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地域仅有一洲大小,朝堂并不设六部,设宰相约束监察文武官员,起初周文固能以并不起眼的皇七子身份脱颖而出成为储君,靠的就是在朝中根基深重,文武势力俱全的冯家。登基后立冯家女为皇后,冯经纬这个岳丈则一步登天,坐上了宰相之位。
杨晏清没有特意去查过周国内廷的纠葛,但看如今的形势,想必这位同样是年少即位的皇帝心中另有宠爱,沈向柳入宫之后也定是发现了这一点,这人惯于摆弄人心,在本就存有裂痕与猜忌的关系中挑拨离间这事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至于这在皇后退居冷宫闭门不出、冯国相意外身死后突然得势的连家,便是宫中那位帝王真爱的皇贵妃母家了。
只是这种直接派遣了媒人纳彩上门就要娶男子过门的行事作风,以及面前媒人脸上谄媚的表情,杨晏清不发一言地听完媒人长篇大论将连大小姐与萧景赫简直夸到天上,缘分天造地设姻缘天成的屁话,手中的茶盏终于在媒人口干之下不住吞咽口水的动作中放下。
“既然是佳偶天成,天赐良缘,我这个做庄主的自然不会当着府里人荣华富贵。”杨晏清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玩味,他的心情竟然看上去很是不错,就连对眼前这个看上去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媒人也能笑得斯文温和,“就是不知我家小锦去到了连家,是做妻还是做妾啊?”
“自然是正妻!这谁人不知连家大小姐向来看不上寻常男子,此番对府上郎君一见钟情,实乃天大的福气啊!”
在旁边听着感觉事情走势越发不对的萧景赫:“……”
“天大的福气啊。”杨晏清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可连大小姐看上的这位乃是在下明媒正娶公之于众的夫人,连家这是想仗势欺人,明抢良家了?”
杨晏清昨日带萧景赫去揽月馆的时候并没有丝毫遮掩,言及之时也称夫人,两人举止甚是亲密,连家的人几乎不用查,着人去揽月馆问一圈就能知道萧景赫乃是鹤栖山庄的庄主夫人,如今却还敢这般上门……呵。
媒人心道终于来了,笑得越发谄媚热情,两人就像是看不到仍在场的萧景赫一般,自顾自的交谈着:“杨庄主,大丈夫何患无妻?大小姐实在是倾心肖先生,回府之后整日茶饭不思,侯爷素来疼爱大小姐,听闻庄主有意在周国做些生意,与连家有姻亲合作可比钱家更有用些!就当是成全一段姻缘罢!”
“成全?”
“是啊,您想想看是不是这个……”
杨晏清抬眼淡淡了那媒人一眼:“话,可要想清楚再说。”
“官商勾结的确是更容易行事的路子。可我鹤栖山庄可不是来周国做生意的,更没有卖夫人的打算。若是连家大小姐实在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便多请几个大夫备着,可别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悬梁在连侯爷眼里吃香,在我这可就没那么有用了。”
“至于成全姻缘……”杨晏清看了眼旁边早已经面沉如水的萧景赫,心知不能再逗了,脸上的神情转为沉冷,对那媒人冷冷道,“我这位夫人,姿容绝世,武艺高强,乃是我当年花了大心思大功夫才得以从夫人母家娶出来的心上人,平日里哄着宠着爱着,生怕一个不高兴便撒手没了,是我鹤栖山庄捧在手里的宝贝。那位连家大小姐的脸怕是伸到了琼州城门,平日里跑了无数货运马车才能说出这般强娶之言罢?”
“你!”
这媒人是连家的家生子,是一辈子绑在连家的下人,对连家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自从连家得势,哪里有人敢这般明嘲暗讽一副看不起的模样?!
“杨庄主可要想好了。”媒人表情阴恻恻地威胁,“得罪了连家,恐怕杨庄主与肖公子再也没了出去这城门的机会。”
“鹤栖山庄不过一介商贾,哪里敢得罪国丈?”杨晏清的语调软了下来,眼珠一转,似是十分为难的想了想,犹豫道,“一家男百家求,只是小锦在我鹤栖山庄可不是什么小郎君,当年离家之时便说得清楚。就算是和离休书,也得是夫人休了我才是。”
媒人见多了世间真假痴情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世间男子常见的伎俩,不愿得罪权贵又不愿做负心薄幸的恶人,就将事情尽数推到伴侣头上,当即对这个没骨头的庸人轻视了几分,仰着下巴趾高气昂道:“那杨庄主便等着肖先生的休书吧!”
待到前厅的人散去,院子里还堆放着连家派人送来的纳彩之礼,萧景赫这才开口:“想要休书?”
“夫人写的可不算,得让陛下写才是。”杨晏清撑着腰酸端坐了好一会儿,这会儿人一走又软进了椅子里。
“先生这是烦了我了?”萧景赫走过来蹲在杨晏清身前,学着杨晏清平日的模样轻轻悠悠地叹了口气。
杨晏清顿时被逗笑,抬手勾着萧景赫的手指拽了拽,嗔道:“萧景赫,你好生黏人啊。”
“先生不喜欢?”萧景赫执起杨晏清的手指吻了吻,眉梢轻挑,嘴角含笑。
“喜欢。”杨晏清趴在桌面上嘟囔,“就是腰说它不喜欢。”
“知道先生有事做,这几日不闹你。”萧景赫的手臂自杨晏清背后伸过去将人横抱在怀里,抬脚往内室走:“连家那边我去探一探,正好我同连家还有些旧账要算一算。”
“屋子里闷。”杨晏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萧景赫怀里窝好,“连家与靖北军有旧怨?”
萧景赫脚下一转朝着后院的荷花池走去:“暗一查到我父亲在与蛮族战场战死那役中丢失的战刀,当年不知为何落在了连家手中,进献给了周帝,如今就放在九鼎塔里。”
九鼎塔是周国建立之初便修建而成的一座七层高塔,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周国从各地搜罗而来的无价之宝。有传闻道周国的九鼎塔内保管着周国的立国根本,因而九鼎塔内机关重重,守卫森严,百年来还尚未有人能潜入九鼎塔内全身而退的先例。
那柄战刀是靖北王世代相传之物,在萧景赫这代却从未见过。萧景赫与靖北王的关系并不亲密,但靖北王的战刀被敌国与那些珍奇物件收束放在一起,的确是有辱靖北军声名。
“诸事小心。”杨晏清被这人轻放在荷花池旁边的躺椅里,勾着萧景赫的头低下来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
见萧景赫离开,杨晏清对旁边候着的婢女道:“唤周姑娘过来。”
刚走出府没多久,暗一便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沉默着递给萧景赫一封信。
萧景赫认出上面的字迹是萧允,眯了眯眼,撕开信封。
一目十行的看完,萧景赫双手一合,纸张顿时化为齑粉飘落在地上。
当年安郡王手中的皇室暗卫早已经归拢到了萧允手下,在重新洗牌换了一批人之后,短短几月时日,萧允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有任何筹码的小皇帝了。
前世周国并未有灭国亡国之灾祸,但是萧景赫清楚的记得,就在他登基后的第三年,周国的九鼎塔忽然烧起一阵大火,大火之中焚毁了无数珍宝秘密,最终出手救下九鼎塔的便是那个突然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周国国师。
只是随后那周国国师整个人便如同被烈火焚身,煎熬了三天才死去。
萧景赫本来并未将九鼎塔的事放在心上,只是萧允却传信言那九鼎塔的六层放着的全是有关大庆官员机密以及大庆皇室一些被窃取的情报,更有甚者,靖北王当年丢失的战刀也在其中。
除了萧景赫与芳姨,世间再没有活人知道那柄被收入其中的战刀刀柄里,藏着证明靖北王一脉乃是前朝遗孤的证据。这把战刀萧景赫找了太久,而这些动作也从来没有隐瞒过踪迹。
靖北王一脉的身份必须是一个永远埋藏的秘密,一旦暴露,萧允绝不会容忍靖北军这样一个被前朝血脉统领至今的军队。
思忖了片刻,萧景赫对暗一道:“回话过去,就说这场交易本王应下了。”
萧允知道杨晏清在周国,也同样知道萧景赫在周国,却在萧景赫去信直截了当问出怎样才肯真正让京城帝师病逝,让杨晏清常驻青州时,提出一年内用周国来换杨晏清这样一个明显刁难的要求。
这小崽子到底还是看不得他二人在一处啊……啧。
萧景赫熟悉杨晏清,知道这人来周国绝不只是想来看看这般简单,却也明白杨晏清做事一向稳妥不会冒进,一年内让周蓁蓁那个黄毛丫头登上帝位,这样的事哪怕是杨晏清去做也显得天方夜谭了些。
只不过……
杨晏清不清楚周国中冯家的蛰伏势力,但是曾经与萧景赫暗中对峙的,可一直都是冯经纬变法之后国力昌盛的周国,冯家势力不可一世的周国。
除了被联手打压的冯家,还有什么能让如今周国的帝王与连家忌惮于心,杯弓蛇影?除了连家与薄情寡义的帝王,又有什么能让曾经权倾一时的冯家怨恨滋生,仇恨于心?
想要在一年内收服周国,不容易,但要是想在短时间内让周国乱起来……
萧景赫这人的骨子里从来都是带了疯劲的,以前投鼠忌器诸多顾虑,可如今他知道不管闹出什么事来,背后都有一个杨晏清兜底,他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将暗卫营中擅长刺杀的人都调过来。”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杨晏清:……我是不是不该把你放出去?
萧景赫:无辜.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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