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野最讨厌人多的场合,听周染这么一说,下意识的反感起来,直起身子,抬手就要追着赏银去抢。
周染哪里肯同意,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往赏银上一扑,把银子遮盖的严严实实,胸口被硌的生疼,龇牙咧嘴的扭过头,坚持规劝道:“不成不成!”
“这是村里的规矩!”
小村落,人少地少,除非逢年过节,一般很难得有热闹的时候,因此,村里但凡是一点喜事,都要引得全村人去凑热闹。
什么这家小儿子中童生啦,那家小双儿嫁外村啦,无论事情大小,只要沾一个喜字,总是要全村老少齐动员,热热闹闹的筹办一个篝火宴会。
更不要说梁野这一会做的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
“刚才村里长老特意和我说了,过两天要在村门口搞一场热闹的,你要是现在收了银子,一个人偷偷跑去神隐,到时候我可没法交代!”
要是依照梁野末世时候的脾气,只怕早就动手叫周染彻底闭嘴了。
但也许是被絮絮叨叨的小话唠001磨平了些许棱角,梁野的耐心突飞猛进,秉承着入乡随俗的指导方针,只好不情不愿的点头,算作同意。
偏僻的乡村交通闭塞,消息很不灵通,但这对热情的村民们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村里的长老和村长都放出话,说梁先生猎杀黑瞎子,是合该全村共同庆祝的大好事。
村里所有的牛车都被动员起来,车夫赶着车,村里的小孩子们四散坐在车板上。
小孩子们天性喜好热闹,一个个眉开眼笑,高着嗓子,沿村笑喊:“黑瞎子死了!”
“村长说后天傍晚要给打死黑瞎子的大英雄操办庆功宴,叫大家一定要记得时辰别忘了,回头咱们村门口老地方聚!”
小孩子们个头小小,嗓门却不小,满村子里转悠着喊话,一时间就连村子里最耳背的老太太都知道了消息。
有好热闹的汉子忍不住逗小孩,笑着问:“小孩,你们喊这么老半天,怎么也不说说宰黑瞎子的英雄是什么人?”
“总不能是个无名英雄吧!”
小孩子一个个鬼灵精的,回想起之前从大人嘴里听来的消息,努力学舌道:“谁说我不知道!”
“叫梁野,据说是京城人士。”
“听说梁先生云游四海,学得一身本事,正好路过山里撞见黑瞎子伤人,就挺身而出……”
同车坐着的另外一个小孩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还偷偷挤过去看过一眼。”
别的小孩发出羡慕的感叹,争先恐后的询问:“长得什么样子?你快和我们说说!”
小孩还是第一次被同伴这么关注,整个人都飘的,说起话来,也不由夸大几分、再夸大几分:“长的特别高,比村里所有的人都高!”
“而且,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有四只胳膊!”
“四只胳膊?!这不就成怪物了吗?”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你年纪小,没读过书,见识就少,学堂里的先生教过的,身上四只胳膊的汉子,那叫天生异象,是有大来头的!”
几个小孩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有鼻子有眼,把梁野想象成了长两个脑袋四只胳膊八条腿的彪形大汉。
而梁野对此一无所知。
赏银一时半会拿不到手里,梁野也就不愿意继续呆在周染家了。
他忽然想起刚见到钟小鱼的时候,小小的双儿眼睛里就像藏住星星一样,充满了对宰杀黑瞎子的跃跃欲试和对赏银的渴望。
要是把消息说给小鱼听,还不知道他要怎么高兴呢!
梁野这么想着,冷峻的眉眼不自觉的温柔了几分,他转身向周染道:“小鱼早上跟着老太婆回老屋了。”
周染一时没听明白,懵懵地“唔”了一声。
梁野不由暗自恼怒:这真的是一村之长吗?怎么反应如此之慢,比自己以前手下指挥的丧尸还不如?!
“小鱼说他讨厌到老屋去,我现在把黑瞎子杀了,能不能换他回来了?”
周染初听没觉得什么,等想明白梁野话里的意思,猛然回过味来:“你不会是为了小鱼特意上山去找黑瞎子的吧?”
是,但又不全是。
猎杀黑瞎子是取得此间认同最轻便的方法、十两赏银……每一个都能成为理由。
梁野皱眉,觉得不太好同周染解释,干脆沉着脸不说话。
梁野冷着脸懒得说话,周染反倒是以为他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不愿意说话。
啧啧,看梁野才二十来岁的模样,和小鱼年纪正好登对。
好家伙,难怪他这么积极的要帮小双儿呢,原来是另有所图啊!
周染的心思不由想偏了,连带着看人的眼光都变了,梁野被他奇异的目光刺的浑身不舒服,冷邦邦的问了一句:“我现在可以去找小鱼了吗?”
秉承着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古朴思想,周染心里虽然有想法,但故意不说出来怕让梁野尴尬。
周家的小双儿与杨双关系处得好,连带着周染也是看着小鱼长大的。
早年丧父,家里没个顶梁柱,两个双儿互相扶持着本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有钟家那几个糟心的亲戚。
周染和梁野只打过这么一两回的交道,但对他的为人与能力还是非常看重的。
依照他的想法,要是梁野真的对小鱼存了心,未尝不是桩好事。
钟家老屋和周家离得不远,周染与梁野走路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快要走到了。
梁野视力极好,一眼就望见可怜巴巴坐在老屋屋檐下的钟小鱼。
肯定是钟家那个小胖子给小鱼委屈受了!
梁野脸色沉了几分,很是不高兴的撇下嘴角,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等走到屋子跟前去一看,确实是钟小鱼。
小双儿绞着手,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似乎在骂什么人。
梁野看他精神还好,不由放宽的心,喊了一声:“小鱼。”
听见熟悉的声音,钟小鱼还疑心自己是在做梦,抬眼张望瞧见梁野,灰扑扑的小脸顿时溢满了笑容。
一步一步打的小跑到梁野身边,亲亲热热的叫道:“先生!”
他早上走的时候还在为见不到先生而难过,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先生就自己走过来了!
梁野很自然的抬手摸了摸钟小鱼的脑袋,“天都要黑了,你怎么不到屋子里去?”
“是那个小胖子欺负你了?还是那个老妖婆给你气受了?”
钟小鱼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梁野嘴中所说的小胖子和老妖婆指的是钟得宝与林氏。
小双儿歪着脑袋想象一下,觉得这两个绰号起的都特别贴切,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确实是被钟得宝欺负了,不过并没有吃什么亏。
林氏原本请他和阿父回老屋,心心念念想要的是阿父手上的地契,如今眼看着快要到手的地契飞了,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中午刚来的时候,族里其他的青年汉子都还在,林氏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杨双。
等到下午,外人都走光了,林氏才耀武扬威起来。
先是指使着杨双做家务。
明明家中就有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林氏偏偏不用,一定要逼着杨双到外面打井水来。
杨双挑着担子,来来回回跑了许多趟,虽然说已经是初春的时节,但寒潮尚未完全退却。
也不知道林氏从哪里找了那些破破烂烂的破旧衣裳,新衣裳与破衣裳混在一起,都要杨双一一手洗干净。
末了,还要假惺惺的谢上一句:“这几件衣裳我老早就想洗干净了,可惜年纪大,手脚不好。”
“小儿媳妇儿是个懒的,不愿意干活,有儿和得宝又都是汉子,根本就做不来事情。”
“多亏有你来了!以后家里洗衣洗碗,做饭做菜打理家务也就不要我再操心了!”
话里话外摆明了是拿杨双做佣人。还是白嫖的那种。
杨双脾气软,卖地契已经快要耗光他所有的胆量和坚决了,如今被林氏这么苛待,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虽然委屈,但也就忍了。
他能忍,钟小鱼却见不得自家阿父受罪,刚开始要冲过去和林氏理论,被阿父拦下来后,心不甘情不愿,只好暗戳戳的背地里使坏。
林氏是将旧衣裳与好衣裳混在一起让杨双洗干净的,钟小鱼眼睛咕噜一滚,顿时想出了个主意。
借口要帮杨双分担,抢了两件一看就不便宜的新衣裳,使足了力气往搓衣板边角处一拉扯。
精细的衣裳哪里经得住,只听扑哧一声,衣裳便划出了一道大口子。
林氏还在里屋做事,叫钟得宝坐在小鱼跟前监工。
被扯坏的衣裳正好是钟得宝最近才得的新衣裳,钟得宝喜欢的不得了。
心爱的衣裳就这么被扯碎,钟得宝难受的哇的哭出声,面目狰狞的扑到钟小鱼跟前,就要打人。
钟小鱼瘦瘦小小,却极为灵动,已经吃过了上次那一巴掌的亏,哪里还会栽倒第二次,利索的扭过身去,反手推了钟得宝一把,噔噔噔的就跑到屋外头去。
心里正担心着要受责骂,没想到梁野这时候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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