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辣面开卖
初看到这个姑娘今天卖的是辣的,不少昨天吃过的回头客都有点儿迟疑。
盘棱州的百姓对于辣的接受程度很低。
还有个百姓上来问:“姑娘,昨天的大虾焖面今天不卖了?”
“卖呢,不过得等一会儿。”
安雨一边摆着桌子凳子一边回道。
等一会儿捞虾那位把虾送过来。
现在晏清绪不在,这些活儿就由她来干。
“今天先卖麻辣小面,诸位有没有想试一试的?”安雨笑着问。
那上来问的百姓先看见了桶里的红汤,他迟疑地退后一步:“不……不了吧,我不怎么能吃辣。”
“这面以香为主,红油辣子特意炸过,是不辣的。”
安雨这么说,但那百姓明显不太相信。
那辣椒油看着都那么红了,你跟我说不太辣?这谁能相信哦!
纵使安雨有解释了几句,那百姓还是退开了,嘴里还说着“一会儿等有了大虾焖面我再过来吃。”
安雨:“……”
那便算了,有的客人留不住,就让他离开吧。
今天的麻辣小面汤底没有昨天有蒜蓉的大虾焖面味道大,吸引来的客人也不算多。
还有好多客人是冲着昨天的大虾焖面来的,眼看这儿没有,当即便离开了。
是以安雨今天开摊虽然早,倒是很久都没有开张。
她站在小推车后面,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小葱等食材,看上去倒完全不着急。
今天这种情形她早就预料到了——这跟盘棱州本地的百姓饮食习惯有关系,一时强求不来。
她在制作麻辣小面底料的时候就进行了改良,针对本地人不太能吃辣的习惯,在辣椒里加了醋和白糖。
挑选辣椒的时候,安雨也在旁边盯着,专门选了没那么辣但是很香的辣椒品种,做出来的辣椒油香而不辣。
但凡有客人尝试第一碗就会知道,她这“麻辣小面”没有多辣,有的只是满口鲜香。
有了客人反馈味道,不愁她这麻辣小面卖不出去。
故而她也没有多着急。
——好东西,总是能卖出去的。
……
一位大伯走上前来,跟安雨打招呼:“小姑娘,这么早啊?”
安雨一看,这正是昨天第一个吃她大虾焖面的那位客人。
“大伯,早。”
“欸?今天你夫君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出来?”
大伯说的是晏清绪。
……误会的人太多,安雨已经懒得解释了,只是说:“他去捞虾了。”
“捞虾?你们虾还没捞上来呢?那今天卖的是啥?”大伯走上前来,往安雨的锅里瞅。
安雨任他看,解释道:“今天卖的是麻辣小面,香而不辣。”
“香而不辣?真的?”大伯有点儿犯嘀咕,他平日里也不怎么吃辣,往日里看见辣菜都不怎么点。
……可,这姑娘昨日做的大虾焖面实在是好吃,让他觉得这姑娘对于吃的不会骗人。
“真的,不信您尝尝。”
“好!那我就来一碗,还是十文钱?”
“正是。”
“给你!”大伯爽快的掏了钱。
这麻辣小面凑近了闻着确实是香,也不像别的辣椒那样呛人,说不定可以试试。
再说了,一碗才要个十文钱,就算辣了他觉得不好吃,也没有什么损失。
“好嘞。”
安雨收了钱,将十文钱放进了钱袋里。
从准备好的袋子里拿了一把小面放进了锅中煮。
——不多时,面煮好了,安雨将小面捞出来过了凉水,调好佐料和汤底,将过完水的面放入汤中。
最后舀了一勺红彤彤的辣椒油浇在面上,撒了一小把葱花作为点缀。
昨日炸好的辣椒油今日已经放凉了,味道远不如昨天那样大。
此时浇在热腾腾的汤面上,那辣椒的香味儿一下就出来了——比冷却时更好闻。
有些凉风的秋天,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麻辣小面最是合时宜了。
……
“给您。”安雨将面碗递过去,还有一双干净的筷子。
“哎呦,真香。”站在旁边的大伯目睹了安雨做面的全过程,辣椒油撒上去那一下溢出来的香味他自然也闻到了。
与掏钱时不同,大伯对于这碗面的期待在闻见香味后又提升了不少。
——这面……闻着就好吃。
对于不喜欢辣的老伯来说,对一碗辣面能有这样的期待还是第一次。
……
老伯拿着面碗坐在了小凳子上。
他用筷子把面搅开,如此近距离,那股辣椒的香味更明显——和他以往吃到过的辣椒都不太一样!
这面刚煮出来过了凉水,劲道不粘连,很好搅。
红彤彤的汤配着绿色的葱花,里面还有一些炸得金黄的花生碎做点缀,实在是令人食欲大开。
搅着搅着,大伯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待到面差不多了,大伯挑起一筷子热腾腾的面送入口中。
——香。
这是大伯的第一反应。
微微的甜味和酸味让那股辣椒油香发挥的更加淋漓尽致,这一口面口感丰富,还能吃到花生碎和酱菜。
葱花配上面食本就增味儿,在这麻辣小面里更是锦上添花。
这小姑娘做出来的“麻辣”是一种他从来没吃过的“麻辣”,与以往那种刺痛舌头的辣不同,这种辣味咸香微麻,面条吸满了这种汤汁后非常入味儿,也不过分咸,实乃面条中的佳品啊!
一时之间,大伯竟不知道是今天的麻辣小面好吃一些,还是昨天的大虾焖面更好吃。
对于很少吃辣的老伯来说,这的确是很高的赞誉了。
……
老伯吃了几口面,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
——啧,这汤的味道也没得说!
都说汤面的精华是汤底,这话说的果然没错。
喝一口汤,方能明白那老板小姑娘所说的“香而不辣”是什么意思,充斥着辣椒油的汤不但不刺嗓,还有浓重的香味,更别提那一口汤里的白芝麻,嚼在口中真是……绝味。
一碗面很快就被老伯吃完了,甚至比前一日还要意犹未尽。
那种舌尖的微麻感真是让人上瘾!
“老伯,怎么样?”见老伯吃的差不多了,安雨出声询问“用户体验”。
“好吃!真是好吃!”老伯忙竖起大拇指,想对着这面夸赞两句才发觉自己的词穷——读书少了,除了“好吃”、“妙啊”,竟没有什么别的形容词能恰当地表达他此时的感受。
好在安雨也并没有怎么在意,道了句:“好吃就行。”
边上有几位今天冲着大虾焖面来、得知今天还没做,只有麻辣小面卖便想折返的客人,见了这老伯的样子不禁嘀咕了两句。
——“真有那么好吃?”
——“老伯的样子也不想装的。”
大家好多人都是街里街坊的,在味道上还不至于骗人,都认识。
——“要不,我们也试试?”
——“我可吃不了辣,要不你尝尝?”
——“害,别担心,老伯平日里不是也吃不了辣嘛!你看他吃的多香?”
——“说的好像也是……”
边上很快聚集了几个想尝试但是怕辣的百姓。
老伯刚好吃完,见状倾情推荐:“真的不辣,很香,别犹豫了!我昨天吃的就是这个小老板的大虾焖面,也好吃。这小老板真是做啥都好吃。”
“……真不辣?”迟疑的人听完有些意动。
人就是这样,不相信老板说的,但是相信和自己一样同为客人的说法。
“赶紧的吧。”老伯掏出来一块儿灰色的手帕擦嘴:“我要回去了,叫我儿子过来吃。”
“……”
老伯这……
“行,尝尝就尝尝,反正也不贵。”一壮年男子迈出了尝试的步伐。
“老板,给。十文钱。”
安雨收了钱,道了句“好”。
这就被说服了?
她还想多看一会儿这些百姓纠结挣扎不知道该不该来吃她家麻辣小面的样子呢。
有趣。
……
很快,或是被味道吸引,又或许是被老伯说服,四五个人上前买了麻辣小面。
安雨手脚麻利,很快做出了五份。
——昨天是她第一次摆摊,弄面还有些不熟悉,今天已经相当熟练了。
一份分多少、怎样做更快,安雨摸索的很快。
“好了,你们的麻辣小面。”
她吆喝了一声,一碗一碗把面递出去。
小桌子就摆在推车面前,一时之间,安雨耳畔吸面声不绝于耳。
——“真的香!”
——“这老板怎么做的?这辣椒油看着好红,吃起来一点儿也不辣。”
——“真是稀罕了,早知道这么好吃我刚才也不犹豫了。”
安雨听见这些话淡淡一笑。
……
“老板!给我出来!”
就在这时,摊位面前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为首那人凶神恶煞,身后几个人抬着个担架,上面躺着个人。
安雨眼见,看见有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这是,上午被打了,过来找茬了?
“老板出来!”那几个人还在那里叫喊,装的还挺像。
安雨请了清嗓子道:“有什么事,各位可是找我?”
“对!就是你!”
安雨摆出疑惑的表情:“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各位看不见?叫了半天,莫不是瞎子?”
第122章 讹钱
安雨一句“莫不是瞎子”一出,几个在旁边摆摊的摊主都闷声笑了起来。
这几个人一看就来者不善,为首那人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这小姑娘看起来文弱,嘴皮子底下倒是一点儿也不饶人。
那一群人听见安雨这么说话一噎,这小娘们儿果然牙尖嘴利的。
为首那人“呸”了一声道:“你骂谁是瞎子?什么东西,敢骂老子?”
安雨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我也不知道骂谁,反正谁捡骂就是骂谁咯。”
对于这种吵架找茬,阴阳怪气的最气人了,她深有体会。
果然,这群人按捺不住了。
一个抬担架的小弟当即便跨下了脸——他们跟着大哥混了谁么多年,还没见过谁说话这么不客气呢!他当即便撸起袖子,做势要过来,被自家大哥一把按住。
“你干什么?抬好你的担架!”
那小弟撸袖子时担架一震,上面的人差点没躺好要掉下来,还好这大哥发现的及时。
凶神恶煞的大哥朝小弟撒了气,训斥他把担架抬好,这才转过了身来。
这帮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来是让这小娘们身败名裂的,怎么能因为这一点点口角摩擦就撂挑子不干,露出真面目呢?那他们上午“精心策划”的这一出不是就白瞎了?
——尽管这个老大此时心里也气的不行,但只好憋着。
“行了!甭说那些个没用的了,我兄弟吃了你家的大虾焖面,现在人已经不行了,你说怎么办吧!”
此时那大哥说着,脸上又扯出了一丝笑来。
有点儿即将得逞那意思了。
他们的人早上在这娘们手上吃了亏,他特地找人问了问,这小娘们不知道从哪来的,在这摆摊时间也不长,估计也没什么靠山。
他们弄这么一出,能要到钱,还能让她的生意再也做不下去,真是一举两得。
……
“吃了我家的东西?”安雨反问,她脸上露出一丝并不真诚的关切来,看向担架问:“人是已经不在了吗?要是不在了……还是早点儿打个棺材吧。”
那担架上的人被蒙着白布,乍一看确实像收敛死人的方式。
“你说什么呢!晦气不晦气!”有小弟听她这么说,连忙道。
“人还没走呢,”那大哥道,“这不,来找你要点儿药钱,治一治我兄弟。”
“这样啊……要不你掀开白布让我看看?昨天的客人我还有点儿印象。”
“少糊弄我,昨天客人那么多,你怎么记得清?别是你想抵赖吧?”
这白布当然不会掀,找茬人头子本来就是来讹钱的。
闻言安雨摇了摇头:“这你可就高看我了,我这可是小本生意,昨天一共就卖出去三十多份,这周围的老板们照顾我,在场的人里就卖出去十几份,剩下那些客人我自然能记个脸熟。”
“是啊是啊,昨天吃了面的人都在摊前头,让我们看看。”那卖糖水的大妈也帮腔道。
这边儿闹了这么一出,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也有昨日的客人。
此时看话头说到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我记着昨天吃的人几个人”、“我也记得!”、“这姑娘卖的面香,我昨天一直在旁边闻味儿呢!”、“我也一直站在旁边偷学”云云。
……
人群里,一个眼熟的人睡眼惺忪的溜达过来,往人群里探头看了一眼。
待看清人群中央那个姑娘熟悉的脸后,这人瞬间清醒了。
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后,撒丫子就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
百姓们一番话听的凶神恶煞的找茬人头目眉头紧锁。
——可恶,这小娘们不是刚来摆摊没多久吗?本来想着她势单力薄很好讹钱,怎么有这么多没事儿干的人出来帮腔?
一群小混混过来本想着自己占理儿,吃没吃这小娘们的面谁说得清?谁想到现在这么多人七嘴八舌,倒显得他们胡搅蛮缠起来了。
这时,安雨倒是摆出了一付天真的样子问道:“你兄弟……莫不是吃了今早的面吧?我早上过来的时候这边儿倒是没什么人,这才占了一个好位置。要说虾可能不好……”
她说完,还快速扫了一眼卖糖水的大妈和周围几个摊主。
摊主们心领神会,没有吱声。
——这小姑娘挺机灵的,面也好吃……治治这群讹人的!挺好!
……
听到安雨这话,那头目眼珠子转了转,没想到这老板还挺蠢的,还能自己暴露破绽。
要说昨天肯定会被在场的人拆穿,说不定还非要掀开担架上的白布看看人长什么样子。要是被发现没吃过面硬过来要钱,那可就……
这小娘们非要说早上的事情,没错,她早上出来的是挺早,才会遇到他们兄弟。这边儿早上摆摊的人也少……真是把话头送到自己手上了。
人少,我看谁还给你作证!
——找茬人头目不知道这是坑,还美滋滋的往里跳。
“谁说是昨天吃的!今天,就是今天早上人少的时候吃的!”
“你确定?”安雨反问。
“当然,你别是因为那时候人少就不承认吧!谁知道你家的虾是不是用的隔夜的,我兄弟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下就给吃不行了!”
“啊……那你的意思是,你兄弟早上过来吃了我家的大虾焖面,才变成这样的?”
“正是!”
……
围观的人里也有刚过来的,不知道事情缘由,听见最后两句不禁议论。
——“这小姑娘的面别是真有问题吧?”
——“是啊,我昨天也吃了她家的大虾焖面。”
——“昨天吃着挺好吃啊,也没什么问题,今天的就出事儿了?别是用了昨天晚上没用完的隔夜虾吧?”
——“哪有剩下的,我昨天买的最后一份儿!”也有人不相信反驳。
——“……那,锅里没有,她家里就没有?”
……
听见周围人惊疑不定的声音,胜券在握的笑容又出现在了找茬人头目的脸上。
“说吧,你要怎么赔?”
安雨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变了。
一扫方才的天真和关切,而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
她道:“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毕竟我今天卖的是麻辣小面,根本没有卖大虾焖面,你兄弟又是在哪里,吃的哪门子的大虾焖面?”
“什么?”找茬人头目的笑在脸上僵住。
安雨摊了摊手:“这好多客人都知道,早上不少昨日吃过的客人都来问我买大虾焖面,得到什么样的回复?”
人群里有人配合,道:“这姑娘说今天的虾还没捞上来呢,没有大虾焖面!”
安雨点了点头,道:“正是。”
这番对话一出,方才的怀疑不攻自破,将这群带着担架来找茬的人锤的死死的。
……
——“啊……是这样啊,刚才我还多想了,嘿嘿。”
——“这姑娘的大虾焖面里虾是现捞的啊!那怎么会不新鲜呢!”
之前质疑的人们转眼间换了个风向。
可找茬的人们可不能随便换风向,他们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
这下可好,之前看出来的、没看出来的百姓们现在都明白了,这群人明摆着就是来找小姑娘事儿的。
——“要不要脸呐?这么多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
——“就是,整天游手好闲就算了,现在看别人挣钱了就想讹钱?”
——“干这缺德事儿不怕损阴德啊?”
当即便有那脾气暴躁的大婶大伯骂上了。
那为首的脸色极为难看。
早上听说自己的人被坑了时,他便心情极差。本以为今天这出万无一失,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他们连个小姑娘都治不住。
罢了,那就不装了!
“老七,你去叫人”。
“好,龙哥。”
一个跟在担架后面的小混混转身就向后面跑去。
找茬人头目,也就是“龙哥”一撸袖子,对着安雨道:“对,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早上你摆了我兄弟一道,你现在就得还回来!”
担架上的白布一掀,只见上面除了躺着个人,还有七八根棍子。
几人也不装了,一人抄上一根棍子,架势很足。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的,还敢明抢?”
——“信不信我们报官?”
“那你报啊!”龙哥不屑道。
等他兄弟们来了,趁乱把钱一抢,把这小娘们打一顿。
官府的人来了又怎么样?到时候他们早跑了。
不是杀人放火的乱事儿,也没亲眼看到他们打人,官府那些人也追查不了几天。
届时过了这几天,他们还不是逍遥快活?
为的就是出这口气!早上他们的人鼻青脸肿的回去,这娘们还平安无事的在这里摆摊?
没有这样的好事!
……
一群人把棍子一挥,围观的百姓们都退出去几步。
——这些人看着疯的很,他们手里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下意识就躲远了些。
那龙哥见百姓们这个反应冷冷一笑,道:“我看还有谁帮你?”
手里的棍子吃足了力气,朝着安雨的小车就砸了下来。
“嘭——”棍子被人牢牢地徒手接住。
——“你干什么?”
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
是晏清绪。
第123章 醉酒
捞虾勇士拎着桶刚过来,便见到有人轮着棍子向安雨而去。
他不作它想,当即便冲上前去徒手接住了来势汹汹的棍子。
晏清绪常年射箭,臂力不一般。
那棍子攥在手中,龙哥想抽回去,竟一动也动不了。
——“你干什么?”晏清绪敛了眉,漆黑的眸子直盯着对方。
——“妈的……你又干什么?松手!”龙哥气急败坏。
眼前这人看着像个小白脸,怎么力气这么大?
晏清绪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就着手里的棍子一拽,直接将对方的木棍夺了过来。
他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龙哥只觉得棍子被夺走那一瞬间手心火辣辣的疼。
——那是棍子和手心吃劲儿摩擦所致。
“啧啧,小老板的郎君回来帮忙了。”
“瞅这模样,是个靠谱的。”旁边的摊主们小声议论。
棍子到了晏清绪手里,他本来就高,穿着麻布衣服也盖不住他那股仪表堂堂的气质,此时拿着棍子站在安雨身旁颇有气势。
“朗朗乾坤之下,你们一群人对一个姑娘出手,明抢?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那龙哥一擦手后退了一步,从小弟手上拿起了一根棍子,指着周围一圈儿百姓道:“我看你们谁还帮他们,老子可不管有的没的,是个人都打。”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只见刚才溜掉的那个小混混带着一帮人来了,边跑还边叫:“龙哥!我带兄弟们来了!”
在场本来只有几个小混混,这一下又来了十几个。
可真是人多势众。
刚才有几个本来想出来帮腔的客人,见着架势默默收回了试探的脚。
“你们干什么!在这闹事!”卖糖水的大妈终于看不过去了,大声道。
“关你什么事?少说话老太婆,要不连你一起抢!”
“你!”
来的兄弟多了,龙哥底气也足了。
“上吧兄弟们,速战速决,砸了她的摊子抢了他们的钱!相公来了好啊,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你们俩谁也别想跑!哈哈哈哈!”龙哥大笑。
“报官!报官!”几个摊主见这架势愤恨不平。
“哈哈!还想着报官?你们去吧,等官兵来了,我们早带着钱走了,看你们去哪儿找人!”
龙哥极其猖狂:“来!给我砸!连那几个老太婆的摊子一起砸!”
他身后的小弟们摩拳擦掌,听见龙哥的命令就往前冲,一脚先踢翻了桌子凳子,还有糖水摊大娘面前的几个摊子。
……
“何人在此闹事!”
一阵更大的脚步声响起,很多人向着这里赶来。
“官兵来了!”百姓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现场的情形更加混乱。
小弟们开始行动之后龙哥也管不住,听见有人说官兵来了当即就想要转身逃跑。
——闹事归闹事,跑掉了是一回事,当场被抓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这次就是为了出气,被抓到府衙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现场混乱至极,他想跑,也有一些听见官兵来了的小混混们想跑,还有些没听见的还在兴奋地砸人家的筐子。
想趁着现场混乱溜出去,谁想到刚到人群边上就被围了一圈的百姓抓住。
龙哥身上足有七八只手,推掉这个上来那个,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本来想趁乱逃走,没想到却被牢牢地困在了这里。
“放开我!放开!”
然而任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热心的盘棱州百姓刚才没有站出去的能力,此时见官兵来了,就地化作人墙,不放任何一个小混混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官兵们赶到了现场。
他们来的那一侧人群开了个口,百姓自发地把那一块儿让了出来。
官兵们迅速进场,将在场闹事的小混混们一一擒获。
——有刚才就反应过来就像逃跑的小混混,但是被百姓们困住一时动弹不得,直接被交给了官兵。
也有兴奋头儿上来了的小混混,还在拿着棍子砸摊子,直接被官兵逮住,就地捆上了绳子。
叫来官兵、现在才刚跑过来的辣椒铺老板站在一旁,气喘吁吁但兴致勃勃地大喊:“抓!把他们……都抓住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为首的官兵腰间绑着大刀,对着迅速被绑起来的小混混道:“盘棱州地界内,岂容你们这么阿闹事!之前几次都被你们逃了,这次抓到你们现行绝不姑息!走!都给我带回衙门!”
周围响起了百姓们一致的叫好声。
……
这次以龙哥为首的混混们找茬行动就这么轰轰烈烈的结束了。
或许——最大功臣非辣椒铺老板莫属。
==
入夜。
辣椒铺老板喝的满脸通红,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白天的事情。
——“我这早上一起来啊,打算去铺子里,寻思去买点儿早点吃呢,一看!嘿!还挺热闹!”
安雨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晏清绪。
晏清绪也笑,或许是也喝了点儿酒的缘故,白嫩的耳垂透着一丝粉色。
安雨无声地比口型:“第四遍了。”
晏清绪歪了歪头,似乎在确认她说的是什么,半响,才轻轻点了点头。
安雨:“……”
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店铺里的伙计又端上来了两个小菜,道:“几位慢用,我们老板啊,高兴了就喜欢翻来覆去讲故事。”
……
辣椒铺老板还在继续说。
——“我往那人群里一看!嘿!那不是恶霸龙哥嘛?虽然他没找过我的事儿,但是我听说过啊!长得奇丑无比,说的应该就是他没错!那一群丑八怪站在早市里,哪能有什么好事!我又看了看别人,一眼就看见小姑娘你了……嗝。”
辣椒铺老板打了个酒嗝。
——“我一看,你们俩势单力薄的,要是被欺负了这哪成啊!我就赶紧跑去官府叫人了。那官府的老刘啊,是我朋友,一听有人在早市……哦,应该是午市了,午市上……闹,闹……事!带着人就去了,把那群鳖孙子一举……抓获!”
说到最后,辣椒铺老板还伸出手,成弧线做了个抓住的动作。
——代表抓获。
“是啊,这次多亏您了,要不我们肯定得挨打。”安雨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辣椒铺老板倒酒。
这辣椒铺老板着实是个性情中人,安雨他们下午卖完面,回来还推车的时候就被老板一把抓住,说是准备了一桌子酒菜,要庆祝今天之事。
安雨和晏清绪扛不住老板的热情,陪老板喝到了现在。
——连明天要用的食材都是托店里伙计去买的,只因为辣椒铺老板不让俩人走。
“唉,别这么说。”辣椒铺老板听见了还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脸:“你们俩也是真英雄!那么多人,你们俩就单枪匹马地站在那里!厉……历害!姑娘,兄弟我佩服你们,敬你们一杯!”
辣椒铺老板到的时候,就看见俩人一个拿着棍子,一个拿着菜刀跟小混混们对峙的样子,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好。”晏清绪应下,拿着杯子就碰了上去,和辣椒铺老板喝了一个。
“欸——”安雨还没来得及拦,两人就已经喝完了。
辣椒铺老板喝完了就拿起酒壶来:“……没了。”
他晃了晃,确认里面没酒了,就开始招呼店里伙计再拿一壶过来。
“老板,可以了……”安雨想拦,被辣椒铺掌柜一把制住:“我有好多藏酒呢!多着呢!后面全都是!别担心!”
……
谁担心这个了?
明天不做生意了?
安雨又看了一眼身边儿的晏清绪。
辣椒铺掌柜已经喝多了,自然不用说,这位怎么样了?
方才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晏清绪已经不说话了,只是跟着辣椒铺掌柜说话频频点头,有时脸上还会露出笑容。
……这。
晏清绪到底能不能喝?酒量在哪?
安雨心里完全没底。
缓慢吞下酒的晏清绪慢吞吞地转过头来,眼神正好对上了安雨的。
他眼神有点迷蒙,不光是耳垂,连脸颊都染上了一丝粉色。
安雨:“……”
她正想着要不要强行中止这场酒局,就听见晏清绪说话了。
——“安姑娘,好看,我……心悦之。”
……
掌柜要完酒,也转过头来,来了一句。
——“你们……般配,我支持。”
……
安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或许就是清醒的人最痛苦。
第124章 姓阮
这都是哪跟哪?
面对这两个醉鬼,唯一的清醒人也不打算和他们讲道理。
反正就算说了,明天他们醒来也不一定会记得。
何必呢?浪费口舌。
店里的伙计撑不住了,坐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哈欠。
安雨过来倒水,拍了拍眼睛都闭上了的伙计道:“困了就先回去吧。”
伙计一个激灵清醒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欸,行。掌柜的……就让他在店里睡吧。”
掌柜的也不是第一回 在店里喝酒了,喝多了就在店里睡下也是常事。
安顿好伙计,安雨端着一茶壶水回到了酒桌上。
辣椒铺掌柜还在醉醺醺地讲第多少遍白天发生的故事,一旁的晏清绪乖巧的坐在那里,看着辣椒铺掌柜不断点头。
“来,水。”
安雨坐下,倒了一杯水给晏清绪递过去。
喝多了的晏公子很乖,双手接过杯子,还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端起杯子来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喝。
对面坐着的辣椒铺掌柜不干了,嘴里喊着些什么“你偏心!我也要水!”之类的。
“有你的有你的。”安雨觉得好笑,倒了杯水给辣椒铺掌柜。
感觉是自己在带两个小孩儿。
喝水的时候两个人暂时安静了一下。
喝完水辣椒铺掌柜的又叨叨开了。
“姑娘,你姓安对吧!这位小公子姓……晏!本来萍水相逢……但是今天!我决定交下你们这两个朋友!”辣椒铺掌柜一抹嘴,喝水喝出了酒的架势,豪气道。
“好。”
“在下姓阮!以后叫我阮掌柜就可以了!我们互通过姓氏,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安雨抬起筷子,帮晏清绪夹了一颗半天都夹不上来的花生豆放在他的碗中,抽神儿回复阮掌柜道:“没问题,日后阮掌柜叫我小安便好。”
说完,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
“说来也是巧,我的母亲和掌柜的一样,也姓阮。”
虽然穿过来的时候,原身的那位母亲已经过时了。但安雨有了原身的记忆,那位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母亲,似乎就是姓阮。
“哈哈哈哈那我们还真是投缘,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辣椒铺掌柜的大笑,手一拍桌子,震得酒桌直响。
晏清绪方才正在专心和一颗花生米作斗争。
酒喝多了眼前未免有些重影,手的灵活度也不太受自己控制,夹了半天花生米总是不肯乖乖呆在筷子中间。
此时的他和河边灵巧捞鱼的人俨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样子。
喝多了的晏公子脾气出奇的好,即使夹不上来,依旧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直到安雨看不过去了,直接讲花生米夹到了他的碗里。
这下容易多了,近在咫尺的碗比远处的盘子要好控制一些。
他把花生米逼到了碗的边缘,用筷子夹住了。
正要往嘴里送,没想到辣椒铺掌柜的拍了一下桌子。
桌子一震,放在桌子上的胳膊也是一震。
那颗废了不少劲才夹到的花生米就这么掉了。
花生米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儿不动了。
晏清绪保持着用筷子夹的姿势,目光随着花生米呆呆移动,看着花生米掉下去,看着花生米在地上滚。
……
“别看了,我再给你夹一颗。”安雨道。
她拿起筷子,一边应和着阮掌柜:“是是,投缘。”
一边从盘子中又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到了晏清绪的碗里,道:“别看那个掉下去的了,吃这个。”
晏清绪点了点头,这回终于把花生米吃到了嘴里。
“来!为了庆祝我们如此特别的缘分,干一杯!”阮掌柜再一次举杯。
晏清绪把花生米举起杯:“干。”
安雨:“……”
一杯过后。
桌子上传来了“砰”地一声。
晏清绪闭上眼,脑袋磕上了桌子,无声无息的睡着了。
着实是有一点突然。
上一刻的晏清绪能看出来醉了,但没想到“醉倒”来得这么快。
原来晏公子的醉了和醉倒之间,只差一粒花生米和一杯酒。
眼看阮掌柜的也要倒下去,安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阮掌柜,坚持住。”
已经倒下一个了,这个要是也醉过去,不但没有人帮她一起把晏清绪扶进屋子,阮掌柜她自己也弄不了。
阮掌柜晃了一下,被安雨扶住。
他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扫了一圈儿酒桌,道:“晏老弟不行啊……”
“您行,酒量没得比。能帮我把晏公子扶到屋里吗?”
“没问题!毕竟……嗝,我还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行。
和醉鬼一起,扶着另外一个醉鬼进屋躺下,这还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样的好事儿,今天这俩人能喝成这样。
他们今天是挣了五百文,而不是七百两,没错吧?
安雨和颤颤悠悠的阮掌柜扶着颤颤悠悠的晏清绪到了屋子里。
见人平稳地落在床上,她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这乱七八糟的一天,终于是要结束了。
……
“那我……走了!”阮掌柜道。
“好,阮掌柜慢点。”
“没……我又没事儿!祝你们……百年好合!”
阮掌柜一边晃悠,一边出了门。
安雨:“……”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晏清绪喝多了便彻底睡死过去,连叫也叫不醒,安雨便放弃了让他去洗一洗的念头。
算了,睡吧。
安雨独自简单洗了一下,回房间的路上还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惊天鼾声。
……阮掌柜入睡的还挺快。
……
这一天着实是累,“室友”也很安静,安雨几乎是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安雨便被一阵儿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
“是我!”
阮掌柜的声音。
安雨穿上外衫坐起来,看见另一张床上的晏清绪也捂着头坐起身来,看上去很是头疼。
“我去开吧。”
昨天晚上喝那么多,能不头疼么。
门一打开,阮掌柜便急切的冲了进来。
“小安,你昨晚说你母亲也行阮?”
“……是。”安雨不知道怎么了。
“你们俩的口音……像是京城人,你的父亲难道是当场左相安丰茂??”
第125章 姐姐
安雨一脸迷惑,不太明白为什么阮掌柜如此激动。
清早起来精神还没有完全回神儿,她的反应都比平日里慢上一拍。
更何况阮掌柜那么火急火燎的敲门,没想到一打开门就是这么个问题。
见安雨一脸怔忡,阮掌柜又重复了一遍:“小安……你父亲是不是当今左相安丰茂?”
“……怎么?”
屋里的晏清绪也起来了,他揉了揉头,不自觉地皱着些眉头走到了安雨身后,问道:“掌柜这是有什么事?”
昨天喝酒后聊的很多事情他都不太记得了。
更是没听到阮掌柜和安雨聊起“姓氏”那部分的谈话。
现在再想昨晚上喝酒,他的感受只有“头好痛”。
晏公子平日在京城中不经常饮酒,要说喝也能喝,但绝对架不住昨天晚上阮掌柜那个灌法。
……
安雨心里大概清楚掌柜的过来,可能是因为昨天她说了一句,自己的母亲也姓阮。
但是晏清绪不知道。
两人如今流落在外,的确是因为一些原因。
——一些不方便太多人知道的原因。
京城那边儿为了和西域的关系,也为了他们两人的安全,八成会马上封锁消息。
就算现在这几日消息流出来了,也不应当这么快就传到离京城这么远的盘棱州来。
这个掌柜的……又是怎么知道的?
有些东西现在想来确实奇怪,盘棱州辣椒并不多么受欢迎,为何这掌柜的会在盘棱州开一家辣椒铺子?
开了也就算了,开铺子就是为了挣钱,但这个掌柜的完全没有挣钱的……那种感觉。
自己的铺子不说生意不好,大早上都不开门。
谁家挣钱是这么个挣法?
早上不起来看铺子,反而跑到街上去凑热闹。
……
收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住在店里,现在想来也有一点儿可疑。
他们一路问了那么多家店铺,人家都有警惕之心,怎么这个辣椒铺老板没有呢?
重重疑点凝聚在心头,晏清绪皱着眉头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把安雨推到自己的身后,做出了保护的姿态。
——如果这个掌柜的有什么问题,先保护安姑娘周全。
三人相对,靠晏清绪一个人的脑补,竟是弄得现场气氛有些肃杀。
完全看不出这这是昨天晚上还一起喝过酒的交情。
“掌柜的收留了我们,晏某自是心存感激,可掌柜的不要逾越。”
……
如果小安真是左相家的千金,那这位公子想必也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这公子面色不善,走到门口气场不凡。
阮掌柜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我……我就是确认一下,家里有故人去了京城。”
……耍什么把戏?
“什么故人?”他问。
“不知道安姑娘认不认识,家姐姓阮,名叫阮诗雨。”
“京城人那么多,谁知你口中所言……”晏清绪听了阮掌柜的说辞,正在反驳,就听见身后的安雨道:
——“认识。”
“……”
“正是家母。”
……
晏清绪僵住了。
刚才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是不是听见阮掌柜说那个人名之前,说了个“家姐”?
……
他愣在原地,倒是阮掌柜冲了进去:“小安,你说阮诗雨是你母亲?”
安雨点了点头。
原主关于母亲的记忆并不算很多,但名字总没有错。
“你……你,我……我就说这个姓氏不多!昨天……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没反应过来,今天一早我想起来,便过来问你,没想到……没想到……”阮掌柜的有点儿语无伦次。
他知道小安的母亲姓阮,本来想着过来聊聊,说不定小安真和自己姐姐有些关系。
——没想到这个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近一些。
安雨表面上镇定,心里也有点儿惊讶。
之前继承原主的记忆,只是大概知道女主的母亲家并不在京城,是从别城的书香门第远嫁过来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远。
更没想到的就是如今沦落到盘棱州,遇上的辣椒铺掌柜居然是原主母亲的弟弟。
那不是就……原身的舅舅?
“我……我叫阮泽年,我……”
“……您的姐姐是我母亲的话,我该叫您一声舅舅。”
“唉!唉……”阮泽年满口答应下来。“小安,你……你叫安雨?”
安雨点了点头。
“你……你这么多年还好吗?”
“……挺好的。”
安雨如此回道。
尽管没有什么说服力。
她和晏清绪那晚一家一家敲门的时候实在狼狈,就算这时候她说过得挺好的……也很难找补回来了。
阮掌柜上前一步,真到了安雨面前才觉得拉手不合适,拍肩也不合适。
一嫁到京城便杳无音讯的姐姐走的时候还是个少女,出嫁没几年后,便不怎么往回寄信了。
……姐姐逝去的消息传回来后,他们阮家更是和京城失去了联系。
如今姐姐的女儿回来,居然和姐姐走时都一般大了。
安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在原地看着那阮掌柜顶着一头刚睡起来的鸡窝头红了眼眶。
……
身后,晏清绪手足无措起来。
他现在似乎进门不合适,出门更不合适。
只得站在原地,四肢僵硬。
虽然但是……他刚才是不是对安姑娘的舅舅出言不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抓获
大早上,安雨着实被这个消息和热情的阮掌柜搞晕了。
待到阮掌柜差伙计准备了早饭,三人坐在桌子上吃了一会儿,安雨才从阮掌柜口中大概了解了些阮家。
阮家的确是大户,所以才能教导出安雨母亲这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家中富足,人丁众多,做的是布匹生意。
阮家算得上是东南这边儿的布匹大户,生意辐射范围很大,布庄遍布华朝,以南部为多。
但阮家本家并不在盘棱州,而是在再东边一些的柳城。
——那里算得上是华朝边境,水路发达,也方便通商。
当初左相被派到东部来处理水患,就是在柳城认识的安雨母亲。
……
阮掌柜依旧难掩激动之情,对安雨道:“小雨,要是父亲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要不要同我一起回柳城看看!”
安雨:“这……”
任谁一大早上起来,被告知自己流浪的地方其实是外公外婆家的地盘,都会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昨天晚上酒还没醒。
晏清绪看出来了安雨的犹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对阮掌柜道:“阮掌柜,请给安姑娘一些时间,让她思考一下。”
“对对对,是是是,看我,光顾着高兴了。”阮掌柜道。
……
晏清绪在饭桌上总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也知道了自己早上闹了个多大的乌龙……昨晚的事情他基本上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惟一能想起来的只有阮掌柜那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故事。
“阮掌柜……早上之事,还请多加担待。”
“哈哈哈,当然当然,只是我没有想到晏公子看上去酒量不错,实际上……哈哈哈!”
晏清绪:“……”
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既然小雨是姐姐的女儿,有些我之前觉得不好意思问的……我就问了?”阮掌柜试探着开口。
“您说。”晏清绪态度很好。
这种“态度很好”俨然和刚来到盘棱州需要阮掌柜帮助时的“客气”截然不同。
“额……按理来说,现在小雨应当呆在京城的左相府,这位晏公子我虽然不熟悉,但看这架势应当也是京城中的贵人,你们就算是要来盘棱州,也应当风风光光地过来,为何会……如此狼狈?”
闻言,沉思的安雨抬头,终于将目光从眼前那盘点心上抬起来,与晏清绪对视了一眼。
眼下就算是明白了阮掌柜是友而非敌,但兹事体大,他们也不好把事情说出。
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阮掌柜“哈哈”笑了两声:“没……没事,你们要是不愿意说也可以不说。”
“并非我们不愿意说,阮掌柜宽心……”晏清绪正准备出言安慰,就听见安雨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我在和晏公子在京郊踏青之时被奸人所害,被绑架出了京要赎金。多亏了晏公子聪明,带着我逃出了奸人之手,可我们运气不好被发现了,只好一路逃到了船上,之后便被一路带到了盘棱州。”
晏清绪看着安雨的眼神里有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这人平时做事极讲原则,这编谎话不眨眼的一面,他倒是还没怎么见过。
安雨说完,看向晏清绪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把你的表情收一收。
“原来是这样。”安雨说什么就信什么的阮掌柜恍然大悟,说完眼眶又湿润了几分:“我竟不知……原来小雨受了……噢,小雨和晏公子一路上受了这么多苦。”
“还好,阮……舅舅,”掌柜两字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安雨对这个突然出来的舅舅还是有些叫不习惯。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出摊了。”安雨站起身来。
晏清绪挑了挑眉。
他刚才还在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安雨,又觉得这是一件好事,用不上“安慰”,没想到这位调整情绪如此之快,根本不需要别人说什么,自己已经决定要出门摆摊了。
“小雨!我既是你舅舅,又怎么需要你出去摆摊挣钱!别看我这辣椒铺子生意不好,但这只是我……算是兴趣之至做出来的店铺吧,我有钱着呢!”
安雨:“舅舅……我知道,可我安雨长到今天,还是希望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昨天菜已经买回来了,不出摊就浪费了。”
“可……”
这时候晏清绪上前拍了拍阮掌柜的肩膀:“舅舅,得留点儿时间和空间让安姑娘自己想一想。”
“欸……”阮掌柜想,也是:“行……那你们去吧,有人找茬就来叫我!”
“行。”
……
阮掌柜目送着俩人推着小车出了店铺。
待到两人走远了,阮掌柜才忽然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为什么那晏公子也要喊我舅舅???”
对了!两人一起流浪到盘棱州……还,还在京郊一起踏青??
他得好好问问这个晏公子和小雨是什么关系!
==
玉河上。
一艘大船被官兵拦了下来。
船上的人被五花大绑弄到了岸上。
“大人!此船上藏着不少山贼,还有被绑起来的船主宾客!现已将山贼全部抓获!”
“弄到衙门去,一会儿审。”一个身着深红色官府的大人挥了挥手。
“是!”那手下道。
“魏大人,您问。”这官员朝着身边的人道。
“有没有在船上被绑的人中发现这两个人?”魏淮延拿出了两幅画像来。
那官兵道:“回禀魏大人,没有发现。上船之前我们已将这两幅画像熟记于心,可搜遍船上都没有这两个人的踪影。”
魏淮延闻言,朝着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人用西域话道了句“没有”。
西域王子眉头皱了起来。
“大人!”
另一名官兵跑上前来:“在船上发现了这个!”
官兵手心打开,正是西域王子的信物。
西域王子上前拿起了信物,对着魏淮延用西域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魏淮延:……没完全听懂。
……
“在哪发现的?”魏淮延问。
“底下的船舱。”
“那船舱里呆着的人呢?”
“我们问过了,没人知道,不过在山贼截船的时候,有船工说看见有两个人跳船走了。”
“往哪走了?”
“这……就不知道了。”
魏淮延站在河岸边,看着河流的流向问道:“这玉河下游往东,是哪?”
那深红色的官员思考了一下道:“回大人,是盘棱州。”
第127章 道歉
“老板,来一份麻辣小面。”
“好。”晏清绪上前,把钱收下来放进了钱袋里。
“做一份麻辣小面。”他转过头来跟安雨道。
安雨低头搅着锅里的面,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一份麻辣小面。”晏清绪凑近安雨道。
“……噢。”安雨像是刚听见一般,整个人明显一顿,随即盖上面锅的盖子从一边儿拿起了碗。
捞面,浇调料,最后再放葱花酱菜碎花生碎。
……一碗面做好,安雨递给了晏清绪。
晏清绪接过面,深深看了安雨一眼。
“来了,您的面。”
他把面放在了刚才点面的客人面前,转过身来看了安雨一会儿。
她没抬头,低头处理着手上的菜。
……
“还在犹豫?”
晏清绪从旁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安雨。
安雨接过水,没说话,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茶水。
她现在的确心情有点复杂,原身的母亲虽然不是她的母亲,但……现在名义上也算是。
原身的记忆里,母亲一嫁到京城来之后就和母亲家里失去了联系。
哪怕是后来……原身母亲在左相府里过的并不顺利,往回寄的信就像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个时代不像是现代,远嫁外地之后,原主母亲唯一能和家里联系的方式就是信件。
毫无音信,身在相府的原主母亲也没有办法随便离开京城,那时候她生了病,本来在相府里的待遇就不好,那些信像是一种渺茫的信号,摧垮了原主母亲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如今……安雨第一次和母亲家里人相遇,看阮掌柜的态度,怎么也不像是……收到信件不回的娘家。
可那时又是为什么,一封信都不回呢?
安雨不是原主,可自从穿越过来,她就被迫承担起原主的一切。
左相、鸢夫人、小兰、冯妈……还有晏清绪。
有好的情绪、背景、人,也有坏的。
穿越这件事情相当离谱,但确确实实的发生了,安雨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机会,有机会的话又会是哪一天能够回去,在那之前,她就是这个时代的“安雨”。
原身的记忆、情绪又确确实实影响了她,让她不得不在意这一点。
……
这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事情。
晏清绪在一边儿看着安雨,顺便盯着他们的摊子上有没有新来的客人。
他听闻过安雨母亲的事情,左相府还没和晏国公府关系闹得这么僵时,安雨母亲偶尔会来晏国公府上和自己母亲走动,深府中的夫人们社交场合远没有想象中那样多,一来二去两位夫人还算是关系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那时候会定下安雨和晏清绪的娃娃亲。
她母亲去世的早,晏清绪那时候也是个小孩子,记忆不多,只记得自己母亲那两年经常唠叨,说什么“诗雨过的苦”。
现在想来……当时应当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安姑娘,你看起来心事很重。”晏清绪道了这么一句:“我没有劝你向前看的立场,如今你我二人漂泊在外,事事不由己,但阮掌柜的请求你可以随心来,不要有过多的负担。”
安雨喝下水,把杯子递还给晏清绪,道:“谢谢,我没事。”
她扶着小推车,抬头看见了对方真挚的眼神。
……想当初她和晏清绪在京城时针锋相对……或许也只是她单方面针对他,经过这么一遭,两人倒是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安雨承认自己是个要强的人,事事要强,可在眼前这喧哗的场景之下,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没有性命威胁,生存也不再成为问题的时候,她内心深处第一次产生了“迷茫。”
——这一丝迷茫虚无缥缈,连安雨自己也探究不出来源究竟是何处。
——“我……只是有一些事情想不通。”
明明原身的亲人对她来说也不算“亲人”,但那些情绪是真实的。
就像是……原主留在身体里的遗憾,被后来过来的安雨继承了一般。
“安姑娘可否愿意说与在下一听?”晏清绪很有耐心。
“说来……也没什么,就是原……我母亲去世之前,明明往家里寄过信的……”
安雨话没说全,晏清绪基本已经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安家大小姐在左相府里过得并不好,这是晏清绪在对安雨上心后特地去了解的,那段尘封的往事里含着很多泪水和无力,被眼前这人轻飘飘地说出来,晏清绪心里忽地生出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来。
“……对不起。”他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安雨笑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我在说我母亲娘家的人,你这时候出来占便宜不合适吧?”
晏清绪认真道:“我是在为我自己道歉。”
安雨:“……”
“我那些年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也没有变得好一些。仗着自己学识还过得去、书看的多一些便忤逆家里,未曾对自己的婚约对象了解一分。”
若是那时谦虚一些,即便退婚也好好说、循序渐进,了解安姑娘的处境再做判断……安姑娘会少受多少苦?
安雨的眉间松了一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件事……但这件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
甚至错都不在他。
真正导致她和原身母亲不幸过去的,是处心积虑的鸢夫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喜欢迁怒的安丰茂,甚至是这个将女子名誉看得比“人”本身还重要的朝代。
至于晏清绪,顶多能算得上是一根小小的导火索罢了。
“可我……”
“行了,不是,不是你在安慰我吗?现在怎么变成我转过来安慰你了?”
晏清绪放在推车上的手握紧,明显有些紧张:“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总之,无论安姑娘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在下始终支持。就算阮掌柜那边谈崩了,我就算去当街卖艺,也绝对保证安姑娘全须全尾的回到京城。”
“打住,”安雨伸出一只手竖在晏清绪面前:“卖艺倒是不用,我们还没有沦落到那么悲惨的地步。”
“事情重大,在下表表决心。”
或许是晏清绪说要卖艺的表情过于正经,安雨没忍住笑了出来。
“心领了,当务之急是我们赶紧把面买完。”
“好。”
“我们早些收摊,有一些事情……我得跟阮掌柜问清楚。”
第128章 书信
这日安雨和晏清绪收摊收的很早。
准备的面不多,再加上她做出的大虾焖面和麻辣小面越来越畅销,下午两人便推着小车往回走了。
一开始到了盘棱州,安雨决定卖面是为了攒够回京城的钱。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原身母亲的弟弟,连卖面的劲头都没有之前足了。
——况且这“亲戚”么……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乡遇亲人是不是一件好事。
……
辣椒铺。
“回来了?”阮掌柜迎上来,伸手就要帮晏清绪把小推车接过来。
“没事儿阮掌柜,我来就可以了。”晏清绪婉拒,
“好……好好。”阮掌柜收了手。
这人看上去像是想帮晏清绪,眼神倒是一直在安雨身上。
怪不得他一直看着这姑娘面善,知道她是姐姐的女儿之后,真是越看越亲切了。
还真别说,现在看来,小安和姐姐长得还真是像。
安雨自然没有忽略阮掌柜的眼神,她把身上搭着用于做饭时擦手的白巾拿下来递给晏清绪。
晏清绪接过来,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你去吧。”
安雨点点头,转过头来对阮掌柜道:“我跟您谈谈。”
“行,没问题。”阮掌柜巴不得跟自己外甥女多聊聊天,他跟着安雨踏进自己店里,不忘招呼了一声伙计出门去帮晏清绪归置。
……
安雨喝了口茶,道:“阮掌柜。”
阮掌柜:“……小安啊,早上不是还叫舅舅呢吗?”
“……”安雨深吸一口气,道:“有一些我母亲当年的事情,我想问清楚。说是心结倒也不至于,但我也不愿意自己瞎猜。”
“小安你说。”阮掌柜见安雨这个样子说话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虽然他不知道缘由,但也能听出来语气的好坏。
——小安看上去很纠结的样子。
“我母亲当年刚嫁到京城之后,应该和家里用书信报平安吧。”
“是,姐姐嫁过去第一年还回来看过一次,之后便再没回家过,每年都是寄回来几封家书报平安……每次父亲母亲看到姐姐的家书,都是欣慰又不舍……”闻言,阮掌柜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时候的日子。
——“那时候我还没及冠,只知道姐姐嫁人了,但是后来才发现姐姐再也不回府住着了,第二年过年没多久,我便在家里嚷嚷要姐姐,还是母亲把姐姐的家书拿出来念了一番,我才算是不哭了。”
……十几岁了还哭,阮掌柜,真有你的。
安雨听完表情渐松,心中疑惑却更盛。
这阮掌柜和母亲一家听起来都十分念着母亲,又怎么会后来一封信都不回呢?
那其中甚至还有母亲包含着“求救意愿”的信件。
这不合理。
“那后来呢?”安雨追问。
“后来……”阮掌柜苦笑,道:“直到姐姐生下了你那两年,寄回来的家书越来越少,再到后来甚至几年都没有一封信。街坊邻居不少风言风语,说什么姐姐去京城嫁给大官了,肯定不再念着我们这边陲小城的小门小户了。这些话没人当着明面说……但总能传到我们阮家的耳中,不少人说姐姐忘本。”
安雨皱眉:“母亲断不是那样的人。”
她虽然不是原身,但从穿过来就继承了原身的记忆。
那些年少时光中,淳淳教导“安雨”要善良、要勤勉,不时还会说起自己年少时记忆的母亲,绝对不可能是那些街坊邻居口中“忘本”的人。
“我当然知道。”阮掌柜的拳头握了握:“我自小同姐姐一起长大,当然知道姐姐性情如何,母亲和父亲也是,总是那些人再如何说,我们一家人都不相信,每年一如既往地朝京中寄信,想着即便姐姐不方便传家书回来,我们也要让她知道我们过的很好。姐姐能在京城过上好日子,我们也就放心了。谁想到……”
安雨:“……”
她有疑问想要问出口,可看到阮掌柜情绪如此,还是选择耐心将对方的话听完。
阮掌柜垂下的头抬起来,眼眶微微湿润:“谁想到多年未曾收到只言片语,再次收到时,母亲和父亲十分惊喜,叫上我一起看京城的来信。看到那信封上署名并不是姐姐,而是左相府时,父亲便已经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展开信件只有寥寥数字,上面写的却是姐姐的死讯!”
……
多年未曾得到阮诗雨的消息,阮家上下都以为小姐在京城过的不错,谁想到卜一收到家书,却是人已香消玉殒的讣告。
“母亲听闻一病不起,父亲也急火攻心,悲怮不止……这么多年了,二老才将将从当年的悲痛中缓过来。”
阮掌柜默默用手擦了一下眼角,对安雨道:“小安,你如今成长的这样……好,跟我回阮家见见你祖父祖母,他们定然十分高兴。”
安雨道:“此事……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我有一件事情没搞明白。”
阮掌柜:“什么事?”
“母亲从未停止往家中寄家书,我出生没几年,母亲便重病在床,那时左相……待她不好,她甚至花了几天时间写了一封想要和离的家书往家中寄,但……并未受到任何回信。”
阮掌柜震惊:“什么?”
“那时,那封信已经是母亲唯一的希望了。”安雨字字沉痛。
原身的记忆都很沉重,那一段时光尤其。
小时候的安雨担心母亲,时时陪在病榻旁,原主记忆深刻的记得,母亲曾笑着问过她一个问题,说,她和父亲和离好不好?
温婉的母亲笑着,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
那时候的安雨还是个小孩子,不明白其中缘由,只知道母亲伤心。母亲问她问题,她便用软软糯糯的声音答:“好,母亲说什么都好,只要母亲能快快好起来。”
阮诗雨得到答案,笑着拍了拍小小的安雨,就着床边的烛火又讲了很多她小时候的故事。
那些故事听起来能感受到母亲儿时的快乐,还有对那个家的思念。
穿过来的安雨想起那段回忆,作为旁观者尚觉得字字锥心。
……
“你说……姐姐往家里寄过想要和离的信?”
安雨点点头:“这也是我介怀之处……如果真像阮掌柜说的那般,祖父祖母……那样挂念母亲,又怎么会只字未回?”
阮掌柜急的站起身来:“可我们从未收到过!”
安雨想了想:“或许是您不知道?”
并不是她心存恶意来揣测阮家的人,当时阮诗雨在相府受尽苛责,人也危在旦夕,生出和离的想法不奇怪,在情理之中。
但这是一个封建的吃人社会,尤其是女人。
提出和离本来就有些离经叛道,更何况和离的对象还是当今左相。
如果阮家选择明哲保身,安雨在某种程度上也理解。
——只是会为阮诗雨鸣不平罢了。
“没有!这当真没有!”阮掌柜见安雨这个态度,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上前一把拉住安雨的手道:“父亲和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我打小生在阮家,最清楚不过了。”
“嗯……”
“姐姐去世后,父亲母亲身体不好,还特地要我去一趟京城,妥善……送走姐姐,母亲还说,姐姐住在他乡这么多年,走的时候有亲人在,能……开心些。”阮掌柜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我陪着姐姐走完最后一程,守灵守了整整七天,小安,那时候我还见过你。”
……
“那时你小小的,跟着我跪了两天便发起了高烧,被送回了相府。我离开京城的时候请求带着姐姐的棺椁,但是被相府拒绝了,说想要见你一面,相府也不让,我没有办法,只得离开京城上了玉河的船,东下回家。”
安雨:“……”她对这段记忆的确是没印象。
不过原主确实在母亲的棺椁前跪了两天。
“我们一直都以为姐姐和你在相府过得很好,姐姐重病去世,也应当是因为身子骨不好,染上重疫,谁想到……那左相竟然如此对你们?”阮掌柜悲愤道。
结合安雨刚才所言,还有安雨和晏清绪初到盘棱州时的狼狈,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恨那左相安丰茂!
来求娶姐姐时说话说得好听至极,却如此对待他们母女!
安雨看见阮掌柜的表情,便知道他对两人流落至此的成因误会了。
不过没关系,她也不想解释,这个锅安丰茂背的也不亏。
“所以……你们没有收到母亲寄回来的家书,母亲也没有收到阮家的书信?”
听完方才阮掌柜方才那一番话,安雨已经信了八分。
“对!”阮掌柜本来在屋中气愤踱步,闻言转身大声道。
“如此一来便有意思了……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回阮家?”
“啊?欸!”阮掌柜还没从刚才的悲愤中缓过神来,听见安雨这么说愣了一下才连忙挂上笑脸:“好!小安,今天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能出发。”
情绪大悲大喜来的突然,阮掌柜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滑稽。
……
安雨点点头:“那就麻烦舅舅了。”
这信件是谁在其中搞鬼,一查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阮掌柜:啊!忘了问小雨那个晏清绪是怎么一回事!-
第129章 孙玲
安雨同意去柳城,阮掌柜高兴万分。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外瞄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立刻把门关上。
安雨:“……”
“小雨啊,舅舅忘了问你……你和外边那位晏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雨还记得当时他们俩给自己流落到盘棱州找的借口——两人外出踏青,被奸人所害。
两人既然是可以一起去京城郊外踏青的关系……怎么看怎么亲密。
再加上这些日安雨出去摆摊,晏清绪忙前忙后,配合无间……也不怪阮掌柜多想。
“这……”安雨难得支支吾吾起来,和方才问起自己母亲时思路清晰言语犀利的状态截然不同。
事到如今,一时之间她自己也没法定义自己和晏清绪之间的关系。
“没事儿!小雨你要是不想说舅舅也就不问了!”阮掌柜连忙道。
小雨看上去很能干,但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女孩子家家遇见感情问题腼腆一些十分正常!
阮掌柜脸上带着笑连忙推门出去了。
安雨:“……”
您这是自己又脑补了什么?
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来抿了一口,不知为何身上有点儿不自在。
八成是因为刚才阮掌柜的态度。
……
见这边两人的聊天结束,晏清绪推门进来。
“聊的怎么样?”他刚收拾完小推车上的碗筷,把点好的钱袋子放在安雨面前。
“好……”安雨点了点头。
晏清绪身上穿着的衣物和阮掌柜店里下人的如出一辙——两人那晚深夜敲开了阮掌柜的门,阮掌柜见两个年轻人可怜便提供了衣物,也算是让晏清绪有了换洗的衣服。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这人穿着麻布衣物,身上那股……清贵的劲儿掩饰不住。
这些天来,安雨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想。
瘦且白皙的手腕随着倒茶的动作从袖子中探出,晏清绪的手指很好看。
“怎么了?”晏清绪似乎是察觉到安雨有点心不在焉,于是探过头来。有些发浅的眸子望进安雨眼中。
他刚才问安雨和阮掌柜聊的怎么样,对方明显有点走神,完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说了一个“好”字,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什么。
“没什么。”安雨把视线从晏清绪脸上收回。
“刚才和阮掌柜聊的不好?”晏清绪又问。
“没……”安雨顿了顿:“关于我母亲的事情可能有一些误会,我同意跟着他去柳城,看看我母亲当年心结后面的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晏清绪点了点头:“安姑娘愿意,那我们便走一趟。”
安雨:“……”
现在突然发现,晏清绪的“我们”说的已经非常习惯了。
也不怪阮掌柜看见两人的互动多想。
……
“晏公子,外边有人找你。”店里的伙计这时跑进来,对着屋里的两人道。
晏清绪起身,眼中带着点儿疑惑。
安雨跟着站起来,与晏清绪一起往外面走。
他们俩在这盘棱州人生地不熟,除了阮掌柜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怎么会突然有人来找?
怕是事情不妙,来者不善,安雨便一起跟着。
“走,去看看谁找你。”
……
孙玲站在辣椒铺门口,身边还有位抱着箩筐的大婶。
“玲子啊,你说的那个捞虾的小哥可能就是在这铺子里的那个,他们这两天摆摊卖大虾焖面,我都问过了,长得俊手脚勤快又是个新面孔,应该就是这里没错!”
孙玲有几分羞涩道:“谢谢婶子。”
那天早上她在门口的河里见了那位长得极俊的小哥,本想着上前搭讪认识一下,没想到那小哥话少人也冷,根本没搭理她就提着筐走了。
她回家想了想,人家可能是着急回去干活。
自己问的话也有问题,那时候就是想找个由头搭话,说什么买虾……人家说不定自己还有用呢,自然没办法就此聊上。
孙玲本来属意于张哥,从小一起玩到大,张哥虽然是不勤快,但是家里也算是有点小钱,人长得也帅,哪怕街坊邻居都看不上他,孙玲倒是觉得还不错。
不过那天一见捞虾的小哥,那脸长得可是比张哥好看多了,人也……勤快,想必要是真能说媒说到一起去,往后的日子可好过。
她看了看眼前的辣椒铺面,想着这店面虽然不大,生意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但终归是有家底,比前两日母亲找的那几家家里只能种地的不知道好多少。
“没想到你看上的是这家,不过我听说啊,这小哥摆摊的时候可不是自己一个人。”那大婶意味深长地道。
不是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
孙玲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这家的伙计带着那天见的小哥走了出来。
孙玲心中一荡,问题也不问了。这小哥当真是俊,她一见便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烫。
“你找我?”面前的小哥问道。
孙玲羞怯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在河里捞虾……”
话还没说完,小哥身后又走出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
“这位是?”那女子开口问,看上去和这小哥颇为熟悉。
晏清绪转头道:“不认识。”
孙玲闻言连忙道:“那天你在捞虾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旁边大婶一看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直接道:“小伙子,玲子看你顺眼,就想过来认识认识,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孙玲:“……”
她心里的确是这个意思,不过没想到的是这小哥……身边似乎有别人。
孙玲羞红了脸,只是在旁边点了点头。
安雨见这情况一笑,知道危机是没有了,晏公子自己的桃花还是自己处理吧。
她转了身就像往回走,被晏清绪一把抓住胳膊。
他没干什么,不需要安雨“避嫌”,她一走自己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了。
“抱歉,”晏清绪没想到面前这两人来找他是因为这件事情,他说话也很直接:“我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
正巧,阮掌柜听说有人上门找人,刚从院子里过来,一到门口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姓晏的抓着小雨的胳膊,跟外边人说:“抱歉,我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0章 疑惑
这是什么情况?
阮掌柜愣住了。
他是不知道这晏清绪和小安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但心里多多少少也能明白,谁能想到一出来,就看见这晏公子拉着小安吐露心迹的一幕?
阮掌柜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门外有个女子道:“你……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哦豁,原来门外有人。
他往外张望了一下,身边的伙计这时候也凑了过来,在阮掌柜耳旁说着些什么。
阮掌柜一边听一边点头——原来如此。
晏公子的桃花啊!
安雨想走,偏偏被晏清绪扯住了袖子,道:“松开,这姑娘是来找你的,你拉住我做什么?”
晏清绪也没管外面的姑娘,只觉得自己很冤枉:“安姑娘,我都不认识她。”
什么捞虾什么见面,他完全一点儿也都不记得。
安姑娘面无表情的,看得他心慌。
这边俩人旁若无人的“让我走”、“不行听我解释”,外面的孙玲几乎要捏碎了帕子。
“婶子……”她小声开口,似乎想让那一边的大婶帮她说上两句。
可大婶是过来人,这场面一看就知道,玲子喜欢的这小哥儿啊,跟她没什么缘分。
“走吧”,她拉了拉孙玲的袖子:“这公子一看就有心上人了。”
“可……”孙玲有点儿不甘心。
这小哥看上去样貌一顶一,整个盘棱州说不定都找不出来比他更帅的了。
见着俩人的样子……说不定还没成呢,自己怎么就不行了?
“那姑娘比你长得好,人也利索,前两天摆摊卖小面,人家那手艺……真是绝了,怎么也比你强上不少。”
倒是巧了,这位大婶是个吃过安雨麻辣小面的,本来就对她印象不错,和身边的孙玲这么一比更是好出不少。
姻缘啊、说媒啊大婶干的不少,就没见过哪家是放着自己喜欢的、精明能干的不要,去找别人的。
她又说了孙玲两句,终于把人劝的七七八八。
这还白天呢,犯不上做这种梦。
店里晏清绪和安雨不知道正在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店里面走去,很快拐过店里的屏风,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而晏清绪一开始被找出来,竟然都没有出言问一句关于孙玲的任何话,可见真的是毫无兴趣,连表面功夫的“客气”都不愿意做。
见状孙玲眼含泪花的跑掉——她长这么大,街里街坊那群人谁不夸她长得好看?就连张哥也时不时给她家送点好吃食,赞誉她是盘棱州最好看的姑娘呢。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跑之前还不忘跟那婶子叮嘱:“婶子……你,你……今天的事情别跟别人说!”
说完她一擦眼睛,头也不回地出了巷子。
这事情要是传回去,她可太丢人了!
……
阮掌柜从门里探出了个头来,倒是跟大婶交流上了。
“呦,您是?”
大婶本来也想走,见这掌柜的出言,便也接上了。
“住河那边儿,叫我二狗妈就行。”
这店铺她没怎么来过,但是盘棱州谁不知道这里开了一家没人的辣椒铺子?听说掌柜的长得五官周正,但是游手好闲,应该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二狗妈,你今天带着那小丫头是来说煤的?”阮掌柜看了一眼店铺后面,见晏清绪和安雨两人不见踪影,这才问道。
“是啊”,婶子道:“玲子看上你们家那位公子了,但又不知道去哪找,这不就来问问我,也是巧了……我刚好见过那两位卖完面往这边儿走,今天便带着玲子过来看看。”
“那就辛苦你们白跑一趟了,晏公子属意于我们家小安。”
“……”大婶默默翻了个白眼:“看出来了,这就走。”
……
“真的,安姑娘。”晏清绪一边跟着安雨一边又将方才当着那孙玲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什么桃花,跟他没有关系啊!
安雨在屋里坐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也没有说什么,你这么一副慌张的样子做什么?”
见安雨笑了,晏清绪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些:“我这不是……担心你生气么,那姑娘找上门,你一言不发的就要走。”
“那当然,跟着你到门口是担心有危险,看见没发生什么事自然该把空间留给你们。”
“可……”
“是,你不认识人家姑娘,但人家找上门来想和你认识认识,总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还是个小姑娘呢。”安雨表情嗔怪道。
“不用认识。”晏清绪说的倒是坚决:“我已经有属意之人,自然不必跟别人虚与委蛇。”
“……”
安雨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晏清绪,自从那次两位危难的晚上表白过后,自己的情意倒是从来不带藏的。
她点了点头:“好好好。”
“那安姑娘你……”你是……怎么看我的?
晏清绪话到嘴边,只说了半句。
正在纠结之际,阮掌柜敲门:“晏公子,小安?”
“请进。”安雨道。
阮掌柜推门,对着两人道:“马车和路上的行李都准备好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阮……舅舅”,安雨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道:“我们二人没有通关文牒。”
“知道”,阮掌柜道:“我已经托人去办了,下午应该就能拿到,事不宜迟,我们下午拿到通关文牒就出发!”
“这……通关文牒可以办假的?”安雨问。
阮掌柜看了一眼外边,道:“这两年东边查的都不严,尤其是去柳城的,放心吧!再说了,你们俩的情况特殊,又不是什么歹人,我跟那边儿说明白了,没事。”
“……好。”
安雨嘴上应下,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通关文牒乃是华朝百姓随身携带、在各个城池之间通行的凭证,她与晏清绪从水中上岸悄悄潜入盘棱州时担心的也是没有通关文牒一事。
两人被绑事件突发,身上自然什么也没有带,如今更是连个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没有。
纵使这样,此地依旧能给他们办出来通关文牒?
也是……他们二人进城时,甚至没有遇到盘查的关卡。
……那这里城池的防卫可不是一般的松。
待到阮掌柜出门,安雨看了晏清绪一眼,刚巧对方也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131章 火把
入夜,山城驿馆。
“此地有些简陋,还望小安和晏公子不嫌弃。”阮掌柜招呼着店里的小二上了酒菜,坐在桌前道。
“阮掌柜客气了,有酒有菜已然足够丰盛,我与安姑娘又非那娇生惯养之辈。”晏清绪嘴边扯了一抹淡笑,客气道。
“嗨,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就是你们俩从京……”阮掌柜说了个“京”字便止住了话头,他也能看出来,小安和这位晏公子沦落至此必有原因,有些话还是不要让有心人听到为妙。
“咳咳……从外地过来,自小也不是在我们这里长大,这不是怕慢待了二位么。”
要是还在盘棱州还自罢辽,阮掌柜自然不会亏待安雨二人的吃食,可几人打点完行装出了盘棱州,还要翻过柳州山才能到柳城的地盘。
盘棱州和柳城确实离得近,但坐马车怎么也要个两日,阮掌柜特地找了脚程快的马来拉车,却也要明日下午才能到柳城。
今晚不得已宿在这山上,山间虽有给来往旅客设好的驿馆,但这里的条件确实简陋,就是和盘棱州内也没得比。
桌上虽然有酒有菜,但阮掌柜的说辞也并不是凭空而来。
那五道菜已经是阮掌柜叫的这驿馆中最好的饭菜,即使如此,里头有三道都是当地的腌菜,酒也是找这山上的黄叶酿的,本地的人家都是自己酿自己喝,这种酒入口苦涩不堪,唯一能让当地人入口的原因大抵就是还有酒味。
这平日里来往此处的要么是探亲的本地人,要么就是两城之间走商的小摊贩,这驿馆吃食如此,夜宿在此地的旅人也能吃得惯。
但安雨和晏清绪毕竟是从京城来的,阮掌柜还真怕他们不适应。
“自然不是慢待,我和安姑娘这一路艰险,什么样的吃食都吃过了,我等也不是那种家中锦衣玉食之流。”
刚想说自己初次来着驿馆也十分吃不惯的阮掌柜:“……”
看来是他自己锦衣玉食了。
安雨闻言瞥了晏清绪一眼。
这人还真是张口就来,京城中要晏国公家的公子说自己家不算锦衣玉食,那就没有人家是富贵之家了。
出来走这么一遭,她还是第一次发现晏清绪这张嘴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也是稀奇。
旁边两人正各怀心思地客套,安雨喝了口茶水道:“我们快些用餐吧,今晚早点歇下,明日也好早点启程出发去柳城。”
“对,对,小安说得对。”阮掌柜应道。
晏清绪闻言也点了点头。
……
虽只有一瞬,但安雨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晏清绪将那腌菜放入口中的第一反应。
她没见过晏公子吃自己不喜欢的菜品时是个什么样子,但见过他吃喜欢之物的样子。总之……这驿馆中的菜品想必不太合他的口味。
安雨轻掩住自己嘴边的笑,被晏清绪眼尖地瞥见了。
他用筷子夹起一个黄面馒头,轻轻靠近安雨问:“怎么?”
安雨摇了摇头:“没事。”
晏清绪挑了挑眉,把那黄面馒头往嘴里放。
整个过程吃的那叫一个面无表情。
安雨心中感叹,这被掳实属突然,一路走到如今他们二人还是多多少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的。
就不用提自己对于这位晏公子的观感了……虽然她之前在京中没有刻意了解过晏家的这位公子,但听旁人的三言两语便知道了这位的嘴极刁。
若这位吃腌菜就黄面馍馍还能吃下去的消息传到京城……应当也是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的吧?
……想来也是,人人都说这位公子娇贵万分,人也挑剔。可与他相处这么多些天来,倒是没有听见过这人一句抱怨。
反而天不亮就跟着她起来干活,之前……受了伤也帮她扛着。
就说是任劳任怨都不过火。
安雨眸色深了些,低下头夹菜。
她心里,当然明白晏清绪如此是为何。
这人的情意不加掩饰,自己真是……真是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
难解,更难明。
==
“东西都带上了吗?”
“带上了,掌柜的。”
第二天一早,阮掌柜便起来叫上伙计收拾起来,左右一行人不过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装车也快。
恰逢这时安雨洗漱完毕,推门从房间里出来,刚好碰上同样推门的晏清绪。
“早。”晏清绪见是安雨,弯了眉眼打招呼。
“早,我们下去吧。”
“好。”
几人很快上了车,马车载着人和货物晃晃荡荡朝着柳城前进。
“晏公子,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几人同坐一辆马车,阮掌柜眼尖道。
“还好。”晏清绪话音刚落,便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
“哈哈哈哈,晏公子莫要嘴硬了,还好我们今天便可到达柳城,届时我们阮府便可提供给晏公子休憩。”
“那便麻烦了。”
“我有一问题,不知……阮掌柜对这柳州山熟悉不熟悉?”晏清绪忽然问道。
“自然熟悉,我这些年虽在盘棱州做生意,但也时常回柳城探望家人,便是经常路过这柳州山。”
“那……这柳州山上可有山匪?”晏清绪问道。
安雨闻言皱了皱眉:“这山上怎会有山匪?靠近边境之地有军队驻扎,山匪岂敢在这里猖狂?”她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士都知道这点:“更何况若是有山匪,那驿馆又怎么能安生做这么多年生意?”
“小安说得对啊。”阮掌柜道。
晏清绪不言。
安雨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晏清绪自小在京城中长大,饱读诗书国策,又怎么会平白无故问出这种问题?
“你是不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晏清绪点了点头,没着急说话,倒是继续朝着阮掌柜问道:“那半夜,两城之间来往的商人可否还会趁着夜色穿山?”
“穿山?晏公子的意思是不走官道?”
“正是。”
“没有吧……来往商人大多背负货物,为何放着好端端的大路不走,要从地形崎岖的山林中经过?”
“那此地山上可有百姓居住?”
“没了,都被州府官员迁到城中去了。”
晏清绪了然,点了点头。
“怎么了?”安雨问。
“阮掌柜这么一说,在下便更觉奇怪。昨夜二更睡不着时,我曾打窗子透气,隐约之间看见这柳州山几里之外不知何处,隐隐有火光。”
“火光?”安雨疑问。
“应当是火把。”晏清绪笃定道。
“什么意思?意思是这山上半夜有人?”阮掌柜听得一头雾水。
晏清绪点了点头。
“那山上半夜黑咕隆咚的,谁没事去啊?”
“在下也很想知道。”晏清绪道。
安雨明白晏清绪的意思。
这柳州山莅临边境,他们前脚通城极为松懈,后脚便在这山中遇见这般奇怪的火光。
若是没事最好,可若是两者有关联……
恐怕不是小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2章 拥抱
车窗外树木林立,鸟鸣声遥遥地不知道从山间的哪个位置远远地传了过来。
秋风料峭,寒意顺着窗子涌了进来。
安雨放下马车里的帘子,目光转回马车里。
“睡着了?”她轻声道。
晏清绪点了点头:“也是佩服,如此颠簸的山道阮掌柜能睡的这么熟。”
安雨把一边的包袱拿过来道:“兴许是睡惯了。”
一行人顺着山道绕过了柳州山的南面,过来没多久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秋风。
眼看已经过了中秋,盘棱州却还暖和,这一绕过来方才体会到了秋天的气温。
盘棱州和柳城相距不远,中间相隔山峰,温度倒是差了些。
安雨从包袱里翻出一件袍子来,顺手给一边卧倒酣睡的阮掌柜盖上。
阮掌柜做生意看起来不是很靠谱,旁的细节想的倒是周全。
出发之前,阮掌柜张罗着让伙计从盘棱州回柳城装了不少东西,马车上更是备好了包袱,其中便有给他们三人准备好的厚衣物。
可见阮掌柜时常行走于两城之间,知道路上应该备下什么。
“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安雨抬眼问晏清绪。
这人皮肤白,近来这些时日恐怕没有一日睡的安稳,眼睛下方已经挂上了淡淡的黑眼圈。
晏清绪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安雨也没再劝。
话是客套,她倒是真想让晏清绪睡一会。
可这山路上确实颠的厉害。
路面不平,坐在车上都能感觉到马车车轮时不时碾着石子而过,更不用说路上还时常有低洼的小坑和急转,几次安雨都差点磕在马车内部的墙壁之上。
不说睡觉了,她现在都觉得自己整个人要被这车颠散架了。
安雨如此,很少走这样路面的晏清绪应该也如此。
谁不想睡一觉呢?不是不愿,不能罢了。
如此这般……能在这种情况之中睡着的阮掌柜,倒也是一位奇人。
……
“哐——”
马车下面不知道又碰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安雨做的那侧一下高了起来。
她本就坐的不太舒服,当即便一个趔趄,脑袋冲着马车内壁撞过去。
安雨的脑内意识快过身体,马车带起来的身体惯性控制不住,当即便闭上了眼睛。
——又来,罢了罢了,磕一下脑袋就磕一下脑袋吧。
这一路上小碰不断,这下估计会碰的狠点,自己也控制不住。
左右这个力道也不会把人磕出血。
在马车摇晃的这个瞬间,安雨脑中迅速思考了以上这些,然后决定放任自己随着马车碰头。
……主要是稳不住身形。
头撞到马车厢体内部时,倒是没有想象中那种坚硬。
反而撞上了个柔软的物什。
“小心。”晏清绪眼疾手快,一手拉住安雨,另一只手迅速垫在了厢体内壁和安雨的脑袋之间。
安雨方才那一下,正是撞在了晏清绪的手上。
“没事吧,磕疼了没?”晏清绪把安雨扶正。
“……你反应真快。”
“在下虽然没有习武,但是常年骑射练箭,这点儿反应力还是有的。”
晏清绪道。
“谢谢。”
“客气了,我们怎么也是过命的交情。”马车过了刚才那一下,倒是平稳了些。晏清绪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许是找到了机会,话里揶揄,脸上也带了一丝笑。
车中如此颠簸,马车被石头铬起来那一下阮掌柜倒是也被小小地腾空了一瞬,可这人恍然未觉,靠着厢内角落吧嗒了两下嘴,头转了个方向——又睡了。
安雨从包袱中拿出了一件蓝色袍子递给晏清绪:“你也披一披吧,这骤然转冷,多穿一点以免染上风寒。”
晏清绪点头,也没跟她客气,伸手接过衣服。
“方才阮掌柜没睡,有些话并不方便说。”晏清绪将衣袍简单披在自己身上道。
安雨把包袱系紧抬起头来:“你怀疑这柳城与盘棱州有问题?”
晏清绪摇了摇头:“眼下还没有证据,不过只是一些不起眼的细节。”
安雨明白晏清绪想说什么:“盘棱州城防过松,若说是因为商贾流通、水运发达的原因倒也能勉勉强强说得通,可我们要是到了柳城时还如此,那便有一些问题了。”
晏清绪道:“不错,盘棱州作为水路为主之商城其实亦有不妥……不过若是边防之城查通关文牒也如此松懈……”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安雨皱了皱眉:“你是怀疑你昨晚在柳州山上所见异常与城防有关系?”
“猜测而已,这柳州山处于两城之间,若是没有问题最好。其中真要有什么关联,恐怕事情才不好办。”
安雨长呼一口气:“……哪都不安生。”
“但愿是我们一路走来心生戒备,草木皆兵了。”
如果都是他们神经敏感,那倒好了。
“还有一事……”安雨的眉头并没有平缓:“你不觉得……抓我们的蛮人这些时日过于风平浪静了么?”
“按我们之前推测,他们绑架西域王子所图便是西域与华朝心生间隙,如今不知道京中‘西域王子被掳’的消息有没有传出来……不过我们能想到这一层,宫中之人应当也不难想到。”
“嗯,西域王子失踪的消息极有可能已经传了出来,真正的西域王子说不定已经跟着使团回去了。”
“若真是如此……”
安雨摇了摇头:“我总感觉不对劲,蛮人此举定是筹谋已久,废了那么大功夫从宫里绑架出西域王子,却被我们两个意外逃脱,虽然不知道他们后续的计划是什么……但玉河与盘棱州之近,我们两人受了伤尚且能逃到那里,蛮人没理由不过去查看。”
“他们有可能并不在意我们的死活,绑西域王子只是个引子,舆论和风波掀起来了,后续自然对他们有利。”
“可……”安雨道:“将我们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不是更加万无一失么。”
“还有一种可能。”晏清绪缓缓道。
安雨了然,知道了他话的后半句:“绑架,不过就是个引子。”
——“哐!”
就在这时,马车不知道重重地撞上了什么东西,正在行驶的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安雨与晏清绪面对面坐,且正在交谈,她身体受着速度的惯性,猝然停下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过去。
“当心!”
眼看安雨要磕到坐位边角,晏清绪行动也快,身体向前接住快要摔落的安雨。
两人一下子抱了个满怀。
马车动静过大,睡眠质量过好的阮掌柜也悠然转醒。
……怎么了这是?
阮掌柜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了旁边相拥的二人。
……
……
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又悄悄闭上了。
这个时候他不适合醒过来,他知道。
第133章 入城
“多谢。”
“失礼了。”
两人同时道。
“……”
安雨双手找到着力点,撑着旁边的坐面坐了回去。
晏清绪倒也绅士,扶了她胳膊一把。
“掌柜!安姑娘、晏公子没事吧?”
赶车的伙计下了马,走到马车旁边大声问道。
“唔……”
这时候,阮掌柜才一副被自家伙计吵醒的样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双手举起来伸完懒腰后才坐起身来把马车旁边的帘子掀开一个角,做足了“刚被吵醒”的姿态。
他问伙计道:“没事,这咋咋呼呼的,怎么了?”
“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在路中间放了块大石头,刚才马车跑得快,小的发现的时候来不及停马车了,这车轱辘便卡在了上面。”
“啧,这山路你也不是第一回 走了,怎么这么不小心?”阮掌柜嘴上斥责,又道:“马车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卡住了。”伙计道。
“卡住了?”阮掌柜一愣,对着安雨二人道:“你们在车上等一下,我下去看看。”
“我也帮您看看吧。”晏清绪道。
“不用不用。”阮掌柜摆了摆手:“这卡轮子啊在山路上常有发生,我下去和伙计一块儿弄一下就没问题了,我熟得很,就不用晏公子帮忙了。”
“如此便麻烦阮掌柜了。”
阮掌柜下了车,车上只剩下了安雨和晏清绪。
许是怕没话说,也怕安雨尴尬,晏清绪笑了一下道:“阮掌柜倒是有趣。”
安雨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喜欢瞧热闹罢了。”
“安姑娘也发现了?”
晏清绪脸上笑意未消,方才车摇晃之时,安雨朝他这个方向摔过来,面朝着自己,明明应该看不见才是。
他倒是看得清楚,将阮掌柜如何睁开眼、又如何看见他们两人、再悄悄闭上的行为看得一清二楚。
这可能就是长辈的一点小情绪吧。
“太明显,”安雨道:“眼睛虽然闭着,手里抓衣服倒是抓得紧。”
摆明了这人就是心中有点小兴奋。
那衣服是安雨路上亲手给阮掌柜披上的,熟睡的时候那衣服明明将阮掌柜整个人包括胳膊、手盖得严严实实,自己坐回位置上之时瞥到一眼,阮掌柜的胳膊和手就已经放在披着的袍子上面了,手还仅仅地抓着衣服角,就像是期待着什么一样。
真是想发现不了都难。
“嗯。”晏清绪点了点头:“看来阮掌柜还是挺满意的。”
“满意什么?”安雨问。
“咳。”晏清绪轻咳了一声道:“对我这个侄女婿。”
安雨挑了挑眉:“侄女婿?按照血缘关系来说,我对于阮掌柜来说应当是外甥女才是。”
“看来安姑娘只对侄女和外甥女这一点颇有微词,对于‘女婿’这一点,倒是没否认。”
“……”安雨噎了一下:“你何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晏清绪一顿,刚想解释什么,就听见安雨道:“也是,晏公子的口舌在京中都享有盛誉,倒是我忘了。”
“安姑娘,话不能……”
话说到一半,下去看车轮的阮掌柜便回来了。
“弄好了!”
晏清绪说到一半的话不得已又咽了回去。
“……”
……
正如阮掌柜所说,他们平日里常走山路,被石头卡住这种事在柳州山上也时有发生,两人处理的很快。
这不,没过一会儿阮掌柜便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们继续走。”
他一进马车,就看见安雨脸上带笑,倒是晏公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
“没事。”安雨道:“舅舅可还顺利?”
一听舅舅俩字,阮掌柜也不管晏清绪那副表情是咋回事了,当即嘴便咧开了:“顺利!今日天气好,走得也快,再有三四个时辰我们便到了!”
“好。”
“对了,你们饿不饿?我们从驿馆出来就全是山路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吃饭的店,早上到现在你们也没吃什么东西……出发的时候我让伙计装好了干粮和小菜,要不要吃一点?”
“也好。”
……
深灰色的砖墙之上布着垛口及望口,城墙之上,全身武装着铠甲的士兵站立其间。
朱红色的大门足有几人高,来往商人及货车排着队,在城门口接受盘查。
未时刚过,申时两刻,安雨一行人便到了柳城的城门口。
“到了!”阮掌柜兴致勃勃:“比以往要快上不少呢!”
伙计过来掀帘子道:“可不,今儿个没雨也没风,比往日快了不少。”
借着帘子被掀开,安雨和晏清绪也看到了城门口排队入城的人群。
“看上去挺像回事,该有的戒备都有。”安雨道。
边防之城,应当如此。
借着阮掌柜去取通关文牒的空闲,安雨问了一句:“这附近的守军驻扎在何处?”
“在东关。”晏清绪作为官员预备役子弟,显然对于这方面比安雨知道的要多些:“柳城再南些的方向,隔着道小山脉就是东南军队的驻扎地。”
安雨了然,点了点头。
说完这两句,马车便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些。
“哎呦!早知道把通关文牒放身上好了。”取完的阮掌柜上了马车一屁股坐下:“带的东西多,翻了一会儿才找到,麻烦。”
“没事,也还没有到我们。”晏清绪道。
阮掌柜顺手把通关文牒放在了车厢内的桌面上:“额……小雨啊,到了城内你和晏公子先随便逛一逛,我先回去和父亲母亲说一声。”
“嗯好,不着急。”安雨道。
“不是别的原因啊!”阮掌柜连忙接着道:“父亲母亲年纪大了,知道姐姐死去也这么多年了,你突然回来出现在他们面前,我怕他们惊喜过度,身体再有个好歹的。还是我先回去跟他们说一声,做个提醒才好。”
“放心吧舅舅,我没多想。”安雨安抚道。
若当年的事情真像阮掌柜在盘棱州时所说的那般,阮家两位长辈对她母亲十分疼惜,如今她回到这柳城,对于二老的冲击的确是小不了。
“诶……诶,你理解就好,理解就好。”阮掌柜连连道。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马车又动了。
队伍前面的人被放进了城,安雨他们马车自然跟着往前走填补前面的空当。
“阮掌柜,这柳城的入城验看的速度,一直都是这么快吗?”
晏清绪撩着帘子问了这么一句。
“嗯……应该是吧?”阮掌柜歪头想了想道:“以往我也没有注意过……不过前面可能是有进城卖菜的熟面孔之类的,所以入城快了些也说不定。”
晏清绪没说话,唇抿了起来。
他撩着帘子,方才安雨和阮掌柜说话之事看得真切。
最前面刚被放进去的哪里是卖菜的摊贩,明明是一队足有三辆板车货物的商人。
==
京城,钦天监。
“哦?”
一只素手从道袍中伸出,取走了星盘中的一子。
“东南?”
低沉的女声在室内响起,声音的主人发出这两声疑问后便没了别的话语,只是轻笑了一声。
良久。
“叩叩叩。”门响了,门外的人似乎没有进来之意,只是在门口尊敬道:“周大人,圣上有请。”
“知道了。”
这位周大人站起身来,将手中那子放在了一旁的书上。
那书是本史书,写的是开朝之帝平叛乱、立盟约之事。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子正好放在了四个字上。
——“成也败也。”
作者有话要说:
来也!-
第134章 线索
“全都找过了?”
“回魏大人,正是。”一身官服的官员朝着魏淮延弯腰作揖,如此回道。
“¥%……%&*%¥?”旁边的西域王子看了下这两人的神色,皱着眉头说了些什么。
身边的使臣如实转达:“王子问他们就是在这里吗?”
“还说不准。”魏淮延道。
……
不久前他与西域王子一行人到达了盘棱州的地界,秘密来到盘棱州府衙处见了县令。
晏清绪与安雨于宫中消失后,晏国公等人迅速搞清状况,大皇子携诸位一同拜见了圣上。
随后便是封锁消息、同西域王子商议过后放出了西域王子被绑失踪的消息。
此事牵扯重大,华朝、西域和蛮族都牵涉其中,一方面是西域王子跃跃欲试说回到西域拿到另外一块信物便可找到晏清绪二人所在,另一方面魏太师心系被绑的二人,举荐自家儿子追查绑走二人歹徒之线索。
歹徒非同一般,毕竟疑似蛮族。
圣上思考片刻,便应允了魏太师的请求。一方面魏淮延武将出身,对此事应有能力,另一方面……之前对外来看是魏淮延一路护送西域王子进京,此时“西域王子”在宫中失踪,由魏淮延追查此事倒是也合情合理。
两边人同时启程,西域王子方一边往西域传信,信中言明真正的西域王子平安无事,生怕西域那边得知了京中这边关于西域王子被绑架的消息作出什么举动,毕竟眼下这是“将计就计”,若不言明其中内情,说不定事态真的会向着幕后之人所希望中的那样发展。
传信之余西域王子一行人乔装打扮,快马加鞭往西域赶,拿到信物才能找到晏清绪二人下落。
而魏淮延这里便是打着搜寻“失踪的西域王子”下落之旗号,一路顺着可能的踪迹探查。
说来也是巧,拿到信物的西域王子和找到蛛丝马迹顺着水运追查的魏淮延刚巧在那玉河碰了面,于是便有了之前共同查到盘棱州那一幕。
眼下两拨人汇合,共同到了盘棱州。
秘密见了盘棱州县令后,魏淮延等人并未将整件事情全盘托出,只是拿出圣上旨意,命盘棱州县令全力配合他们追查西域王子失踪一案。
县令见到圣旨,自然不敢不从,当即便派下去兵力,按照魏淮延提供的画像搜寻。
魏淮延此次所带的画像有两副,一张是安雨模样,另一张则是晏清绪模样。
这还是魏太师出的主意,说是这两人都聪慧,如有能抵抗之力亦或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不一定由谁来乔装成西域王子,于是两人的画像都是西域人的打扮。
县令拿到那两张画像时还问了一句:“这位大人……额,哪张是西域王子啊?”
都说西域人生的好看,想必那西域王子长得定是十分不凡,这两张画像看上去都俊秀非常,他一个县令也不敢轻易下判断。
“你无需管那么多,这两人都需要找到。”魏淮延也没明说,只是按照临行前魏太师的交代说。
“那……这位是?”县令又问,问的对象自然是站在一边的真·西域王子。
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华朝人,跟着这位大人来到盘棱州应当也是为了找人,这是那领头之人长得实在特殊,一看就十分不凡,于是便有此问。
“这些都是西域使团的人……你问那么多做什么?”魏淮延道。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带着画像让府衙的兵出去找人吧,西域的人在我华朝的地盘上丢了,你作为一个县令,应该明白此事非同寻常吧?”
“下官明白,明白。”那盘棱州县令连声应道,
半日后,拿着画像去搜寻完的县衙兵回来,还带回了一无所获的消息。
于是便有了之前的对话。
魏淮延皱眉:“全都找过了?”
那县令道:“回魏大人,正是。”
一边儿的西域王子嘟嘟囔囔,问的是晏清绪他们在这里吗?
魏淮延心中思绪杂乱,一路追查过来,各种线索指向……晏清绪和安雨两人在这盘棱州的可能极大,谁料找了半日竟找不到那两人的踪迹。
这线索就算是断了。
华朝地域辽阔,要真放弃盘棱州,魏淮延还真不知道他们还要从哪里找起。
而晏清绪和安雨二人……纵使这俩人脑子都好使,但失踪也已经有了些时日。即使玉河船上的踪迹很大程度指向这俩人可能从蛮人手里逃出来了,可……一个公子一个小姐,身无分文,这么多天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魏淮延真是越想心情越沉重。
偏偏西域太子还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问这问那。
正在此时,门口一个衙役跑了进来,朝着县令一拱手道:“大人。”
魏淮延抬眸,听见那县令问道:“没看见这有别的大人吗?你这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他摆了摆手:“无妨。”
那县令听了魏淮延的话,这才问那衙役道:“什么事?”
“大人……我们虽然没有找到这画像上的两人,但是有个五旬夫人找上门来,说是见过这画像上的两人。”那衙役道。
魏淮延一听,忙问:“那妇人此时在何处?”
那衙役显然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当即对魏淮延道:“大人,那妇人就在府衙门口,等您传进来问话。”
魏淮延点了点头:“传进来。”
那衙役领了命,没多久便带着一位大婶走了进来。
大婶礼还没行完,魏淮延便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听衙役说,你见过画像上这两人?”
那大婶抬起头来,有些犹豫道:“这位大人,画像上这两人……可是犯下了什么错?”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旁边的县令不耐烦道。
魏淮延抬手制止了一下,道:“无碍,这两人没犯什么错事,只是身份尊贵被人绑架,这才流落至此。”
“哦哦……这我就放心了。”那大婶道。
若是安雨在场,一眼便能认出这位站在府衙中的大婶正是那在她旁边摆摊的糖水大妈。
……
“我就说那姑娘和那小伙子一看就不是我们寻常老百姓,那姑娘一手面做的可好了,什么麻辣小面、大虾焖面……心也善,还和我们聊天唠家常呢……”
魏淮延敏锐地提炼出她话里的重点:“你的意思是那位姑娘做的一手好菜?”
“是啊,别看他们刚来盘棱州,每天的客人那是络绎不绝啊!”
魏淮延心想,能初来乍到还搞出这么大动静,八成就是安雨没错了。
“那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啊……前两天他们跟着那辣椒铺子的阮掌柜出远门了,这两天都没见到那姑娘出来摆摊。”
“走了?”
“是啊,不知道有什么事……不过阮掌柜好像是柳城来的,在这呆了几年了,一般离开都是回柳城去探望家人。”大婶道。
都在盘棱州住了这么多年了,街里街坊的阮掌柜的消息大家差不多也都知道些。
那人天天喜欢闲逛,自己还开着个没什么生意的铺面,以前也没少成为街头巷尾大家伙儿的谈资。
“他们去了柳城?”
“应当是吧……”
……
话问道这里,魏淮延基本已经明白了安雨他们的去处,便冲着那大婶点了点头:“好,我已知悉。”
“大人啊,那小安她们真是贵人?”大婶看了看魏淮延身上的衣服:“从京城来的贵人?我怎么看着那画像上像是外族的衣物呢?”
“嗯……西域贵客。”事已至此,魏淮延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慌扯下去。
“西域人?”那大婶一惊:“那他们华朝话说的可真好!”
“嗯……”魏淮延点点头:“西域贵族,会说我们华朝话不奇怪。”
……
“#¥%&……%&?”旁边西域王子好奇地看着这边问道,是在说“他们在说些什么?怎么好像听到了我们西域?”
西域王子听不太懂华朝话,但是“西域”两个字能听得明白。
旁边的西域使团使臣见状,连忙凑到西域王子耳边翻译。
“这位……看上去也是西域贵客,也会说我们华朝话?”那大婶被突然说话的西域王子吸引,问了这么一句。
“……他不会。”这西域王子应该是只会吃。
“?”西域王子茫然地看了看大婶,又看了看魏淮延,不知道他们这是在说什么。
“好了,下去吧。”魏淮延挥了挥手。
“诶……诶。”大婶连忙应道,被衙役带了下去。
她今天摆摊的时候就看见一群衙役找人,那画像上画的分明是那安姑娘。出于担忧和那一碗面的善意,大婶这才找到县衙来看看。
那安姑娘本来也不像是什么坏人,一问才明白果然是贵人,要不是流落到他们盘棱州自己哪能吃上那么好吃的面呢!
还是赶紧被找回京城才好啊!
……
魏淮延心下稍定。
问到了安雨他们二人的踪迹这就好办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已经够快了,却总是慢这两人一步。
追到玉河时这两人已经到了盘棱州,待到他们追到盘棱州时这两人却已经动身去了柳城。
希望……他们到达柳城时,安雨和晏清绪还待在那里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安雨:咱玩的就是个谁跑得快
第135章 信筏驿站
阮家宅子。
阮掌柜,也就是阮泽年在中厅叫来了二老,又叫人奉上了茶。
二老年事已高,笑眯眯地听阮掌柜讲这两个月的见闻。
每次阮泽年去盘棱州照看自家铺子生意,还会顺带着逛逛盘棱州,街头巷尾地听一些传闻故事,回柳城了就给二老讲讲。
两位倒是也愿意听。
眼看气氛差不多了,阮泽年犹豫了一下,看着喝茶的二老缓缓开口:“爹,娘……我这次去盘棱州,还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阮老爷子喝完一口茶,顺完嘴里的热气问。
“嗯……那天深夜,我本来打算关店门,结果遇上落难的年轻人,那俩年轻人一看就相貌不凡,衣着、谈吐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说是他们被歹徒绑架,从京城流落到了盘棱州,问我能不能借给他们一些银钱,打算做点儿小生意赚赚回京城的路费。”
“哦?这种事情啊……俩年轻人,估计也没说谎,一点银钱借了也就借了。”阮老爷子道。
“你爹说得对,这世道啊虽然太平,但难免有些山贼啊水匪的,既是年轻人应该也不容易,遇上这样的事情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能积德哟!”阮老太太也道。
阮泽年咽了咽口水,铺垫着下面的话:“那当然了……我二话没说就借了,听说他们是想做点小吃买卖,我还把辣铺子里那小推车借给他们了,那俩年轻人倒是也争气,做出来叫什么大虾焖面好吃的紧,那集市上的人都抢着买,出摊第一天他们就把小推车的租金给我了,还连带着我一开始借给他们的银钱。”
“呵呵,”阮老爷子笑了起来:“谁都比年儿会做生意。”
“爹!”阮泽年没想到说完这事自己还能被讽刺一遭。
“挺好的,这俩年轻人听上去也是知恩图报的……从京城流落至此?这两个孩子可是什么京中大户的子弟?若是如此,给人家家人捎个信儿让人家来领人,别让他们家里人平白担心才是。”阮老太太捏着帕子,脸上十分慈祥。
“额……”阮泽年支支吾吾起来:“说来也巧,这俩孩子生意做好了,我便邀着他们一起喝酒来着……酒过三巡,我问了一嘴他们家里的事情……”
阮老爷子和阮老太太听着,只见阮泽年说完这一段便没了下文。
“然后呢?你倒是说,给你爹娘这儿卖什么关子呢?”
“爹,娘,那我可说了,您二老……做好心理准备。”
阮老爷子和阮老太太对视了一眼,老爷子开口:“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你娘什么没见过?别老把你那套从说书先生那学来的悬念大法用到我们身上,要说快说!”
“说说说,那俩孩子里啊……有个长得分外俊俏的女娃,我问了一嘴她姓什么,她说……她姓安。”
“姓安……”阮老爷子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还没想起些什么。
于是阮泽年继续下猛料:“小安她……她应该是姐姐的闺女。”
中厅里静了片刻。
——“你说什么?”
——“年儿啊,你说的可是真的?”
阮老爷子和阮老太太道。
阮泽年点了点头。
阮老爷子整个人一晃,被阮老太太扶住了。
阮泽年见状,连忙上前去另一侧扶住了阮老爷子:“爹,跟您说了做好心理准备!”
“好啊!他个安丰茂,这么多年了仗着自己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的,连孩子都不让我们见,说是自己能把孩子照顾好……从京城流落到盘棱州,这就是他说的照顾好?”阮老爷子一边咳嗽一边怒斥。
阮老太太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她连忙问阮泽年:“年儿啊,那……那小安现在可还在盘棱州?你快准备准备,我和你爹得去见见那孩子……这都,这都多少年了……”
“不用,娘……我跟那孩子说过了,她也通情达理,这就跟着我回柳城了。”
“在柳城了?”阮老爷子忙问。
阮泽年点了点头。
“那她在哪呢?这还不让我们见见,你自己回来干什么!她一个左相家的千金,京城那么富饶、周全的地界,又怎么会被歹人劫持呢?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一回来就说,就坐在那里卖关子!”阮老太太连环问,最后还不忘数落一下自己儿子。
“娘!爹!儿子这不是怕您二位听到消息过于激动嘛!小雨让我打发去柳城逛逛了,待我跟你们说清楚事情原委,再叫他们过来见二老。”
“小雨?那孩子也叫小雨?”
“小雨……”阮老太太念着这个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名字,心中被尘封多年的情感有些松动,眼中竟闪出几分泪花来。
“嗯……”阮泽年毕竟也对自己姐姐情感深厚,想到自己刚知道安雨那孩子就是姐姐女儿时的动容,眼下情景更是感触。
他抽了抽鼻子,想起来了另外一桩事情:“对了,在盘棱州和小雨一起的是一位公子,也是京中子弟,器宇不凡,姓晏……如果儿子猜的不错的话,那位应当是晏国公家的独子。”
喝酒的那晚酒精上头,阮掌柜自然无暇想这些,第二天酒醒后才猛然想起,京中大户、姓晏……这是谁家的公子猜都不用猜了,只是惊讶归惊讶,很快他便想起小安说的……自己的母亲也姓阮。
一时情急冲进小雨屋子中想问清楚,倒是把晏公子的事情搁在了脑后。
这一搁,也就搁到了现在。
“晏国公家的公子?”阮老爷子问。
“嗯。”
“这贼人得是有多大的胆子,连左相和晏国公家的小姐公子都赶绑?”这是阮老爷子。
“晏国公家的公子?小雨为何与这位公子一起被绑?”
“额……”阮泽年挠了挠头:“说是他们一起在京郊踏青的时候出了事……嗨,这件事来龙去脉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你能说清楚啥?”
“……这样吧,我这就差人把他们俩叫回来,您二老自己聊,行吧!?”
==
“这柳城的风土人情倒是和京中大为不同。”
街上,晏清绪和安雨并肩而行,二人慢慢踱着步,晏清绪开口道。
“嗯。”安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片刻后她才抬起头来,道:“晏公子刚才进城时,紧盯着前面的商队看,想必是从中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是有,那城门守卫验车速度过于快了些,阮掌柜说可能是经常来往城门的才如此,可我探头去看的时候看那分明是……”晏清绪顿了顿,道:“安姑娘,初来柳城,心情可还好?”
安雨笑了笑:“没事儿,该说的就继续说,此地城防有异,我也察觉到了些。”
“这里具体怎样、与绑走我们的蛮族有没有关联还可以继续查,左右我们估计要在这柳城待上一些时日。安姑娘初回柳城,心中所想在下多少也明白一些,倒是先不用为这些琐事浪费精力。”
“晏公子倒是会照顾人。”安雨侧头看了一眼晏清绪。
“咳……看之前安姑娘与阮掌柜所言,在下便知当年有一些陈年旧事,那些事情若是没理清楚,安姑娘应当十分困扰。”
“嗯……”安雨沉吟片刻:“说是困扰……你不如理解为近乡情怯。”
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安雨之前就没体验过什么“亲情”,穿过来后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更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在左相府中成长这么多年甚是不容易,尤其是在原身母亲去世之后。
如今突然知道在离京城如此之远的柳城中,还有一群记挂着“自己”的亲人们,这种感受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之前自己初见到阮掌柜,知道阮掌柜是什么身份时心中对于母亲传信的疑问,安雨现在心里大概已经有了一个结果。阮掌柜当时得知那件事情时的激动情绪不似作伪,对原身母亲的情感也是装不出来的,眼下已经到了柳城,只需要找那传信的机构,一问便知。
心中剩下的忧虑……安雨从没有体会过“家人”的热情,一路来柳城自己是赞同的,可到了城中,心中突然生出几分迟钝的“怯懦”来。
这种感觉很新奇,一时之间安雨甚至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情绪还是原身残留在自己身上的情感。
这种感觉无端地让她有些紧张。
好巧不巧,还偏偏被晏清绪看出来了。
“近乡情怯?那倒是也正常。”晏清绪闻言道:“安姑娘从未来到过这柳城,初次拜访便已经如此年纪,心中不知如何应对实属人之常情。”
他说的很真诚,语气清缓,听下来便知道这位公子哥此时还真的在“真心实意”地安慰人。
安雨点了点头,算是受了安慰的意思,更细碎的心理活动说不出来……也许,等见到阮家人便会好一些吧。
……
“安姑娘,到了。”晏清绪道。
安雨疑惑抬头——什么到了,到哪了?
她抬头一看,只见两人随街漫步,不知何时走到了“信筏驿站”前面。
“这是……何地?”安雨看见了信筏二字问出口,她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华朝人,可多多少少也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记忆中京城的信件不都是直接送到各家,再有仆从送至府中么,这个信筏驿站又是怎么回事?
“柳城位于边境,通往此地的路更是山路环绕,比起其他地方而言不便通行,此地的信件传递与京城不同。”晏清绪道:“多是各家信件统一传递至此处,再有此处送出去,传往华朝各地。”
“从外地传到这里的信件也是统一归置,再由这……信筏驿站送往各家?”安雨反应过来。
“正是。”
那么就是说……当年母亲寄回来的信件,也应当通过过这信筏驿站才对。阮家是否知情、母亲所书的信件是否经过阮家的手,在这里调查一番便知。
安雨一下便明白了。
但很快,一个新的疑问占据了她的心头。
“既是如此……晏公子以前来过柳城?”
晏清绪摇了摇头:“未曾,说来惭愧,在下至及冠,都未曾出过京城。”
“那晏公子又是怎么知道,这柳城的信筏驿站在此处呢?”安雨问道。
他们二人初至此地,柳城对他们俩来说都应当是全然陌生的才对。
晏清绪脸上挂了一丝淡笑:“在京城时我看游记,便从中知晓这柳城有一处信筏驿站。阮掌柜让在下与安姑娘随便逛逛,本想真的就随便逛逛,碰到这驿站……纯粹是赶巧了。”
“赶巧?”
晏清绪的意思是,两人聊着天一路走到这里,纯粹是巧合?
安雨盯着晏清绪,只见这人无辜地摊了摊手,似乎是真不知道这驿站的方位一般。
“好,那就当是赶巧吧。”
她道了这么一句,便迈开步子朝着驿站走了进去。
不管晏清绪知不知情,赶巧也好、事先知情也罢,这人……应当都是想帮她。
那便也没有必要较真。
……
“小姐公子,是要寄信还是取信?”
两人一进去,便收到了驿站伙计的热情招待。
驿站里面空间很大,来往的都是跑来跑去的驿站伙计,各个档口就像是当铺一般,前面都站着或是排着百姓,应当都是来寄信的。
门口站着的这位伙计应当是为进来的人引路的。
安雨心中惊叹,这不就像是现代的菜鸟x站和银行的集合体吗?统一收件统一发件,业务办理有引流疏导。在古代能有这样的机构负责一个城池的信件往来,想出这办法的人还真挺聪明的!
“我们来收信。”晏清绪道。
“取信筏吗?驿站会有小厮将信件送至各个府上,实在是不用两位亲自跑一趟。”
晏清绪笑了笑:“是这样,家人说寄了信来,只是过了很久都未曾收到,于是便过来看看是否遗漏掉了。”
“这样啊!”那伙计摆上了抱歉的神情:“请问公子,家中亲眷的来信是何时发出的?我们驿站也好帮您找寻。”
“何时……”晏清绪摸了摸下巴,和安雨对上了目光。
片刻,他转过去跟那伙计道:“至少,八、九年之前吧。”
伙计:“?”
第136章 驿站掌柜
“公子,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那伙计干笑了两声道:“这□□年前的信件……”
“这下不是在开玩笑。”晏清绪道:“我二人专程来此就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家人曾在八、九年前向这柳城有去过一封极为重要的信件,倘若真的在尔等驿站丢失,这其中的损失你担待得起吗?”
他摆上了一副板正的面孔,晏清绪自小在晏国公府内长大,除了经书、策论,自小的威仪、气度自然也是一样都没落下。
如今他板着脸对那驿站的伙计如此道,倒是有七八分像当年晏国公年轻时入朝为官的样子。
份外唬人。
那伙计被说的一愣,当即便紧张起来。
伙计初始真以为眼前这两位说那什么□□年前的信件是寻他开心呢,虽说眼下一封信寄过来需要月余,更远点儿的地方画上好几月甚至半年都是有可能的,可这八、九年……
就算是往阴间寄信也都收到了吧?
可看这公子的气度……也不像是从寻常百姓家中出来的,确实没必要跟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伙计扯谎。
那……说不定真是他们驿站把人家重要的信件寄丢了?
他想到这里便有点慌,掌柜的对他们可是十分严厉,这事情若是实实在在确有发生,责任虽然归咎不到他身上,但他刚才对这两位的态度……说不定还会被掌柜拿出来说一顿,然后扣月钱呢!
这小伙计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也不用着急,看你年岁不大,应该来这驿站时间不长吧?”安雨开口了,她相比于晏清绪说话的语气温和了许多。
那伙计看着就十四五的样子,听安雨这么说话马上投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这位姑娘说的是……我今年年初才来这驿站……”
“那这很多年前的信件你不知道也是正常,那时你不过还是个小娃娃。”安雨道。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八、九年前,不光眼前这个小伙计是个小娃娃,就连安雨和晏清绪也不过就几岁大。
“多谢……多谢这位小姐体谅。”伙计听她这么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安雨和晏清绪这俩人也没有事先商量过,进了店倒是十分自然地一个唱白脸,一个唱起了红脸,让这伙计对这信件上了心。
“只是这信件重要,小哥你不知道当年情况,不如问一问驿站里知道的人。”安雨道。
“好!这位小姐说得对……小的这就去问问我们掌柜的。”那伙计连忙应下:“你们二位先坐!”
他把安雨晏清绪二人引到大堂一旁的红木座椅上,还手脚麻利地给他们上了茶水:“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向掌柜的禀报此事。”
“好,麻烦了。”安雨和晏清绪一同坐下,朝着那伙计点了点头。
……
待伙计小跑着走远后,安雨看着室内来来往往嘈杂的来人,突然捂唇轻笑了一声。
晏清绪闻声看过来,脸上带上了一丝疑惑:“安姑娘这是……”
“没……就是第一次见晏公子这副模样,觉得有些新奇。”安雨把手放下来,嘴角边还是没有淡下去的笑意。
原来京城中传言晏公子好咄咄逼人、言语上从不让人三分……是真的。
只是机缘巧合,和晏公子误打误撞这么久,安雨从没见过晏清绪这一面。
也是……晏清绪一开始便被她店里炸鸡吸引,每每遇上她都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就算那时安雨对他的态度并不好,这人倒是也十分讲礼数。
之后……之后二人遇险,便更没有机会展露出他这一面了。
“新奇在何处?”晏清绪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羞怯,如此问道。
“还在京城之时,关于晏公子的传闻听得不少,只是每次见到晏公子……你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半分不见毒舌在何处,今日倒是在这柳城见到了这一面。”
“安姑娘是说刚才?”晏清绪问。
安雨点了点头。
“那哪里算得了……”什么毒舌,晏清绪本来想这么说。
平日里跟那些老学究论道的时候才是他真正“讲理”的时候,每每把那些翰林说得脸色发青,却又找不出依据来反驳他。
但话说了一般,晏清绪很快反应过来——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又何必在安姑娘面前如此说呢?
“咳……不过是据理力争罢了,安姑娘母亲的信件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我相信和阮府无关。那么有很大可能能从这信件驿站查到线索,故而刚才强硬了些。”
“嗯……”安雨闻声点了点头。
“安姑娘没见过……那也是自然,我在京中对姑娘表达爱慕之意尚且还说不完,又怎么会用强硬的态度来跟安姑娘说话?”晏清绪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坦坦荡荡的和安雨对视,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端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安雨:“……”
说话的人不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听的人倒是十分不好意思。
直,直接。
晏清绪说话果真是相当直接,这一路上她确实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那个……在盘棱州麻烦晏公子与我一起摆摊,倒是辛苦了。”
安雨转换话题的方式也十分不自然。
“不辛苦,我与安姑娘一路生死与共,在盘棱州也是一起为了挣盘缠奔波,我是男子,多出些力气也是理所当然。”
安雨:“……”
她看着一脸真诚的晏清绪,忽然想到——也不能怪她自己。
若是放在现代,面前这位长得好看、才学渊源、对他人毒舌偏对自己温柔、感情上又屡屡打直球,从不拐弯抹角的人……又有几个人能招架的住呢?
“二位,二位客人!”
正在安雨不知道该怎么样圆滑地把话题绕过去时,这信件驿站的掌柜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跑了过来。
这掌柜一看就是个掌柜的样子,个头矮小,体量身形却不小,圆滚滚的肚子恨不能隔着衣服顶出来。
也不怪这掌柜的气喘粗粗,任谁带着个这么大的肚子从后面跑到前堂,应该都是这番模样。
“掌柜。”安雨和晏清绪两人站起来拱了拱手行礼。
“两位快请坐。”掌柜说着,从衣襟间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汗。
安雨和晏清绪也不客气,掌柜的让他们坐,他们便坐了下来。
“听伙计说,您二位是丢了一封很重要的信件?”掌柜的问道。
“正是。”晏清绪道:“约在八、九年前。”
“……是有些难办啊……”那掌柜的擦汗的动作就没停下来过。
“如何难办?”晏清绪皱了皱眉:“我华朝律法自光宗开始便对信件来往有了约束,不说路经驿站,几个边城的信件驿站应当详实记录来往信息,方便核查。”
“公子说的没错……”
“既然没错,又为何难办?边境信件在整个华朝的信件流通中是重中之重,你驿站开起来乃是需得到官家批文,而批文中对于‘详实记录’一事上应当有三令五申,怎么,掌柜的可是在这方面有些疏失?”
“没有没有……”那掌柜的本来擦完了汗,正准备把手帕往衣服里塞,听到晏清绪这一番话,汗立马又下来了。
那伙计去禀报他的时候说是前面来了一位公子一位小姐,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但掌柜的没想到,这“不是普通人家”居然这么不普通,这位公子对华朝的律法居然张口就来,对他们驿站的规矩更是说的清清楚楚,这哪里是“不普通”,恐怕这位公子来头可不小啊!
这不会是什么京中下来暗访他们驿站的官员吧?
掌柜的一边擦汗,一边暗暗打量晏清绪。
这位公子看上去年岁尚轻……但年纪轻轻便当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何况这位操着一口京城口音,便更像是来暗访的人了。
“啊……这,虽然驿站内每年的信件,从哪里去往哪里,又是从哪里收取的信件都有记载,但□□年前毕竟隔了这么多年,当年的记录……”
“记录怎么了?”晏清绪眉头一挑。
“没事没事……就是查起来需要一些人手,还需要一些时间。”掌柜的连忙道。
“需要多少时间?”
“一……一两日吧。”
晏清绪跟安雨对了个眼神,转过来对这掌柜道:“可以。”
“那……公子,这位小姐,二位丢失的信件是从何处寄到柳城的呢?又是寄往哪户人家?”
晏清绪听到这话挑了挑眉。
那掌柜连忙解释道:“帮您找丢失的信件,这些都得问清楚,要不怎么找啊……您说是不是?”
晏清绪轻轻点了点头,安雨见状,思索了一下。
她开口道:“九年前秋季,几封从京城寄往阮家的信件。”
“好好……我们这就着人去查。”掌柜的道。
……
这边刚说完,便从门口跑来了小厮。
他进门便朝着安雨和晏清绪二人跑过来,一拱手道:“晏公子、安小姐,我们阮家二公子有请。”
两人跟着那小厮走后,掌柜看着这两人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京城来的……柳城大户也是以礼相待。
果真来头不小。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137章 晕倒
阮府的家仆受阮泽年的差遣,出府去寻晏清绪和安雨。
听阮泽年吩咐时,说是朝着城南方向找,有一位相貌俊秀、穿着淡色裙装的女子和一位身着青衣的翩翩公子在一起。
初听到这般形容时,这府中小厮还觉得这形容太过笼统,哪有这种寻人条件?
那满大街上不都是公子小姐吗?这么一说怎么找人?
你说这阮少爷也是的,带人回来也不知道让人领个路让他们在这柳城里逛,找起来也好找。人家二位初来乍到的,就自己在这城里瞎晃悠,那玩意若是迷了方向该怎么办?
岂料小厮问起时,阮泽年摆了摆手:“他们俩很显眼的,你就往那个方向去找便是,实在看不到人就问问,长得最好看那俩就是他们了。”
小厮:“……”
行吧,主子这么吩咐了便这么办吧,左右到时候寻不见人,再回来请阮少爷去找人便是。
……
可没想到,他往城南走了一段,没看见人时找人问了问,说是有没有看见一位相貌出众的小姐和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时,还真的有人说见过,
那人直接指着那信件驿站,说二人方才就进了那里。
小厮半信半疑,一脚踏进驿站的门时瞅见里面的人——确实显眼,一位淡色裙装,另一位一身青衣。
这气度的确与柳城中寻常百姓不同。
见了人,小厮才明白阮少爷所言——“见到他们便能确定是不是要找的人。”
果真如此,很难认错。
想着,他便上前去行礼拱手:“晏公子、安小姐,我们阮家二公子有请。”
……
这小厮三十左右,自小便长在阮府之中。
当年他父亲一辈家中遭了灾,大旱之年颗粒无收,听说隔壁村子甚至到了异子而食的地步。他父亲当时带着怀着孕的母亲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往东迁。
这无疑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接连两年颗粒无收与外迁当流民,这两条道路几乎都看不见希望。
更何况往东走要翻过山路,不过总比往北走好些,那时天灾人祸、北边水匪横行,远不如今时今日太平。
他们一家人算是历尽艰险,到了柳城的时候还勉强剩下最后一口气,一路上只能靠野菜充饥,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遇上官府施粥。那时不仅他们村庄受灾,走出来才知道一场天灾祸害了不少地方,像他们这样的流民到处都是。
饥荒横行的时候,真是人比草贱。
不过他父亲和母亲很幸运。
母亲入城时体力不支晕倒在地,父亲无计可施时遇上了阮家老爷正带着阮家大小姐外出置办宅中货物。
大小姐那时年少,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年纪,见到他父亲和母亲便拉着阮家老爷的袖子,说是要救人。
也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是如何知道“救人”的概念的。
阮家老爷倒也是个好人,当即便救下了这小厮的父亲和母亲,顺便还问了他们夫妻二人日后要不要在府中做事。
那时这样一份机缘对于小厮的父母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从此小厮的父亲母亲便留在了阮府中,寻得了这样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差事。由此,小厮也能顺利降生。
在当时那般时局,能保全人温饱便已是不易,更何况阮府还给他们一家发着工钱,真真算是恩人。
当然,当年的故事小厮也都是从父亲的口中听说的。
小厮自打降生便住在阮府,那阮府中的大小姐比他大不了几岁,有时碰上了,甚至还能一起玩。
——大多是大小姐招呼的。
后来阮家大小姐年纪增长,到了十岁后便失了些年少时的活泼,喜欢起读书、弹琴之类的事情来。
不过这样也好——小姐嘛,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阮府上下——从老爷到后来降生下来的少爷都没什么架子,对下人也不错。
……
前尘往事纷杂,小厮这一路上莫名想起这些事情来,还是因为听见了阮少爷跟二老说……
这穿淡色裙子的姑娘……应当是小姐的千金。
多少年了,小厮现在想起当年接到小姐死讯还觉得是一场梦。
那是多好的人呐,温柔善良、落落大方,整个阮府的下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小姐的。
当年小姐嫁到京城时,不知多少人在晚上偷偷抹泪呢。
更别说……更别说没几年,就接到了那样一份讣告。
这么多年了,就连尸骨都没见到。
他一个小厮都尚且如此……这么多年老爷和夫人不知道有多痛心呢。
想到这里,小厮眼睛有些湿润,不由地又偷偷打量了一眼走在旁边的姑娘。
……嗯。
样貌俊秀,落落大方,长相中有七八分小姐的影子。
“这位……大哥。”那跟在这位姑娘旁边的公子开了口:“可是有什么事情?”
“啊?没有没有。”
“那为何一路上都用这种眼光看着安姑娘?”
“抱歉抱歉,是小的失礼了”,经这位公子出言提醒,小厮才恍然抬头,觉得自己举止唐突连忙解释:“小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想起了……”
安雨也看向这个小厮,视线与他正对上,这小厮看见这相似度极高的眼睛,只觉得眼眶更加湿润。
“……想起了小姐。”
还没等两人说话,小厮连忙弓下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再次到:“小的失礼了,二位跟我往这边走,拐过去便道阮府了。”
“……劳驾。”安雨轻轻道。
……
在盘棱州时,安雨便从阮掌柜口中大概窥得——原身母亲应当与阮家情感深厚。
但没想到情感如此这般深厚。
踏进阮家的大门,这府中的丫鬟、家仆便都“悄悄”看向自己。虽说动作是悄悄,但基本都能被她察觉就是了,那些眼神过于热切。
这还没见到阮家老爷和老夫人呢……
跟着家仆走过长长的廊桥,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主屋时,安雨的脚步竟生出了几分迟疑。
她……真的能应对这样的场面吗?
她的脚步一顿,旁边跟着的人便也停了下来。
“安姑娘,安心,在下陪着你。”晏清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这应该不是什么陪不陪的问题。
安雨没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好吧,好意她心领了。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毕竟,她怎么说也是代原主生活了。
……
往前行了一段,刚走到主屋门口,里面便有人迎了出来。
——三个人。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旁边是阮掌柜,阮掌柜还扶着一位老妇人。
“这就是……小雨吧?”老妇人先开了口。
安雨有点不知所措,她对上阮掌柜的视线,又匆匆转移目光,看了看两位老人,最后又把目光放在了熟悉的阮掌柜身上。
最后,她福了福身子,低下头行了个女子的礼:“小女子安雨,见过阮家二老。”
不知是原主的情绪还是什么缘由,说到自己的名字时,她心中有种莫名的酸涩。
旁边的晏清绪也跟着行礼,低头拱手道:“在下晏清绪,见过阮家二老,叨扰了。”
“好……好好,小雨,快,进屋坐,这位晏公子也快进屋罢。”那精神矍铄的老人连声招呼。
“是是,别在这外面站着了,小春,奉茶。”
“诶!”旁边一个丫鬟得了命连忙应道。
“对了,去泡些那刚到的桂花乌龙来。”老妇人补充道。
“好嘞夫人。”丫鬟得令,匆匆跑远了。
几人进屋,安雨看着前面慢行的老妇人,想了又想,还是上前一步从另一侧搀住了老妇人的手臂:“您慢些。”
阮家老妇人一愣,抬手搭上安雨搀扶的手,只是连声道:“好啊,好……好孩子。”
扶着老妇人坐下,安雨这才跟着晏清绪在一边落座。
众人坐下,一时间主堂中无人说话,两位老人只是一直盯着安雨看。
安雨……安雨也不知道话该如何开启。
还是阮掌柜率先打破了安静的局面,他轻咳一声道:“小晏、小雨啊,你们方才逛了逛这柳城,可有看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安雨抿了抿唇,不知如何作答……怎么说呢,两位老人的目光热切,她也不想撒谎。方才她到了柳城后便心事重重,没什么余力去看这柳城的风土人情。
倒是一旁的晏清绪接过话来:“是,这柳城的风俗样貌与京中大为不同,就说府门口不远处那家圆糕,在下在京城中便从未见到过。”
“哈哈,是啊,圆糕是柳城的特产,京城中自然是没有的。”
“只可惜匆匆一瞥,一会儿得了空尝一尝才好,那圆糕闻上去甜香而不腻,与米糕之类似乎都不同。”
晏清绪生的一张利嘴,现在的场面倒是会说漂亮话,又说了几处方才所见所闻,样样都是柳城特产,话里话外都是暗赞。
“哈哈哈,小晏果然识货。”
“货好不怪人,非是在下识货,阮掌柜倒是谬赞在下了。”
阮掌柜和晏清绪一唱一和,倒是让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安雨听着也觉得好笑,心中也轻快了些——这晏清绪刚才所说不过三四样特产,样样都是吃的,倒是暴露本性。
阮府老爷子和老夫人脸上也多多少少带了些笑意。
有了开头,后面就好聊了许多。
老夫人有些犹豫的开口:“小雨啊,既然来了柳城……那么就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
安雨倒是也不扭捏:“不瞒老夫人,我二人正有此意。”
不说这柳城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就是要查母亲当年之事也确实需要一些时日。
“方才年儿与我们说过了,你们二人……实在京郊遇上了匪徒,这才一路流落至此?”阮家老爷子也开口了。
安雨道:“正是。”
他们二人被绑之事牵扯西域、蛮人与华朝的安宁,其中内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非但是他们信不过旁人,只是此事隐秘,就算让面前这几位知道来龙去脉,不但帮不上忙还只会徒增烦忧,为他们担心。
柳城再怎么说也是边陲之城,不远处还有东南军的驻守,住在这阮府之中应当比他们流落在外要安全许多。
安雨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盘棱州遇到母亲家的人,更何况蛮族的细作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应该也不会追查至此。
在此处隐秘的呆上一阵子,京中应当会有对策。
如若蛮族真是想借西域王子失踪搞出什么祸端,现下京中那些人应当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个小娃娃都能推断出来的事情,圣上和晏国公、魏太师他们应该不难得知。
只是事情阴差阳错,现在西域王子那边应该也知道了内情……希望借此事件,西域与华朝的关系更加牢固才是。
不过这都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看着面前的阮老爷子一脸担忧,安雨还是解释了两句:“也怪我们二人不小心,这中秋时节百姓上街,本就比平日里热闹些,人群也鱼龙混杂,我们去京郊踏青应当是戒备些的。”
“哎……是啊,没想到京城附近竟如此之乱,苦了小雨了……还有这位晏公子。”
“主要过错在我,”晏清绪这时候道:“也是在下不小心,想着离京城不远,就在游玩时遣散了护卫。”
安雨知道晏清绪一直在替她说话,现下这么说……兴许是不希望久别重逢,哦不,是第一次相见的家人觉得自己是个单纯、不设防备的小姑娘。
“安姑娘虽然年纪尚轻,但是思虑一向周全,有着超出这个年纪的智谋和成熟,在下一向钦佩……被绑之事情还是在下疏忽……哎,一时失察,处在京中久了,倒是忘了居安思危四个字怎么写。”晏清绪一脸懊悔,安雨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人的演技也变得这么好了。
阮老太太说话客气:“晏公子客气了,歹人之心常人如何揣测得了?遇到这种事情怎么能怪你们,自然要打要骂都是那些歹人的错。公子和我们家小雨幸好运气好,上天保佑……平安就行啊,平安就行。”
阮泽年阮掌柜也在旁边打圆场:“晏公子莫要怪自己,我在盘棱州看得真切,你平日里应当也经常照顾小雨,”他转过头来对阮家二老道:“在盘棱州,儿子还不知道小雨他们身份之时,小雨和这晏公子自己便摆摊卖吃食挣钱,那生意……可比我那辣椒铺子好多了!小雨做的一手好面,那盘棱州的大家伙们都喜欢呢!”
阮家老爷子听完这话倒是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小雨……做面做得好?”
阮掌柜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还一脸兴冲冲地应和:“是啊是啊!小雨一手厨艺简直是绝了!不止是面,小雨做别的也好吃!在盘棱州我吃那麻辣小面的汤底,就知道小雨绝对有水平,那味道可不是一般厨子能做出来的!”
“小雨……你身在左相府,对厨艺如此精通……可是自己喜欢?”阮老爷子不禁发问。
虽说厨艺并不是什么不入流的手艺,可一个左相府家的千金做才做的如此之好……着实是有点让阮老爷子摸不到头脑。
想来那左丰茂再如何应当也不会亏待了自己女儿,寻常官家女子不都学什么琴棋书画之类的么……许是小雨对厨艺感兴趣?
安雨无言,也不想在阮家二老面前为那安丰茂辩解什么,只是说:“糊口罢了。”
“糊口?小雨你是左相之女,如何用得到糊口一词?”阮老太太问道。
安雨欲言又止,这本是和母亲家里人见面,初来到此地她便知这阮家定对她母亲感情深厚,连带着对她也万分怜爱。她这么多年人生经历,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些看不上她、冷嘲热讽之人,面对这真情实意喜欢她的长辈,安雨一下子不知道要不要将原身这么多年的经历和盘托出了。
说不定对这阮家二老……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小雨,你不必瞒着,有再多的苦楚都有我们阮家给你做主!”阮老爷子见安雨这态度,便觉得事情并不像他刚开始想的那般简单——恐怕小雨擅长厨艺背后另有隐情。
晏清绪见安雨为难,便开口道:“此时是安姑娘家事,在下本不便置喙,但左相对安姑娘这个女儿并不好,已经快成为京中人尽皆知之事了,在下想着还是让二老知道为好。”
他说的也没错,安府大小姐被“赶”到别院修养,不少京中百姓都知道,要不是安雨自己靠着一手炸鸡本事闯进宫宴,自己的店铺也开得红红火火的话……现在说不定静默地住在那城东的小院子里,徒惹无数人暗地里嘲笑罢了。
“什么?”阮老太太惊呼。
“小雨,可是如此?”阮老爷子摆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那安丰茂……真是欺人太甚!”阮掌柜也摆上了一副气愤的表情:“真当他在京城,天高皇帝远,我们阮家的孩子就任由他欺负了吗!”
安雨见状想出言安慰:“……我,我在京城自己开了店,过得也算是不错。”
“为何自己开店?左相家竟连个铺子都出不起了吗?”阮老爷子抓到了重点。
安雨对上这几道目光炯炯的眼神,也只好道出实情:“那安丰茂……娶了三房后,三房鸢夫人心肠歹毒,使计策将我赶出了左相府。”
“什么?竟有此事?”
“他一个左相,竟在京中干出这样的事情?”阮老爷子一拍桌子,显然气的不清。
他们本以为女儿故去后,外孙女在京中……那左相府不放人,兴许是和阮家千金情谊深厚,那外孙女在京中养着,也就健健康康地长大了。谁想到左相这人当年求娶的时候一脸深情款款,说什么定不负了他们阮家的女儿,现今竟然如此对待小雨!
“岂有此理啊!”阮泽年听了之后更是恨地牙痒痒,当年他进京吊唁自己的姐姐,想要见一面小雨都被拦了下来。
他们左相府就是这样养女儿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那小雨!你们被歹人所绑,是不是也和那安丰茂有关系!”也不怪阮老爷子会这么想,那安丰茂对自己亲生女儿都如此这般,还将人赶出府去……就算是作出这种事情来也不奇怪。
对讨厌的人,自然是往坏处想。
“此事倒是和左相没什么关系……”安雨想了想道:“不过……倒是和他府中那位鸢夫人,还有安府的第二位小姐有点关联,她们算是,推波助澜吧。”
那日要不是安雪心里有鬼,非要在宫中将她叫到湖水旁边去……当时安雪估计是想着要将她推进湖中出丑,可没想到反过来被自己吓了一遭。不过就算安雪并没有得逞,但要不是她心有歹心,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落水。
没有那么多混乱和换衣服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和晏清绪兴许不会被错认成西域王子被绑出宫中。
那安雪虽不知道整件事情背后的隐情,可在宫宴那晚上在宫中制造混乱,不就是给暗暗潜藏进宫中的蛮族细作推波助澜?
“什么??”
安雨这么说,殊不知在阮家各位的耳中便是——小雨沦落至此,从京中一路艰难险阻,过着非人的日子到了那盘棱州,全是因为左相府!
“左相他……他!”阮泽年气的直接说不出来话。
阮老爷子更是攥紧了拳头,青筋直露。
“小雨啊……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阮老太太眼里含着泪,刚想站起来。
这时候异变突生,只见阮老太太眼睛一闭,起了一般的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往下坠。
“母亲!”阮泽年上前一步连忙扶住阮老太太。
“柳篁!”阮老爷子也急了。
安雨和晏清绪也没想到会有这一步,连忙站起身来。
“快去传郎中!!!老夫人老毛病犯了!!!”门口的大丫鬟连忙大声朝着外面招呼道。
“是!”主屋外面传来了小厮慌乱的声音。
阮老太太在阮泽年和阮老爷子二人的怀抱中彻底没了力气,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138章 安神汤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安雨有些忧心,在老夫人的门外焦急……
那名叫小春的丫鬟道:“老夫人这是老毛病了,当年小姐……逝去后,老夫人当时便昏了一场,从此便落下了这个身体不济的毛病,郎中说是心思郁结。自那之后啊,一遇上大喜大悲,老夫人便会头脑发胀。”
“……是我失言了。”安雨道。
她心中愧疚。
可能是之前生长环境所致,身边并无关爱自己的家人,这样突然地来到阮府,她还没学会该如何与家人相处便遇上了这样一群家人,难免失言。
只是刚才话赶话,话头已经递到了那里,安雨无法,想着说什么都不如实言相告,只是没有想到老人家身体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这下她更是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安雨的表现被旁边的大丫鬟看在眼里,说是大丫鬟,这位跟在老夫人身边也有几十年了,当年看着阮家小姐长大的,如今看着刚来阮府的安雨也觉得亲切。
大丫鬟道:“小小姐,夫人这病已经好多年了,您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想来老夫人一会儿醒过来不但不会怪您,还会十分心疼您呢。”
方才正堂内的对话,他们几个守着的丫鬟家仆都听见了,别说老爷夫人了,就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都不免心生怜惜,无法想象小小姐在京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心中无限怜惜。
若是老妇人醒了,怕是疼小小姐还来不及呢。
安雨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道老夫人不怪她,就是因为如此,自己心里才不好受。
那恶人远在京城,倒是心肠软的人先受不住刺激。
见安雨脸上表情凝重,那大丫鬟又道:“夫人这真是老毛病了,这两年府上的人都注意,夫人倒是好几年没晕过去了,不过府中郎中前些年也有了经验,老夫人啊喝了药,这几日好生休养一番便没事了。”
安雨点了点头。
阮家老爷子在房间里陪着,刚才阮泽年出来安慰了安雨两句,便也进了屋。
安雨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进去看看,可她确实不精通医术之事,也不知道就这样贸然进入阮老夫人的房间内算不算唐突。
犹豫一番,她对着丫鬟道:“冒昧问一下,可否借贵府厨房一用?”
大丫鬟一愣:“那自然可以。”
“府中可有枸杞、莲子、党参和红枣?”安雨问。
“有的,这些都有的,小小姐这是……”
“想给老夫人做道汤,多多少少缓解一下心思郁结也是好的。”安雨连忙道。
她不会治病救人,现在进屋对于昏迷的老夫人也是束手无策,不如从自己擅长的方面入手,熬制一道对人体有益处的汤食,待一会儿老夫人醒来喝一点也是好的。
安雨虽然在这方面不如炸鸡之类的快餐精通,但是穿过来之前自己一个人住的久了,这些东西多少也会看一看。给自己做个汤、炖道菜也是经常的,家里请了手艺很不错的厨子,安雨学到不少。
有时候第一次上手就能做出很不错的味道,家中请的那位厨子也拿过不少烹饪行业的大奖,时常夸她在厨艺这方面有天赋。
安雨自己也喜欢,碰巧也擅长,也许如果不做生意的话……会做个厨子也说不定。
初见阮家家里人便出了这样的事,安雨也只能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算是弥补原身与阮府这么多年不见的亲情吧。
“有有有,小小姐您跟我往这边来。”大丫鬟一听安雨要给老夫人做汤连忙道。
这老夫人要是醒了,知道安雨特地为她做了安神汤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
到了厨房,安雨发现这阮府果然不愧是做生意的,各种食材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一些京中并不常见的本地特产,她看了半天都不知道是什么。
“小小姐,这是曙薯。”旁边跟着的厨娘看着安雨对着架子上的那根食材看了半天,想着应当是安雨不认识便介绍起来。
“是柳城的特产?”安雨问了一句。
“对,正是。”
“有什么特性吗?”
“嗯……味道甘甜,也易于消化,平日里老夫人和老爷都比较爱吃,现在这府里的曙薯是刚进的,时节合适,地里刚下了一批,这是新收回来的,小小姐要是做汤的话倒是适合放。”
安雨点了点头道:“谢谢,了解了。”
厨娘连忙摆手:“小小姐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您就说,要是什么食材府里没有,便赶紧差人给您买来。”
安雨摇了摇头:“那倒不用,食材足够了。”
她拿了一个小筐,取了些熬汤用的莲子、枸杞、党参和红枣,还看见了龙牙百合。
这东西府里都有,看来府上平日里做饭也讲究食补。
安雨便也取了点龙牙百合,这东西性虽微寒,但能清心,在安神宁心上有一定的功效,用来熬汤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她先将取出的莲子泡进水中,再把龙牙百合与枸杞泡进了另外一个碗,再取来一只碗,将党参和红枣泡了进去。
虽然都是泡开,但这几种食材所需时间不同。
龙牙百合与枸杞、党参与红枣泡约摸半炷香的时间便可以了,而莲子则需要泡上半个时辰。
龙牙百合与枸杞虽与党参、红枣浸泡时间差不多,但味道不同,单独浸泡不容易影响其味道。
在这方面的讲究安雨还是跟当初自己请的那位厨子学的。
精益求精,在细节上做到极致。
将食材泡上之后,安雨取了新鲜的排骨,准备用清水将其上面的血水洗干净。
一旁的厨娘连忙伸手道:“小小姐,让我来吧。”
柳城不必盘棱州,眼下已经入了秋,水凉的很。
“没事……”安雨刚想拒绝,就听门口“砰砰砰”,传来了叩门声。
这大白天的,厨房也正在做汤所以门大开着,谁这么有闲情?还敲门?
安雨抬头,只见门口站着晏清绪。
他整个人低着头,两手向前,捧着一根……木柴?
“晏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来向安姑娘请罪。”晏清绪依旧低着头,举着他手里那根木柴。
“……你何罪之有?”
方才老夫人晕倒,屋内忙作一团。阮泽年和阮老爷子忙着扶阮老夫人进屋躺下,晏清绪倒是跟着府中丫鬟一起去请郎中了。
当时过了好一阵,直到晏清绪背着医箱带着郎中匆匆赶来安雨才知道,今日正巧赶上郎中告假回家。
府里本来打算安排马车去接那郎中回来,谁想到晏清绪直接借了一匹马,没多久就带着郎中回来了。
只是郎中进老夫人门时还气喘吁吁的……想来路上可能很精彩。
“方才鲁莽,在阮家二老面前说错了话。”
“你说错了什么话?要真论说了让老夫人动气的,应当是我才对。”安雨道。
晏清绪摇头:“是我。”
“……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柴火放下,一会儿我这里还要生火。”
“我来帮你生。”听到这话,晏清绪迈进厨房,拿着手里的柴火跃跃欲试,开来是非要“将功赎罪”不可了。
“你生火?”安雨挑了挑眉:“养尊处优的晏大公子生过火吗?”
“……”晏清绪噎了一下,如实道:“没生过。”
但很快,他又自己补充道:“但我可以学,在下别的不行,学习能力很强。”
安雨想笑:“知道晏公子厉害,不过生火这种事情也不必你如此认真。”
“那我给安姑娘打下手。”
“……”
“方才……见了阮家二老,实在是说了些不该说的,”晏清绪沉吟,脸上倒是露出了罕见的无措来:“本想着安姑娘在京中处境不易,阮家二老知道后必会对安姑娘多加照顾,才开了那样一个话头,只是没想到……倒是惹得阮老夫人大动肝火,是在下鲁莽了。”
“好啦”,安雨深出了一口气:“我知道晏公子是为了我好,方才我既然说了,就代表我自己也是想将这些年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没想到会害阮老夫人旧病复发。此时不光是你一个人鲁莽……其实主要还是在我,你算是个从犯吧。”
晏清绪一脸不认同:“安姑娘这些年过得不易,又有何错?”
“错的是你我今日就像是告状的小孩,没考虑到老人家的心情。”安雨道:“本来可以娓娓道来,偏巧你我一个比一个性子直接。”
“……这倒,在理。”
“我正给老夫人熬个安神汤,既然你是从犯,便来帮帮忙吧。”
“乐意之至。”晏清绪连忙道。
安雨终于轻笑出声,对着一旁的厨娘道:“不用麻烦了,这不,来了个干活的。”
许是盘棱州二人一起摆摊的缘故,安雨现在用起晏清绪来倒是顺手了很多。
这出来一遭也算是磨练,捞虾、推车、摆摊、收钱,现在连在厨房打下手晏公子都开始学了。
也是没想到。
“将排骨上面的血水洗干净,这没问题吧?”
“自然。”晏清绪嘴里应着,已经十分自觉地去厨房门口净手了。
有人自觉包揽下了洗排骨的活儿,安雨自然乐的不用下手。
晏清绪不会生火,她会。
寻了好生的木柴和干草,没几下灶就被安雨点了起来。
用扇子轻轻在灶口扇了几下,火便熊熊地燃烧。
把水倒进锅中,安雨转身挑了一根玉米和一颗曙薯。
……
“洗好了。”晏清绪将洗干净的排骨盛在碗中递了过来。
安雨看了一眼锅,水面上浮了一些小气泡,应该是马上就要开了。
“直接倒进锅里吧。”她道。
“好。”
排骨用水焯一会儿,安雨把玉米和曙薯递给了晏清绪。
“洗一洗这些吧。”她如此道。
晏清绪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
安雨找了个勺子,在开水中将排骨搅匀,这样煮一会儿可以去掉排骨中的杂质和血沫。
待到差不多了,她将排骨沥干净水捞出来,盛放在了碗中。
洗干净的玉米和曙薯切成段,放在一边备用。
锅里的水倒掉,用水涮洗干净后换上新水——这便要开始熬汤了。
安雨不知道阮老太太什么时候能够醒来,这汤能在老人家醒来后第一时间送过去才好。
汤至少要煮上一个多时辰,早点煮上还能在锅中温着。
她将排骨和玉米放入锅中,再放入泡发洗干净、处理好的莲子、红枣和党参。
龙牙百合与枸杞要等锅中煮的差不多时再放,现在还不着急。
做完这一切后安雨盖上了盖子,坐在炉灶旁边看起火来。
=
“老夫人没什么事,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这才昏了过去。”郎中在屋中仔细为阮老太太诊完脉,对等在一旁的阮泽年和阮老爷子道。
“母亲这么多年都没犯过了,这一次会不会很严重?”阮泽年一脸担忧。
“从脉象上来看并无大碍,阮老夫人近两年情绪稳定,府上之人照顾的也好,身子骨比前两年还要好上许多啊!”郎中道。
“那便好。”阮老爷子这才放下了心:“诶对了……小雨呢?”
他在屋中打量了一番没看见安雨的影子。
阮泽年像是也刚回过神来:“是啊,小雨呢?晏公子又去了哪里?刚才郎中来的时候明明还在这里呢啊……”
大丫鬟此时候在屋中,听见阮老爷子这么问便上前一步解释道:“小小姐听说老夫人这是老毛病,刚才便问了奴婢厨房在哪,去给老夫人熬安神汤了。”
闻言阮老爷子满脸欣慰道:“小雨……真是个好孩子啊……”
“那晏公子也在厨房帮着小小姐,打下手呢。”
“噢……”阮掌柜一脸了然:“那我去看看他们!”
他起身,却被阮老爷子一把拉住:“你这小子!去凑什么热闹!”
“啊?”
“你方才没看出来那晏公子对小雨不一般吗!”
阮泽年心想这我还能不知道吗?这几天来,包括刚才回柳城的路上他可看到不少精彩画面呢:“我当然知道!”
“那你去干什么?小雨初到我们府上肯定不适应,人家和晏公子聊聊天兴许就能放松一点!再说了……小雨给你母亲熬汤呢,你是会做菜还是会生火?去了厨房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我……”阮泽年一脸无语:“父亲,我也没有这么一无是处吧!”
“你要是有闲工夫,你就去吩咐下人,把小雨和晏公子的房间收拾出来!你母亲这里有我看着,你不用操心。”
“好吧……”阮泽年起身欲走。
“对了……吩咐下人,这个点儿了该做晚饭做晚饭,但是不要去打扰小雨他们。小雨初来乍到,刚才我们……我们有些激动,不要吓坏这孩子才好,得给她留个自己呆着的空间。”阮老爷子想得很周到。
“行,父亲,我知道啦!”阮泽年应了声,出了屋子。
=
“小小姐,我们去做晚膳了。”厨娘道:“这边的门我给您关好,有事情就叫我们。”
阮府的厨房分很多间,倒是能为安雨他们腾出个空间来。
“好……”安雨道:“需要帮忙吗?”
左右她的汤已经炖上了,现下也就看看火,不需要做什么了。
“不用不用,我们来就行!”厨娘连忙道。
“嗯……”
厨娘走之前,还贴心地为晏清绪也拿来了一把凳子。
于是眼下的情形就变成了——
两人一人一把小凳子,排排坐在了炉灶面前看火。
……
安雨就这么和晏清绪在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和渐渐飘出玉米清香与排骨味的厨房里聊起天来。
良久,安雨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晏清绪疑惑。
“也许晏公子没想到,我现在……心情竟有点说不出来的开心。”安雨道。
开心,不只是这种新奇的体验,更是为原主高兴。
“为何?”晏清绪确实不明白。
“说不清楚。”安雨耸了耸肩:“开心,但还夹杂着一种莫名的遗憾。”
“是因为……阮家二老吗?”
安雨点了点头。
晏清绪沉默片刻,突然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来:“……那安姑娘也可能没想到,我虽不知现在安姑娘心中具体所想,但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共感共情……小时候在下顽劣,有一次因为不肯读书被罚跪在祠堂一天一夜不许吃饭。”
安雨低眉搭了句话:“晏公子小时候也有顽劣的时候?我还以为晏公子这样的人自打从娘胎里生出来便抱着书本呢。”
“安姑娘说笑了,那时我不过两三岁的年纪吧,很多事情记不清,更不知道读书为何物,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成天逼着我去背那些书本,只当是我聪慧的名声传了出去,父亲是为了他的面子。”
“年少不懂事,谁都有那种时候。”
“是啊,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傲气得很,罚跪就罚跪,不吃饭就不吃饭。直到在祠堂里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自己在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怀中,被喂着喝了糖水,还吃了快桂花糕。”
“老奶奶?”
“嗯。”晏清绪点了点头:“可直到我五岁时去跟着父亲母亲吊唁,这才知道当年喂我糖水的老奶奶不是我梦中的幻境,那位是我的□□母。”
这下轮到安雨惊讶了。
“□□母并不住在京城,年岁大了身体染病,常年住在西边的梨花城,那里有为她修剪的别院。我出生时□□母身体已然非常不好,来京城一趟舟车劳顿,我被罚跪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来京城。”
“那你们平时……也不去探望她吗?”
“□□母不愿麻烦父亲母亲,老人家性子固执,不想添麻烦,也就我刚出生的时候被带到梨花城去见过□□母一次,可那是我还太小,完全没有印象。”
“尚在襁褓中,没有印象也是自然。”安雨理解道。
“可罚跪那一次我也不知那是我□□母,还以为是我做的一场梦。吃完桂花糕我便睡了过去,醒来之后便已经在自己房中,听人说我发烧了两天两夜,醒来之后父亲松了口。那时我还天真的以为是我的固执和坚持打动了父亲……直到跟着家人去吊唁□□母时,看见供桌上摆的桂花糕……在下那时才知道,□□母喜欢吃桂花糕,那次千里迢迢来京城看我们,带来的桂花糕就是给我的。”晏清绪笑了笑。
“从此府中便多了桂花糕,可我还以为是我大病初愈后,跟母亲提的要求得到了满足,殊不知那是□□母特意给我留下的,还叮嘱我父亲,说孩子还小,读书也不急于一时……”晏清绪望着炉灶里噼里啪啦的柴火出神:“吊唁回去的晚上飘了大雪,我看着越来越远的梨花城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
“……”
“那种感觉……就是一位长辈关心了你很多年,你却在她离世时候才知道,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心间回荡,又像是温暖,又像是遗憾。”晏清绪侧了侧头,对安雨道:“可能与安姑娘现在的感觉有些相似吧。”
排骨的肉味混合着甜香从锅缝里溜了出来,安雨开口:“……嗯。”
她被阮家人的真情打动,却忍不住老想——要是原身和原身的母亲还在,那有多好。
徒留她一个异世孤魂在此,总觉得这一切来得有些太迟了。
“好在安姑娘比我幸运一些。”
“嗯?”
“逝者已矣,但……”晏清绪指了指锅:“安姑娘还有为之可以熬汤的人。”
“……”
不得不说,安雨多多少少有被这几句话安慰到。
她来的时候原身的灵魂便已经不在了,可能入了轮回,也可能……代替她在原来的世界活了下去,这都有可能。
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抱有再多惋惜,也不可能再有重来或是改变的机会。
能珍惜的,永远只有现在。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脚步声突然急匆匆地从外面传来,听着是朝他们过来的。
“小小姐!”
推开门的是丫鬟小春。
“怎么?”
“老夫人醒了!现在想见您呢!”
安雨连忙站起身来:“我这就来。”她回过身来,似乎想要说什么。
“没事,你去吧,火我帮你看着。”晏清绪不用她说话便笑道。
“好……麻烦了。”
“看着安姑娘做的汤,是在下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9章 称赞
“母亲,您好生歇着,小雨在厨房给您熬安神汤呢!马上就来。”安雨行至房间门口,便隔着房门听见了阮泽年的声音。
她原本准备敲门的动作一顿,站在门口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以防刚才做汤时有柴灰落上去。
门口的丫鬟看见了安雨,小声道:“小小姐……”
安雨点了点头,那丫鬟才敲了敲门,对里面道:“小小姐来了。”
“快进来。”里面的人道。
丫鬟替安雨推开了门,屋中便有人迎了上来:“小小姐往这边走。”
屋内陈设很讲究,一推门就能闻见一股药味。
“小雨来了?”
阮泽年从屏风后面迎出来,带着安雨到了塌前。
“小雨啊——”阮老太太一看是安雨来了,当即便要起身握住她的手。
“您快躺好。”见状,安雨哪能让还在病中的阮老太太起身,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扶了下阮老太太的肩膀,带着她躺回去。
“小雨见笑了,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太好,没吓着你们吧?”阮老太太道,自称“老太太”确实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是我们说话直白,没考虑到您的感受。我们年纪尚轻,说事情不知道娓娓道来,没个轻重。”安雨坐在床边,说话轻声细语,倒是很有安慰人的架势。
“也不怪你们。”旁边坐着的阮老爷子开口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我们追究谁对谁错也没有什么意义……丫头,我们阮家别的保证给不了你,但你若是在那左相府过得不好,大可不用回京了!”
旁边的阮泽年一愣,紧接着附和自己爹道:“对。”
“我们阮家虽然比不上左相府家大业大,但你若是愿意……在柳城也能过得快快乐乐的,没有京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丫头你若是喜欢游山玩水,我们也不拘着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开心就好。”阮老爷子道。
“是啊……若是那左相如此对你,京城真是不回去也罢!”阮泽年道。
屋内点着暖炉,窗子和门留了通风的小缝儿,不但不冷还温暖的很。
刚煎好的药香淡淡地弥漫在屋子当中,闻上去并没有多苦,在屋里呆了一阵儿甚至能闻到一丝甘。
安雨在这样的气氛当中,觉得屋中温暖,心中更是。
她语气更柔和了几分,开口道:“祖父、祖母,舅舅。”
“……”
屋中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三人慌乱的应声。
“诶!”
“……诶!小雨!”
“诶诶诶!”
看着三位是这个反应,安雨不自觉笑了起来,直爽又真诚的人最是可爱,这三位都是。
“谢谢。”安雨道。
阮家真的是原身最坚固的港湾,就算是知道自己家无法和权势滔天的左相家比,但面对她这个小丫头还是说出了“庇护”的话。
——就算因此会惹上一些麻烦。
阮家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小户,阮老爷子年轻时打拼数年,如今才有了这样的家业,见过的人和事情无数,想必没人比阮老爷子更清楚他刚才所立下之承诺代表着什么。
方才他说出那样一番话肯定也已是在心中思量清楚、做出考量,如此这般,安雨怎么能不感激?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嗯……京城我是一定要回的,那安丰茂对我不好,我也看不上他,此番回去并不是不得已,而是小女在京城中的店还需要照看,”安雨道:“舅舅也见过我的手艺不是?我的食铺在京城可算是名声大燥,连那什么京城第一楼都要让我几分呢。”
阮家人相互对视一眼,目光之中都带着点儿惊奇。
——虽然方才也听说了安雨做的一手好面,但……雨丫头这么笃定的样子,果然靠着厨艺在京中闯出一番名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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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绪在厨房盯着火候,他还没忘安雨离开之前的叮嘱。
待到汤煮一个时辰左右便放入龙牙百合与枸杞,之后再煨上一刻钟,这汤的味道基本就差不多了。
他方才与安雨一起聊天聊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而后安雨被叫走,到现在差不多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算算时间,已经可以把龙牙百合与枸杞下锅了。
晏清绪把煮汤的小锅掀开,混着肉味的香气一下子从锅盖后面冒了出来,咸香沁鼻,还又带着一丝甜味。他咽了咽口水,从旁边拿过洗好泡开的龙牙百合与枸杞,加入了锅中。
安姑娘的手艺果然了得——明明是寻常的食材和做法,做出来的味道却如此不同,不得不让人敬佩。
最后两样食材加入了锅中,晏清绪拿勺子小心搅拌,确保食材混入汤中,能够在后面的时间中在汤中炖出味道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合上锅盖,坐回小凳子上。
这阮家叫了安姑娘过去……应当是在说家常话,他一个外姓人确实还是不过去的好。
晏清绪搓了搓手,心中有股不上不下的忐忑——在主堂时自己对着阮家二老说的那些话……到底算不算稳妥?
自己初来乍到,这阮家又是安姑娘母亲的家,看刚才安姑娘的反应,这阮家对于她来说份量应当不轻才是。
怎么说……也应该给阮家人留个好印象的……
……
“晏公子,夫人那边叫你过去呢!”
又过了会儿,厨房这边有个丫鬟进来通报。
“叫我?”
“正是。”丫鬟朝他行了个礼,继续道:“小小姐还吩咐我们把汤盛了拿过去。您先过去,我们把这汤给夫人端过去。”
“不用了……”晏清绪心思转的飞快,摆了摆手道:“我端吧。”
借机能刷阮家人好感度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
阮老夫人房间。
晏清绪推门进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阵的笑声,还有几句带着笑意的对话。
“哈哈哈哈那掌柜真是这么说的?”
“是。”这是安雨的声音。
“这倒是有意思,他们铺子的鸡做的没小雨家好吃,这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打自己的脸嘛!”
“啧啧啧,还是雨丫头厉害。”这声音中气十足,应该是阮老爷子的。
他端着托盘绕过屏风,看见的便是阮家二老和阮泽年的笑脸。
安雨侧坐在床边正在和阮家人说着什么。
几人见到晏清绪进来,阮泽年上前接过托盘:“晏公子来了?怎么是你端汤过来!麻烦了麻烦了。”
“没有,不麻烦。方才在下说话有些不当,看着汤好了,便想着将功赎罪,将汤端过来给阮夫人尝一尝。”
“晏公子客气了。”阮老爷子道。
“安姑娘厨艺了得,我还托贵府下人多盛了几份过来。”晏清绪话音刚落,身后的丫鬟们便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小碗盛着的排骨汤一共五份,人人都有。
“费心了。”阮老爷子道。
……
“来,祖母,尝尝这莲子排骨汤,这汤虽不如药方奏效,但也能安神。”
安雨接过阮泽年递过来的小碗,端到了阮老夫人面前。
“好,好……这汤闻着就好喝。”汤还没到嘴里,阮老夫人脸上已然喜笑颜开。
“祖父、舅舅……晏公子,你们也尝尝吧。这汤火候够了,小女也是第一次做这汤,如有不足还请几位包涵。”安雨这一番话可谓是说的十分谦虚了。
“哪有什么不足!”阮老夫人就这安雨的手喝了一口汤,只觉得这汤汤鲜味醇,鲜美无比。
排骨入口——肉质炖的软烂,说不上入口即化,但也是十分好嚼的。莲子软糯,百合鲜香,一道汤做成这样,哪怕是府中的大厨都不及吧!
“小雨啊!这汤可真好喝,在家里你便不用如此谦虚了!”阮泽年在旁边给阮老爷子递了一碗汤,自己也喝了一口。这一口便让他连连称赞,竖起了大拇指。
“嗯……”阮老爷子忙着喝汤,只是不住点头。
“安姑娘的食铺在京城可是要清晨就起来排队买菜品,供不应求。”晏清绪在旁边道。
“嚯,这么厉害!”阮泽年喝着汤应和:“刚才我们听小雨讲和那小胡子掌柜打擂台的事儿呢,我们家小雨可真厉害,就连京城的食铺都能轻轻松松碾压。”
“舅舅,没那么夸张……”安雨喂阮老夫人喝着汤,转过来道。
刚才说归刚才说,现在晏清绪也在这里,听着这话……总归有点不好意思。
“不夸张。”晏清绪道:“那张记窑鸡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户晓,安姑娘那一场食味擂台胜的可当真是精彩。”
这人说话十分自然,但当时根本没在现场。
“哈哈哈当然!我们雨丫头,那可不是一般人!”阮老爷子听晏清绪如此,心中自然是十分舒服。
……
很快,阮老夫人喝的那碗汤就见了底。
“好了小雨,我喝的差不多了,你也去喝一碗罢。”阮老夫人指了指桌子。
“好。”安雨点头,转过头来就有人把碗递了过来。
晏清绪双手托碗,递到了安雨面前,似乎就是在等着给她递汤:“安姑娘。”
安雨看了一眼桌子,除了面前这一碗,托盘里还剩下一碗汤。
很明显,这人没喝,是在等她。
“……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140章 追查
“大人,翻过后面的山就是那柳城了。”
山间驿站,一队人马在此歇脚。
为首的正是乔装打扮后的西域王子和魏淮延。
他们这两日在盘棱州仔细查探,问了不少见过那“摆摊卖面”之人的百姓,经过他们的口述,那突然出现在盘棱州的一男一女能和被绑走的安雨晏清绪对上号。
怕不谨慎,魏淮延甚至还起了去那辣椒铺子查探一番的心思。
只可惜那辣椒铺子掌柜带着两人离开后,铺面也关了,竟是连生意也不做了。
眼下就算是心中还有一丝怀疑,但也只剩下了这个线索。
魏淮延无法,只好带着西域王子一行人踏上去柳城的路。
事已至此,他们到了柳城便知道那两个不知何故流落至此的两人是不是晏清绪二人,倒是不必在这里无端猜测,费心费力。
“好,今天天色已晚,我们便在这里休息一晚吧。”魏淮延道。
“是。”手下的士兵领命,出去拴马。
“几位官爷吃点什么?”店里的伙计走上前来问道。
“有什么吃食?”魏淮延看了一眼旁边眼睛亮闪闪、充满期待的西域王子,问向那伙计。
“额……小的不敢欺瞒,我们这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提供的就是些粗茶淡饭。”那伙计道。
他在这山间驿站也当了几年伙计了,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眼前这几位一看就气势不凡,那个领头的应该是当兵之人。
“也是。”魏淮延扫了一眼其余客人桌子上的吃食,对那伙计道:“那就把你们店里姑且算好吃的东西上一上吧。”
“好嘞。”
他转过头来,跟西域王子说:“这里估计没什么好吃的,有个心理准备。”
说是跟西域王子说,不如说是跟西域王子旁边的使臣交代,那人听完如实翻译给了西域王子。
西域王子嘴瘪了瘪,也只好点了点头。
很快,菜便上来了。
的确是肉眼可见的“没什么好吃的。”
上了三碗清汤寡水的面,还有三盘腌菜,除了腌菜之外伙计还端上来了一盘黄面馒头。
“那个……几位要不要喝酒啊?小店里还有本地的黄酒,就是苦了点……劲头儿还是够足的。”伙计上完菜,在桌子旁一边搓手一边道。
“不必了。”魏淮延摆了摆手,问:“一共多少钱?”
“这一桌一共是三十七文。”
饭菜简陋,倒是出乎意料的便宜。
“我们还要住店,一块儿挂在账上吧,明早我们离开时一并结算。”
“好嘞官爷!”
……
喝酒自然不必,明天还有正事。
魏淮延尝了一口那白面,果然味道如同看到的那样寡淡。
不过他早年从军,军中行军时一切从简,什么没吃过?就是担心西域王子娇生惯养,会不会吃不惯……
他看向西域王子,只见西域王子那碗面色泽……红润,西域王子还拿着小勺从一个小盅里舀着什么东西出来。
味道鲜香辛辣,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魏淮延满脑子疑问,连忙问西域王子这东西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使臣当即翻译过去。
西域王子明明一路都跟着他们一起行动,怎么手上会有这明显看上去就是华朝酱料的东西?
西域王子听完使臣的翻译,手里依旧拿着那小勺和小盅,歪了歪头:“#@¥¥%¥%¥!”
“王子说,这是他从那辣椒铺子里拿的。”
“辣椒铺子?”魏淮延挑眉。
又问了几句,他才搞明白——原来西域王子昨天晚上住在盘棱州的时候自己去翻人家辣椒铺子的墙了!
那里面的确一个人都没有,连房间里都没有什么可以找的东西,有几间屋子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住在这里之人的痕迹,更别说判断安雨他们是不是住在这里了。
然后西域王子在那辣椒铺面的后院转了一大圈,最后不出意外地进了人家的厨房。
魏淮延:“……”
……
“所以你这辣椒是从人家后厨拿的?”
西域王子听了使臣的转述后点了点头,点完头还低头吃了一大口辣椒拌的面,一边吃一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魏淮延看着西域王子这副完全没有“自己做的是不是有些不对”的自觉,心中百般无奈,还是开口道:“王子,在我们华朝,不问自取还不给钱是为偷啊!”
西域王子一边吃面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使臣翻译给魏淮延:“王子说没有白拿,他留了个扳指。”
“扳指……?”魏淮延看向西域王子的手指,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虽然但是,这就是一小瓶辣椒酱,你也没必要留下一个玉扳指!!!这西域王子从小到底在学些什么,如何才能成长为今天这个败家模样?
他思绪复杂,最终朝西域王子伸出了手:“给我也来点儿……”
……
还真别说,这辣椒铺子的辣椒真不一般,辣椒酱是用油泼出来的,最上面还浮着一层芝麻。辣椒酱吃上去香而不辣,拌面条真是在合适不过了。
就算这面条寡淡无比,吃上去除了白面本身的味道再没有了别的,但加上这油泼辣椒酱还是有滋有味的。
魏淮延总觉得这辣椒酱的味道有些熟悉……
几人吃着面,西域王子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些什么。
魏淮延吃的差不多,这才问起那使臣:“王子说什么呢?”
使臣擦了擦嘴回道:“王子说,这辣椒的味道和……安姑娘的铺子,炸鸡什么的很像。”
魏淮延一顿:“什么?”
是了,怪不得他总觉得这辣椒的制法和味道有点熟悉。
他叫来店铺伙计问道:“你们当地……不,你对盘棱州可熟悉?”
那伙计点点头:“熟悉,熟悉,实不相瞒这位官爷,小的自小就是在盘棱州长大的。”因为在这里开驿站的是他家亲戚,这几年他便在这里干活了。
“那你对盘棱州的饮食习惯等,还算了解?”
“了解呢,小的可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那你看这辣椒,可是你们盘棱州常用的制法?”魏淮延拿了那装辣椒酱的小盅递到了这驿站伙计面前。
那伙计接过小盅看了看:“这……我们盘棱州的百姓其实都不太吃辣,这辣椒制法也不像是盘棱州的……小的母亲一年到头也就腌制那么几次辣椒酱,多是捣碎了辣椒再加盐腌制,周围街里街坊基本也是这种制法。”
那伙计说完又把辣椒拿到鼻前闻了闻,又道:“不过这辣椒酱好香啊……”
魏淮延闻言道:“多谢。”
“噢对了,前两天,就是前天晚上,那盘棱州的辣椒铺掌柜还在我们这住了一晚上呢,大车小包的,看样子是要回柳城探亲呢。”
“你认识盘棱州的辣椒铺掌柜?”
“认识啊,那当然认识,盘棱州没有开辣椒铺子的,百姓们若是想吃自己在家里种上一点便是。前两年这辣椒铺开起来,还有不少人看热闹呢!这辣椒铺的生意一直不好,要不是这掌柜的有家底,估计铺面也维持不了多少时日呢。”
“回柳城探亲……这辣椒铺掌柜是柳城人?”
“是啊,小的在这驿馆呆了几年,经常看见这掌柜的经过此处回柳城呢。”
魏淮延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道:“那前日,这辣椒铺掌柜在此住宿时,身边可还有什么别的人?”
“嗯……好像是有。”伙计答道:“那掌柜身边好像还跟着两个人,气质不凡,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小姐……那掌柜对二人也十分客气,兴许是这掌柜的什么亲戚吧。”
“那两人可是一位公子一位小姐,年岁约十六七的样子?”
“大约是这样。”伙计回了话,突然疑虑升起:“官爷……您这么问,可是那两人犯了什么事?”
虽不知这位官爷的身份,可他们一行人中带着不少“兵”,一看就是出身行伍的练家子。
这位官爷一直问那日辣椒铺掌柜的事情,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没有。”魏淮延摆了摆手:“那几人没犯事……我就是一时好奇。”
“……好嘞。”
“没什么事情了,你去忙你的吧。”
那伙计见魏淮延这么说,便也不方便再问些什么,给这桌添好热水便拿着托盘下去了。
西域王子此时也已经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吃的一干二净,终于有闲暇抬起头来,问问魏淮延刚才在干什么。
魏淮延刚才用华朝话和那伙计说了半天,他听不懂。
魏淮延看了一眼离开的伙计,环顾周围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边,便压低了声音跟那随行的使臣说话,让他翻译给西域王子听。
“方才我从那伙计处得知,这辣椒酱并不是盘棱州本地的制法。巧的是那辣椒铺掌柜前日刚带着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经过此处,朝着柳城去了。”
……
“我看着辣椒酱的味道和水平,应当就是安姑娘所制,我们追查的应当没有问题。”
……
“晏清绪晏公子和安雨安姑娘,此时应当就在柳城。”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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