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失踪

    “走水了!走水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御膳房外面传来,御膳房的御厨们闻言也慌乱起来。

    的确,就像是为了验证“走水”的话,一股浓烟笼罩着御膳房。

    人群骚动起来,安雨一把抓住了一个门口跑过的司膳太监问:“怎么回事?”

    “安掌柜!这后面不知怎么一回事,着起火来了!火势又大又猛!”

    安雨闻言皱眉,就听:“砰——”地一声闷响。

    交谈的两人都被吓了一下,那司膳太监小跑过去,远远地看了一眼回来道:“后面小屋烧塌了!小的们正在叫人灭火,安掌柜,还有各位御厨,还是抓紧时间避一避吧!”

    “后面小屋?!天呐,那根刚进来的上好老参还在里头!”一名御厨说着就要往后面跑,被另外一位胖胖的御厨眼疾手快地抱住了:“着火了你没听见?!人命关天,你跑什么?”

    “老红参啊!那可是上好的老红参啊!怎么做我都想好了!”

    “拉倒吧你,红参没了还能再搞,你命没了我看你拿什么做!”胖胖御厨道。

    两人说话间,御厨们所在的御膳房被浓烟笼罩,总理事务大臣叫了人组织大家撤离,御厨们踏出门时,能看见不少太监抱着水桶朝着起火位置跑过去。

    宫中侍卫们也得了信,此时周围到处都是拿着□□跑来跑去的卫兵。

    没人发现,有一队看起来身材高大的卫兵,在路过这一众御厨时,盔甲后的眼睛上下量了一番安掌柜。

    “乖乖……今年宫宴还真是波折不断啊。”

    “谁说不是?安掌柜他们落水刚回来,这后厨又起了火。”

    “还好没烧到这边儿的殿,给宫宴准备的食材还完好……”

    “这叫还好?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宫宴那边肯定得耽误了!”

    御厨们往外走,有一道红色的身影倒是不同,径直朝着那起火的位置跑去。

    安雨心急如焚——她方才看了一眼那着火小屋的位置,小兰刚刚被她吩咐去那里取气泡水了!

    这火这么大,小兰若是出来了……此刻一定已经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了。

    带她跑到那着火现场,只见太监们拿着一盆盆的水往屋里浇。

    隐隐的火光从房屋内部传来,门前全都是浓烟。

    安雨用手奋力撕下裙边的布条缠在手上,避开太监们的视线溜进了火场。

    ——若是被发现一定会被拦下来,在这皇宫里,在这宫宴面前……小兰的命如草芥。

    但对于她来说不同。

    安雨猫着腰,进了摇摇欲坠的屋子。

    此时这小院着火的地方已然被扑灭大半,能听到门口的太监们也吆喝着去灭一旁的火。

    ——今日这火来的有些蹊跷,御膳房的几处小房着火,并不是挨在一处。

    秋天是天干物燥没错,但皇宫上上下下都为今天的宫宴仔细准备着,又怎么出这样的祸事?

    不排除有人刻意纵火的可能。

    安雨想到这里眼睛眯起——无论阴谋阳谋,受害的还是他们这些平民。她不懂这个朝代的政事,也不知道幕后主使所为何事。

    无论如何,她只求知道小兰的安危。

    被火烧过的房屋透露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温度也没有完全降下来。

    安雨用手掩住口鼻,避免被火后的烟尘呛到。

    门廊烟土弥漫,砸下来的横梁烧的焦黑,斜着横亘在门口,安雨弯下腰从地下钻进去,小步到了院子里。

    “小兰——”她小声呼喊。

    这房子烧的看上去了无生机,安雨的心也多多少少提了起来。

    “小兰——”安雨一边叫人一边往里走,心里抱着“兴许小兰没听见”或者“小兰已经被救出去了”的想法。

    放气泡水的木桶还在里面,她只要进去看一眼……若这一路走过来再加上里面都没有昏迷的小兰,那小兰现在安全的可能就比较大了。

    去里面的后院要穿过前面的屋子,此时前面的屋子已经塌的差不多了,房梁和瓦都被烧的焦黑,该倒的倒,没倒的看起来也摇摇欲坠。

    安雨咬了咬牙,挑了她认为此刻算是“安全”的缺口,缓缓向里移动。

    这屋子应该是最先起的火,也最快被扑灭。里头人跑的挺快,安雨走到现在,还没看见这里头压住了什么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已经被救出去了。

    那样最好。

    安雨小心翼翼地避开房中乱七八糟的废墟,终于到了后院。

    一片焦黑之中,那几个盛放气泡水的木桶还好端端地呆在那里。

    ——周围也没有小兰的身影。

    她皱眉——希望小兰是已经出去了。

    安雨又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后原路返回。

    不料走了一半路变故突生,身后有破风声传来。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根从中间断裂开来的木梁朝着自己的位置砸了下来!

    时间紧急,安雨连忙猫腰往前走,大步迈过地上的阻碍物,离离开房门还是差了一截!

    身后是房梁砸下来的声音,安雨本能的闭眼,胳膊却被人一把拉住。

    ——“小心!”

    全身被拉力牵动向前,在木梁砸下来前一刻,安雨被大力拉了出去。

    ——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两人一同跌落屋外。

    跌落的同时,还有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也落了地。

    安雨蹙眉,睁开眼看清了来人。

    是晏清绪。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没事,谢谢。”安雨起身。

    ——又是他,同一天欠了晏清绪两次人情。

    她伸手,拉晏清绪起来。

    骨骼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搭了上来,但没借多少力,晏清绪便站了起来。

    安雨对上晏清绪的眼,又很快移开——除了谢谢,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只得低下头错开目光,去拍自己的裙子。

    拍着拍着,安雨看见地上有一块……造型奇特的铜饰?

    “这是?”她弯腰捡了起来。

    那铜饰通红,造型和做工看上去不像是华朝的产物。

    整体圆形,中间像是两把弯刀,中间……像是火焰的形状。

    “方才我们在偏殿换湿衣,我出门时跟着西域王子的小公公给我的,说是王子换衣服匆忙,把玉佩落在了湿衣里,托我去宴会上转交。”

    是西域的信物,怪不得造型如此奇特。

    “咳咳咳——原来如此,咳咳,那还是晏公子保管吧。”可能是刚才被里面的粉尘呛到,安雨觉得此时喉咙痒的厉害,她递出手上西域王子的配饰,整个人却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被呛到了?”

    晏清绪没接那王子信物,反而从自己身上扯了一块儿白布下来,小心地围住了安雨的口鼻——“出去少不得还要过那门口的浓烟,围上好些。”

    “……多谢晏公子。”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便静默无言,一前一后地准备离开这“危房”。

    安雨在前,晏清绪在后。

    门口似乎经过了二次倒塌,能供人出入的空间比方才安雨进来时还要小。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猫着腰出去。

    卜一出去,空气新鲜多了。

    公公们似乎都去了别的地方救火,这里远不像方才那样嘈杂,只剩下一队士兵向他们走来。

    “那这信物还是麻烦晏公子……”安雨将手心里的铜饰拿了出来,一抬眼却看见晏清绪身后站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士兵,那士兵抬起手来,似乎是要对晏清绪做什么。

    一句“小心”还没有喊出口,脖颈处传来了重击,安雨眼前一黑。

    便彻底晕了过去。

    ==

    今日的宫宴可谓波折连连,圣上知道西域王子落水后震怒,正下旨彻查此事时,后面又传来了御膳房失火的消息。

    一时间宴席大乱,宾客们议论纷纷。

    待了好久,后面才传来了一切平息的消息。

    可奇怪的是,安掌柜却不知所踪,御膳房的司膳太监们将御膳房附近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还好安掌柜有远见,在这准备的一个月里将各种菜品如何制作都教给了御膳房,这才保证了今日宫宴的正常运作。

    安掌柜不见了对于迫在眉睫的宫宴来说还是放在了后面,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那魏太公察觉不对劲前来要人,这事情才被重视。

    宫里的士兵们连忙帮着找人,可安掌柜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在这宫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奇怪的是,在宫里士兵清点人数时才发现,今晚值守的人数不知为何也少了一队。

    ……

    宫宴散了后不久,那晏国公也找上了来。

    家眷和官员们并不坐在一起,还是宫宴结束,晏国公去找自己夫人才得知,自己儿子在宴会开始不久后说出去一下,便再也没有回来。

    这时晏国公还没着急,毕竟这小子中途离席回家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说不定今天又心情不好了。

    晏国公夫人不信,急召下人回府查看,得到回信说府中也没有少爷的踪影,今晚少爷并没有提前离席回家。

    两位这才着急起来,重返皇宫。

    ——没错,晏清绪也不见了。

    第102章 绑架

    安雨醒来的时候脖颈上传来钝痛,全身也像是被打过一般。

    她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摸一下自己的头,这才发现手动不了。

    意识不太清醒,她晃了晃头睁开眼。

    “醒了?”

    身边有一道很轻的男声。

    啊对了!安雨这才想起来,方才晕过去之前见到的就是那大汉想要对晏清绪动手的画面。

    她侧过头看去,能隐约看到旁边的人是晏清绪。

    周遭的环境很昏暗,不知道他们二人是被扔在了一个什么地方,潮湿阴暗,四面墙只有一个小窗,在另一侧的上方。

    地上到处都是杂乱的柴火,和去了头儿只剩下下面木棍的……农具?

    看样子像是农具。

    “你怎么样?”安雨偏过头去问。

    “还好。”晏清绪皱眉道。

    这柴房不知道之前放过什么,此时遗留下一种腐朽陈旧的味道,有些令人作呕。

    安雨学着晏清绪此时的姿势,蹭着身后的墙坐起身来。

    嘶——后背像是受过什么伤。

    看来他们二人被打晕后,便被扔在了这柴房里,以她现在身上的感觉来说,那绑架他们的人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

    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又为此时的场景增添了一分萧瑟。

    ……

    “……这是怎么一回事?”安雨道。

    事情发生的突然又蹊跷,她没想过在宫里举办宫宴也能被人绑架。谁敢在皇宫里动手?

    虽然安雨有那么两个“敌人”,但以那两位的胆量,敢在宫里把她推到水里已经是极限了,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绑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如果是那两个人的话,也没有必要捎上晏国公家的公子。

    “你被打晕之前,有没有看到什么?”晏清绪在安雨耳侧轻声道。

    两人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还没有搞清敢在皇宫里绑架他们的人是谁,目前不宜大声交谈打草惊蛇。

    ……

    安雨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有间隙”的晏清绪共患难。

    现在的情境荒唐又离谱,若不是身上还有痛感传来,她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

    听到晏清绪的问句,安雨会意,道:“有一个穿着宫卫衣服的人站在你背后,朝你出手。那人……看起来身形比寻常宫卫要魁梧些,眉眼之间……”她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最贴切。

    “不太像华朝人?”晏清绪接上下半句。

    “对。”安雨轻轻点点头。

    “和我见到的相同。”

    安雨闻言侧头,正好对上了晏清绪的目光。

    一缕月光透过那小窗子打下来,照亮了晏清绪半边侧脸。苍白的脸和嫣红的唇,认真的瞳乌黑半敛。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这位晏公子的“美貌”。

    ……他的眼下怎么那么红?

    虽然透着光只能将将看到一半脸,安雨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

    “你还好吗?”

    对面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安姑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安雨:“……”

    “这些绑架我们的人,很有可能是潜进宫中的北部蛮人。”

    安雨一惊。

    她穿过来这几个月,华朝太平,她也只需要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生意,那些西域、北蛮都是在传闻中听说和华朝讲和、打仗……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被卷入到这桩事情中来。

    “北部蛮人?不是已经在和朝廷讲和了吗?”她问。

    晏清绪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那些蛮子,表面上想要求和,实际上不知道觊觎了华朝土地多少年,决不会像表面上那么安分。潜伏如豺狼虎豹,时时刻刻等着咬人呢。”

    政事安雨不懂,但她听晏清绪的话,多多少少也明白这蛮族不是和西域那般真心求“和平相处”的。

    那么眼下就有一个问题——

    ——“那他们为什么要绑我们?”

    晏清绪也就算了,晏国公之子,她这个食铺老板绑来有什么价值?

    总不能说那些北部蛮子千辛万苦潜伏进宫里,就是为了不让宫宴举办起来吧!

    “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晏清绪道。

    蛮族现在表面上在和华朝讲和,若是真想开战直接撕破脸就是,何必大费周章进宫里把两人绑出来?晏清绪觉得这样多此一举没有什么价值。

    更何况,他也没觉得自己和安姑娘对于华朝来说是什么重要的“筹码”。

    若真是蛮族想用他们俩做些什么,华朝肯定是把疆域和子民放在两条人命的价值之前……

    如此一来,这般进宫绑架人质的行径就更加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了。

    “……有没有这种可能,”安雨听完晏清绪简单的分析,提出了一个假设:“这些蛮人进宫的确是有所谋划,只是绑错了人?”

    绑错了人?

    晏清绪心头一动,看见了穿着一身红衣的安雨。

    ……

    在宫宴之上,衣服红中透金,看上去是尊贵之人,脸上还被他戴上了一块白色面纱……如果没记错的话,两人被打晕之时,应该正在交接那铜饰……西域王子的信物。

    他猛地一抬头,再次对上了安雨的眼神。

    看对方的神色,似乎安姑娘也想到了。

    ——“难道说,蛮族入宫,是想要绑架西域王子的?”

    也是……如果真是这样,蛮族奸细应该没有想到,今日的西域王子并没有穿民族服饰——那身又红又金的衣服,而是改穿了华朝服装,连带着今日的西域使团们也都入乡随俗,纷纷学起了华朝人的打扮。

    当时安雨在宫宴上出场,看到西域使团还曾遗憾过今日竟然没有人可以和自己一同“沉沦”。

    而西域人们改了装扮,进宫的蛮子依旧按照“西域服饰”寻找西域王子的话……一个身着红衣、戴着白色面纱的人,手里还拿着西域王子的信物,那她便很有可能是西域王子。

    “可……我与王子发色不同。”

    晏清绪轻轻摇头:“蛮人未必知道。”

    毕竟,这群蛮子连西域王子在宫宴上真正穿了什么衣服都不知道,很有可能他们的情报是滞后的。

    ……

    “如果按照‘被绑架的目标是西域王子’来假设,那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晏清绪看上去有些不舒服,他闭了闭眼,再缓慢睁开道:“蛮族和华朝打仗数年,自然知道他们不是华朝的对手,所以他们表面上求和,暗地里却在寻找转机。而西域虽然武力超群,但一直以来和华朝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不可能同蛮族一起调转矛头来对付华朝。”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亲密无间的西域和华朝产生矛盾,使两者之间缔结的关系不再那么紧密,从而达到离间的效果,让华朝腹背受敌?”安雨接着晏清绪的话道。

    “对。”晏清绪眼中尽是赞扬的目光——安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尽管她不知道朝廷局势,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一点就通。

    他接着道:“西域很重视血缘传承,这也是为什么西域和华朝通商这么多年,西域还是第一次在中秋时节令王子随同使团一起来到华朝。”

    “有了这么多年的盟友关系,西域这个举动应该是在朝华朝传递‘信任’的意思。”安雨道。

    晏清绪点点头:“若是这时候西域王子在华朝的宫中出了什么事情,西域那边肯定会有举动,未必和蛮人联合,但必定不能同这些年一般与华朝友好。而蛮人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

    “那我们岂不是性命堪忧?”安雨道,“若我是蛮人,绑架了西域王子,当然是趁早杀掉以免出岔子。既能搅乱华朝和西域的关系,还能让西域痛失一位继承人。”

    “未必。”晏清绪摇摇头道:“蛮族和华朝关系水火不容,但和西域关系还算可以,是以我们华朝在向蛮族开战时,西域充当的往往都是第三人。此次蛮族如此做法,为的就是以后打仗中西域可以帮助他们,这样他们对上华朝胜算就打的多,但若是杀掉了西域王子……”他抬头看了一眼月光,“这可是在华朝境内,若是没被发现还可以嫁祸给华朝,但这毕竟是杀人,有尸体,说不定还会有人证。只要西域王子死了,再有人在附近看到过蛮人的身影,他们就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西域所敌视。”

    “……那如果……”安雨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他们发现他们绑错了人,绑来的根本不是西域王子呢?”

    王子不会被杀,那他们这两个冒牌货呢?

    “……”晏清绪也陷入了沉默。

    安雨看了一眼自己,不禁觉得这也太容易穿帮了——从性别上就不对,他们被绑来的时候对方可能匆忙没看清,但凡一会儿再有人来,把他们拉到外边看一看,就能看出来她的性别是女而非男。

    到时候,就算是有西域王子信物也没什么用了吧?

    王子不会被杀,但是他们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会暴尸荒野。

    ……

    ——“我们换衣服。”晏清绪低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西域王子,必须是男性。”

    作者有话要说:

    安雨:您穿的上吗?

    第103章 女装

    眼下两个人都被绳子捆地严严实实,“换衣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安雨笑了一下,那笑带着丝无奈:“就算事情真像我们想象的这般,我们现在双手都被束缚,连脚都被绑的严严实实,又该如何换衣服?”

    “安姑娘,帮个忙,我怀里或许有可以揭开我们绳子的工具。”晏清绪在昏暗的屋中开口道。

    “嗯?”安雨听见晏公子这么说,心下明白他兴许是有解开绳子的办法。

    她闻言转过身。

    双手虽然都被束缚着,还好可以一起行动。

    安雨转过来,晏清绪也转了过来,两人面对面。

    “得罪了。”她低低地道了一声,双手探入晏清绪的怀中。

    “再往下一些,靠近腰部。”

    安雨抿了抿唇……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她现在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轻薄美人的登徒子。

    “好。”

    她在晏清绪的怀中摸索,双手由于被绑在一起的缘故并不灵活,她的动作轻柔而小心。

    ……

    “……我好像,摸到了。”安雨道,她双手伸出来问:“是这个吗?”

    那是一把很小的带着鞘的小匕首。

    “没错。”

    “晏公子……你是如何能带这等凶器入宫的?”

    进宫时宫门口那么多公公检查,这小匕首铁板钉钉算是凶器,按理说不应当被放进宫。

    “没开刃。”

    安雨:“……”

    “这匕首是一位贵人所赠,母亲让我常年带在身上图个吉祥,遇难能逢凶化吉。”低低的声音在这小房间中响起。

    安雨闻言心下复杂,难得开了个玩笑:“现在你倒是落在了‘凶’里。”

    沉默一瞬,她道:“是我连累了晏公子。”

    如果晏清绪没有冲进那个房间里救她,想必被绑来的人应当只有她自己。

    “这个处境再说这些也没用了,祸也不是由安姑娘而起。”

    ……

    晏清绪说的在理,安雨也是误打误撞被当成西域王子绑了来。但她心里终究有点过不去,眼前这人一天之内救了她和小兰两次,现在还因为自己的“好心”落到了这个境地。

    说是生死未知一点也不为过,会不会被杀也只是他们的猜测,手脚被束缚落在蛮人的手里,“死”就像是一把刀,时刻悬在他们二人的头上。

    而晏公子本来可以好好呆在宫宴上,吃喝享乐直到结束的。

    安雨心思百转,倒是没说出口。

    眼下身处险境,说这些没有用。

    她盯着匕首的目光抬起来,道:“晏公子转过身去吧,我先来帮你弄开绳子。”

    晏清绪脸上带了笑意:“还是我先来帮安姑娘弄开吧,这刀没开刃,用起来应该颇为不利,我的手劲大些。”

    安雨:“……”

    确实。

    晏清绪伸出双手,接过了安雨手上那把没开刃的匕首。

    两人肌肤相碰,一触即分。

    “还请安姑娘将鞘拔开。”

    安雨闻言照做,随即转过身去,方便晏清绪帮自己断开手上的绳子。

    ……

    那刀没开刃,的确不利。

    安雨看着面前的黑暗,屋子里只有金属摩擦绳子的声音。

    晏清绪动作很轻柔小心,用力弄开绳子的时候还小心地避开安雨的手腕。

    她能察觉到。

    心情复杂的同时还苦中作乐地想道——这京城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蛇怪,倒是也有如此温柔照顾人的一面。

    ……

    磨了一阵,安雨感觉到自己手上的绳子松动了。

    “晏公子。”她出声制止晏清绪的动作。

    随后借力一拽——磨的差不多的绳子便被安雨挣脱开来。

    她立即解开自己脚上的绳子,转过身去帮晏清绪脱困。

    待到两人都挣脱了绳子,安雨跑到门前示着推了推。

    ——不出所料,门应该上了锁,纹丝不动。

    也是,没有人绑架绑了人还开着门的。

    那窗子也太小,没有跳窗逃跑的可能。

    安雨目测了一下,估计以那个窗子的大小,自己都爬不出去。

    ……

    别无他法,现在两人只能按照方才计划的那样互换衣物。

    她沉默了一下……觉得和晏清绪换衣服还是有些尴尬。

    毕竟换衣服,代表要先脱下来。

    她穿的衣服特殊,中衣形同虚设。

    像是看出了安雨的尴尬,晏清绪出言道:“安姑娘,在下会闭上眼睛。”

    室内昏暗,照明只能靠月光,没人发现毒舌王有些脸红。

    眼下不比平时,事关两人的姓名,安雨咬了咬牙,将那些私人情感抛之脑后道:“脱衣服吧。”

    两人脱下衣物、互换衣服。

    ……期间不知是怎么,静默无言。

    安雨拿过晏清绪的衣物套上——一股清淡的幽香扑鼻而来,应当是他平时用了什么熏香。

    两人的身高差了些,她穿晏清绪的衣服大了些,不过看上去还好。

    可晏清绪那边倒是出了岔子。

    ——他骨架大,有些套不上。

    那红衣是裙装,有些修身,腰部更是贴着安雨量身打造的。

    “来。”

    安雨穿上晏清绪的衣物,拿着那小匕首,手起刀落再加上撕扯,直接把红色裙装改成了露脐装。

    “这样便能穿上了。”

    一直温言温语的晏清绪看到这身衣服,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

    “肩膀那里估计还是紧一些……不过这样你才能穿上。放心,西域王子平时的穿着也露脐,这样更像。”

    看出了晏清绪的犹豫,安雨道。

    晏清绪闭了闭眼。

    他若能成功回到华朝,当即便上书恳请圣上出兵把北部蛮族给灭了。

    顺便恳请颁布一条西域使臣来华朝不得穿如此……伤风败俗服装的禁令。

    ……

    这件经过安雨改良的红色裙装终究还是上了晏清绪的身。

    穿上之后,倒是意外的……美艳。

    安雨挑了挑眉——这晏清绪平时看上去像是个文弱书生,身体线条露出来倒是……意外的有料嘛。

    因为身高原因,裙子被晏清绪穿上后前胸拉低,他胸前那漂亮的线条若隐若现。

    腰部露出,腹肌一览无遗。

    晏清绪本来就生的白,这红色倒是也意外的适合他。

    在月光映照下,这人就像是……美丽与力量的结合,大红的裙装露出白皙的皮肤,确实是视觉盛宴。

    安雨点了点头,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道——嗯,是那种会被路上的山贼抢回去当压寨夫人的程度。

    ……

    “对了,还有这个。”

    安雨上前,把自己脸上的白布取下,照样围在了晏清绪脸上。

    她又上前把晏清绪的发髻散开,黑发如瀑般散下,因为被束起的缘故,那黑发还带着点儿卷。

    “嗯,如此这般就更像了。”

    晏清绪:“……”

    他换完衣服后就异常沉默,看来是需要时间来缓一缓。

    安雨也没闲着,她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再把脸上的妆容蹭掉,还没忘从地上抹一抹灰往脸上蹭一蹭。

    ……

    “若是一会儿蛮子进来,我又是谁?”

    她穿着晏清绪的衣物,一看就是华朝人的装扮。

    蛮子兴许会如同他们猜测的那般放过西域王子,但十有八九不会留她活口。

    晏清绪皱起眉来,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茬:“我定不会让他们害你。”

    “难说。”安雨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姑娘放心,倘若他们真要杀你,我也不会独活。”

    安雨:“……”

    不是,她也不是这个意思。

    本来心里的想法与“既来之则安之”相同,倘若那些蛮人真要对她下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被绑过来,能活一个是一个。

    能让晏清绪逃回去,告诫皇城北部蛮子的阴谋是最好。

    可被晏清绪这么一说……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殉情?

    安雨岔开话题:“我们如此伪装行不行?”

    “我们已然尽力。”

    晏清绪说得对。

    借着月光,安雨看见地面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发光。

    她上前,捡起。

    发现是那枚铜制信物。

    ……

    两人被绑盖因此物,若有机会回去,安雨一定告诫西域王子平时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你拿着。”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晏清绪。

    换好衣服后,此时晏清绪是“西域王子”,这东西自然是应该他拿着。

    “安姑娘……”晏清绪似乎还在为安雨担忧。

    她出言打断道:“万一要是有懂西域话的混在他们里面,那岂不是糟糕了?”

    他们二人都是华朝人,外表做做样子还可以,若是蛮子真的有备而来,那才叫糟糕。

    “我倒是会几个西域词汇……”晏清绪被安雨带过来,道。

    “唉……”安雨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过多久,门突然响了。

    两人立刻噤声,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门被打开,黑暗中两人什么都没看见,头上突然被套了东西。

    ——看来来人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

    几句听不懂的话响起,迅速被人打断:“别说话,别让他们听出来你们的身份。”

    来人看来不只一个人。

    “嗯?他们的绳子怎么开了?绑上。”

    ……

    千辛万苦搞开绳子的二人很快又被五花大绑。

    悉悉索索的声音——安雨侧耳听着,来人似乎在说悄悄话。

    很快,那个会华朝话的人开口。

    ——“嗯,没事,这西域王子不懂汉语……不过你们绑过来另外这个人是谁?华朝人?”

    第104章 出城

    来人先是检验了一番晏清绪,安雨能听到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

    “找到了——这不就是那西域信物么?”说话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是十分得意。

    伴随着那搜身的声音,安雨还听见晏清绪说了几句西域话……听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原来他说的会几句是这个意思……

    果然,外语脏话永远是最好学的。

    ……

    “这个人是谁?华朝人?”那声音如此道。

    安雨心中一紧,心道果然,她的身份受到了怀疑。

    紧接着,又是一阵轻声说话的声音。

    安雨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具体内容,短暂过后,只听那道声音道:“哦……在宫里顺手绑来的啊……”

    ……

    “没什么用,杀了吧。”

    安雨心里一凉。

    刚才她几次三番打断晏清绪说话,便是因为她想到了其中利害。

    若她是蛮族人,潜藏进宫中绑了两人出来,其中一个是西域王子,另一个自然会杀掉。

    无论那“另一个人”的身份是什么。

    若是华朝中的重要人物,有一日这西域王子侥幸被找回去,还能从中散播谣言。毕竟两人被绑走,也不一定是谁杀掉了另一人,活下来的那个是西域王子,他同样有嫌疑成为凶手——否则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呢?

    若是绑来的两人都是西域人,那就更有意思了。

    另一人跟西域王子的关系越是亲密,这人越是要杀。

    反正说的是华朝话,这西域王子只会把仗算在华朝人的头上。

    无论如何,这场绑架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挑起西域和华朝之间的仇恨,而杀掉她,百利无一害。

    从一开始,这场在皇宫中发生的绑架就充满了不怀好意。

    利用西域王子的身份,打破西域和华朝这么多年来的友好相处——方才,安雨将这些想的清清楚楚。

    不过在听到“杀了吧”的时候,她还是心头一凉。

    没有人不想活下去。

    她“前世”遭遇车祸,不知道得到了怎样的机缘才苏醒在这个朝代。但上天给了她又一次生命,安雨自然珍惜。

    只是命运从来不由人。

    眼看着店铺有起色,她便阴差阳错地被卷进了这桩事情之中。现在她的命握在对方手上,任她求生意愿再如何强烈,都没有任何用处。

    晏清绪……又何尝不是呢?

    ……

    听完自己的“死刑”通知,安雨的大脑飞速运转——此时说些什么、编造出什么样的身份可以让对方放过自己呢?

    她想来想去,发现自己竟在一个死局当中。

    ——对方只要西域王子一个,所以无论另外一个人什么身份、说了什么,最保险的方式都是直接杀掉。

    尤其在“这个人”,也就是她自己身穿华朝衣物,很有可能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情况之下。

    ……

    怎么办……怎么办?

    这算是安雨第一次毫无还手之力的面对死亡,如此威胁前,大脑前所未有的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来保住自己的命。

    恍惚之间,她感受到了向自己袭来的刀风。

    在向她挥来的那一刻异常明显,安雨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股冷汗是完全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在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被绑在身后的手心发麻,全身脱力,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自己这就要死了吗?

    安雨闭了闭眼。

    但下一刻,身上传来重压——有人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安雨的头上被蒙了布,视线一片漆黑,但她鼻尖闻见了一抹淡香——那是晏清绪身上的味道,和她自己此刻这身衣服的味道如出一辙。

    闷响。

    ——“妈的快停手!”那个会说华朝话的人气急败坏道。

    “……?”

    晏清绪替她挡了吗?

    “怎么回事!你不是拉着他吗?他全身都被绑住了你怎么让他动的?”

    “@#¥%¥#!”

    安雨听见晏清绪用西域话说了些什么,语气激烈,像是在痛骂对方一般。

    做戏做的还挺真实。

    ……

    晏清绪盖在她身上,可能人在这种紧要关头感官异常敏锐,她甚至能感受到晏清绪猛烈的呼吸和心跳。

    “动作快点!把他拉开,时间不够了,赶紧把那人解决掉!”

    那会说华朝话的语气逐渐不好起来。

    也是——在宫中将两人绑出来,现在安雨虽然不知道他们身处何处,但应该还在京城之中。

    这伙人应当要赶在宫里人发现、封锁京城之前把西域王子弄出京城。

    届时若是宫里发现了不对,封锁了京城,这群人就插翅难飞了。

    ……

    “草!你们两个人都弄不住他?”那人的声音靠近了,似乎也在下手。

    安雨能感受到晏清绪在做什么事情,但她双手被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

    “把他打晕!——啊!妈的,这西域王子是什么疯狗?”安雨听到那人惨叫道。

    身上的重量一下子轻了,安雨听到了晏清绪的粗声喘息。

    下一刻,她便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与此同时,鼻尖传来了血腥气。

    晏清绪受伤了?

    安雨皱起了眉头……闻这味道,伤受得还不轻。

    “来不及了!天要亮了!不搞了,快把他们两个弄上车!弄不了他就把他们绑一起!我看他这次还能怎么搞!”

    那个说华朝话的人气急败坏道。

    本就被五花大绑的安雨身上多了个晏清绪,两人之外又被捆了一圈绳子。

    这下确实是严严实实了。

    ……

    安雨心情复杂,内心满是担忧。

    但有那会华朝话的人在场,她也没办法出言询问晏清绪怎么样。

    ——若是如此,必会露馅。

    ==

    另一边。

    皇宫之中,两人失踪的事情被迅速压了下来。

    最先理清事情的是二皇子殿下。

    他晃晃悠悠地赶到自己皇兄面前,在场的还有同时来要人的魏太师和晏国公。

    “怎么回事?”二皇子吃完宫宴,晃到御膳房来找安掌柜,想多讨一杯气泡水喝,没想到就遇上了这样的场面。

    大皇子对着自己皇弟,皱着眉头讲清了现在的局面。

    他自然是担忧,好友子仪在这宫里凭空不见,生死未卜。

    “宫里的侍卫少了一队?那队人什么特征?”

    “有宫里的小公公见了,说是看上去比寻常宫卫高大。”

    二皇子用消瘦的手指摸了摸下巴:“这倒是有意思,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还听说,那西域王子落水后在偏殿换下湿衣,忘记把自己的随身带着的铜饰拿出来,现在正托人找呢。”

    大皇子皱眉,闻言道:“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二皇子笑了笑道:“那是自然,那陪同西域王子换衣服的小太监说,当时西域王子落下铜饰,他曾给了刚出门的晏清绪,托他转交。”

    “……”

    “没想到这晏清绪转交着转交着,自己的人也不见了。”

    晏国公闻言道:“二皇子殿下的意思是……犬子失踪与西域王子的铜饰有关?”

    旁边的魏太师插嘴:“那小安失踪也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二皇子摇了摇头,似乎是遗憾:“唉……没想到安掌柜也失踪了,本来还想找她讨一杯那劳什子气泡水喝喝呢。”他很快又挂上笑脸,问现场众人:“今日西域王子穿了华朝服饰,倒是和华朝人一般,你们不觉得安掌柜穿那一身大红大金,有几分西域的味道吗?”

    “这……”

    “!”大皇子最先反映过来,“难道……”

    二皇子也没问自己皇兄知道了什么,凭空附和道:“是,对啊!那身材高大的卫兵听起来就不像是我华朝中人,听起来像不像北部那些蛮子呢?”

    大皇子殿下脸色变了:“此时非同寻常,传令下去,立刻封锁京城,盘查可疑人员,本宫这就去禀报父皇。”

    “别忘了让西域王子呆在宫里,这消息可不能传出去。”二皇子在旁边漫不经心地提醒,“若真是蛮子来绑人,出了宫发现自己绑错了人……那晏家公子和安掌柜还能有命在吗?”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以晏国公和魏太师为甚。

    “二皇子殿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魏太师脸色沉下来,表情严肃,不复往日里的轻松。

    二皇子慢悠悠地捻了一颗桌子上的樱桃往嘴里送,伸手用细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因为聪明。”

    “……”

    ……

    这日破晓时刻,京城四门初开不久,城口来往通行的百姓还没有多少。

    从宫中紧急拨出来的四队骑兵朝着四个城门疾驰而去。

    城东城门。

    领队高举手中旨意,在即将靠近城门时便大声疾呼:“圣上旨意——严守城门,只进不出!!!严格盘查魁梧人士!!!”

    门口的城防兵得令,立刻半闭大门。

    在门口等在出入城门的百姓惊了惊——中秋刚过,这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与此同时,京卫纷纷被叫起,全副武装在京城中展开搜查,上面有旨,任何边角都不能放过。

    ——没人注意,城东城门外,一辆刚被放行的茅草车满满当当,似乎车上分量不轻。

    车夫挥绳,那拉着车的马长鸣一声,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

    第105章 上船

    安雨和晏清绪被绑在了一起,来人又给他们俩套了一个巨大的麻袋。

    “等等,把他们的嘴塞住,省的他们乱喊。”安雨听到那人道。

    麻袋又被撤下来,有人动作粗鲁不管不顾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布。

    对方塞布的时候很小心,将二人头上的麻袋掀到鼻子位置,直接堵嘴。

    安雨在晏清绪怀里,对方也不扯开人了,直接把手插进来塞布。

    看来对方是十分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便坐实了晏清绪的猜测。

    倘若被绑来的人是西域王子,说不定还真着了他们的道。

    不过倒也有好处——西域王子的眼睛是碧色,这一点几乎京城人都知道,眼前这几个“绑匪”通过一块信物就认定了晏清绪是他们要绑的人,又因为心虚不想让他们俩看见他们的样子,倒是失去了看“西域王子”眼睛验明真伪的时机。

    这室内昏暗,再加上此时外面也没有多少光,估计连晏清绪头发是什么颜色的都看不清楚。

    安雨嘴被来人掰开,直接塞进来一团破布。

    ——那布又脏又臭,她甚至觉得自家抹布都没有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被堵住嘴后,眼前一黑。

    麻袋又套上了。

    对方真是万分谨慎。

    麻袋又来了,照着两人劈头盖脸一照,便再也看不见外面的光景。

    ……

    紧接着,安雨感觉身体一轻——她和晏清绪两人都被抬了起来。

    能一下抬起两个人的重量,蛮人果然是蛮子,力气不小。

    “吱呀——”

    听着声音,像是关着两个人的屋子门被打开了。

    包裹两人的麻袋是由无数细小的孔缝组成,透过那些缝隙,安雨感受到了蒙蒙的光。

    安雨不知道他们二人被打晕后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二人醒来后在那个房间“互救”又画了几个时辰,看现在这情形,外面应该天快亮了。

    拂晓时辰,光才慢慢地渗透出来。

    京城的四门不是十二个时辰都开放,现在应当是开城时分,这些蛮子才想着尽快将他们转移。

    “砰——”

    下一刻,她和晏清绪被重重摔在了什么东西上。

    安雨的背后是晏清绪的胳膊,连头都被他小心地护在了怀中,虽然有震荡感,但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她在这一瞬间,听到了晏清绪的闷哼。

    那声音微弱,但是被安雨捕捉到了。

    ……

    “哗哗”的声音响起来,声源正是包着两人的麻袋。

    ——他们此时正在被什么东西埋起来。

    安雨如此判断。

    随着那东西的覆盖,本来透着点儿光的麻袋又昏暗下来。

    那东西细长、轻,极其像是稻草。

    待到那声音停止,安雨感觉到自己又身处在黑暗之中。

    如果他们真是被藏在了稻草里,外面一层麻袋头上一层麻袋,那确实是再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然后是像马车一样的颠簸。

    有什么东西在载着他们在走动。

    眼睛看不到东西,耳朵倒还能听见。

    他们之前应该是被关在了一个院子里,运他们的车从院子里驶出来到了街道上。

    此时应当是很早的清晨,街上听起来没有几个人,但也有百姓偶尔的交谈声。

    安雨意识到自己和晏清绪在被送出城的路上。

    一旦出了京城……他们就更没有办法脱困了。天高海阔,谁知道这群蛮子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

    要是求救,就是得挑现在。

    可尽管她很想发出声音,嘴巴被抹布堵住,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类似“呜呜”的声音来,那声音再被自己上方成堆的草垛一遮掩,能传出去的音量微乎其微。

    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辆拉着稻草的车上还装着两个人。

    ……

    “干什么的?”

    “官爷,出城运稻草。”车夫道。

    这是已经到了城门口。

    车里的两人极力发出声音,对方却像是没听见一般。

    他们还尝试一起滚动,力图发出动静。

    安雨二人不知道的是,那检查板车的官兵与车夫对视一眼,简单查完通关文牒便放行了。

    被运出城时,安雨和晏清绪似乎还听到了身后京城士兵纵马而来的声音……

    “圣上旨意——严守城门,只进不出!!!严格盘查魁梧人士!!!”

    ——可惜那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疲惫,困倦。

    安雨本来就忙了一晚上宫宴,精神疲惫,方才醒来和晏清绪又一起处在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中。刚才声嘶力竭地呼救也没有获得任何的帮助,耗费了仅剩的精力。

    去那烧着的屋中找小兰时,她身上多多少少挨了些擦伤。

    现在在这颠簸的板车中,身上的疼痛感愈发明显。

    更要命的是,安雨很困。

    又疼又困,她觉得自己只要合上眼皮就会一睡不醒。

    但是不能睡。

    现在的处境没有人想让她活,她若是睡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睡梦中被人悄无声息的杀了。

    本来就是待宰的羔羊,若是睡了过去,岂不是变成了随便可杀的死猪?

    口中被堵者破布,安雨没有办法咬上舌尖,只得用被绑在身后的手。

    指甲深深地扎进手心中,力求保持清醒。

    ——她有点担心晏清绪。

    即使安雨现在头上套了麻袋,她仍旧可以隐隐约约闻到血腥味。

    方才晏清绪为了保住她,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伤……

    她受得伤不多,都难受至此,更不用说晏清绪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雨一直处在“半梦半醒”间,她实在太疲倦了,精神游离。

    但理智又告诉她要清醒,所以一旦听见什么动静,那根绷紧的弦又会强迫她短暂地清醒。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

    不仅是困了,饥饿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

    天渐渐黑了下来。

    这离安雨和晏清绪两人被绑已经过去了近一夜一天。

    拉着稻草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一个小码头边。

    这里停着一艘船,还有几个人蒙着面站在岸边。

    “到了?人在里面吧。”

    “没问题,一路都很顺利。”

    “行。”

    “快把他们抬上去。”

    “他们?不是一个吗?”蒙面人疑惑。

    “别问了,有变故,赶紧行动。”

    ……

    任凭路上如何疲倦,马车停下这一刻两人都猛然惊醒过来。

    他们能感觉到盖在两人身上的稻草被移动。

    ——随后被移动的东西是他们的人。

    同样是被抬起来,这次悬空的时间不算短,然后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能听到水声……

    他们应当是被放在了船上。

    “小心点儿。”

    “没事儿,船主那边交代过了么?”

    “放心,打点好了。”

    ……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能听到最后一声朦胧不清的声音似乎是“把门锁好……”

    四周重归寂静,除了隐约的水声,安雨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得想办法脱困——

    她动了动,随后沮丧地发现,现在和在板车上一样被动。

    毕竟她和晏清绪仍旧是那样被绑在一起,连嘴都被堵住,交流都没有办法。

    忽地……她感觉自己身子底下也不是那么平坦。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放在他们下面,有些硌。

    木棍?

    或者是什么类似木棍的东西?

    感觉上这东西没有锋利的边……用不上。

    正在安雨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她感觉到身上晏清绪用力了一下。

    “呼——”

    ……?

    嘴里的布弄开了?

    她“呜呜”了两声,在询问。

    “安姑娘……别着急。我顶了一路,才把这破布弄开。”

    安雨“嗯”了一声,算是应和。

    “稍等,我看能不能用咬的把我头上的麻袋弄下来。”

    ——“嗯”。

    她的耳边响起了微小的声音,从声音大概能听出是晏清绪咬着头上的麻袋一点点挪动位置脱困。

    那蛮子给他们简单套了麻袋,或许是想着两人嘴被堵住了,又或许是因为时间紧急,也没有用绳索封口。

    ……

    漫长的等待。

    等到安雨快要昏昏沉沉睡过去时,她头上的麻袋被人动了一下。

    似乎是晏清绪咬住她麻袋的一角,在往上脱。

    安雨配合地低下头,方便晏清绪动作。

    大麻袋里空间狭小,两人又被紧紧地绑在一起,配合着颇费了一番力气,安雨头上的麻袋才一点点被弄开。

    “呼——”

    两人四目相对。

    安雨在黑暗中看见了晏清绪的脸。

    目光熠熠,额角还有留下来干涸的血迹。

    “别动,我帮你把布取下来。”她听见晏清绪道。

    他的声音低哑的不像话。

    全身被绑着,对方现在能动的只有嘴。

    晏清绪低头凑上来,咬住了安雨口中的布。

    安姑娘在他怀中,他侧着头低垂,方才咬住。

    鼻尖相擦,她看见了晏清绪近在咫尺的睫毛。

    浓密,根根分明。

    安雨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几分。

    可惜,眼下若是别的场景,说不得多几分旖旎。

    “……”

    “呸。”

    布被取下来,安雨侧头“呸”了一下。

    那布确实臭,都不知道方才晏清绪怎么下的口。

    ……

    “你怎么样?受伤严重吗?”安雨小声问。

    两人被绑在一起,挨的极近。

    ——“有些疼。”她听见晏清绪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安雨:他在撒娇吗?

    第106章 迷药

    晏清绪此时和往日里在安雨心里留下的印象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这人一开始给她的印象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之后不过是因为炸鸡的味道才对她另眼相待。

    纵使转变,安雨仍旧觉得晏清绪透露的那股“我觉得你家的炸鸡很好吃”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高傲”。

    可现在……

    这人带着点儿哑嗓说自己疼的样子,怎么想怎么和之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晏清绪,你的面孔还挺多。

    安雨一时之间哑然。

    她被晏清绪抱在怀里,把头垂下来正好是晏清绪胸口的位置。

    ……

    他胸前对襟呈现“V”字,肌肉半露不露。

    仔细想想,这还是安雨昨晚给晏清绪“精心装扮”的,为了从形象上更加贴近西域王子一些。

    头上套着麻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两人头上的麻袋被取下来,依旧是这个姿势。

    安雨便……有些尴尬了。

    绳索绑得紧,安雨最自然的姿势就是靠在晏清绪的身上。

    可若是如此……

    她的思维只走偏了一霎,紧接着便被浓重的血腥味吸引。

    光线昏暗,安雨皱着眉头端详,才发现晏清绪身上有伤。

    ——从颈部到胸口。

    安雨忽地响起还没出京城,在那小黑屋里自己要被对方“解决掉”的时候。

    晏清绪是直接上去用自己身体挡的吗?

    ——怪不得,那声音说什么“快停下”,饶是对方收了手,晏清绪身上仍然留下了这样的伤痕……

    竟真是拼了命也要保下她吗?安雨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伤颠簸了一天,伤口处已经不流血了。

    晏清绪穿的是红衣,与血液颜色相近,安雨用下巴蹭了一下衣料,这才发现那材质的感觉变了。

    ——明显是浸透了血又干掉的样子。

    “……痒。”有些闷的低哑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身上的伤好重……你是傻子吗?”安雨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接着这句话泄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情绪的源头是哪里。

    可能是因为身处险境、性命堪忧,又或者是因为那几个绑错了人的傻子蛮人,又或许是因为晏清绪那么不管不顾地救她,在身上留下了如此深的伤口,今日整个路上还一声不吭,连哼一句都没有。

    条件如此简陋的情况之下,他到底知不知道人命脆弱如纸?

    感受到了安雨的怒气,晏清绪却无声地在黑暗中扯开了嘴角。

    “别担心,这伤口看上去唬人,实际却不深。”

    看这染透衣料的血,还说自己伤的不深,安雨真是不知道在晏清绪的概念里什么样的伤才算是“大伤”了。

    “你怎么不说?”

    “嘴里被塞上了布,安姑娘,你要我怎么说?”

    安雨:“……”

    倒是她把这回事儿给忘了。

    “不是致命的伤,在下自幼习武,熬得住。”晏清绪的声音在安雨头上响起。

    她还能感受到晏清绪胸腔的轻微震动。

    安雨沉默了一瞬,闷声道:“伤不致命,失血够致命了。你我在路上一天都未进食,今晚怕是也可能滴水不进。”

    她还好,这大个儿的伤员可该怎么办呢。

    “……”

    “你要是疼的难受,就不用胳膊使劲了。”安雨能感受到,晏清绪怕压到她,垫在她身体下面的胳膊一直在用着力,多少撑着他自己的身体,“我不怕压,你胳膊要是麻了就缓缓。”

    也不是到晏清绪是吃什么长大的,这都多长时间了,这胳膊还能使上劲。

    不麻吗?

    “安姑娘,你……在关心我?”

    安雨:“……”

    “在下心里欢喜。”

    她语气十分无奈:“晏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先把儿女私情放一放?”

    低低的笑声响起,安雨听见晏清绪的声音道:“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能说出口,死里逃生,苦中作乐,没什么放不下说不出口的。再不说点儿什么,若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岂不是亏了?”

    “……别说丧气话。”

    她早该知道,晏清绪这人能落得“毒舌”的评价,口齿和头脑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想不到这晏公子在攻人心防上倒是挺会自学成才。

    还以为这人不知道人喜欢听什么样的话……现在倒是知道这人会在这种时候让人对他硬不起心肠来。

    安雨话是说了,但听完晏清绪的话,倒是不怎么想“针锋相对”了。

    更何况这人还是为她受的伤。

    “困吗?”安雨听见晏清绪问他。

    “……嗯。”

    能不困么,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路上就算不受控制地睡下去,也是精神高度紧张的浅眠,一秒做十个梦,累得要死。

    难怪现代刑讯中有不让人睡觉的酷刑,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一路上你都没睡着吧,稍有动静便一个激灵清醒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们如此之近,安姑娘动一下我自然能感觉到。”

    “你说我一路上都没睡着,那你想必也是,否则为何知道我醒了会动一下?”

    “是。”晏清绪承认了,随后道:“疼,让在下十分清醒。”

    安雨:“……”

    这人到底是想让她放心还是想让她担心?

    前脚说自己没事儿,中间来了个“苦中作乐”,现在又委委屈屈喊起痛来。

    男人心,海底针呗。

    自然——“委委屈屈”是安雨自己脑补的。

    她觉得这个形容词真是十分贴切了,这个嘴上说自己没事,又老提自己的伤口疼的晏清绪,像极了那种摇着尾巴非让主人摸摸自己的小狗勾。

    终于逮到了主人看过来的机会,便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撒娇”。

    也不管场合是不是合适。

    她无语,打算逆着毛搞一把:“疼点儿好,能保持警惕。”

    晏清绪:“……”

    ……

    “安姑娘,我的伤口好像流血了。”

    “你说的是哪里?”

    “胸口的伤,又开始疼了。”

    “没有流血,你多心了,我看着呢,今天一天过去已经结痂了。”

    “……我说的不是胸口,感觉错了我的背上好像也有伤。”

    “那就爱莫能助了,晏公子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被绑在一起,我也动不了。”

    “……”

    晏清绪沉默了。

    安雨却悄悄笑了一下,她似乎体会到了方才晏清绪说的。

    如今这个处境之下真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反而抛却了一切顾虑。

    什么店铺、什么以后,那都不是现在想的。

    放空一切在险境里斗嘴,倒是还挺有意思。

    ……

    两人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安雨告诉了晏清绪自己背后似乎是有一根木棍。

    她想不到利用的方法,说不定晏清绪有办法。

    这人胳膊如此强壮,应当是个练家子儿,说不定有什么“解题”新思路。

    “安姑娘能感觉到那木棍的头儿在何处么?”晏清绪问。

    “我试试,你配合一下我。”

    “好。”

    两人一起移动,安雨用背部感知。

    “啊,好像找到了。”

    “嗯,我也感觉到了。”

    晏清绪的手臂在安雨背后,也有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帮助,那木棍的一头是尖头。

    就像是劈开来的柴火,一头的木材被另外一块柴火带走,这块儿就只剩下了个尖儿。

    “有点儿脆。”

    “慢慢来,安姑娘往这边挪挪,我看能不能隔着麻袋抓住它。”

    有了尖头儿,用这木头划破麻袋再磨开两人手上的绳子就变得有了可能。

    “好。”

    安雨道。

    ……

    现在两个人有的是耐心,她听见“沙沙沙”摩擦的声音,是晏清绪开始行动了。

    良久。

    “好了。”

    “打开麻袋了?”

    安雨有些惊喜,没想到这木棍这么有用。

    “不是,磨开了一个小口。”晏清绪道。

    “那……”

    “足够了,能让这尖头儿进来,便能磨上绑住我们的绳子。”

    “好。”

    安雨看不到背后的情况,现在这情形就只能靠晏清绪了。

    一时间,耳边不断地响起了“沙沙”声。仔细听,周边的水声也进入了耳中。

    似乎船已经开动了,整个屋子连同两人都晃晃悠悠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晏清绪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一路上都极力克制自己不要睡过去的安雨现在的困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

    摩擦声停了。

    安雨闭着眼,努力提出最后一丝清醒问道:“绳子磨开啦?”

    “不是……安姑娘,你闻到了吗?”

    “……什么?”安雨想睁开眼睛,但是此时的眼皮如千斤重,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好像……有点……香?”

    晏清绪听她这声音叹了一口气:“是香,这是……迷药的味道。”

    手里的动作不是他想停的,而是他发现手上的动作不受控制的迟缓下来——连思考的速度也是。

    “唉……”他长叹了一声。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晏清绪努力抱着安雨翻动身体,将两个人被绑在一起的“整体”努力翻侧。他们还是面对面,不过不是一上一下,而是一左一右侧躺在地上。

    这样的话——

    他晕过去之后应该就不会压到安姑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信物

    “怎么回事?”大皇子殿下听到殿外传来的喧闹声不禁皱眉。

    身边的侍从见此状况,急匆匆去宫门看发生了什么状况,不一会儿小跑着回来向大皇子汇报道:“大皇子殿下,外边是西域王子想进来,被拦住了。”

    大皇子闻言有些无奈。

    自从宫宴那晚上出了事后,他们大概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封锁了消息,对外迅速封锁京城城门,差京中城卫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失踪的安雨晏清绪两人。对内严格保守秘密,将西域王子连哄带骗地劝在宫里居住,尽量不要露脸。

    如果事情真是二皇子那日所预料的那般,宫里混进了北部蛮子的细作,那万一西域王子在宫里乱跑被发现了,那蛮子们定会知道自己绑错了人。

    届时若是传信出去说真正的西域王子尚在宫中,晏清绪和安雨的境遇只会更糟。

    可……西域王子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实际上应该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今天已经来了好几回了,就是要见大皇子。

    ……

    熏香燃烧的差不多了,短短地插在香炉之中。袅袅上升的淡烟化作气味,笼罩在整个殿内。

    大皇子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击了几下,耳边还是殿门口闹哄哄的声音。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西域王子这么闹下去。

    且不说这样的声音很吵人,也很容易引人注意。现在他们在明处,那可能存在在宫里的细作在暗处,放任会大大增加被发现的可能。

    可若说到中止西域王子的办法……

    大皇子在思考如果把真相告诉西域太子会有什么弊端。

    从那日围猎的事情来看,这位西域太子应该对那位叫做安雨的掌柜挺感兴趣,若是把事情全盘告知,西域王子应当会配合。

    王子这边配合,他们在宫内“装样子”也会装得更加顺利。

    但是……

    那西域王子不太按照常理出牌,大皇子多多少少有些顾虑。

    “大殿下。”侍从进来通报。

    “怎么?”

    殿门口的声音似乎弱下去些,大皇子侧耳听了听,确实听不见方才那嘈杂且听不懂的西域话。

    “魏淮延魏大人求见。”

    大皇子闻言捏了捏眉心道:“让他进来吧。”

    他就说怎么西域王子声音小了,原来是搬了救兵。

    小魏大人来了,“听不懂”便不再是借口了。

    ……

    小公公垂首,挪着小碎步进来,身后跟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人。

    那青年一身藏青色官服,官府边沿印着浅色的仙鹤印花。

    来人正是小魏大人魏淮延。

    “大皇子殿下。”魏淮延拱手。

    “小魏大人。”大皇子点头。

    “殿下,西域王子一事……”

    “这事说来复杂。”大皇子还没想好,打算先表面上糊弄一下,就听见小魏大人道——

    “来龙去脉在下已经听父亲说过了。”

    “……”

    的确,昨晚魏太师也在场,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者之一。

    真行,当时说了要保住消息,这位转头就跟自己儿子和盘托出。

    “魏太师……真是效率高啊,哈哈。”大皇子道。

    他心里吐槽,面上儿还是得说点好听的。

    “殿下,在下认为应当同西域王子讲明事情真相。西域王子天真赤诚,说不定会在此事中帮上些什么忙。”

    大皇子闻言,心中又动摇了些。

    天平的两侧动了动,朝着“告诉西域王子”一侧又偏了偏。

    之前那些毕竟是他自己的想法,华朝和西域这么多年来关系友好,归根结底他与西域王子并不熟悉。

    可魏淮延熟悉。

    小魏大人做事情沉稳,大皇子殿下是放心的。更何况魏淮延是一路陪着西域使团进京的官员,他既然劝大皇子做下这个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

    况且听刚才那对话的意思,魏淮延应当是已经知道这一遭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在这个前提下,小魏大人仍旧给出了这样的建议……这正是大皇子心中动摇的理由。

    “若是西域王子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对我华朝心生间隙?”大皇子问出了心里最深的顾虑。

    他话说的并不清楚,但是魏淮延明白了。

    西域虽然和华朝交好,但毕竟算是“异族”。

    大皇子能问出这句话,说明他是在担心涉及到种族之间的矛盾,西域人不会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就算是相信了,但凡有一缕怀疑的可能,都会影响到两族人未来的交往关系。

    ——若换位思考,华朝人去西域做客,突然人被限制在宫中。西域人说是因为北部蛮族从中作梗,想要谋害华朝皇子的情况下,十有八九华朝皇子会怀疑这只是西域人的一面之词,只是为了离间另外两族的关系。

    于是大皇子另一层很深的顾虑是——若是自己说了真相,但是被西域王子认为是华朝的计策,那可是得不偿失。

    毕竟现在还没有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能证明,那蛮人在宫中出现过、并且绑走了晏清绪和安雨两人。

    所以能瞒住这边解决掉一切祸事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就棘手的便是西域王子根本不受控制。

    或许是因为魏淮延同是华朝人,他一下便明白了刚才大皇子那句话中隐含的“顾虑”。

    “陛下放心,西域王子非心思……繁多之人。”魏淮延话到嘴边,还是选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好听的词儿。

    大皇子闻言点点头。

    他转过身去,在自己的书案前来回踱步。

    魏淮延沉默地等在一边,他知道,需要给大殿下时间来做决定。

    大殿下停下步伐的时候,幽幽地看了魏淮延一眼,随后把手背到了身后道:“罢了,孤信你。”

    魏淮延没说话,只是鞠了一礼。

    “让西域王子进来吧。”

    大皇子如此道,身边站着的侍从得令,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快步去了殿门口。

    ……

    片刻后。

    “@#¥#!@#¥¥#?”听完来龙去脉,西域王子侧了头,跟西域使臣道。

    使臣翻译:“王子说,你们的意思是说,因为拿着王子的圆环,安掌柜被当成是王子被北部蛮族抓走了?”

    大皇子点了点头:“对,还有晏子仪。”

    “@¥?”

    “王子说,那是谁?”

    大皇子:“……正是前两天同王子比试射箭的那位公子。”

    “@¥#@#!@#¥@@……”

    “王子说,原来是他啊!”

    后半句使臣被小魏大人使了个眼色,并没有翻译出来,因为西域王子后半句说的是:射箭和身法那么强,怎么就被人打晕了呢……

    ……

    王子又问了几个问题,大皇子也在解答。

    既然已经决定了坦诚相待,就不该有隐瞒。

    “是,我们封锁了京城,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们。”

    “没错,令王子等在宫中少露面就是想让奸细以为他们绑走的是真的西域王子。”

    “线索?目前还没有什么能找到人的线索。”

    “关于成功解救他们的把握……说实话不大,若是他们俩已经被绑出京城,那便如同大海捞针,难办。”

    西域王子听完这些回答,皱眉思考了一下,随即突然兴奋起来。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般高兴地朝着西域使臣说着些什么。

    那西域使臣的表情也有些惊讶,朝西域王子问着些什么。

    ……

    “他们在说什么?”大皇子问魏淮延。

    小魏大人不是也懂西域话嘛。

    “……回陛下,他们说的太快了,在下听不懂。”

    ……

    待到两人嘀咕完了,那使臣转过身来对上两双好奇的眼睛,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刚才忘了些什么。

    “大殿下,王子说,他们西域的信物是彼此之间有感应的,从另一块儿信物那里可以感知到安掌柜他们在哪里。”

    “哦?”这的确算是好消息了,大皇子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能感知到他们在哪里的另一块信物在哪里?”

    ……

    “在西域。”

    ====

    安雨醒来时短暂地怔了几秒钟,随即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她没有忘记方才昏过去之前,晏清绪说的话。

    有迷药。

    她猛地抬起头,却听到了一声闷哼。

    ——是晏清绪。

    他们还保持着晕过去之前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两人外面的麻袋被打开了。

    “嘶——”

    安雨撞得猛,直接磕上了晏清绪的下巴。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安雨也因为这力道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还好吧?”

    “还好,就是没想到安姑娘的头如此硬。”

    “……”

    “别这么紧张,我们被迷药迷晕了,对方就是借着我们晕倒的时候进来放吃食,顺便给我们解开绳子。”

    “解开绳子?”

    “是啊,否则我们也没法吃,他们受人所托,也不会尽心尽力到肯喂我们吃饭。”

    “那我的手怎么依然不能动?”

    “安姑娘,自然不能把我们手上的绳子都解开,这样怎么算绑架?解开的也就是绑着你我的绳子。”

    “……”

    安雨动了动,发现晏清绪说的果然对,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

    ——“既然你我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晏公子你怎么还与我贴在一处?”

    晏清绪:“……其实,我也才刚醒。”

    作者有话要说:

    晏清绪:我这么说你能相信吗?

    第108章 同乐

    两人现在侧躺在地面上——这是被迷晕之前,晏清绪特地调整好的姿势。

    安雨往后一躺,两个人的距离便被拉开了。

    ——果然,绑着两个人的绳子已经被解开。

    她是刚刚醒来没错,但是晏清绪可不一定。

    就凭方才安雨问的那几个问题晏清绪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就可以判断出来。

    “……刚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清醒。”似乎是怕刚才自己的话安雨不相信,晏清绪又重复了一次。

    “那晏公子既然刚醒,是怎么知道绑着我们二人的绳子已经打开了的呢?”

    “额……试了一下,发现可以动了。”

    “那为何小女子醒来的时候,晏公子依旧离我那么近呢?就像是绳子从未被解开那般?”

    “……”晏清绪被问住了。

    嘴上说说骚话就算了,“知道绳子已经解开了但是看见安姑娘还没有清醒,觉得靠近一点,安姑娘会更有安全感”这种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他是喜欢安姑娘,但自认为还是挺要脸的。

    更何况,看着心仪的人就在眼前,晏清绪也说不出来想要靠近的理由。

    喜欢就已经是全部理由了。

    ……

    晏清绪回答不上来,安雨也不追问了。

    她毕竟是人,不是什么木头。

    晏公子那并不隐晦的情意她自然了然于胸,方才那话只不过是……又逆着毛扰乱了一下非要装些什么的大狗勾罢了。

    有人拽着明白装糊涂,她安雨自然要制裁。

    ……

    麻袋和绳索解开,一下变得能活动起来。

    虽然两人的上依旧有绳子,但比起之前那样一点儿都不能动的情形实在是好了太多。

    安雨此刻就可以坐起来了。

    虽然她的双手仍然被反绑在后,双脚也被绑着,但“做起来”、“站起来”这种程度的活动还是可以做到的。

    ……

    “咕噜——”本来不大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中异常清晰。

    安雨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那声音无疑是从这里发出的。

    “噗。”还有人在黑暗中笑出了声。

    不是晏清绪又是谁?

    紧接着,又是一声“咕噜——”

    肚子因为饥饿发出了声音。

    这次不是安雨的肚子。

    “噗。”

    安雨原样笑了回去。

    晏清绪:“……”

    ……

    安雨靠着墙艰难地站起来,那“顶”就压着她的头顶。

    晏清绪比她高上一些,估计在这个狭窄的房间中是站不起来的。

    两人知道自己是被运上了船。

    “这里应该是下面的船舱”,安雨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明显的灰尘道:“还是放杂物的那种。”

    此时晏清绪也坐起来。

    “看样子这里并不适合在下活动,我们的食物还是靠安姑娘了。”

    门口很明显摆着两个碗,船上偶有颠簸,倒是没影响这两只碗的稳定。

    安雨知道晏清绪说的是事实,倒也没计较。绳子绑住了双脚,倒是可以靠着“左右蹭”艰难前行。

    待到了那两只碗前,她才看见碗里的东西——

    一个碗里放着水,碗边的地面上还有溅出来的水渍。

    另一只碗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室内昏暗,从安雨这里看过去,那碗中放着一个黑乎乎的饼子。

    个头挺大,但只有一个,边上也不知道是被咬了还是掰的,少了一个小角。

    她就地坐下,对着那两只碗叹了一口气。

    ——活了两辈子,确实没吃过这种不太清楚原料的黑饼子。

    “晏公子。”安雨道。

    “嗯?”

    “我们还是把彼此先解开吧。”她说。

    这给他们松开彼此绳子的人应该不是之前那伙儿人,完全不了解这两个人超乎常人的绳子破坏技。

    只要给他们机会,什么样的绳子都能给你解开!

    “……”晏清绪闻言沉默了一下,眼里噙着笑意道:“好。”

    ……

    片刻后。

    安雨“挪”了回去。

    此时两人正背对着背,用手去触摸对方手腕上的绳结。

    “怎么样?”安雨问。

    “大概清楚了。”晏清绪道,“感觉这打结的人随便一绑,只是用力了些。”

    “嗯……感觉船上的人不像是和那些蛮人一伙儿的,极有可能是收钱办事。若是那群蛮人,就算是亲自喂食也不会把我们的绳子解开,而且……”安雨谈起了自己的想法。

    “嗯?”背后传来晏清绪的声音。

    “若蛮人还在船上,把我们迷晕后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进来把我杀了。”

    的确,这是安雨推理的最重要依据。

    在京城里时是因为时间不够,两个人晕过去那么长时间,醒过来后自己不仅毫发无伤,屋子里还放了吃的和水。

    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看着他们的人换了。

    “安姑娘聪明,的确,若是之前那伙儿蛮人,也不会简单粗暴地给你我绑这么容易解开的绳子。”

    晏清绪说着,手上没有停止动作。

    “合理怀疑,蛮人把我们放在船上,是交代了什么人替他们关着我们,因为涉及到蛮人和华朝的争端,他们给钱的时候也没有多说。”安雨被解着绳子,还在思考。

    她在思考,这蛮人为什么不上船……

    “是了,能让他们交给别人而自己不上船的原因……八成是这条船要走大河的官道。”晏清绪倒是解开了安雨的疑惑。

    “啊,若是如此,一切倒都解释的通了。”

    蛮人一开始打的就是绑架西域王子,嫁祸华朝的算盘,自然要规避掉一切可能被发现的可能。

    而水运虽说能到更远的地方,若是在水面人遇到官船被检查,出了破绽逃都没有地方逃。

    逃不逃走是次要的,被发现就全盘皆输。

    “这倒是我们的机会。”

    ……

    说着,安雨只觉得手上一松——她的绳子被解开了。

    “多谢。”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只觉得麻木不堪——手腕的位置被绑了太久,甚至出现了青紫的勒痕。

    安雨转过来,道了句“别动”,便开始帮晏清绪解开绳子。

    被解开的双手比被绑住的灵活多了,还能用眼睛看着解。安雨解开绳子的速度比晏清绪要快上许多。

    两人双手脱困,各自解开了脚上的绳子。

    片刻后。

    两人对着面前的黑饼子和清水,相对无言。

    “生死攸关的大事儿,晏公子。”安雨提醒他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晏清绪:“……”

    安雨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过来,凑近些。”

    晏清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听话的凑近了些。

    只见安雨的手凑近了他的腰。

    “安姑娘……虽然我不反对你趁人之危……”

    “想多了。”安雨白了他一眼,从他那件红色裙装的腰封夹层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白纸包。

    晏清绪:“……”

    ……

    那白色的纸包打开,赫然是一块儿麻薯月饼。

    ——比正常的扁了一些。

    “怪不得我总觉得这衣服有些紧……”晏清绪的眉眼中带着笑意:“怎么,安姑娘平时喜欢在上带些吃食?”

    “这你别管,吃不吃?”

    “吃,当然吃。”

    安雨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麻薯月饼掰开,分给了晏清绪一半。

    她才不想说,这月饼是晏清绪救了落水的小兰后,自己在御膳房熬姜汤的时候打算送给他的……

    当时小兰突然进了门,她随手将这麻薯月饼藏在了腰间,倒是没想到现在能成为两个人救命的口粮。

    啧,便宜他了。

    安雨咬了一口麻薯月饼,咀嚼时抬头看了眼晏清绪。

    这人落魄至此还能给人感觉出一副“公子”样来,明明穿着“露脐装”红裙,头发也披散下来,上还有伤口渗出来的血迹,

    可他苍白的手指拖着那半块儿麻薯月饼往嘴里送时,不露齿的小口咬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并没有搞清他们二人目前的状况。

    ——至少没有完全搞清楚。

    似乎是感受到了安雨的视线,他抬起头来,朝着安雨笑了笑。

    “谢谢安姑娘的款待,月饼很好吃。”

    安雨:“……”

    她似乎这才想起来,宫宴开场不久,自己走到湖边便和安雪说上了话,而没多久小兰落水,晏清绪就赶了过来。

    待落水事件平息,晏清绪随着公公去换衣服……不久便又出了那走水的事情。

    救人、被绑架接踵而来。

    盛大的宫宴举行了一晚上,而晏清绪也算是因为她,没能吃上一口月饼。

    ……也不知道这笔帐该算在谁头上。

    晏清绪喉咙微动,咽下了第一口月饼。

    他道:“差点儿就忘了。”

    安雨:“?”

    晏清绪捏着月饼的手伸了过来,凑到安雨面前。

    他俊朗的脸上带着笑,低声道:“中秋快乐。”

    安雨:“……”

    她想说,今天已经不是了,中秋是昨天。也想说,这都是什么时候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快乐不快乐?还有,我们一人就半块儿月饼,还都被咬了一口,作什么“干杯”的架势呢?

    ……

    可她都没说。

    安雨看着晏清绪带笑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着的那半块儿麻薯月饼。

    鬼使神差的,抬起了自己的手。

    用自己的那半块儿和他的那半块儿碰了碰。

    ——“……同乐。”

    她听见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第109章 来了

    “还喝吗?”

    两人吃完月饼,喝完水,安雨拿着手里的碗道。

    晏清绪摆了摆手。

    安雨点点头道:“你过来些。”

    “怎么?”晏清绪疑惑,问话的同时已经朝着安雨凑近了些。

    “我看看你胸口。”

    “……安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晏清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别想多,我处理一下你的伤口。”

    晏清绪闻言松了一口气,心情却有些微妙——他自己这时倒也没明白自己那一丝“微妙”缘由为何。

    “我还好,这水还是省着些。”

    “水他们还会送,你要是因为伤口感……伤口恶化昏迷了,我可没法带着一个不省人事的逃出去。”安雨道。

    晏清绪犹豫了一下,道:“我自己来便好。”

    安雨表面惊讶道:“怎么,你背上伤口的也能自己来?”

    能够得到?长臂猿?

    “……麻烦了。”

    他最后还是低声道。

    条件简陋,能用以利用的东西不多。

    安雨简单用水清理了晏清绪身上的伤口——那血痂实在是不干净,之前关押两人的屋子便布灰尘,套着两人的麻袋更是肮脏不堪。

    这样的伤口若是不处理,在如此脏乱差的环境内,再加上两人没什么可以补充体能的食物和水,若是一旦感染化脓……

    晏清绪要是倒下了,安雨还真不容易带着两个人脱困。

    两个人成功的概率直线下降。

    这自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清理结束后,安雨从自己身上的内衬——其实也就是晏清绪的衣物上,撕下了几块儿白布。

    简单地帮晏清绪包扎了一下。

    “坚持一下。”她道。

    “安姑娘,在下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似乎是觉得安雨的话有意思,晏清绪开玩笑似地来了一句。

    “自然是坚持到我们逃出去……不会太久了。”安雨如此道。

    虽然自己并不知道有什么底气,但绳子都解开了,离逃出屋子还远吗?

    ==

    时近黄昏,晚风悠然吹过湖面。

    宽广的湖面水光粼粼,遥遥地,似乎还听到朦胧的歌女歌声。

    一艘大船上亮起灯来,黄色的光亮与天幕交相辉映。

    悠长的歌声从船上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杯子的碰撞声、嘈杂的交谈声。

    琴弦弹出的乐声飘荡在湖面上。

    没人知道,表面上热闹的船上,还有两个正在艰难求生的人。

    ……

    船舱最下层的狭小杂物间。

    距离两人吃完月饼,又过去了将近一个白天。

    若是此时看管他们的人过来,便会发现无论是之前绑的绳子和之后他们重新绑上的绳子都已经被解开了。

    安雨和晏清绪正在听着船上的声音。

    ——一边暗中观察一边撬锁。

    “果然,这个时候船上最为热闹。想来那些人也暂时不会注意到我们。”安雨道。

    之前透过隐隐的光线,晏清绪和安雨猜测那时是白天。

    白天的时候,船停了几次。

    两人感到不少震荡声,应当是船上上了不少人。

    解困的晏清绪便猜测,他们很有可能上了一艘“酒船”。

    酒船,是有人掏钱包下船,宴请人们上船游玩的。

    而此时船上的各种声音也隐约传到了两人所在的小室中,这更加验证了晏清绪的推断。

    ……

    “我本以为北部的蛮人绑错人已经够蠢了,没想到这船上收钱办事的人更蠢。”晏清绪在旁边道。

    安雨笑了笑,很快垮下了脸来。

    “不行,这东西塞不进去。”

    她用来撬锁的工具是从头上簪花中拆下来的,那是一小节银制的首饰,一头儿有小尖儿。

    这是两个人找遍全身后,最适合撬锁的工具了。

    晏清绪伸手过来:“给我看看,说不定这东西还有救。”

    他手劲儿大些,说不定可以改造一下撬锁工具。

    “八成没救了。”安雨摇摇头,如此说道,但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晏清绪。

    晏清绪:“……”

    安雨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我倒是想起,我们被放到这里的第一天,是不是晚上被用了迷药?”

    晏清绪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船上的人比蛮人们要轻视他们一些,但还是谨慎的。

    每日来给他们送一次吃食和水前,应该都会往里面喷迷药。

    待到确认他们被迷倒之后,再放水和食物进来。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

    忽地,晏清绪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安姑娘闭气能闭多久?”

    安雨:“……”

    一分钟,撑死了。

    谁能想到穿到古代还要考验闭气能力呢?

    她被晏清绪提示了,船上的人喷完迷药后,一定会等待一阵时间再进来。

    安雨本来想着趁这个机会出去,结果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果然是因为这处空间过于狭小,空气也不流通……

    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些、说出一些平日里不会的东西。

    ……

    头上拆下来的首饰也不能撬开门锁,她的想法细聊之后又不太可行。

    两个人恢复了自由身,这一道破破烂烂的门却闯不出去。

    这和安雨想象之中明显不一样。

    ……

    “还有水吗?”

    安雨有些沮丧之时,听见晏清绪出声问道。

    她侧过身拿起一边的破碗,这里面的水两个人喝了一些,给晏清绪清理伤口又用了不少,本来小破碗就没有多大,能盛的水不多,经过两轮的“消耗”,现在……

    感觉碗里就是“湿的”而已,碗底浅浅的一小层,都不知道够不够倒出来。

    “基本没有了。”安雨一边说一边把碗递给晏清绪,道:“做什么?”

    晏清绪道:“闭气时间不长,也有解决的办法。”

    他接过碗来,在门旁边靠着坐下。

    或许是因为牵扯到伤口的缘故,安雨听到他暗暗“嘶”了一声。

    安雨刚想说“你怎么样?”,又觉得自己与晏清绪同被困在这里的时日自己问了太多次“他怎么样、还好吗”诸如此类的话。

    像个老妈子。

    身处如此险境,就不必一次又一次问没有用的问题了。

    不说每一次晏清绪都会回答她“还好、没事”,就算是有事,条件所限她也不能做什么。

    “怎么解决?”她问。

    与其“虚假”的关心,还是赶紧想办法和晏清绪逃出去为佳。

    “安姑娘,方便的话,再从内衬上撕两条布条可以吗?”

    “好。”

    安雨依然照做。

    也亏她从左相府中出来后,做饭做了些个时日,手劲有所增长,否则现在撕布条都费劲。

    “给。”

    昏暗的空间中,安雨依稀能看见晏清绪把布条放进了碗中。

    碗中水少的可怜,布条放入多少可以湿润一些。

    “用湿润的布条围住口鼻防止迷药渗入?”安雨问。

    “安姑娘聪明。”晏清绪道。

    安雨:“……”

    聪明什么?

    这部就是火灾消防常识吗?

    这她都想不起来。

    缺氧,一定是因为缺氧。

    ……

    “给,安姑娘。”晏清绪将第一个布条沾了水,递给安雨。

    安雨接过来的时候一顿:“你怎么办?”

    那碗里还有多少水她很清楚,也就是水珠“挂碗”的程度,晏清绪把第一个湿润的布条给她,那第二个……

    她这个布条把碗擦干了,晏清绪那个……顶多是沾上点儿湿气的程度吧,和干布条差不了多少。

    那玩意儿能阻止迷药吗?

    他们之前隔着两层麻袋都被迷倒了,现在这布条就一层,岂不是更不行?

    “碗里还有些水。”晏清绪说。

    “水气吧。”安雨道。

    晏清绪闻言笑了起来:“安姑娘果然有意思,说话也这么……风趣。”

    “现在是说我的时候么?”安雨反问。

    “放心。”

    晏清绪将手里的布条放进碗里,在碗里蘸取漏网之水珠:“在下自小习武,对迷药的抵抗力比安姑娘高一些。更何况……我会闭气。”

    “能闭多久?”

    “很久。”

    安雨:“……”

    你在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吗?

    “安姑娘不必过于担忧,在下这块布也可以抵挡一些迷药。”说完,晏清绪似乎还怕她不信,将自己手里的布条递了过来。

    安雨上手一摸……

    居然还挺湿的。

    两人的布条只有中间都沾了水,看来晏清绪是知道重点照顾口鼻。

    行吧。

    ……

    两人戴上了布条,在黑下来的小屋中等待送饭的人自投罗网。

    “应该快了。”

    安雨点点头:“听着热闹的声音,今晚上船中应该有什么湖宴,这些送饭的人若是不想忙上加忙,应该会在船上晚餐开始之前解决掉我们这里的事情。”

    晏清绪点了点头。

    他的唇色愈发苍白,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想浪费。

    ——所以之前撕下布条,也是由安雨来的。

    “晏公子。”安雨叫了一声。

    晏清绪闻声,朝着她看过来。

    黑暗之中,她能看见对方清亮的瞳孔。

    “等我们出去,打晕船上的看守,吃香的喝辣的。”

    晏清绪笑了笑道:“好。”

    一股奇怪的味道传过来,两人看向门口。

    丝丝白眼从门下的小圆孔中飘出。

    晏清绪用口型无声地朝着安雨说了两个字。

    ——“来了。”

    第110章 干活

    船上负责看管两人的船工果然如同安雨和晏清绪所预料的那样,会在这场船上宴会正式开始之前,来“照料”他们。白色的迷药透过门下的小孔,源源不断的蔓延在了屋子当中。

    上次是在麻袋当中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这次两人就躲在门旁,看着那白色迷药缓缓从门下进入。

    安雨捂紧了鼻子上的白色湿布。

    这种方法并不能阻挡百分百的迷药进入鼻腔,但只要作为一道屏障,能阻隔掉绝大部分迷药进入人体,那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隔着手和湿布,她能闻到上次那股迷药的味道微乎其微。

    两人躲在门后,知道下迷药的人与他们不过一门之隔。

    此时室内除了迷药进入的“呲呲”声,还有门外人小声的交谈走动声。

    “动作快点,那边要开始了。”

    “哎,你放心吧,能赶上。这迷药喷完我就进去。”

    另外一个人似乎是不赞同:“你没听到雇主说的吗?这两个人挺危险,要等到迷药完全生效之后,你才可以进去。”

    “哎哟,你放心吧,我干这行已经多少年了,像这种雇主说的话我都已经听了无数次,他们不就是害怕自己这人有什么闪失吗?要说危险你就说那俩瘦弱的跟猴子似的人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上一次我们进去不是一样把他们的手脚都绑住了吗?再加上这迷药……嘿嘿,我说万无一失也没说过头儿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别磨磨唧唧的了,这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想去看美人,我还要去看美人呢,赶紧把这边结束。”

    “好吧……”

    “你要是这么担心就别在这呆着了,对了你先去画舫上帮我占个座,别等到一会儿这边事完了我过去,连个靠近点的好位置都没有了。”

    另外一个人似乎还有些迟疑,但是被这喷迷药的人连声催促,最后还是拖着脚步声离开了。

    黑暗之中,两人将门外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自然也听见了门外两人此时只剩一人的消息,也得知这人打算喷完迷药直接进门。

    安雨和晏清绪对视一眼,点了个头。

    ——不是吧不是吧,这运气有点过于好了。

    她安雨的确是倒了霉才被错认成西域王子绑架走,又一路颠簸被放在了这艘船上,但自从在船上醒来之后,两个人的运气就出奇的好。

    所预测的事□□事都对,所期望的局面总会发生。

    这是上天给他们的补偿吗?

    ……

    喷完迷药后,周围一片静默。

    安雨不知这布条能阻隔掉多少迷药,便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减少自己的氧气摄入量自然也能降低迷药要进入血液循环的概率。

    很快,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转动了一下,门锁开了。

    两个人迅速无声地贴墙而站。

    屋中刚刚喷过迷药,经过短暂的沉淀,迷药落下。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走进来。

    这个室内昏暗,没有任何光源。进来的男人也看不清屋里的人在哪里,只是先把手里的两个碗放进了屋中央,然后才“咦”了一声。

    原来是这时他才发现屋里的两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屋里原本墙根的位置是安雨和晏清绪将之前两人身上的麻袋团成一团伪装的“人形”,在这种看不清东西的情况下,确实第一眼看上去的人误以为那里有人。

    那人放下碗离那麻袋近了,才发现那麻袋不是人。

    “吱呀。”就在这时,那人听见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仓皇转头对上了两道人影。

    张口欲叫却被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巴,下一刻,一道手刀干净利落了打晕了这个人。

    ……

    这或许就是轻敌的代价。

    安雨看上去还有些遗憾:“要是进了两个人就好了。”

    他们可以换上这人的衣服出去,要是进来两个人,刚好他们一人一身。

    “安姑娘想开一点,只是进来一个人更容易对付。”

    “当然当然。”

    安雨就是嘴上说说,两个人现在其实都算是强弩之末,能弄倒一个人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来你先脱衣服。”

    晏清绪:“?”

    安雨见他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也回敬了一个疑惑的表情,道:“怎么,晏公子难道穿女装穿上了瘾,不舍得换?”

    “……不是。”

    安姑娘尖牙利齿。此番,他倒是给领教了个全面。

    江城人都称他毒舌,在晏清绪看来,其实安姑娘在这方面的造诣也不恐多让。

    ……

    “你动作怎么这么慢?不是说弄完了马上就过来吗?我在这跟你占坐儿占了半天也不见你的人影……”声音由远及近,听着是刚才那个中途离开的人来找这个被他们打晕的船工。

    “哎,你怎么还把门锁上了,这么谨慎吗?”这人走到了门前,伸手拉了拉门,发现被锁住了。

    他掏出自己的钥匙,门锁被转动。

    “吱呀——”门再次被打开。

    “我跟你说话了,你怎么也不搭理我?”这人推开门,就见自己同伴的背影,站在屋子里背冲着门口,不知道弯着腰在做些什么。

    “……这人这么快真晕了呀?”这人见同伴不搭理自己,目光倒是被一边地上的人吸引了,那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装,不省人事的样子。

    “你昨天不是说这人长得还挺好看吗?那我也看看长得什么样子。”他蹲下身来站在地上昏迷的人旁边,将地上的人从背朝上翻到了面朝上。

    “……看不太清脸欸。”

    此时外面天黑,连透进来的光源也没有了,确实不太能看得见屋里的景象和人的面孔。

    这人又凑近了一些。

    但当他真正看起来地上躺着那人面容长什么样子时,心中骤然一凉。

    这这不就是他那个要进来放吃食的同伴吗?

    那么刚才他看到的那个背影又是谁?

    他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额头上也缓缓流下了几滴冷汗。

    他缓缓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同伴的背影。

    那背影也在转身,极慢的转身。

    一边煎熬他一边缓慢的向他露出自己的真容。

    “嘭……”

    一声闷响。

    他没能看到那人的真面目就直接被打晕了。

    ——还有能和他同伴躺在一起的待遇。

    ……

    “还挺好,来了一个又送成一双。”

    安雨拍了拍手,扔下了手里的木棍。

    坐在房间中央的人员转过头来,正是晏清绪。

    “稍等,我也换上他们的衣服。”安雨道。

    ……

    片刻后,两个被打晕的人躺在地上,一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被撕的七零八落的衣服,一个穿着一身明显小一号的红色裙装。

    红色裙装之前穿在晏清绪身上,别有一番风味,能露出他惊壮的腹肌和胸肌来,哪怕被安雨撕成露脐装的样式,也丝毫不减穿上之人的魅力。

    但眼下就不同了。

    那船工穿了一身红色的裙装,白花花的大肚皮卡在中间。下半身的裙子也不是能完全穿上去,不上不下的卡在了中间。

    倒是显得另外一个穿着晏清绪零落衣服的人更体面一些。

    ……

    “走吧。”

    换好衣服的安雨弯腰把一排铜制钥匙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好。”晏清绪应声。

    安雨猛地站起身来,却感到了一阵头晕恶心。四肢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头昏昏沉沉地朝下载去——晏清绪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她。

    “安姑娘!”

    有了晏清绪的搀扶,安雨稳了稳,这才开口道:“没什么……应该是有点儿低血糖,再加上刚才吸入了一些迷药的原因所致。”

    “……低血糖?”晏清绪疑问。

    “就是吃的少了。”安雨简单粗暴的解释。

    几乎两天没吃什么东西,此时她要是活蹦乱跳才有些奇怪吧。

    ……

    “我们走。”

    门很快被锁上。

    锁好门转身,两人沿着楼梯走上去,随着他们往上走,喧哗的人声不断灌进了耳中。

    从门里出来的时候安雨还有些担心——他们是换了衣服,但是难保会被船上的人识破。这船上的人应该有数,更何况船工应该就那么几个……

    当时晏清绪倒是安慰了她一句……说“没关系”?

    这怎么能没关系,不是关乎于两人能不能成功逃命的大事么!

    ……

    踏上甲板的那一刻,安雨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她没有想到古代能造出这么大的船。

    甲板上的面积很大,到处都是捧着东西来来去去的船工,那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和他们两人所穿差不多。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画舫上仿照园林建筑所做的房屋、屋顶。

    极尽豪华。

    三层的华丽画舫,雕梁画柱,灯火通明。

    船上歌舞声不绝于耳,还有酒杯交错的喧哗声、下人们来来往往的嘈杂。

    ……

    确实没什么人注意到刚从下面上来的两人。

    而且似乎……这甲板下面的房间也不少,画舫四角东南西北都有下去的楼梯,自然也有不同用途的屋子分布。

    “……唉!你们!”有人远远地朝着这边招呼。

    安雨和晏清绪对视了一眼,心下思绪纷飞,朝着那人指了指自己,算是疑问。

    “对!就是你们俩!在那儿傻站着干啥呢!快过来帮忙!”

    第111章 溺水

    “来了。”晏清绪应了一声。

    这船上鱼龙混杂,他们两个生面孔出现在这里都没有人怀疑,想来这船上的船工足够多。

    两人朝着那叫他们的人那里走去,晏清绪还不忘小声告诫安雨道:“少开口,以免被人发现。”

    安雨点点头。

    他的意思自然是安雨声音是女声,很容易暴露。

    船上的人来来往往,但入目所及确实没有女船工。

    此时安雨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船工衣服,还带着帽子,脸上在那小房间里蹭了不少灰,人也年纪小,并未完全长开。

    ——只要不张口说话,应该很容易蒙混过关。

    “来,你们把这几盘点心给二楼端上去。”那人面前是一个小桌子,船上的后厨源源不断地往这里送菜,那人忙的汗都要出来了,也没有时间去看他叫过来的这两个“船工”是不是不对劲。

    “是。”晏清绪应声。

    两人上前去接过那几盘子点心,晏清绪拿了两个大盘子,安雨上去端了两个稍微小一点的。

    拿完就要上楼,上去的楼梯离桌子不远。

    晏清绪走在前面,安雨走在后面。

    ——这样迎面走来的人第一眼落在晏清绪身上,应当不会怎么注意到后面的安雨。

    “慢着——”

    安雨的脚刚踏上第一个木台阶,就听后面刚才吩咐他们送东西的人喊了一句。

    她顿住,没回头。

    倒是抬头看了一眼扭过脸来的晏清绪。

    晏清绪不动声色地给了安雨一个眼神,站在台阶上转过半身,问:“怎么?”

    只见那人皱着眉,盯着安雨的背影。

    晏清绪:“……”

    “他……”

    安雨在这几秒的时间里迅速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台阶上的不高,可以直接跳到甲板上,也能直接跑上二楼。

    只要混进船工之中,找他们怎么也要花上一些功夫儿,眼下这船上很明显在宴请客人,这人真会为了她可疑而把所有船工盘查一边吗?

    实在不济,他们可以跳进水里。

    晏清绪会水,她也懂那么一点——一点就是不会被直接淹死的程度。

    安雨在现代时也就在游泳池里扑腾过,这种野游她还真是没有尝试过,不是都说游泳池和外边的场合都是不一样的么……

    极度谨慎的安雨在船上的人叫住他们这几秒,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想法。

    她甚至还盯了一下面前这盘点心,想着一会儿要是跑路的话,多少也要从面前这盘点心里顺一点儿走。

    饿了这么久,终于遇上点儿能吃的了,可不能轻易放过。

    ……

    “他……”那人皱了皱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晏清绪不动声色地避开那人视线,拍了拍安雨的肩。

    应当是算作安慰。

    那人又打量了几眼,这才收回视线,看着晏清绪道:“他看上去好瘦弱,可得留神手里,别把这船上的吃食给打了。哼,若真损失了什么东西,你们工钱都不够赔的,还得倒贴。”

    晏清绪反应很快,学着船工语气忙道:“这您就放心吧,我们干了多少年了,一定出不了什么岔子!”

    “哼,说的好听。”那人一撇嘴,像是见多了这么说的船工,“赶紧上去吧,别让贵人们等急了!”

    “欸,好嘞。”

    晏清绪自然地转过身,带着安雨上楼。

    安雨心里松了一口气。

    ……

    精神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

    刚上了楼梯,走到拐角,晏清绪听到一身闷哼。

    他转身一看,只见安雨软了身子朝下倒去。

    晏清绪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安雨的身体。

    “安姑娘,你怎么样?”他小声问。

    好在此时拐角没有什么人。

    安雨人往下坠,手还不忘牢牢端着盘子,甚至还往上端了端,避免盘子里的点心洒出来。

    “还好……有些头昏眼花,应当是麻药生效了。”

    晏清绪见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盘子放在地上。

    ——还不忘从里面拿两块揣在自己衣服里。

    ……

    安姑娘,你这从掌柜的过渡到小毛贼怎么如此自然?

    从盘子里拿出来几块儿点心后,安雨还不忘重新把盘子里的点心摆一摆——看上去就和没动过一样,就是点心总量有点儿少。

    “恩不错,量少才精致。”

    ……

    “安姑娘,你不是不舒服吗?”

    “是啊。”安雨泰然自若地把盘子端起来道:“不舒服和我拿他两块儿点心有冲突吗?”

    晏清绪乐了:“这倒是没有。”

    说完,当着安雨面效仿了一番。

    也不知道这船上有没有给船工准备吃食,就算是有他俩也不太敢去……说不定有人通过衣服就能怀疑两人呢?那倒不如“自力更生”,想办法在这满是美食的船上自己找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

    “走吧。”

    两人藏好点心后,端着盘子往画舫二楼的屋子里走。

    里面乐声四起,还有女人的娇笑声和男人的叫好声,热闹。

    看到有船工模样的人进来放点心,也没什么人关注。也就两个公子抬眼瞥了一下,很快便忙着玩乐了。

    ——这倒是方便了安雨晏清绪两人。

    把点心放下后悄无声息的退场。

    两人在一层甲板上找了个角落,从怀里掏出点心来。

    安雨咬了一口,感受这点心慢慢地在口中化开,道了句:“好险。”

    晏清绪也在吃点心,闻言“嗯?”了一声。

    “幸好我们出来了,我今日居然对那黑黢黢的饼子产生了一丝食欲……真是罪过。”

    晏清绪轻笑,只觉得共处几日的安姑娘鲜活起来。

    原来她这么有意思。

    或许是共处险境的原因,安雨对晏清绪的态度和平日不同起来,不再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请晏公子从我的店里离开”,倒是会和他开玩笑了。

    那些玩笑也正中晏清绪的下怀,他只觉得安姑娘真是个妙人儿。

    “唉……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安雨叹了一口气道。

    两人躺了一天的车,再加上将近两日的行船,想也知道此时应该离京城颇远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应当是在东方的玉河。”

    “玉河?”

    听到这完全不熟悉的名字,安雨反问道。

    这朝代有一些和她认知中的“古代”相似,又有一些完全不同。好比这个“玉河”,她就完全没有听说过。

    “嗯……”晏清绪沉吟了一下,道:“东方的人说话方言中弯弯绕绕很多,方才我们去二楼,那些客人说话口音便是如此。”

    “所以你判断我们在东边?”

    “这是其一,另外能有这么大湖面、可承担货运的河流也不多,玉河算是其中一条。蛮人应该不会把我们放在北边和西边,这样并不容易栽赃嫁祸。”

    “那南边呢?”安雨问。

    “南边多蜿蜒的小河,只有一条河能有这么大的湖面。”

    “哪条河?”

    晏清绪笑了笑,道:“通东南的玉河。”

    安雨:“……”

    绕来绕去很有意思吗晏清绪?

    ……

    “你看远处……是不是有光?”

    晏清绪吃着点心,闻言朝着安雨指着的方向望过去。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宽广的湖面上被船上的灯火铺了一层暖色的光,至于更远处的地方……基本都是漆黑一片。

    没有光源,应当如此。

    可此时远处有几点橘色跳动的光点闪烁在湖面看不见的黑暗当中。

    那光点……似乎还在朝着他们靠近。

    晏清绪皱眉,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安雨看着那些跳动的橘黄色光点,眯起眼睛来打量。

    ——有些熟悉,答案似乎也就在嘴边了。

    “……火把?”

    “糟了。”

    晏清绪拉住安雨道:“快藏起来!”

    “啊?”

    “那很有可能是来劫船的山贼!”

    安雨一愣,回头又看了一眼。

    ——那光点又近了一些,已经能看出来是有一堆人站在船头,手里拿着熊熊燃烧的火把。

    她马上看了一眼周围——似乎除了他们俩,并没有其他人发现这个危机。

    ……

    “王二他们俩呢?不是留了银子在这里占了位置吗?”他们两人听见船上有人说。

    那人还一边说话一边从楼上下来。

    “狗子去找他们了,别着急……”

    “不好了不好了!”从下面的楼梯蹿上来一个头,身子没完全上来,满脸惊恐的对从二楼下来的人道:“这里头关着的人跑了!王二他们俩都被打晕扔在里面了!”

    “跑了?去哪了?”

    “不知道啊!”

    ……

    躲在楼梯侧面的两人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敌在明,我在暗。”晏清绪道。

    等了几秒,不见有人应声。

    他侧头去看安雨,只见她眼神迷离,捧着一块儿点心问他:“你吃了吗?”

    “你这盘的我没吃……怎么?”

    “里面……好像有药。”

    说着,站在甲板边上的安雨向后栽去。

    晏清绪忙伸手试图拉住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扑通——”

    落水声。

    ……

    安雨只觉得世界都清静下来。

    那些笑闹声、琴声歌声、杯子交错碰撞的声音一下子被水阻隔开来。

    源源不断的水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子、耳朵。

    落水那个瞬间,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

    动不了。

    安雨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在下沉,但是身体就像是被打了麻药一般,软绵绵的根本抬不起来。

    好累……

    快呼吸不上来了……

    她动了动手,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自己就被环住了。

    紧接着——唇上一暖,碰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第112章 寒冷

    安雨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水里,四周都是不断涌入耳中的“咕噜咕噜”水声。

    落水落得突然,大脑依旧昏昏沉沉。

    或许是呆了十几秒吧,又或许是几十秒——她只觉得在水中下沉的过程似乎格外漫长。

    那些喧嚣的声音和画面像是开了慢动作,缓缓离自己远去。

    就像是某种电影的特效镜头。

    很快,胸口开始出现隐约的窒息感。

    搁在平时,安雨或许会觉得这种感觉异常痛苦。

    可现在迷药入体,她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

    就像是身体变成了别人的,安雨只是一个“旁观者”,毫无感情地感受着这一切。

    她会水,应该是可以游上去的。

    但现在四肢软的厉害,连大脑中的“求生欲”都迟钝的厉害。

    ……

    水很凉,连眼前的景象都慢慢被黑暗笼罩。

    离水面的距离越远,能看的东西越少,毕竟只有船上的那些灯和火把才是这夜里的唯一光源。

    “哗——”

    小小的水花声传来。

    安雨的眼睛半阖,听到了这声音。在水里的听觉像是被蒙上了一层东西,朦胧地很。

    ——不会还有人落水了把,她想。

    透着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水光,安雨看见一团黑影朝着她游过来。

    待到黑影游近了,才将将分辨出来那是一个人影。

    ——啊,是晏清绪。

    安雨想。

    ……

    晏清绪游的很快,他面露焦急,一把环住不断下沉的安雨。

    好凉——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明明方才两个人还一同在船上站着,怎么安姑娘入水短短时间,身体就变得如同这秋日湖水一般冰冷?

    他心中甚是担忧。

    眼看她面上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睛都半阖住了,四肢更是随着水波向下沉——若是他没有及时跳下水来,安姑娘应该已经被带到更深的水底去了。

    他皱起眉头,不假思索地做了一个举动。

    低下头,碰上了安姑娘的唇——渡气。

    ……

    安雨只感觉在水中,自己的唇舌被一股力气撬开,对方轻柔且坚定。

    紧接着,氧气便被输送进来。

    ——还带着一股方才她吃过的糕点香味。

    晏清绪身上很暖,那股暖意透过两个人的肢体接触传到了安雨的四肢百骸。

    随着那股氧气,安雨感觉自己其他知觉也在随之复苏。

    尽管鼻子闭着气,但那湖水仍在不断涌入。

    与方才的湿冷腥气不同,此时这湖水带了一丝幽香——就像是晏清绪身上那般味道一样。

    安雨脑中不由得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难不成晏清绪有体香?

    明明换了好几次衣服,为什么他的身上还依然有这股味道?可见应该不是衣服上带着的香气,而是他自己本身的味道。

    ……

    唔,甚至连晏清绪的唇都带着一丝甜味。

    一时之间,安雨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抽了,还是因为迷药的药效,行为举动不合常理——她仰着头,就这晏清绪给她渡气的姿势,轻合齿关,咬了一下晏清绪那带甜味的唇。

    晏清绪明显一愣。

    很快,他渡完气将脸挪远了。

    ……

    如果不是在水里没有光源,安雨应该能看见晏清绪突然爆红的脸颊。

    但是抱着安雨的动作并没有改变,手也没有放开。

    ——他在带着安雨往上游。

    说完全往上游也不尽然,安雨看了两眼,两人向上游的方向应当是斜上方。

    随着向上越来越多,隔着浅浅的水面安雨能看到她掉下水的位置离两人此时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掉下水的位置很好认,此时那边儿火光连天,应当是方才她和晏清绪在船上看到的那艘拿着火把来的人已经上了船。

    那他们是决计不能回去的。

    ……

    安雨大脑中能清晰分析出此时的危机,但是没有“危机感”。

    这应该就是药效。

    她很想自己游,毕竟两个人一起悄无声息地游水总比晏清绪一个人抱着她在水里艰难前进要好得多。

    但是不行——安雨发现自己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尤其是软绵绵的四肢。

    好在晏清绪足够有力。

    ……

    安雨眼睁睁地看着晏清绪带着她游离了那片“是非之地”。

    吵闹声、哭喊声在冒出水面的时候往耳中钻,那边打的热烈,现在应该还没人注意到有两条小鱼已经悄悄溜走了。

    两人从水中冒头,第一件事都是先大力呼吸了两口空气。

    “我现在没有力气。”安雨解释了一句。

    要不然上一秒还在船上生龙活虎一起逃脱的人,下一刻掉进水里不挣扎,还任由自己下沉这事情多少有些奇怪。

    “我知道。”晏清绪看安雨的反应,心里基本已经猜出来了。

    掉进水里,会水的人自然会往上游,就算不会水的起码也会在水中挣扎几下。

    安姑娘在水中一动不动,还一脸……迷幻,怎么看都是中了迷药后的反应。

    看来他弄得布条还是不行,导致安姑娘现在如此这般。

    晏清绪在水中将安雨换了个位置。

    ——由抱在怀中换到了背在身上。

    安雨的双臂换着晏清绪的脖颈。

    “能抱好吗?”晏清绪有些不放心。

    “可以。”

    虽然身上没有力气,但是两只胳膊都已经被晏清绪拉到了自己身前,呈环状——这她肯定能抱住。

    她是知觉迟缓,毕竟不是彻底瘫痪。

    “好,那我们便快些离开这里。”

    “好。”

    ……

    晏清绪的体力真是……好。

    明明两人都一起吸入了迷药,自己那块布条上浸湿的水还要比他多,可自己现在变成了个只能被人拖着走的战五渣,而晏清绪还能在水里一带一。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吗?

    之前晏清绪与自己说他……对迷药有抗药性?之类的意思吧,她还不信,只当是对方唬人,编了个说辞出来哄自己。

    ……没想到,是真的。

    安雨迷迷糊糊地想着有的没的。

    深秋的水带着凉意,游走在她浸泡在水中的周身。

    逃脱的寒夜中,倒是只有身前人是热的。

    ——与湖水相比,甚至有些滚烫。

    就在这种热度中,安雨甚至感觉到了一丝“舒适”。

    迷药猛烈,药劲一波一波地上来。

    她最终还是没抗住,闭上了双眼。

    意识消失前,她倒是牢牢地记住了一件事情。

    ——双臂紧紧地环绕住晏清绪,不让自己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第113章 身无分文

    安雨做了一个梦。

    先是梦见自己掉进水里,呼吸不上来,然后便看见水中有一道人影朝着自己游了过来。

    那人游近了,分明是晏清绪的脸。

    他直奔自己而来,抱住自己后还低下头,似乎是要给自己渡气。就在这个时候,晏清绪的脸忽然变了——变成了一个丑陋的大鱼怪!

    大鱼怪脸上狰狞,两边甚至还有用于在水中呼吸的腮。

    奇怪的是,晏清绪变成鱼怪之后,头变成了畸形的头,身却还是人的身体。

    紧接着,鱼怪晏清绪张开了血盆大口,猛地朝安雨头上咬来!

    “别咬我!!!”

    安雨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果然是在做梦,颇有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晏清绪咬到了。

    放下心之余,她心里产生了一丝疑问。

    ——难道是之前在水里咬了晏清绪一口,心生愧疚才会做出这样的梦来?

    安雨抬头,只见篝火不远处,晏清绪神情微妙地看过来。

    对上她的视线,对方又默默垂下了头,停止了对视。

    ……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

    安雨默默地想了一下自己惊醒时喊出的话。

    所以她在水里的时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非要咬一口晏清绪?

    大家本来是一起逃生的革命伙伴,你看看现在这个局面,整的多尴尬。

    她打量四周,之间两个人此时在某不知名岸边。

    看来晏清绪带着她终究是摆脱了那堆人,还游出了宽广的湖。

    天色破晓,天空不再是看不到尽头的墨色,而是从东方开始渐渐染上了鱼肚白。

    看上去似乎已经过了一夜,那帮人还没有来抓他们——应当是逃脱成功?

    ……

    碎石子铺地上,晏清绪不知道靠着什么办法生起了一堆火。

    旁边用树杈子支起了一个“简易衣架”,上面飘着两件外袍——正是安雨和晏清绪之前在船上穿的那两件。

    外袍还没干,里衣倒是干了。

    安雨这样想。

    嗯???

    下一刻,她似乎是反应过来了——里衣怎么干的???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额……安姑娘,在下没有脱你的衣服……”察觉到安雨动作的晏清绪解释,话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对,改口继续解释:“生起火来先把外袍烤的半干,我帮安姑娘擦干净身上的水,直接放在火边烘干了……”

    烘干这个词好像用的也不太对,怎么说也不是的晏清绪懊恼,索性低下了头。

    他出身晏国公府,虽然爱情观点和旁人不太相同,但他还是懂得男女之防的……在安姑娘没有性命之忧时,又怎么会去脱安姑娘的衣服?

    “害,别紧张,我们不也在对方面前脱过衣服么。”安雨大概听懂了来由,见晏清绪这个样子想着出言安慰,话里指的自然是两人还在京城时,在那疑似柴房的地方互换衣服的事情。

    ——但是话出口变了味儿。

    ……

    气氛仿佛更尴尬了,她明明白白地看见晏清绪映照着火光的脸泛了点儿红。

    目光不经意扫了下去。

    ……

    晏清绪的唇上渗出了血色……应当是她在水里咬的。

    看来当时劲儿还不小。

    ——安雨也默默低下了头。

    脸颊滚烫,不知道有没有红。

    气氛真是尴尬到了极致。

    半响,安雨开口问了句废话:“这下,应该没有追兵了吧?哈哈……”

    总要有一个人打破僵局。

    晏清绪也没抬头,看上去是认真的在火边烘烤自己的裤子。

    “嗯……我游的很远,他们应该找不到我们在哪里。”

    更何况,那打着火把来的船明显来者不善,说不定收了钱看着他们二人的船工已经没有活口了。

    “那就好……我们现在离京城有多远?”

    “如果之前在船上所料不错,此时在东边的话,那确实离京城很远。”

    安雨侧头像了像:“很远是有多远?”

    晏清绪瞄了她一眼,侧头思考了一下道:“……纵马疾驰,五日左右。”

    啊?

    安雨确实惊讶了。

    骑马五天,他们被绑架出来够五天了吗?

    “为何要五日?中秋那夜到现在也未必有五日吧。”她把自己的疑问问出来。

    “陆运与水路不同,水运曲折,陆运要绕路,我们在水面上走了起码一日半。”

    自然,这是保守估计,在那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关着,也推测不出来外面到底过了多久。

    “那我们坐船回去不就行了?”安雨道。

    晏清绪摇摇头:“我们身无分文,如何坐船?”

    “也是。”

    “何况我们是在水面上失踪的,那伙儿蛮人若是不死心,应当会顺着河流追查,我们不好躲。”

    安雨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又想到一个问题。

    “……我们身无分文,不能坐船……是不是也买不起马?”

    “我们可以偷。”

    “……”安雨无言。

    “那船不是也能偷吗?”

    “……不会驾船。”

    哦,那确实。

    不会驾船还能被船主追上,偷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要是再被当场捕获,那就太尴尬了。

    安雨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色,想着两人身无分文的情况,只觉得前路漫漫。

    他们俩怕是得要饭回去。

    “阿嚏——”合着早起的秋风,安雨大大打了个喷嚏。

    ……

    看来脸上滚烫的感觉,很有可能不只是因为心理作用。

    秋日,落水,吹风。

    那边儿还有个十分矜持的人,把她放在火堆旁“烤干”。

    十有八九,她要染上感冒了。

    不,风寒。

    真有你的,晏清绪。

    “或许我们不是身无分文?那西域王子的信物你还带着没?说不定能换点儿钱。”

    “……”

    “如此场景,自然是活命要紧,什么劳什子信物,自然可以往后放一放。大不了到时候回了京城,在让人过来赎回去。”

    再说了,蛮族人是靠着这信物才把他们认错,待到他们改头换面,再把这东西一卖。

    泥入大海,她就不信对方还能在诺大的华朝里找到他们。

    晏清绪闻言,觉得颇有道理。

    可他一掏衣服,顿觉不对——那西域信物不见了。

    ……应当是这次换衣服的时候,忘记把西域信物拿出来了。

    信物应该还在船上,那两个昏迷船工的露脐装衣物中放着。

    ……

    “没拿?”安雨见晏清绪愣住了,出言问道。

    晏清绪点点头,道:“无碍,我衣服中应该还有些银子,腰带上绑了小玉坠,应该也可以典当。”

    凑一凑,应该够他们回京城的路费。

    “好。”

    安雨闻声摸衣服——摸了个空。

    也不算空,这衣服里有几个铜板。

    但那碎银和玉坠倒是遍寻不到。

    ……

    “你的碎银和玉坠,应该也在船上。”

    是了,她的衣服也和船上的船工换了。

    当时换衣服紧急,怕被人发觉,也要赶紧从充满迷药的屋子里逃出去,倒是忘记要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西域王子的信物都忘记拿了,更何况这些金钱细软呢?

    两人这时候倒是四目相对了。

    相对无言,谁也改变不了他们身无分文……哦不,身只有几个小铜板的事实。

    ====

    玉河入海处,依旧是华朝境内。

    这里风景优美,温度比京城还要高些。大片五颜六色的花还没有完全凋谢,合着泛黄的树种营造出一派秋季特有的景象。

    微风拂过,比北方少了些寒意。

    玉河渡口,来往船只繁多,都在此处交汇。

    几个看上去就比其他人高的人站在一起,盯着来往的船只。

    他们身上穿的也是华朝衣物,虽然装扮和身边的人没什么不同,但是依旧可以感觉到这群人身上的违和感。

    他们没有做什么,但是身边的其他船夫和船工下了船都不自觉地离他们远了些。

    还有同样等在此地等着接亲人的百姓们,躲得更远。

    ……这群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

    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讨论,他们中间还有个稍微矮一些的人。

    这倒是华朝面孔。

    若是有人靠近,应该能听出这些人说的并不是华朝语言。

    有懂蛮族话的人在此,八成能听懂。

    他们说的是——

    “应该还有两日,京城那边儿出来的人飞鸽传书说的。”

    ……

    “希望到时候不会出什么岔子。”

    ……

    “京城那边封锁了,在追查,风头紧,让兄弟们都藏好。”

    ……

    “他们应该查不到这里来,盯紧些,别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

    “接到人怎么处理?”

    ……

    “打晕了扔荒野里,别管了。看那西域人自己的吧。”

    ……

    几人来这渡口已有几日,探查清楚了这附近的地形和构造,是为了接到人时万无一失。

    若是这华朝朝廷来人了,他们也有办法借着熟悉度逃跑。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那华朝狗贼们压根没有发现他们已经把人弄出来了,还在城里盘查呢。

    可这几个大块头儿没想到的是,他们想要在两日后接的人此时已经不在船上了。

    这次从船上接人然后“抛尸”的计划,注定是一场空。

    第114章 大虾焖面

    两日后。

    盘棱州是华朝东边一个不算大的州,但好在百姓生活富饶,过的快乐。

    这里离玉河有一日的脚程,不完全算“靠水”,但吃食上多少还是沾了些河边的光,鱼虾之类也有供应,更重要的是便宜。

    这日正值上午,街边的小吃铺面、食铺随着日头的升起纷纷开起张来。

    今日,在小吃摊集合的地方来个了两个新面孔。

    ——那是两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人。

    女子扎着头巾,小脸儿清秀,在那小推车后面忙活着。还有一名男子和她打扮差不多,忙前忙后地摆小桌子、小椅子供来往客人坐下。

    倒是能看出来,这男子摆东西非常不熟练,很有可能是第一次出来摆摊。

    小吃摊贩本地居民们都熟悉,乍一见生面孔,免不得多看两眼。

    ——更何况这男娃女娃长得还能挺好看。

    尽管身上的衣服看着挺朴素,甚至有些灰扑扑的,但是架不住人家脸长得好看,是吧。

    ……

    但更多的人也只是路过瞅两眼,没人上去问。

    ——这俩人这么年轻,又是生面孔,还指不定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好吃不好吃呢。

    倒是旁边有摆好摊的摊贩见那女娃年纪小,上前搭两句话:“姑娘,你们是刚出来摆摊吧?以前没见过。”

    那姑娘大方地点了点头:“是,我们初来乍到,也是第一次来这盘棱州。”

    “怪不得……听你这口音,你们应该还不是本地人吧?”

    “对。”那姑娘没想到对方耳朵这么灵,明明在她听来自己说的话和对方差不了多少……

    “那你们来盘棱州是干啥的呀?”

    “……嗯,就是游山玩水,做做小生意,就当见世面。”那姑娘这么说。

    “好家伙,看你们年纪小,倒是挺敢闯的啊。”一旁一个卖水果的摊主感叹。

    如今这市面可不太平,就算是蛮人不和华朝开展了,西域那边儿也稳定,可那山道上、水道上指不定有多少突然蹿出来的山贼土匪之流呢。

    若是真遇上了,运气好的损失点儿钱财,若是运气不好,怕是连小命都要丢了。

    这俩人看着年纪轻轻一脸稚气,胆子却不小!

    “欸……你们卖的啥?”一个糖水铺子的大妈问。

    “面食。”姑娘道。

    “面食啊……”有摊主叹了一句,想着也是,面食好做,也不容易出岔子。可这街上做清汤面的可不少,百姓们来了也大多愿意吃自己经常吃的那一家,这新来的两个少年人看上去细皮嫩肉的,感觉也没什么经验。

    那不,多少百姓逛来逛去也没问他们是卖什么吃食的,就算有两个问的,听见说是面食也摆摆手走了。

    这做吃食的摊子啊,要的就是回头客。

    这俩小年轻可能不懂该怎么做生意。

    那卖糖水的大妈是个热心肠,见这情况对那准备着开张的姑娘道:“没事儿女娃,要是你们生意不好,我就买一份儿尝尝,帮你们开张。”

    “谢谢您。”姑娘笑着应下。

    但言语之间,似乎并没有几分对自己生意的担忧。

    ……

    片刻后。

    那女娃儿在小推车前摆好了碗,终于掀开了自己面前的一口大锅。

    ——白气笼罩,在那白气下面混合着虾和蒜香的味道。

    一下子,这股香味传了出去,引得不少人吸着鼻子找香味的来源是哪里。

    那方才和安雨搭话的摊主们更是没想到,发出了“乖乖,怎么这么香”的感叹。

    ……

    有人被这香味吸引,揣着袖子直接走到这女娃的小推车跟前,一边往那大锅里瞅一边问:“姑娘,这做的是什么啊?闻着还怪香的。”

    “大爷,这是大虾焖面。”那女娃笑着道。

    那问话的大爷往锅里一瞅——只见一整锅面色泽泛黄,每一根面都浸透了汤汁。那面上方是掐头处理干净了的鲜虾,虾子旁边围着一圈炒好的碎蒜。

    离的近了,那香味儿更往鼻子里钻,别提有多香了。

    口中口水不自觉地分泌起来,那大爷道:“这面多少钱啊?”

    “十文钱一碗。”姑娘道。

    嗯……有虾有面,这价格也不算贵。

    “来,给我来一碗。”那大爷说着,就从自己袖子中掏出来十文钱。

    “好嘞!”姑娘拿碗从锅里盛面,招呼着同伴:“晏子仪,收钱。”

    摆完桌子凳子的晏清绪在身上擦了擦手,过来接了这位大伯掏出的十文钱。他从衣服里掏出来一个小布袋子,将这十文钱放在了布袋中,随后收好。

    ——如今可不比以往,每一文钱都是他们回京城的金贵钱。

    这摆摊的二人,不是安雨和晏清绪又是谁?

    那大伯笑着接过盛好的大虾焖面和筷子,还不忘说一句:“两位小老板长得都好看,是刚成婚?”

    看这一个做饭一个收钱的架势,真是配合无间,亲密的很啊!

    安雨:“……”

    晏清绪笑了一下:“没呢,大伯。”

    “您快尝尝我们的面怎么样吧!今天新开张,要是好吃您帮我们多宣传宣传!”安雨岔开话题。

    这盘棱州的百姓们还怪八卦的,和京城百姓们有一拼。

    “好嘞好嘞。”大爷应下。

    他端着那碗大虾焖面走到了刚摆出来的桌凳前,先用筷子把碗中的焖面搅合了一下。

    ——这碗十文钱的面用的是不粗不细的白面,面条儿此时已经被汤汁浸透成了淡黄色,看着就入味儿。一碗面上头还放着两只虾,临出锅前,那姑娘还在整碗面上撒上了些葱花。

    搅合时这碗面的味道便出来了,那蒜蓉的味道配上河鲜真是香,味道都浸在了汤汁里。

    大爷搅完之后迫不及待地送到了口中,尝了一口。

    ——嗯!好吃。

    面条劲道爽滑,沾满了虾的味道,这焖面的汤底应当是也用虾熬制的,盐分正好,再加上一些调味……咸淡正好,满口鲜香。更不用说这蒜蓉和葱花更为整碗面增色不少,和虾一起焖熟去掉了蒜本身的辛辣,只余蒜香。如今就着面入口,这蒜还带着一丝虾的鲜味。

    再尝尝这碗里的虾。

    ——嘿,一吃就知道是刚捞上来不久的虾子,肉质新鲜不软榻,配合着这蒜蓉更是完全吃不到腥味儿,反而多了一丝鲜美。

    按理说一碗两个虾子,十文钱也算公道,可大伯尝完味道倒是觉得——一碗两个虾不够吃啊!

    无论怎么说。

    这一碗才十文钱,味道如此之妙,真是值!

    ……

    旁边有人在观望,看见这个老伯吃上了连忙问:“老李头儿,这面的味道如何呐?”

    姓李的大爷吃了一口,脸都埋在面碗里抬不起来了。

    他忙着吃面呢。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做的面有什么魔力,教人吃完第一口就上瘾了,只想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

    听见街坊邻居问他,他头也不抬,嘴里还塞着面道:“好吃得紧!你要是没吃上可就亏了。”

    旁人一见这架势,便明白这味道确实是好吃了。

    不说老李头儿的反应,就那面的味道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当即便有人三三两两地凑上去。

    “一碗十文钱,诺钱给你,我也要一碗。”

    “来,给我也来一碗,让我尝尝味道。”

    “嚯,这一晚份量也挺足嘛,这虾子就给两个?是不是有点少了?”

    安雨站在小推车后面笑着解释:“小本生意,还请各位体谅。”

    “行吧,那我也买一碗。”

    ……

    或许是被香味吸引,也可能是因为吃上的人吃香太香。

    很快,晏清绪摆出去的几张长桌前就坐了不少人。

    “女娃,你这是开头彩啊!”

    旁边,那位卖糖水的大妈扇着手里的大蒲扇道。

    如今天气凉下来了,这蒲扇自然不是为了扇凉风,而是大妈为了驱赶那些闻着糖水而来的小飞虫的。

    “借您吉言,”安雨记得这位大妈方才的好心,在这地方摆摊可能不久,但是多交个朋友总没错,她问道:“您还没吃饭吧?我给您盛一碗尝尝?”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大妈连忙道。

    “没事。”

    安雨说着,便盛出来了一碗大虾焖面给大妈递了过去。

    那大妈要掏钱,被安雨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道:“我们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多靠您照拂。”

    这女娃看上去文文弱弱,手劲儿倒是出乎意料的大。

    大妈拗不过,只能收下。

    这面一入口,她便咪上了眼睛:“女娃,不是我说,你这手艺可真不错,都能去京城举办那劳什子宫宴了!”

    有摊子上的客人听见了,抬起头来揶揄道:“这面好吃是好吃,也没到王妈你说的那程度吧!那京城人多金贵啊!还能跟我们一样吃这寻常的白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哈哈哈,难道他们吃的是金面?”

    “那可说不准呢!”

    “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安雨笑着收碗筷,深藏功与名。

    晏清绪走过来,眼含笑意地看了她一眼。

    ——说出去也没人信吧?举办宫宴的大厨就在你们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摆摊生活:开启

    第115章 新面

    这天的大虾焖面卖得很快。

    两锅加起来一共就三十多碗,从上午卖到下午卖了个干干净净。

    ——作为“生面孔”,第一天出来摆摊卖面的安雨晏清绪来说,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眼看锅里的面卖完了,安雨收回晏清绪递过来的最后一个碗就开始收拾自己小推车上的东西。

    两人的分工很明确,安雨负责做焖面和吆喝,晏清绪负责打杂摆桌椅板凳和收拾残局。

    自然,晏少爷可没有做过这种活计,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不过总体来看,虽然动作生疏了一些,期间也多多少少出了一些小闪失,但最终还是帮上了很大的忙。

    ——要是这些事情都安雨自己一个人来,今日就忙死了。

    看着客人不多,但既要忙着售卖、做面,又要忙着看顾着客人的话,还是颇为耗费精力的。

    ……

    卖糖水的大妈见安雨要收拾东西走了,热情地招呼:“小安!明天再来啊!”

    两边通过短短的“生意时间”已经闲聊了不少,互相通过了姓名。

    “好嘞!”安雨笑着应答。

    “小安妹子啊,你这大虾焖面做的好吃!就是做的少了,要不能卖到晚上呢。”别的摊贩老板笑着道。

    客人不止来往的百姓,中午的时候到了饭点儿,忙的过来的摊贩老板也有几个来到安雨这里买了大虾焖面吃。

    安雨一边收着手上的碗筷和锅,一边道:“经验不足,第一天出来,不知道准备多少。明日就知道了。”

    真正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另一方面是……资金不足。

    王妈看着这俩年轻人眼里带着笑:“真是能干啊,一个做饭一个收钱,各司其职。”

    那言语的架势里,显然把两人归位了“一对儿。”

    安雨:“……”

    晏清绪:“。”

    没办法,两人年龄相仿,又是出来一起配合干活儿的,端的是郎才女貌。

    大爷大妈们在他们否认过后依旧将两人认成一对儿也是控制不了的。

    ……

    “那我们先走了。”安雨收拾完与晏清绪一同与这边儿今日新认识的摊贩老板们告别。

    晏清绪伸手接过车来,安雨跟在一旁,两人一同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他们边走边聊天。

    “今日挣了多少?”

    “三百五十文,你点点。”晏清绪说着,从衣服里掏出钱袋子递给安雨。

    “嗯,”安雨点了点头,“刨去一天五十文的推车租金和昨天买各种食材借老板的一百文,还能剩下两百文。明天的租金出来了,今日能购入的食材也能多些。”

    晏清绪点了点头:“很好的开头。”

    “也是侥幸,没想到大虾焖面的反响这么好。”安雨一边数着钱袋里的铜板一边道。

    “哪儿的话?”晏清绪不赞同,“安姑娘做出来的东西哪有不好吃的?这大虾焖面就算是放在京城里那也肯定是一绝。我昨日试吃时有被惊艳到,实话实说,我在京城里吃过那么多面食,却从来没吃过这种料理方式下的面。”

    安雨闻言先是笑了笑:“谢谢晏公子如此夸赞,不过也不用把我捧得那么高。这面你被惊到也就是吃个新鲜,真要细说不至于什么……把京城里其他面点比下去的地步。”

    晏清绪一脸正色:“真的。”

    “少说这种话,厨师用心做每一道菜品,不能因为你个人原因否定别的厨师的手艺!”

    “安姑娘,我有什么个人原因?”

    “……?你在明知故问?”

    “什么明知故问?在下有点儿听不懂。”

    “听不懂?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在宫宴上不懂得尊重御厨,拿着筷子跟没吃过的人一起抢炸鸡。”

    “……”

    ……

    两人拌着嘴,推着小车不断远去。

    这两位现在还有心情吵架拌嘴,看来现在精神状态与前两日被囚禁在小黑屋的状态大不相同。

    他们前两日从水中侥幸逃脱出蛮人的手掌心时明明是身无分文,如今能租下一辆小车和赊下食材,盖因为昨日。

    ——也就是两人落水后的那天。

    安雨和晏清绪在岸边着实歇了一阵子。

    没吃没喝还被绑着,晏清绪还受了伤,安雨中了迷药,于是在那不知名岸边一耗就是大半日。

    中途休息差不多的晏清绪还拿着树杈去河里扎了两条鱼上来,就着烧了一晚上的篝火烤熟了供给两个人充饥。

    待到吃完,也到了下午。

    安雨身上的药劲儿基本散了,两人起身寻找周围的城镇。

    这才来到了盘棱州。

    ……

    这盘陵州倒是也算奇怪,两人本来还在担心通关文牒的事情——他们被绑出来,自然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文牒,这样一来进出各个城门就困难了。

    他们甚至不敢贸然求助当地官府——那蛮人在宫中有势力是前车之鉴,又找了船把他们运到这个方向来,若是去官府求助,上来就说“我是京城晏国公家的儿子”、“我是左相府家的女儿”……

    不说对方看他们这狼狈的样子能相信几分,又能不能听他们的给京城递信儿,最要紧的是若这边儿的官府中有蛮人细作的话,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所以自然不能在进城门的时候被发现。

    ……可,两人现在也不具备什么伪造通关文牒或者买假文牒的能力。

    这就十分尴尬。

    ……

    “你看!”往上走了一截的安雨呼喊晏清绪,“那上边儿是不是一个村子?”

    晏清绪凑过去,透过河岸上起伏飘荡的芦苇间隙,果然看到了人烟。

    之后两个人沿着这村子的道路一路走过去,只觉越来越繁华,不知不觉就到了盘棱州的城中!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盘陵州北边的“城门”是设在水上的,因为北边隔着一条河和更远的城接壤,于是干脆设置了大渡口。

    而两人从水中迷迷糊糊逃生,误打误撞居然到了城里。

    ……

    这也算是一种幸运了吧。

    ……

    做生意的想法其实是晏清绪提出来的。

    ——但没有本钱,难倒任何想做生意发财的英雄汉。

    当然,那两三个铜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作本金的。

    见盘棱州小商贩颇多,晏清绪起了摆个摊配合安姑娘一起卖吃食的心思。毕竟安姑娘的手艺他清楚,只要一出世必定会火,更不用说赚到他们回京城的路费了。

    他当即便把想法这样那样地同安姑娘说了,当即便引出了安雨诧异的表情。

    “你是说……我在这盘棱州摆摊卖炸鸡?”

    晏清绪道:“正是,若说到快速赚钱的办法,非安姑娘的炸鸡莫属。且这是安姑娘的拿手好菜,还能在这盘棱州打出一片天地来。”他摩拳擦掌。

    倒是安雨见他神情认真,不由地有些无语:“小少爷,我们一穷二白,能上门找人赊账做点小生意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做炸鸡……你知道本钱要多少吗?”

    她能在城东开店,不说店铺是她使了别的办法盘下来的,就说那炸鸡供应、油……哪样不要钱?

    这钱要搁在两人没出来“流浪”的时候,确实不算多,但比起安雨听完晏清绪所说“摆摊”,脑子里闪过的小馄饨摊小汤面摊来说,自然本金是要大些。

    晏清绪闻言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想当然”了些,两人现在决定摆摊,一是为了求生——挣下些钱财来,也好让人有吃有喝有住,再者就是为了攒够回京城的路费。

    “那……安姑娘会什么?”既然开不了炸鸡摊,那便开些别的摊也好。

    “我会的?那可多了去了。”

    馄饨面点,炸鸡点心,炒菜烧烤。

    不能说她全都精通,但基本都能做的有模有样。

    ——一个好的全通业余厨师,自然是要样样都会,这样才能日常时间里自己填饱自己的肚子。

    安雨如是说。

    ……

    确定了两人要摆摊挣钱,下面的难题就来了。

    去找哪一家赊账呢?

    两人在城里兜兜转转了很久,每一家都是进了人家店里去谈“赊账”的事情。

    听起来有些难为情,但这毕竟到了生存的关头,再不好意思也得去。

    别说晏清绪出身尊贵,没干过这种事情,就说安雨活了两辈子,也没有为了几百文就各种上门“借”的。

    店家们的反应也是各自不一。

    有皱了眉头直接让他们滚的。

    有说“你们不如直接在我家店里跑堂儿的”。

    有说自己家店也没钱,几百文也拿不出来的。

    还有干脆什么也不说,不理睬他们俩,直接叫了自家护院把他们俩往外撵的。

    ……

    反正过程是相当坎坷。

    最后,还是一家脾气好的老板同意“赊”给他们钱。

    那老板看上去年纪不大,人还未到中年。店是开辣椒铺子的,生意一般……甚至有些惨淡。

    ……

    推着车走的两人逗趣完了,开始说正事。

    “走,我们先把昨天赊的钱还给老板去。”

    “好。”

    “顺便直接在那老板的店里买点儿辣椒,我昨儿个看过了,他那辣椒不错。”安雨道。

    晏清绪道:“买辣椒做什……安姑娘要做新东西?”

    “正是。”她点点头。

    摊都摆了,不能只有一道大虾焖面。

    香而不辣的面,重庆小面安排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是因为此刻我非常想吃重庆小面。

    第116章 麻辣小面

    “老板。”晏清绪推着车和安雨一起走到一条小巷子之中,开口招呼。

    盘棱州不大,自然也不如京城繁华。

    方才安雨二人卖面的地方已经算得上是这盘棱州之中热闹的地界儿,走过一段路绕过来,来往的百姓一下子少了很多。

    肉眼可见的荒凉下来。

    那赊给安雨晏清绪两人钱的店铺正是在此处。

    或许生意荒凉应该也和所处的位置有些关系。

    ……

    “老板。”

    晏清绪把推车停在店铺侧,安雨上前道。

    不到中年的掌柜迎出来,道:“这就回来了?”

    他出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这还不到酉时,你们怎得就回来了?卖的不好?”

    “这倒不是。”

    安雨走上前,把手里的钱袋子拿出来,从里面拿出来一百五十文钱递过去:“掌柜的,这是昨天找你借的钱。”

    “呦……”

    这时候晏清绪也从口走进来,身上一身粗布衣裳,步伐倒是慢慢悠悠的,颇有那么几分“从容”。

    掌柜的看了一眼。

    虽是一眼,但他只觉这人身份应该不简单,身上着布衣,气派却像是从哪家逃出来的落魄小公子。

    ……是以从昨天他见到这两个人,一直叫的都是“小姑娘、小公子”。

    ……

    “掌柜的,不是卖的不好,是卖完了。”晏清绪道。

    “卖完了?”这掌柜的一愣。

    多长时间了,他可没在自己家店铺里听见过这个词儿。

    “是,生意兴隆。”

    就像是在显摆什么一样,晏清绪特意如此强调道。

    自然,没什么恶意。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淡笑。

    “厉害啊。”这老板发出了由衷地赞叹。

    昨天见这两个年轻人到店里来,穿的普通,看上去……也没什么别样的本事。将近入夜了,说是要借钱。

    平日里没什么生意,除了看店就是看店,就是客人也见不到几个……不过他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东西。

    他们家家大业大,自己就是图个清闲出来开店的,也不在乎挣不挣钱的。

    昨晚上见到这俩年轻人一脸真诚,怎么也不像是骗子。

    更何况就借一百文……还有他口放着的推车,老板觉得自己也损失不了什么东西。

    见那两个人身无分文,应该也没地方住……索性这掌柜的还找了间屋子给这俩人休息。

    被褥之类虽然是店里下人用的,起码能睡。

    左右自己店里没什么热闹可以看,可以看看这两个年轻人的热闹,这也不错。

    ……

    不过没想到,这俩人看上去白白净净,不像是能干活儿的样子,还真能在摊上挣钱。

    还了他一百五十文不说,面还都全卖完啦?

    这老板还在感叹之中,就见那姑娘笑眯眯地又递过来五十文钱。

    “小姑娘,你这是?”

    “掌柜的,我想买点儿你这铺子里的辣椒。”

    “啊?”老板一愣,“你要辣椒作什么?”

    “自然是做吃食,明天卖。”

    “你昨日也没用到辣椒啊。”

    “做明天的新品。”

    “新品?”

    “做美食优胜劣汰,我们自然是要不断进步。”

    “啊……”

    掌柜闻言去后面喊伙计出来给安雨称辣椒,心里想着——果然不是随随便便谁就能成功,看看这姑娘的思想!在摊上卖面都要不断推出新品……这是何等的上进啊。

    ……

    这边儿辣椒称着,辣椒铺掌柜溜达到了口。

    鼻尖忽然传来了一种……香味。

    这味道以前没怎么闻到过,但是确实好闻。

    能感觉到那是虾子和蒜的味道,不知道其中又加了什么佐料……

    “好香。”掌柜的口中喃喃道。

    他循着味道走出自己的铺,下了台阶拐过去……这香味的来源是租给两人的推车?

    “小姑娘,小公子。”他转身道:“你们做的这是什么面?怎么这么香?”

    “大虾焖面。”那站在辣椒前面看着称重的姑娘转过头来道。

    “大虾焖面?”掌柜嘴里重复了一遍。

    没听过,但闻起来好香,也怪不得今天出去摆摊一下就卖完了。

    他搓搓手,满怀期待:“我能尝尝吗?”

    “……掌柜的,这倒是不巧,今日已经售罄了。”

    晏清绪也道:“可惜掌柜若是和我们早说一声,也能留下一份来。”

    辣椒铺老板:……不是,这不是昨天也不知道你们做的这什么大虾焖面这么香嘛!

    “那……今晚上做吗?”

    一般明日出摊今晚上不是会做出来嘛!他能蹭上点儿尝尝也不错。

    安雨摇了摇头:“大虾焖面现做现卖,明日出摊儿前一个时辰才做。”

    “……唉,那好吧。”掌柜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不知……”只见那小丫头话头一转,问道:“掌柜的能不能吃辣?”

    “自然能。”那掌柜的连忙道。

    这盘棱州在东边儿,也靠着水。

    百姓们吃辣的其实不多,这也是掌柜的店里生意不好的一个原因。

    但掌柜的不是寻常人,一来他不在乎钱,二来他去过不少西南、西北的地方游玩,吃过当地美食后就爱上了辣椒。

    回到盘棱州后便斩钉截铁开了家辣椒店。

    ……唯一遗憾的点便是他们盘棱州……辣菜不多。

    他自小生活在这里,就那么几种菜式吃都吃腻了。

    现在一听见这姑娘说什么“能不能吃辣”,他自然点头。

    能,当然能!

    安雨笑了笑:“这大虾焖面是掌柜的今日没有口福了,但掌柜的可以试一试我们明日准备推出的新面。”

    “好啊好啊!”掌柜的连连道。

    “我呢?”晏清绪靠在口,状似无辜地指了指自己。

    “你自然也有份儿。”安雨脸上还带着笑意,听见晏清绪这么说话也不恼,如此道。

    ……

    今非昔比。

    不光是处境,还有某种关系。

    就如同看似平静的湖水水面,似是无涟漪。

    但没人知道这之下是不是暗潮涌动。

    ==

    购入了一些食材后,晚上安雨开始做起重庆小面来。

    将清脆爽口的酱菜和葱姜蒜切成末儿,放在一边备用。

    得知安雨要做好吃的“辣面”,那掌柜的还积极询问有什么东西他可以提供的。

    ——安雨此时手里这点儿花生碎,就是掌柜的倾情提供的。

    花生拍碎,油炸爆香,随后和葱姜蒜放在一起。

    接下来她就要制作这小面里最灵魂的配料——油辣子了。

    买到的辣椒捻成面儿,再在上面撒上一层白芝麻,放适量盐。

    放好后将这堆佐料搅拌均匀。

    油锅热开,待到油温够高,她用一根筷子放进锅中试了一下油温。

    “嗯,差不多了。”

    此时掌柜的后厨空中飘着的全是油出来的油烟,安雨弯下腰把油锅下面的火熄了。

    她端起锅来,对着边上两个眼巴巴看着她做面的人道:“你们离远些……或者把口鼻都捂上。”

    晏清绪不用说就听话照做,那掌柜的还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因为会很香。”

    二人:“……”

    说完,安雨便把手中油锅当中的油泼在了辣椒面和芝麻之上。

    “刺啦————”

    滚烫的油接触到碗中的辣椒面发出巨大的声响,一股辣椒的香气就着这股热气四散开来,随之四散的还有白芝麻的味道。

    ——香,但是并不呛人。

    彻底变红的辣椒油上扶着一层白色的芝麻,此时温度还没有完全降下去,油上方浮了一层层的小泡泡。

    极香,味道香而不辣。

    “乖乖,这辣椒泼上油后这么香。”掌柜的吞咽口水。

    更香的还在后面。

    安雨往泼好的辣子上滴了一点醋,随即将油泼辣子静置。

    醋能提香。

    她煮了一把青菜,又将蒜和姜末简单用水烫了一下——为了避免不喜欢这种味道的人被辛辣味道刺激到,这样处理一下味道会小很多。

    做完这些准备,安雨便开始煮面了。

    “我买了一只鸡,这个麻辣小面用鸡汤做汤底是最好,不过今天只是试吃,鸡要留到明天早上吊汤底,所以今天委屈两位了。”她如此道。

    自然,“重庆小面”被她叫成了“麻辣小面”。

    有“重庆”这个名字不好解释的原因,也有自己技艺的原因。毕竟她做的也不正宗,全凭自己“记忆里”的味道还原。

    她还在现代的时候是吃的比较多,但也没有专去学习过。

    “没事儿,我这就让他们去弄鸡汤。”掌柜的听完了立马道。

    “欸……倒是不用。”安雨没料到是这样的发展,“面已经开始煮了,等到鸡汤煮好肯定来不及。”

    “……也是。”掌柜的皱着眉头放弃了。

    她看的好笑,只觉得这辣椒铺老板除了特别佛系和好心之外,倒是也十分喜欢吃辣。

    ——为了一碗辣面,竟要找人去现熬鸡汤。

    ……

    面煮熟后捞出。

    安雨拿出三个大碗。

    ——这碗还是掌柜的听她要做辣面提供的,着实是大。

    三个大碗中各舀一勺面汤,都加入酱菜碎、花生碎和方才做好的姜蒜水,放一点点盐。

    每碗再滴上几滴醋,和一点儿猪油,然后注入灵魂——还热腾腾的辣椒油。

    此时辣椒油已经没有了气泡,白色的芝麻浮在红油之上,看着就香。

    热气腾腾的面方才就捞了出来,白细劲道。

    过一遍凉水后把它们加进三个大碗中。

    整碗热着的红汤浸入面,最后再在上面撒上葱末。

    “好了。”安雨道。

    ——麻辣小面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我好想吃。

    第117章 过夜

    在安雨的要求下,面条泡入汤汁后入味了一阵儿,眼巴巴的掌柜和晏清绪才被允许吃。

    那面闻起来香味扑鼻,劲道的面条麻辣鲜香。

    一口面条吃下去还带着爽脆的花生碎和酱菜。

    晏清绪一口一口细品,吃的舌尖发麻。

    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点儿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来的急切。

    这么多天了,终于吃上一顿像样的饭。

    昨日进了城,两人吃的是掌柜的给的干粮,就连今日卖的大虾焖面他们二人也是只闻味没吃到。

    噢……也只是安雨尝了尝味儿。

    晏清绪真是一根都没吃,能在美食前如此隐忍,也是晏公子生命里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

    掌柜的抱着碗吃的狼吞虎咽,天……他真的没有吃过把辣做的这么好的面。

    一碗面很快被吃的干干净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小姑娘有没有留在盘棱州的想法?”

    留在盘陵州,在他们府上做饭行不行?

    就冲这个手艺,他给出钱盘个店铺下来也行啊!这香而不辣,真该让盘陵州的百姓们好好尝尝!

    晏清绪反应很快,看见掌柜的动他也动了,挡在安雨面前。

    ——这辣椒铺掌柜的眼神他可太熟悉了,在京城没少在别人眼里见过。

    什么魏太师啊、西域王子啊、御膳房总理事大人、城东的不知名掌柜们……数不胜数。

    “掌柜的,我与安姑娘还是要攒钱回京的。”

    安雨也道:“正是。”

    掌柜的满脸遗憾:“真的吗?”

    安雨笑了笑:“没办法,正如我们那日所说,亲人都在京城。我们来着盘棱州也是游山玩水想见见世面,没想到路遇歹人,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这才出此下策。”

    对于这掌柜的自然是不能全盘托出,于是两人便想了这样一番说辞。

    安雨和晏清绪身上有股“气质”,他们也知道与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违和,便也不装了,坦然道他们就是京城人。

    掌柜的又唠叨了几句,被安雨和和气气安慰了几句,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好吧……”掌柜的道,“今晚你们就在我店里住就行了!”

    昨日收留他们只是好心,今日就稍微有些不同了——这小姑娘做饭这么好吃,多住几天他也能饱饱口服。

    “那就继续麻烦了。”安雨真情实意地道。

    “不麻烦,”掌柜的挥挥手,“我这儿屋子啥的准备的好着呢,本来是刚开始装店就备齐的,没想到小向他们日日回家,根本不在店里住。你们在我这儿留宿也好,我那给他们预备的房间也算是没白瞎……就当晚上给我看看店吧!”

    小向就是掌柜的店里的伙计。

    “那是自然,掌柜的放心吧。”

    “掌柜的客气了。”晏清绪也道。

    两人也明白,这店开了这么长时间,晚上没人一直没什么问题,这“晚上看店”的说法也只是掌柜的好心之说。

    真要说危险,没什么把“让两个陌生人”住在店里更危险的了,也就是这掌柜的信得过他们。

    能遇到这样一位掌柜的,也算是安雨和晏清绪被绑架途中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客气不客气,要不小姑娘再考虑考虑留在盘棱州的事情?”

    安雨笑了:“我尽量多待一阵儿。”

    掌柜:“……”

    ……

    最终辣椒铺掌柜的也只能抱着遗憾,拍了拍吃饱的肚子黯然神伤的回家了。

    ……

    两人今日还是留宿在辣椒铺掌柜的提供给他们的房间中。

    房间中很干净,两床被褥一个放在东侧一个放在西侧,看上去像是下人房。

    说起来这是昨日掌柜的收留他们提供的房间,但事实上,今夜才是安雨和晏清绪“同住”的第一夜。

    ……因为昨日两人决定好摆摊后,趁着夜色去湖边捞了一晚上虾。

    没有那么多钱,他们便自力更生。

    直到天亮,两人才拎着一堆虾去做了大虾焖面,随后就是摆摊。

    可见这一日他们有多疲惫。

    ……

    收拾完晚上吃饭用的种种,安雨去洗了把脸,顺便接了盆水冲澡。

    这辣椒店看上去不大,也没什么生意,对店里的下人们倒是挺好——待遇好。

    不仅房间宽敞,还有男女分开的洗漱间。

    尽管那洗漱间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个大木盆——不过烧完水洗个澡,这就足够了。

    行,看出来了,这辣椒铺掌柜的一定不简单。

    不说别的,下人们这么好的环境待遇,跟在“府里”也差不多了。

    更不用说如此收留两个人,便是不把这个店里的货放在心上——不简单,如此不在乎身外之物。

    对于掌柜的,安雨也是简单地思考了一下。

    很快,她的思绪便被拉走了。

    她开始思考另外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今晚要和晏清绪一起睡了。

    就算不是在同一张床上的那种一起睡,也是在同一间屋子当中。

    虽说……他们两人这一路上基本都是在一起度过夜晚的,但……那要么是被绑着,要么是被困住的情况,这样恢复“自由身”后还是第一次面连这样的场景。

    之前情况危急……现在,倒是无端生出几分尴尬来。

    正想着,安雨听见隔壁屋子传来了水声。

    ——两个房间被木板隔开,隐约能听见一些声响。

    这个时辰店里的人都各自回家了,除了她……应当就是晏清绪了。

    明明落水的时候两人有过肢体接触,在岸上时他们也是一起烤过衣服的交情了,但现在知道晏清绪很有可能在她一板之隔的旁边屋子洗澡……安雨还是有种别扭的感觉。

    她泡在热水里,几乎一动不动。

    ——隔壁似乎只是单纯地“冲澡”,水声不断响起。

    噢对了,晏清绪身上还有伤,应该也没办法像她这般在木桶中浸泡。

    那伤口之前应该结了血痂,经过湖水那般浸泡,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个什么样子。

    安雨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很奇妙。

    屋子里雾气蒸腾,是因为桶里安雨烧好的水。那些水汽蒸腾,弥漫在整个屋子当中。

    安雨现在也说不清她与晏清绪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这段两个人被迫相处的日子确实改变了一些什么东西。

    ……比如观感。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自然不用说,晏清绪在她这里直接被划分到了“结仇”那一栏。

    至于他本人如何,安雨并没有了解,也没有兴趣了解。

    这绑架事件阴差阳错地被迫让她了解了一些“晏公子”。

    除了外表之外,这人倒是……十分赤诚。

    正想着,隔壁的水声停了。

    这么快?安雨不禁想道。

    接着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应当是穿衣服。

    ……

    “吱呀——”开门声,隔壁屋子的门被打开了。

    脚步声。

    那脚步声朝着她这间来了。

    ……晏清绪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雨只觉得自己心跳似乎快了几分。

    “砰砰砰。”很快,门被轻轻叩了几下。

    “安姑娘。”晏清绪在门外轻声唤道。

    安雨下意识地又往水里坐了坐,道:“怎么?”

    “我寻了两块儿干净的布,给你搭在门口架子上了,一会儿安姑娘出来时记得擦干,本来就染了风寒,可不好再吹风。”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声音清眷。

    “好……我的风寒已经没事了。”

    说来也神奇,进了盘棱州吃了点儿东西,安雨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下去了。

    ——可能是年轻,身体好,免疫力高吧。

    “那也要注意,风寒好的没有那么快,安姑娘要多注意身体。”

    “……明白,多谢。”

    “不谢,安姑娘若是水凉了,我这边可以烧……”

    “不用不用,”她连忙道:“我这足够,晏公子早点睡吧。”

    别忙和了,求你。

    “好。”晏清绪这才应了一声,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离开,安雨这才把心放下来。

    怎么洗个澡还这么七上八下的呢?都怪晏清绪。

    ……

    待到她洗完出来,打开门果然看到了干净的白布搭在了门口的架子上。

    安雨把布拿下来擦了擦湿发——长发不好干,在这秋天容易着凉。

    纵使盘棱州的秋天不冷,也是晏清绪的一番好意。

    她领这个情。

    安雨在小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擦了擦头发,看了看夜色。

    末了才进屋。

    一想要面对两个人在屋子里的局面,她就想再拖一拖。

    不成想当她推开门进屋后,屋里静悄悄一片。

    安雨:?

    晏清绪要是醒着,应当已经和她开口打招呼了。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东边儿,借着蜡烛的光看见晏清绪闭上的双眼。

    ——睡着了。

    少年人眉眼已经长开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洗了头,看上去有些半湿的头发有一缕垂下来。

    他的睫毛很长,尤其是闭着眼的时候。浓密欣长,配着白皙的皮肤显出一丝病态来。

    这些日子确实是辛苦他了。

    这一天,不。

    这两天确实是累,不仅带着她游上岸,昨晚还没休息逮了一晚上虾。

    今天更是没闲着,摆摊、收钱、推车,样样都是体力活儿。

    罢了,早点睡吧。

    安雨悄悄靠近,熄了晏清绪床边那盏蜡烛。

    ……

    毕竟,明早还有的忙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吃到了重庆小面。

    第118章 劫道

    清早。

    窗外小鸟在竹林中穿梭,清脆的鸣叫声透过竹林传进窗子。

    同样飘入的还有阵阵花草香。

    盘棱州入了秋,倒还是充斥着鸟语花香。

    ……

    屋内,晏清绪仍在沉睡。

    他累的狠了,今日睡得格外沉。

    盘棱州天亮的早,此时不过辰时,他的耳边就响起了恶魔低语。

    ——“晏公子?晏公子,醒醒。”

    ——“……”

    ——“该去河里捞虾了。”

    ……

    安雨站在晏清绪床边,已经熟悉穿戴整齐,唤着晏清绪起床。

    今日她打算早点去摆摊。

    昨晚麻辣小面的辣子和配菜已经准备齐了,她先去占个好位置,卖麻辣小面。

    晏清绪分头行动,去河里捞虾,之后过来她再做大虾焖面。

    昨天的大虾焖面里面的虾是两个人一起去河里捞的,目的是为了节省本钱,现捞出来的虾也新鲜。

    所说昨日挣了些钱,但今日的大虾焖面安雨仍不打算用钱购入——一方面不知道新不新鲜,另一方面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晏清绪了。

    什么都不耽误,还节省时间。

    所以一大早,她便主动提供了“叫早服务”,亲切地来叫晏清绪起床了。

    安雨叫了两声,晏清绪便醒了。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便见安雨站在自己的床边——“安姑娘?”

    “到时辰了,你先去捞虾,我去摆摊先卖麻辣小面。”

    “……好。”晏清绪脑子还有些迷糊。

    “来,这是给你买的早餐,我已经吃过了。”

    安雨说着,把手里的纸包放在桌子上。

    那里头是两个肉包。

    要想马儿跑,自然要先给马儿吃草。

    “……多谢。”

    “水我也放在这里了。”安雨道。

    她看着晏清绪,眼神里全都是“怎么还不起?”

    晏清绪:“……”

    ……

    “安姑娘,可否先回避一下,在下……换个衣服。”晏清绪早上的声音还有些低哑,说话的音量也小,带着几分无奈。

    配上刚起床的“无害”样子,整个人显得很容易被欺负。

    “噢噢,行。”她点了点头,退开了几步。

    安雨倒是忘了这茬,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这行为在这个朝代似乎有一些“不妥”。

    害,一大早上起来满脑子都是搞钱,旁的东西便没往脑子里走。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相处的的确是……十分亲近。虽说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在某种程度上,对方已经在“自己人”的范畴之中了。

    ——这一路上俩人什么没有经历过?

    安雨心中那一点点儿懊恼自己思虑不周的小后悔一出来,这种思绪便自主进入了脑中。

    况且……他不是穿着里衣么?

    唉……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搞钱重要!

    安雨转身出了门。

    ……

    女声透过门传进来——“晏公子,你起来了喝些水吃了包子,去河边时记得带上木桶!最好带到这边来的时候虾子还都是活的!”

    “好。”晏清绪在床上应。

    ……

    安雨进了厨房,把炸好的花生碎、酱菜等配菜准备好,放到了小车上。

    她回到厨房端油辣子。

    炸好的油辣子小小的一桶,稍微有些沉。

    她垫了两块布,刚准备端,小桶就被人接手了。

    “我来吧。”

    晏清绪收拾得很快,此时过来端过木桶,一路走到门口放到了两人昨日用的小推车上。

    有了晏清绪的帮助,安雨的准备工作很快就做完了。

    他动作很利索,安雨准备出发时,他也准备好了捞虾要用的各种物什,站在了店门口。

    ……

    刚才没睡清醒的时候安雨跟晏清绪说了今日计划,现在清醒了之后他有些不放心道:“安姑娘,今日你自己一个人去,可以吗?”

    这车不是很好推,去了之后还要摆桌子凳子,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那也没办法,虾得捞。虽然一个人是有点儿麻烦,我还应付的过来。”

    晏清绪皱了皱眉,道:“好,那我便快些捞虾,早点儿过来帮忙。”

    “行。”

    “掌柜的还没来吗?”他们已经准备走了,安雨左右张望了一下道。

    “是的。”

    这小巷虽说偏僻,辣椒铺子旁边还是有几家商铺的。

    此时也都基本开了张,打开了店门准备做生意。

    唯有辣椒铺,不仅掌柜的没有来,连店里的伙计也没有一个。

    “看来掌柜的开店的确不是为了挣钱的。”安雨笑道。

    两人正说着,辣椒铺的伙计晃晃悠悠地从小巷尽头拐了过来,看见安雨和晏清绪站在店门口,连忙加快脚步赶了过来。

    “安姑娘,晏公子。”

    “来了?那店就交给你了,我们还愁这店里没人,该不该现在走呢。”

    “行,你们去吧,我看店就行。”

    两人得了回答,便各自分头走了。

    该摆摊的摆摊,该捞虾的捞虾。

    ……

    安雨推着小车,走出了小巷。

    她从这里再绕过去几条小路,就能到大路,摆摊儿的地方就在那里。

    晏清绪倒是得走和她相反的方向,河流在城镇的另外一侧。

    路面稍微有些不平,小推车的木车轮几次被路上的小石子硌到。昨日看晏清绪推车推的平稳,自己操作起来还是要稍微废上一点儿劲。

    “哐——”正推着,小推车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推也推不太动了。

    咋回事儿?

    安雨把小推车立好,弯腰下来查看车轮是什么情况。

    原来是地里有一块儿石头,看上去颜色和花纹都和地面差不太多,但是凸起来把车轮卡住了。

    看上去卡的还挺死。

    她想了想,从车上拿了一把菜刀下来。

    这刀挺利的,是辣椒铺掌柜借给他们的,说是后厨用来切骨头的。

    那刀够大,也够锋利。

    安雨拿着刀,观察了一下那块儿石头,对着卡住车轮的石头就下了刀。

    “噌——”

    刀和石头碰撞,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这刀果然好使,没几下那石头卡住车的部分就碎了些。

    ……

    就在这时,小路上过来几道人影。

    “就是这边儿,我刚才看见一个小娘子推车过去了。”

    “嘿!就在前边!”

    “看见了看见了!”

    “小娘子!把你身上的银子交出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安雨闻声抬头。

    小混混们一愣。

    ——那个小娘子拿着一把锃光瓦亮的大菜刀,地上是一块碎成无数块儿的大石头。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桃花

    河边

    清早,河边人不多,只有几个妇人三三两两的洗着衣服。

    河面相当宽阔,河岸,有一个人影在拿着渔网捞东西。

    晏清绪把裤子挽到膝盖,鞋也脱在了岸边。

    袖子也挽了半截,到了胳膊肘的位置。

    他人本来就白,被灰扑扑的衣服一衬更是像珠玉。

    为了干活儿方便,黑发高束——晏清绪倒是也不会什么别的复杂的发型。

    在府里的时候,各种头发、发冠都是闻修一手负责,他现在会给自己扎头发,要是被闻修看见了说不定得抹着泪儿大呼:“少爷长大了”呢。

    尽管论年纪,闻修比晏清绪还要小上一些。

    头发这样一扎,更显得利落。

    他本来就生的好看,在湖水和清晨太阳的映照之下,整个人像是被照了一层光边儿。

    晏清绪一心捞虾,倒是不知道自己成为岸人眼里的风景。

    ……

    “看那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可不是?就真跟从那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两个大妈一边洗着手上的衣服一边说。

    这衣服啊,早上洗出来,在日头底下晾上个一天也就干了,刚好晚上能收。

    “一大早就出来捞鱼,要我说不知道比那老张头儿家的小子好多少。”

    “那小子好吃懒做是出了名儿的,是个人都能比他勤快。这个点儿别说出来干活了,怕是能直接睡到日上三竿去!”

    “欸……你说老张头那么能干,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儿子?一把年纪了没有人帮他干活儿不说,家里还得养着他这口子人……”

    “害,不过说归说,那张家小子长得也不错。”

    “切,长得再不错也没有面那个小伙子好看,看看人家,一大早上就知道出来干活,自力更生,就这一点就不知道比多少人强的多了!”

    “这说的倒也是……”

    “林嫂、付嫂。”一个小姑娘端着盆也过来了。

    “孙家闺女啊,来啦。”两个大妈跟这小姑娘打招呼。

    “两位嫂嫂聊什么呢?”孙铃活泼的很,一坐下没先给衣服泡水,倒是兴致勃勃地问起八卦来。

    “没说啥,这不是说你那张哥不勤奋吗,别人家小子一大早就起来干活儿去了,他能睡到晌午才起来。”

    孙玲和张家小子关系不错,一天到晚没事儿就跟在人家后头“张哥”“张哥”的叫——尽管街坊邻居都有些看不上张家小子。

    “张哥那才不是懒呢!”孙玲撇撇嘴,把盆子里的衣服拿出来。

    “张家小子要是不懒,世上就没有人懒了!”付嫂笑道:“也就你觉得他好吧。”

    “孙丫头这是看张家小子长得帅呢!小姑娘嘛,哪个不是这样?我年轻的时候也看长得好看的小伙子嘞。”

    “你现在不也是?”林嫂打趣道。

    “不是我说啊,找男人啊不能只看脸,还得看他能不能干,你看河岸那个,长得又好又能干。就这么一会儿吧?我都看见他捞上来好几网虾了,那身手真是利索,一抓一个准。”

    “哎呀,付嫂!别老说张哥不好,岸那个怎么……”孙玲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想反驳两个大妈。

    谁想到一抬头就愣住了。

    ——那面捞虾的真是好看,个子一看就高,甚至比张哥还要好看些。

    脸就更不用说了,孙玲以前只觉得张哥真好看,此时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人的样貌竟……比姑娘还要精致几分。

    长手长脚的,皮肤也白的透明,一头长发高高束起,颇有话本子里那种“侠客”的感觉。

    孙玲一下就看呆了。

    “你瞧瞧,好看吧!还能干呢!这么一大早的起来捞虾,要指望我家那个捞点儿虾回去吃啊,一天得说上八百遍才肯动身。”

    “这活儿也累,那小伙子倒是看着轻巧,敏捷的很呐!”

    “嫂嫂们……他是谁啊?”孙玲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点儿笑,问道。

    “不知道,之前也没瞧见过”,林嫂笑了:“怎么孙丫头,这是看上了?”

    “哎呀!林嫂!你说的是哪儿的话!”孙玲笑道。

    “看看,这还娇羞上了。”

    孙玲又和两个大妈笑闹了几句,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岸瞄。

    ——林嫂和付嫂说的还真没错,这面的……男人真是比张哥好看,也能干。

    ……就是不知道是哪里人,住哪里,家里……有没有婚配。

    那人……看上去和她年纪也差不了多少。

    ……

    ……

    捞鱼捞虾都需要眼力,需要看准时机。

    得等水面静止,些许虾子才肯游在水中。

    没有虾的时候,晏清绪撒下点儿饵料,便在水中静止不动。待到虾出来了,数量也多了,他便利索地下网,将被诱惑出来的虾子们一网打尽。

    到这湖边半个时辰了,收获倒是不错。

    ——比第一晚上他和安雨来这湖边的收益好多了。

    那时候两个人完全不得要领,借着月光看都看不清虾在哪,待到看见一只又紧着去追。

    虾没鱼大,游的倒是也不慢——尤其在晚上,一个猛子便找不到踪影了。

    两个人摸索了很久,这才总结出规律来,刚巧天亮,那天他们就是用拂晓的光配着一晚上的失败经验,捞到了昨日所需要的大虾。

    今天就快多了。

    一网又捞上来,里面足有七八只虾——这都是晏清绪足够有耐心的结果。

    里面还混着几只小鱼,离开水面后在网里蹦跶。

    晏清绪把这几条小鱼摘出来扔回水里——嗯,差不多了。

    收获颇丰,桶里足有几十只。

    他淌着水走回岸边,将网里的虾放进桶里。

    临出门他拿了块儿布,此时用这块白布将手脚、腿上的水都擦干净。

    ……

    “请问……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晏清绪刚擦完水,就听见有个小姑娘的声音怯怯地问。

    他转头,看见是个十几岁模样的圆脸姑娘。

    “不是。”晏清绪回答,显然没有多谈的意思。

    “我叫孙玲,就住在河岸。”那姑娘自我介绍。

    晏清绪回过头穿鞋,没说话。

    孙玲有点儿不甘心,又问:“你这虾挺多的,要不要卖给我一些?”

    “不卖。”这回晏清绪倒是说话了。

    他回答完,便站起身来,拎上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尽快去给安姑娘帮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抢钱

    “有事?”安雨拿着手里的刀,简短问道。

    人狠话不多,看起来十分有威慑力。

    几个小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本以为跟着的是个弱女子,没想到眼前的人如此彪悍,手里拿着刀不说,还拿着刀把地上的坚石给劈开了。

    这力气可不小啊。

    这要是单枪匹马的上去,还不知道是谁劫谁呢。

    好在他们人多势众,为首的小混混看看自己周围一圈兄弟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把,把你身上的钱都拿出来!”那小混混道。

    “我身上的钱?”安雨重复了一遍,从衣服里掏出钱袋打开,展示给这群小混混看,里面空荡荡的,连一个铜板也没有。

    她和晏清绪身无分文流落到这里,基本上就是两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昨天挣的钱也全都买原材料了,手里还真一点钱没有。

    几个小混混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姑娘看着长得不错,居然这么穷。

    那个袋子里居然一个铜板还没有,比他们这几个靠劫道找茬为生的人还要惨。

    ——摆摊的人生这么艰难吗?

    这倒是有点大开眼界了。

    盘棱州的治安不错,他们现在只敢劫这种落单的人,否则很容易被抓起来。

    妈的,现在讨口饭吃,怎么这么不容易?

    小混混们只有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年龄非常小,此时一脸懵懂的道:“她好可怜,我们要不要施舍她一些?”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为首的小混混赏了一个爆栗。

    “大伟哥,疼!”最小的小胖子混混一脸委屈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怎么说打人就打人呢?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出来是要当恶霸的,不是要当佛祖的!还施舍?怎么不把自己施舍出去!”

    小胖子抱着头不敢出声。

    “听好了,小娘们儿,今天碰上我们算你倒霉,赶紧的,就算你身上没钱也把车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们哥几个饶你一命。”

    “我这车上也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看我要是有那值钱东西,我还要起这么大早去摆摊?”

    安雨的一番话说的十分有道理,可惜对方根本不听。

    “嘴硬?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上!”

    “等一下。”

    安雨喝道。

    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拿出架势来说话倒是颇有气势,几个小混混下意识的一停。

    ——竟是听了安雨的话。

    这时安雨深吸一口气,随即放声大喊:“来人啊!有人抢劫了!”

    “欺负年轻姑娘啦!”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了!”

    小混混们:“……”

    “愣着干什么?快让她闭嘴。”小混混头目气急败坏地呵斥自己的手下。

    安雨输出之际,还不忘转头对小混混们,嘲讽一番:“不对啊,这个时候你们的台词不应该是‘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理你吗?’”

    “她在说什么?”小混混们皱起了眉。

    ……

    安静的小巷子里,因为安雨的叫声很快不再安静了。

    ——“怎么了怎么了?谁在喊?”

    ——“谁在欺负小姑娘?”

    ——“人在哪儿呢?”

    “这儿呢这儿呢!”

    安雨发出声音表明坐标时,还不忘四处躲闪拿着棍子的小混混们。

    很快,一阵喧闹的脚步声便朝着这里走来,看来这个朝代还是热心肠的人多。

    “住手!”

    “哪里来的小贼!敢在这里撒野!”

    一群百姓抄着锄头斧头便赶到了这里,一眼便看见了一群拿着棍子的小混混围着一个身单力薄的姑娘。

    “就是他们!”

    “上!”

    热心百姓们一哄而上,小混混头目见状连忙道:“跑!”

    可惜还没来得及跑,一群人就被热心百姓们揪住痛扁。

    还有个安雨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面装出害怕的样子,一面对热心百姓们柔弱道:“他们不仅威胁我,还抢走了我的钱……”

    百姓们一听竟还有这种事,打人的力气变得更大了。

    一边打还一边叫骂道:“快把人家小姑娘的钱还回去!”

    “她骗人,她根本一分钱都没有!啊!!”有的小混混想为自己争辩两句,却被打得更狠。

    “还敢骗人?人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怎么会说谎话!”

    “她!…………”有小混混想辩解,一棍子打下来,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今天他们拿着棍子是出来打人的,不是被人打的。

    一群小混混简直被当场打懵了。

    …………

    最后以小混混们鼻青脸肿的落荒而逃,逃之前还被迫还给了安雨一百多文钱而告终。

    连最小的混混小胖子也没有幸免,他一边哭一边跟着别的混混们逃走,还大喊道:“还有没有王法!”

    …………

    有没有王法安雨不知道,但是她得到了钱。

    这世道还是挺照顾穷人的。

    本来想着今天的生意应该不错,但是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送钱来了。

    “小姑娘,以后出来当心一些!”一扛着锄头的中年大叔道,刚才打小混混他可是主力军。

    “是啊,遇到这种事儿赶紧喊,要不会被人欺负的。”一个刚才也很猛的大妈道。

    “谢谢各位。”安雨真诚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姑娘你这……是去摆摊?”

    “是,就在两条街北边儿。”安雨点了点头。

    “是嘛?那还挺近的!”

    “有空了我们也去尝尝。”

    “那就感谢各位了!”安雨连忙道谢。

    也不知道今天运气为什么这么好,不仅有人出门就送钱,还拉上了客。

    ……

    安雨来到了昨天摆摊的地方,虽然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但到的也还算早。

    ——至少比昨天早多了。

    昨天那卖糖水的大妈看见安雨连忙招呼:“小姑娘!来这边儿!”

    糖水摊旁边空着一块儿地,很明显是给安雨留的。

    真不错,这就是一碗面能得到的东西吗?

    “来了!”安雨推着车来到了空着的那块儿地方。

    明显和昨天比起来,位置好多了。

    “欸?今天怎么闻着和昨天不太一样?”大妈如此问道。

    “您鼻子真灵”,安雨掀开大桶,麻辣鲜香的味道随之而出。

    “哟,真香。”

    她笑了笑道:“今天先卖新面——麻辣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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