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雪莲是一个方向感知能力较弱地植物品种，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骗我。
只是依着她的带领，我们最先遇上的竟然不是禹。
那是个穿着深青色纱织长裙的小姑娘，比普通人要矮一点，除去苍白惨败的皮肤，一头赤红色的卷发格外亮眼。
她拦在我们跟前，静静地站在小土包上，借着小土包的高度消除我们与她的身高差距。
山神见了她，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于是我也跟着停下脚步，躲在山神身后大胆地用目光打量对方。
那小姑娘始终沉默着，某次不经意对视，我看清她眼里浓烈的悲伤，还有因为被抛弃而逐年累积的、几乎无法丈量的孤独和偏执。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山神身后再缩了缩。
而山神依旧一副冷冷淡淡不慌不忙的老年人模样，招呼小孩一样叫人家小姑娘的名字。
“诸赤。”
诸赤？
这个知识点我熟！
书上说，诸赤是象征大凶大灾大厄的那一类神，虽然法力无边却缺少一颗正道之心，于是天帝将她罚下了人间，就在天庭秩序构成伊始。
理由是，焚惔之神诸赤，暴虐无度，屡教不改，故逐之下界，以示后人。
又假又大又空的理由。
可惜正如其言，诸赤来到下界之后，所过之境，赤地千里，百年内寸草不生。
在下界人类部落认知中，她已经失去了神的资格，他们给她取了个名字，魃，旱鬼魃，说她是旱魃为虐，早失了□□声。
所以书里对诸赤的描述算不上太好，甚至大多都含有贬义，说她心无怜悯，说她生如幽魂。
因此听到这个名字，我潜意识的反应是害怕。
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抬眼恍惚瞥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
她默默挪开目光，转而看向山神。
山神她倒是不怕，老神在在地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昔追姐姐。”诸赤小心翼翼地开口唤道，声音嘶哑又难听。
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淡，山神也是，很平淡地点点头，只把她看作普通小姑娘。
“钦鸿大人她，怎么了？”
如果忽略掉她嘶哑如同妖风呼啸的嗓音，诸赤这小姑娘模样的焚惔之神其实还挺乖巧的。
她上来先关心的人可是我呢。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所有人都能认出来，但所有人都会感到惊讶奇怪。
他们会想为什么老鼻子厉害的钦鸿大神变成了现在这副软饭神模样，为什么以前高傲严肃的主神大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殷勤舔狗模样，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不是一般的丢人，可是——
——我乐意。
山神她也喜欢，她解释道：“一点小问题。”
看到没，她都说是小问题了。
诸赤也很懂事，看得出来我俩都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解释的兴趣，于是也主动放弃了追问。
山神从来不喜欢主动挑起谈话，而诸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间又蓄起了悲伤，一时间空气有些凝固，四周陷入叫人感觉到尴尬的安静。
我不喜欢沉默，伸手悄悄拉拉山神衣袖里的手，催促她找点有的没的说起来，至少别让沉默继续下去。
她无奈地瞥我一眼，妥协一般回握住我的手，却没说话。
她的手指技巧十足地在我的手指间游动，挑逗得我早没了察觉尴尬的意识。
“父亲拒绝帮助我回到天庭。”诸赤忽然说。
没由来的忽然出声，像是酝酿了很久，终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鼓起勇气，紧张地尝试着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已经有好多好多年了。”她低着脑袋，像个认错的小孩，藏住眼睛里的委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强一些。
山神依旧神色平淡，看不出来情绪。
“青陆的事情很抱歉，昔追姐姐。”她抬起一双红红的眼睛，乞求一般哽咽着说，“现在没有人愿意，愿意——”
愿意什么她没有说，但大概能够猜出来，旱鬼女魃，别说天上的神，就先下界的人见了都嫌，或许下界的狗见了狗都嫌。
但其实她只是个小姑娘模样，除了声音吓人，其他都只是小姑娘的样子，又乖又软的性子，总喜欢替别人考虑。
这可和书上记载的大不相同。
就先山神也只会叫她“诸赤”而不是“旱魃”，叫可爱小姑娘一样，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我分得出来其中情绪的不同。
至少相比于戴胜，山神更喜欢的是她，用的语调也温柔了许多。
然而红发的诸赤站在寸草不生的小土包上，四周遍布枯萎的植株，一片萧索狼藉景象。
单纯剖出这番画面，她又有了些旱魃本来的面貌，像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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