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在窗外肆虐着呜呜呼啸,携着雨水漫天匝地而来,透过窗户没有关牢的缝隙吹动着满墙符纸,催动出“哗啦啦”的细碎声响。
那烙印在暗黄上的红色烈烈如焚,鲜活地舞动着,像是一头潜伏在阴暗处的巨兽,只等着在趁人不备的时候出手,含住猎物的致命处不松口。夏千阑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一跳,但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乐玉珊就已经尖叫一声躲到了她的身后去。
“乐、玉、珊!”
夏千阑几乎对这个每次都一惊一乍的女人忍无可忍,在这里可不比是在现实世界里还得考虑着大庭广众之下给她留一点颜面,乐玉珊连续几次的大呼小叫或是一遇到风吹草动就躲到自己身后的行径实在是气人,如果不是还留着最后一点理智的话,她简直是想把人给一脚踹地上去。
长发染成蓝黑色的漂亮女人怯怯缩缩地在她身后“哎”了声,可每次都会忽略夏千阑的怒气和厌烦等负面情绪,轻声嘀咕道:
“这墙怎么会忽然塌了……”
“那我该问你才是吧?”
幽蓝色的弧光自眼前亮起,如两簇荧荧鬼火窜跃在刀尖。夏千阑的手里握着一柄几乎要有她整条手臂长的砍刀,亮起的蓝光隐约显映出刀面上古老复杂的纹路,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在武器凭空出现的一瞬间,乐玉珊吓得已经瑟瑟发抖,恨不得藏到衣柜里去。
“我不知道啊!”
满墙的符纸在微风中瑟瑟,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后,夏千阑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点观察下,却见那些符纸有一些是破损的,有一些还完好如初。等到进入洗手间把那扇漏风的窗户给关严实之后,回来以后又听到了乐玉珊的大呼小叫。
“千阑姐、姐你看,那个符纸在变!”
在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训斥之前,乐玉珊却勃然色变,纤细的指尖颤抖着指向满墙的黄符。夏千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之前还完好的几张符纸在此时像是被一股透明的火焰燃烧一般,正在缓缓缩短。
夏千阑猛地退开几步。
不知什么时候,一股烧焦了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味道很淡,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她都还没察觉到,现在才知道那明显是来源于正在灼烧的符纸。看不见的透明火舌贪婪舔舐着黄符,那上面的血红更加鲜艳,更加触目惊心,乐玉珊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只恨不得扑到她的怀里去。
夏千阑适时举起刀,锐利的锋芒制止了乐玉珊因惊吓过度的横冲直撞,但那双眼睛里还是写满了恐惧。
“这……这到底是什么啊?千阑……”
“嘘!”
乐玉珊在她发出制止之后还想说什么,夏千阑就只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女人的嘴迫使她不要在这紧要关头发出什么声音来。乐玉珊还想挣扎,但夏千阑的力气很大,并不是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以挣脱的。
外面的声音渐渐迫近,这下子连乐玉珊也听清楚了,挣扎的动作小了下来,瞪大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门口,仿佛这样就能透过房门的掩盖来看到外面的东西一样。
似乎是皮鞋摩擦地板的“沙沙”声响,一点、一点地从前面拖过。房间里没开灯,昏暗的灯光让人的视线只能勉强保持住一个可视性不高的范围,透过缝隙和外面走廊上的灯光残影能看到外面有东西,但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阴森森的寒气仿佛在尾椎骨上攀爬,作弄着原本就紧张的神经。夏千阑大脑里的那根弦高度紧绷着,甚至一时间都忘记了与乐玉珊保持距离,女人半是蜷缩在她怀里,也紧张兮兮屏息凝神地看向门口。
“沙沙”声近乎停止了,好像是在辨别方向。
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夏千阑渐渐憋着气只觉得从口干舌燥到大脑宕机,一阵阵强烈的晕眩感迫使动作都险些要支撑不住,还好有个坐在地上的乐玉珊能给她稍微支撑一下身体。
阴鸷如毒蛇一样的气息在搜寻不到人的身影后好像又离去了,“沙沙”声游走的很缓慢,有种没捕捉到猎物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感觉。夏千阑没完全放松警惕,只是稍微有了点进出的气以免窒息而死,同样对乐玉珊的放松也只是一点而已。
又过了会,那声音好像是彻底消失不见了,夏千阑才彻底放下心来,松开了一直禁锢着的女人。
乐玉珊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上,甚至都没力气再起身爬上床了,气喘吁吁地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在那个东西走掉以后,外面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很浓郁的滞涩味道,很难用言语直接概括出。
像脱水久了以后干瘪发臭的海鱼一样带着浓腥,又有一种草木枯烂的气息,各种诡异的味道夹在一起渐渐地顺着门缝的空隙透进来,很快房间内也都弥漫起那股让人恶心的味道。乐玉珊本来就快晕了,闻见这股味道以后实在忍不住冲到了卫生间里,疯狂呕吐起来。
外面只余下哗啦啦的雨声荡涤着万物,山林里的狼嚎、清净悦耳的笛音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消失不见。纯净雨丝汇聚成一条条银灰色的带子洗净灰蒙蒙的雾霾,窗外有清新的空气,诱导着人忍不住就想要开窗去呼吸。
夏千阑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纹路,那横亘在生命线上面的黑色线条愈发色泽浓了一些,也不知道究竟是触发了什么条件。
她从进入这个b级副本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古怪,按照夏千阑的经验,b级副本新人很多的情况下应该会给多一点的时间来缓冲的,npc也会给出相应的引导。但这个副本的npc除了报出了一些不能去的地方之外,就连具体的背景都没多说几句,这一关的难度实际上已经逼近了a级。
洗手间内响起了马桶冲水和水龙头哗啦啦流淌的声音,须臾后,近乎脱力的乐玉珊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到了床上。她看向夏千阑的眼神满是无助,像是失魂落魄的丧家犬一样,期待着对方能够伸手援助。
满是黄符的墙壁就在洗手间的旁边,此时在幽微的灯光下依稀可见那黄符已经逐渐变成了鲜艳的血红,上面写满了看不懂的奇异符文。有一半的符纸被烧成了灰烬掉在地面上,有风一吹,扑了满墙。
乐玉珊瞪大眼睛抓紧被子,警惕地看向那诡异的墙面和门口,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逡巡。直至收起了砍刀的夏千阑放慢动作走了过去,手指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敲。
“先睡吧。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是适应期,明天会有任务来。到时候跟着剧情走就行。”
乐玉珊像是她见过的无数个一无所知的新人一样,总喜欢对这些显而易见之后就会得到回答的名词重复十万个为什么:“什么任务?什么剧情?”
“睡觉。”
仔细谛听周围不再有什么动静以后,夏千阑翻了个白眼,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小的蜡烛放到了桌子上。那蜡烛不点而燃,光亮只能勉强让视线在黑夜里看清个大概的轮廓,见乐玉珊还想再问什么,夏千阑直接不耐烦道:
“再不睡的话明天没精力,你应该可以想象到所有人都在行动的时候单独掉队了是什么下场。”
……
乐玉珊的心脏在某些时候还是出乎她意料之中的强大,在瑟瑟发抖了一会后就睡得死沉,世界很快陷入了一片寂静。
有风吹动树枝的声音在窗外盘旋,“沙沙”的细碎声响像是来自于地狱的催魂挽歌。无休止的寂静里,天穹像是一块不断在变幻的幕布,时而晕染开不一样的黯淡色彩。夏千阑想闭上眼睛,但却又没能放得下警惕心来。
自从进入黎明游戏以后,她可以说是从来没有一刻是睡的好觉,哪怕是在副本之外暂时安宁的现实生活里,夏千阑也整日整夜都不时会想到那里残忍的鲜血淋漓。
没有人天生会对流血、对死亡没有恐惧,也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平常心。今天她看到的那些新人其实都是在她刚进入游戏时候的内心真实写照,只是夏千阑的反应要比那些人快一些,用演技把自我内心的慌张给掩盖起来,甚至于到最后都能欺骗了自己,才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上一步步成长到如今。
她讨厌乐玉珊,但这家伙看起来明显是想要依附自己。这么想着,夏千阑神不知鬼不觉地竟是伸出手悄然放到了女人的后脖颈处,她的动作很缓慢,但女人的呼吸依旧平稳而对她充满了信赖。
指尖顿了片刻,终于还是缩了回去。
一夜几乎无眠。
凌晨最黑暗的那一段时间过去了之后,夏千阑最终忍不住打盹眯了会来保持体力,半睡半醒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很短的时间后就被一道剧烈的响动声给吵醒了。
那东西“咔嚓咔嚓”的,像是什么野兽在用锐利的牙尖啃食肉类,夏千阑猛地从浅眠里惊醒,视线却陷入一片黝黑里。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得关上,临睡前点燃的蜡烛早已没了火光,走廊上的灯也熄灭了,世界沉浸在伸手依稀可见五指的黑暗里。
等等……走廊!?
夏千阑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本能地就从床上跳了下去,指尖窜起幽蓝火焰的瞬息刀柄已经握在手中,荧荧鬼火般的微光成了黑夜里唯一的照明来源。
她目光警惕地扫向了那扇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敞开了的门,内心警铃大作。
灌入长廊的冷风“啪嗒、啪嗒”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门框,借着唯一的一点光源,夏千阑眯着眼睛神经紧绷地朝那边走去。视线越往灯光熄灭的走廊那边看,黑暗就变得愈发浓稠,像是滞涩已经不会流动的一潭死水。空气里那股恶心的气息还在不断飘进鼻腔,搅乱人的判断力。
夏千阑在走过来之前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口貌似是有什么东西,但当她已经一只脚抵着门的时候,盈盈幽光却只映出了自己的脸。除了风声和那股酸腐的气味以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
夏千阑站在门里观察了一会却一无所获。
就在女人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准备回过身去的刹那,一道身影从阴暗处迅疾窜出,但去往的方向并不是要攻击夏千阑,而是想往楼梯口那边去逃跑。然而在ta还没来得及逃出视线范围之外时,比四肢奔跑速度更快的刀锋已经破空凌厉袭来!
身材娇小的女人一个急刹车停顿下来,只差一点那刀尖就要破开她的头颅。
女人瑟瑟发抖地转过身来,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帕斯’一定要在晚上吃东西,不然就会发出叫声。”她泪盈于睫,昏黄灯光映照出女人清秀柔弱的面庞,从夏千阑的角度看来,这样的人简直是不堪一击。
女人口中的“帕斯”和手里拎着的一只盖子拧紧了的小桶无比引人注意,夏千阑似乎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询问道:
“帕斯是谁?你手里拎着的是什么东西?”
“帕斯是阿里斯先生喂养的宠物,手里、手里……”女人说到后面忽然颤巍巍地拎起小桶就往外跑,但出乎所料的是,夏千阑迅疾把门一关!
“砰”的一声响后,满墙的黄符再次燃烧起来,那熟悉的“沙沙”声音再一次出现在门前,不过这一次满是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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