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鸾拽着小鬼跨上石阶,往南冥司内院的方向走去。
看清要去往的方向后,以为自己要被拎出去丢掉的姚菁雨放弃了挣扎,垂着的手臂晃悠了一下,松了一大口气。
进去就好,进去就好。
这个点外面阴气那么重,看着就像恶鬼喜欢出没的时间,她要是不走运碰上一只,鬼生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太亏了。
秦鸾拎着她穿过了庭院,又往后走,进入了一条漆黑的廊道。
姚菁雨发现这个地方从未来过,好奇地张望着,左动一下右动一下,很不安分。
秦鸾发现后,冷冷觑了她一眼,用力将小鬼往上提了一截,威慑力十足。
姚菁雨瞬间安静了,耷拉着脑袋,放松四肢,任凭秦鸾摆弄。
如果阴间有计步器的话,姚菁雨觉得自己应该是三千零一只小鬼里,步数最多的那一个。
别的小鬼用飘的,瞬间从这条马路飘到了那条马路,姚菁雨用走的,实打实走了两趟山路。
秦鸾为什么不告诉她,小鬼在外漂泊久了,也会累,也会体力不足。小鬼体力不足的时候是飘不动的,只能靠走的。
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从大老远的山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回了南冥司。
她用走的,速度能多快?所以超过门禁的时间回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两条腿就像废了一样,姚菁雨脑袋也糊成了一团,好想找地方躺着。
原来变成了鬼,累的时候还是想躺平。
被秦鸾一直拽着也不错,她可以放松身体休息。
只是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什么呢?
秦鸾好像真的生气了,不会以后都不让自己出门了吧?
惴惴不安的姚菁雨被秦鸾带入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一进门,沉寂的烛台就自动跃上火光,照亮了房间的四堵墙。
这个房间空空如也,只有三堵惨白色的墙壁,以及一个放置在正中的蒲团。
不会真的要把她关禁闭吧?
姚菁雨开始慌了。
把她关在南冥司里不让出去,她没什么意见。南冥司这么大,她可以溜达的地方多了去了。
但把她关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只能看见墙壁,没人说话,她可待不住。
“腿打直。”秦鸾要把姚菁雨放下的时候,小鬼赖着不想站好,两条腿软弱无力地交叉着,秦鸾冷声斥着。
“你要把我关禁闭吗?”姚菁雨抬头,脸比苦瓜还皱,声音也弱了下来,眼睛里闪动着微微亮光,企图扮成小可怜来逃避惩罚。
秦鸾不拿正眼看她,将小鬼拎到蒲团上方,手一松,小鬼就掉了下来,歪歪斜斜地落在蒲团上。
“去墙边站着,面对着墙壁。”
秦鸾将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姚菁雨,冷声道。
“阴间也搞面壁思过这一套啊,太过时了吧。”
姚菁雨理理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小声嘟囔着,但身体很诚实,秦鸾话音刚落下,她就腾的一下站起来了。
“你想我怎么罚你?有更好的建议,我会采纳的。”
姚菁雨鼓了鼓腮帮子,闷声不语。
她才不会坑自己呢。
姚菁雨走到墙角处,面对着墙壁站好。
秦鸾在她待过的蒲团上坐下,盘腿坐好,继而将卷曲的衣摆放平。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我有没有说过,门禁之前一定要回来。”秦鸾笔直坐着,盯着姚菁雨的背影冷嗖嗖地问道。
“有啊,”姚菁雨蜷了蜷手指,急声道:“但是我有苦衷。”
秦鸾敛眸,问:“什么苦衷?”
姚菁雨:“那个奶奶住得太远了,我跟着她一路走到山上,要下山的时候发现飘不动了,只能走下来。”
姚菁雨可怜兮兮地说:“我是一路走回南冥司的。别的小鬼用飘的当然快。”
秦鸾冷笑了一声,一眼就识破了姚菁雨避重就轻的把戏。
“我问你,你准备下山的时候是几点?”
姚菁雨一噎,尴尬爬上了脸,秦鸾问到点上了。
“呃……大概……”
“说实话。”
姚菁雨低了低头,心虚不已,“凌晨一点吧。”
“南冥司的门禁是几点?”秦鸾又问了一次。
“十二点……”姚菁雨的声音越来越小。
秦鸾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解了解袖口上的扣子,跳过了门禁这个话题,低声问:“十张符纸都用完了?”
问起符纸,姚菁雨更紧张了,手指蜷缩得更厉害,她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狂风暴雨。
“都用完了。”她回答。
秦鸾眼睛都不抬,声音有些缥缈:“说说看,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姚菁雨吞吞吐吐,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连话都说不清楚,最后来了一句:“这七七八八的,很乱,还是不要说了吧。”
她们小鬼有自由行使符纸的权利吧,为什么要刨根问底?
秦鸾态度坚决,不依她的,“你说,我听着。”
姚菁雨见逃不过,抬手挠挠鼻子,艰难地开口了:“第一张,是在我们公司底下用掉的……”
“具体做了什么?”秦鸾追问。
不能蒙混过关,姚菁雨只能实话实说:“我第一次出门就预见了死亡,在我们公司楼下,是高空坠物。但我没贴符纸就冲过去了,差点误了事,还好有人和我预见了相同的死亡。”
“一位老先生救了利用透水砖上的杂草救了那个小姑娘。”
“然后呢?”
“小姑娘被救下后,我飘到那个小姑娘上班的楼层,想看她有没有受到惊吓,会不会留下阴影。”
“我刚到十八楼,就看见她拿着一个花盆和铲子进电梯了。”
“我好奇,就跟上去瞧了瞧。”
“然后呢,长话短说。”秦鸾强调。
姚菁雨不懂怎么长话短说,只能加快语速:“就是那个小姑娘坐电梯上楼的时候,看见物业贴了明天要打草的公告,想给她的救命恩草转移阵地。”
“但她明显没养过植物,还没把狗牙根的根部挖出来,就伸手去拽植株了。”
“拽的还是狗牙根的上部,这样会把植株拽断的。应该要把手探到根部以下的位置再施力。”
“小姑娘带着花盆下来,显然要养这棵救命恩草,我总不能看着这么有意义的一棵植物香消玉损吧,就伸手帮了她。”
秦鸾深吸了一口气,将燃起的怒火压了下来。
有十张符纸,现在才说了一张,后面还有九张,按小鬼的性子,剩下的九张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要发火也得等都听完之后再发火。
“第二张用在了哪里?”
秦鸾觉得自己所有的好脾气都献给了姚菁雨,要是换了别的小鬼,她早就暴跳如雷了。
“第二张啊,”姚菁雨都不好意思往下说了,但秦鸾在身后监督着,如芒在背,她又不得不说。
“我离开写字楼之后,飘到了一个菜市场的上空,看见一个老奶奶挑着扁担准备回家。”
“我想着她一个老人家,不懂得坐公交,腿脚又不便,天这么黑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可能会遇到危险,我就想送她回家。”
这一送,一来一回,就送到了凌晨三点。
姚菁雨送之前也没料到老奶奶住那么远,她回来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出了南冥司的地界?
“送?”秦鸾的声音透着鄙夷,“你是一只鬼,触碰不到阳间的东西,都自顾不暇了,她需要你送她回家?”
姚菁雨辩解:“老人家腿脚不便,还挑着那么重的扁担,路上很容易发生意外的。”
“我跟在她身后,能帮的时候帮一把啊。”
“你用第二张符纸做了什么?”秦鸾挑重点问。
“修……修了一个路灯……”
“修路灯。”秦鸾复述了一遍,随即就被气笑了,“你挺能耐的啊,路灯都会修。”
姚菁雨面对着墙,小声嘀咕:“只是灯泡松了,接触不良而已,拧一下就好了,又不难。”
“而且那山路隔好远一段距离才有一个路灯,修好一个能照亮多少人回家的路啊。”
秦鸾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只我行我素的小鬼了。
她沉住气,又问:“第三张符纸用在哪了?”
姚菁雨知道秦司长有隐而未发的怒火,贴心道:“后面都差不多,你还要往下听吗?”
秦鸾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讲。”
“往山上走了一段,犄角旮旯里藏着一只流浪狗,很凶的那种,还不怀好意。”
“我看它要吠了,就伸手捂住了它的嘴。”
秦鸾再次被气笑了,“你捂它嘴干嘛?”
“犄角旮旯里突然蹿出一条狗,还朝着你乱叫,多吓人啊。”
“姚家老宅里的王婶你还记得吗,前年她就是被流浪狗吓到了,摔了一跤,把腿都摔断了。”
“走夜路回家的奶奶年纪那么大,哪里经得起摔。”
秦鸾已经被姚菁雨磨得没脾气了,加快进程:“第四张呢?”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姚菁雨亦无所畏惧,直然道:“半山腰,奶奶停下休息了一阵,路边石块上有红蚂蚁,红蚂蚁咬人很疼的,我就替她赶了赶。”
秦鸾耐着性子沉住气将剩下几张符纸的用处都听了,听完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今晚你就在这站着,面壁思过,不许回房间。”
困意一波接着一波涌来,想睡又不能睡,姚菁雨无精打采道:“要站多久啊?”
秦鸾:“站到太阳升起。”
姚菁雨苦兮兮地垂着脑袋,今夜注定难熬。
秦鸾从蒲团上站起,走了过来,朝姚菁雨伸出了手掌心:“把你的心丹水解下来给我,我过去浇水。”
姚菁雨脸色突变,紧紧拽着白瓷瓶,假笑着推辞:“还是等我面壁思过完,自己去浇吧。”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嘛。”
秦鸾察觉到了猫腻,加重了语气:“解下来给我。”
迫于秦司长的威压,姚菁雨不得不服从命令,不情愿地解下了装着心丹水的瓶子,递给了秦鸾。
秦鸾见手中之物轻飘飘的,就将瓶塞打开,朝瓶底看了一眼,而后问道:“为什么是空的?”
上冥界的判官十分仁慈,就算小鬼“不务正业”,也会得到一定数量的心丹水,不可能出现空瓶的现象。
姚菁雨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慢吞吞地说:“我回来的时候,遇上了一只同为鬼魂的猫咪,它说它有点渴......”
秦鸾眯了眯丹凤眼,声音压得极低:“猫会说话?”
姚菁雨迅速接话:“它的眼睛会说话。”
秦鸾:“......”
秦司长无话可说,已经火冒三丈了,抛下一句“站到明日午时”就出门冷静去了。
静室内,姚菁雨用脑袋贴着墙壁,一边罚站,一边哭卿卿地哀嚎着。
她好想睡觉啊!
时间静静流逝,半个时辰后,冷静完毕的秦司长回来了。
这只任性妄为的小鬼,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时盯着,秦司长一点都不安心。
秦鸾推开静室的门走了进来,又单手将门关上。
墙角处的姚菁雨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哪里有反思的样子?
秦鸾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良久之后,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走上前,轻轻拉过小鬼的手臂。
重心不稳的小鬼往她怀里倒去,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冰凉的脸颊贴着她的颈窝。
“秦鸾。”熟睡的姚菁雨埋在秦鸾的颈窝里,呓语道。
秦鸾将她的身子揽进怀里,抱了个满怀,轻声应道:“嗯。”
姚菁雨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又唤:“秦鸾。”
秦鸾叹了声气,抬起手来,怜爱地揉揉姚菁雨的发,眼神和声音都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再次回应道:“嗯,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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