何来历,若是放任她们在此落脚,只怕还有会村民遭难。”
杨过自己向来是趋吉避凶的性子,无奈段誉却一副慈悲心肠,总惦记着做好人。他叹息着揉了揉段誉的脑袋,帮忙分析道:“我们现下已有的线索无非五条——其一,共有两名道姑,一长一少,长者为师,貌美且身着道袍,武艺不低;其二,这师父憎恶男子,而且仿佛也恨极了姓‘何’之人;其三,此人擅于使毒,武器大概是拂尘和淬毒的银针;其四,她们身边带着一个小女孩,女孩身份不明,或许是被掳……”
说到这里,杨过忽然脸色一变。
“怎么样?”段誉连忙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之前在桃花岛的时候,我查阅了许多江湖上的门派势力,以及近些年来声名鹊起的武林人士。”杨过眉头紧锁,“其中有一个人的记载,几乎和那名年长道姑一模一样。”
段誉眼前一亮:“是谁?”
杨过沉声道:“赤练仙子……李莫愁!”
“李莫愁?”段誉惊呼道,“你是说全真教几位真人正在追击的那个女魔头?是了,第五条线索正是她特意叮嘱村民遮掩踪迹。如果她当真是李莫愁,那么全真教的高手恐怕就在附近。”
萍姑问道:“哥哥,你是想去找全真教的道士来对付她们吗?”
段誉道:“总不能让她们再祸害村民,更何况大哥曾经说过,丘师祖是全真教唯一一个真心待他之人,想来就算此番重逢了,大哥也不会受到刁难。”
“难为你还能替我着想。”杨过轻轻“哼”了一声,“我还当你这尊菩萨只晓得普渡外人,至于‘内人’就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了。”
“我……我几时不把你和萍儿妹妹放在心上了?”段誉低下头,眼圈微微发红,“我只是想到村民好端端的两条性命,竟然就这样被那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夺去了,心里实在难受得紧……还有那十几只村民养的狗,虽然模样凶狠,白日里还拦着不让咱们进村,可是……”
“好了好了,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哪里会当真埋怨你。”见段誉的眼泪越流越厉害,边上还有个萍姑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杨过赶紧凑上去安慰道,“你说去给全真教的臭道士通风报信,咱们就去给他们通风报信,插着翅膀就去!”
段誉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道:“咱们至多只有四条马腿,哪里有翅膀可以插上?”
杨过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笑道:“待我学了轻功,能够像鸿雁一样翱翔天际,不就可以当你的翅膀,带着你天南地北浪迹天涯了吗?”
段誉道:“大哥能学会轻功,我自然也能。届时也无需大哥做我的翅膀,咱们一道飞遍山川湖海,岂不痛快?”
萍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冷不丁说道:“所以,哥哥和杨大哥其实是要做一对比翼鸟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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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隔壁张大娘家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传来,这让段誉他们稍稍放下了心。而农夫与妻子得知兄妹三人要即刻启程离开,也并未挽留,反倒是送上了昨日刚做的干粮,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趁那两个女魔头没发现,你们赶紧驾着马车跑吧!”农夫摆摆手,“她们杀人不眨眼,就算你们只是路过的外乡人,被她们瞧见了,只怕也逃不脱。”
“若是经过镇子,还请你们提醒张大娘的儿子近日莫要归家,免得撞上女魔头,做了剑下亡魂。”农妇恳求道,“张家兄弟就在镇上的布店里做工。”
段誉三人点头应了,这才提着包袱悄无声息地从农夫家离开。
“唉,”杨过一边向马车走去,一边同段誉小声唏嘘道,“这样的好心人,就算你不说,我也不忍心让他们受女魔头的迫害了。”
段誉牵着萍姑,叹气道:“可惜好人遭遇的磨难似乎总比恶人多。”
杨过耸了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恶人便是许多磨难的源头。正是有他们作恶,好人才会平白遭受苦难。”
说罢,他跳上马车,撩开帘子就要将手里的包袱扔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寒光闪动的长剑忽地从车厢里刺出,剑尖直指杨过胸膛。
“小心!”段誉抢步上前,却没想到这把剑已然先一步止住了攻势,在距离杨过一寸处停了下来。
一个陌生的白衣女童从车厢里探出头,她脸色惨白,充斥着惊惧的双眼在三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定定地落在杨过脸上:“带我离开……求你们带我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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