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一张脸阴沉的仿佛要滴墨。
她不是蠢,只是习以为常的没把一个庶子放在眼中,以为人还像在左相府那般,任她随意拿捏。
若此刻的温尧还在左相府,他以庶子的身份受嫡母一跪,这辈子便算完了。
外头那些迂腐刻板的文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喷死他。
但他现在是皇上的妃子,哪怕只是个位分最低的美人,也与白氏有了“君臣”之别,白氏企图拿孝义来裹挟他,便是大错特错。
温尧还能反将她一局。
红月直勾勾地看着白氏,手一直伸着,等白氏接下来的动作。
她跪,温尧就受得起,她不跪,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甚至还能说一句不敬。
白氏进退两难。
她身后的杜嬷嬷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因为她跟白氏一样,从头到尾没把温尧放在眼中过,甚至还记着上次温尧在长青宫无视她讽刺她的仇。
杜嬷嬷厉声提醒红月,“此乃左相夫人,乃薛美人的嫡母!”
红月直接无视她,看向那个被她安排去送信的宫女,“秋水,你怎么还在此处?让你送的信呢?”
“奴婢……”秋水看了眼地上的纸屑,不敢说话。
红月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如此。”
接着对秋水招招手,又掏出一封信,“美人猜到此番送信会不顺,所以早有准备,拿去吧。”
红月将信交给秋水,还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秋水拿过信藏进怀中,转身迈着快步往承明殿方向去。
在红月拿着第二封信时,杜嬷嬷便直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也是这时,突然一声响,白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那双眼再是怨毒不过,却低头抬手朝栖霞宫重重叩拜,“臣妇叩见薛美人。”
每个字都咬牙切齿,带着足足的恨。
但只要她低了头,这便够了。
红月冲步子很快却并没走多远的秋水喊,“美人饿了,秋水,去御膳房把美人的午膳取回来吧。”
秋水麻溜地应了声,继续往前。
但在场的人也知道,那封信不会送去承明殿了。
杜嬷嬷上前把白氏扶了起来,阴阳怪气的指责温尧,“薛美人的架子真大,这才入宫多久,嫡母要见一面都得先下跪了,真真是了不起。”
红月提醒她,“杜嬷嬷,你还没向美人行礼。”
杜嬷嬷脸一僵,杀人的心都有了。
红月还补刀:“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奴婢便不用向主子行礼吗?”
她视线在白氏和杜嬷嬷两人身上游移,“如此说来,薛夫人要比杜嬷嬷还低一等了?”
明知是挑拨的话,可杜嬷嬷不敢接,白氏心有不满,她堂堂左相夫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比宫中的一个奴婢身份还低?
白氏若有似无地看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瞪着红月,不情不愿地跪下,“奴婢叩见薛美人!”
是扯着嗓门在吼,生怕人听不见,当然,宣泄在话里的怨气也十分明显。
“红月姑娘,我们现在能进去了吗?”跪完起身的杜嬷嬷继续咬牙询问。
不等红月开口,白氏又补充道:“薛美人若是有什么条件一并说来,只要他肯答应见我就行。”
白氏放低姿态,看着十分谦卑,只求见温尧一面就行。
“此事奴婢做不了主,还请夫人稍候,待奴婢去请示请示美人。”
大门在红月转身进去后缓缓关上,红月并未走几步路就见到了温尧。
是的,温尧其实就在院中,将方才红月与白氏等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红月让白氏她们做的事也是他教的。
白氏今日上门有求于他,可不是送上门让他算账的,温尧怎么舍得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温尧对红月说:“告诉白氏,等我伤好了,自会替太后解释清楚。”
“另外,让她不要动不该动的人,除非她希望薛清婉进宫与我做姐妹。”
“是,”红月应下,然后再次去门口替温尧传话。
被威胁的白氏此刻只觉得后悔,后悔当年顾忌温渝那个贱女人的身份,没有早早将她和温尧这个孽种弄死。
她攥紧了手帕,将满腔的愤怒藏回心底,迟早,迟早有一天她让这三个贱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白氏同红月道了谢,然后领着杜嬷嬷走了。
杜嬷嬷频繁地回头冲红月扔刀眼,恨不得就这么扎死她。
红月面无表情地转身,毫不理会。
只不过关起门来,她又开始担忧了,“美人今日将薛夫人和杜嬷嬷得罪狠了,往后她们怕会加倍为难美人了。”
“嗯?”温尧揪着花儿,闻言疑惑地抬头,“难道我乖乖听她们的安排,她们就会放过我了?”
红月:“……不会。”
太后和薛家人从一开始就是要他死的,怎么可能听一次话就轻易放过他。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红月道:“是奴婢犯蠢了。”
温尧指了指长青宫的方向,“我们呐,是有我没她,不死不休的关系。”
所以她并不在乎把人得罪的狠一些再狠一些,顶多也就是个死。
但看着白氏那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左相夫人憋屈地给他下跪,就很爽啊。
反正,爽了再说。
温尧这边是高兴了,长青宫那边,薛太后听到白氏和杜嬷嬷的回话后,却是狠狠地发了顿火。
薛太后向来以仁善的面目示人,很是能忍,鲜有发火的时候,这回是真叫温尧给激怒了。
据说那上好的冰纹瓷杯摔了好几个。
秦宴听到这个消息时,在朝堂上被大臣们气出的郁气瞬时一扫而空。
他抿了口茶,对李长英说:“这回朕倒没救错人。”
从登基后他就一直在跟薛太后斗,各有胜负,但却鲜少见薛太后像今日这般生气,可不得高兴高兴。
李长英十分捧场,“皇上英明。”
秦宴也觉得自己十分英明,他干脆起身,“走,随朕去栖霞宫看看。”
秦宴到时,温尧正在吃饭,之前红月说他饿了,让秋水去取饭这不是假话,他是真饿了,毕竟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一顿不吃个三大碗都对不起自己。
更何况御膳房的厨子厨艺好,伙食还好,他吃的可欢快了。
见秦宴过来,温尧并不意外,敷衍地抬头给他问了声好,就低头继续吃自己的。
不过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儿,太安静了。
于是他抬头看,然后就对上了秦宴那双冷的能把人冻成冰块的眼睛。
温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端起其中一个菜往秦宴面前送,“要不一起吃?”
秦宴没说话,脸上透出嫌弃。
这回温尧不高兴了,他把盘子放回原处,小声嘀咕,“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秦宴愣是叫他这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给气笑了,他绕到温尧背后,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吓得温尧一哆嗦,秦宴道:“朕记得洞房那晚你怕朕怕得浑身发抖。”
温尧撇嘴,谁让你声名在外呢,暴君谁不怕。
秦宴继续道:“如今不怕也就算了,朕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如此对你的救命恩人?”
“别忘了,你的命还捏在朕手中。”
秦宴捏温尧后脖颈的手紧了紧,他命运的咽喉再次被握住。
温尧:“……”
好狠的男人。
于是——
伤还没完全好的温尧一瘸一拐的给秦宴端碗盛饭,筷子递手上,汤给装好,菜给夹碗里,像伺候祖宗,就差直接喂嘴里了。
刚在白氏那儿打了胜仗的温尧被秦宴几句话折腾得气鼓鼓,吃饭吃得咬牙切齿。
偏秦宴还跟他抢菜,温尧还抢不过。
温尧:“……”
他很想问,你是不是有病?!
与此成明显对比的,那就是秦宴心情越发好了。
对斗温尧这事生出了几分兴趣。
吃完饭,秦宴也没说过来做什么的,只说了句“晚上还来”就带着人走了。
温尧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问候了他大爷。
……
晚上的时候秦宴如约到来,温尧又伺候了次祖宗。
当然,他也有幸蹭了次皇帝餐,味道十分美味,也就没什么气了。
吃完还主动询问秦宴,“皇上你来,是关于我的身份调查有结果了吗?”
秦宴目光沉了沉,半响才道:“还没有。”
“哦,”温尧也没啥意外。
继续问,“那你来干啥?”
皇上觉得他这个从薛家出来的男妃说话有点糙,听着就像没读多少书。
温尧浑然不觉,盯着秦宴等他回答。
秦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一时兴起。
不过既然温尧问起,他也不介意说点,他道:“你觉得太后的寿宴要办吗?”
“或者说,你觉得朕该答应让藩王回盛京吗?”
可能看透生死,温尧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反问道:“为什么不?”
“人在眼皮子底下不是更好收拾吗?”
“而且,要什么藩王,嫌国家太大?”
秦宴突然勾唇,缓缓笑了,“你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人。”
不仅命硬,还胆大。
张口就想把秦肃连人带地一块儿给弄没,是他喜欢的。
秦宴道:“你说得对,不如朕就将替太后办寿宴一事交给你如何?”
温尧:“……”
温尧中指蠢蠢欲动,但嘴没忍住,“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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