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听罢,抬头看向街上的紫缘花树,花瓣纷纷袅袅地往下落,落在闻盛玄色衣袍上。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不由莞尔。
“多谢大人,楚云看见了,很好看。”她还要回宫复命,不能耽搁太久,与闻盛说过话,便上马车回紫霄城。
重回紫霄城,离开不过才一年,楚云竟觉得这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有些陌生感。清澜殿里还是老样子,伺候的那些人还是那些,见楚云回来,还是那样懒散,连收拾都没收拾。
月色又唠叨起来:“这些人真是躲懒。”
楚云心里挺高兴的,不大介意这些,在皇陵住了这么久,她已经能习惯凄苦。
“不管她们啦。”她往榻上一坐,深吸了一口,只是不免又想,皇帝找她回来是为什么。
她回来总得见皇帝一面,便带着月色先去玄微宫见皇帝。至玄微宫时,竟意外见到皇后。
皇后还是那样子,淡淡地朝楚云笑了笑,说:“好孩子,回来了。”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在意。
楚云进玄微宫时,隐隐察觉到什么,似乎这里才发生过争执,因为桌角有些许移动的痕迹,桌上的东西也有些乱,似乎是刚被人捡起来的。
她不由胡思乱想,是方才皇上与皇后娘娘吵架了么?可似乎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还未想出什么,皇帝坐在高背椅上,揉着太阳穴开了口:“有什么事?”
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听闻让她回来是闻盛的意思……
楚云行礼:“儿臣只是来参见父皇的,没什么事。”
皇帝不耐烦地皱眉:“既然没事,那便下去吧。”
“是。”楚云退出玄微宫。
英国公一家在去岁的夏天被人告发贪赃枉法,被皇帝重重处罚过,如今已经大不如从前。听闻英国公为了巩固家族门楣,在去岁的冬天给江元练定了门亲事,算是高攀。完婚定在今岁春初,大概就在一个多月以前。
可迎亲那日出了些事,那马忽然发了疯,江世子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这些事都是月色打听来的,月色觑楚云脸色,道:“真是恶有恶报。”
楚云微微走神,她却不觉得是恶有恶报,她觉得是有人在背后促成这一切。至于那人是谁……
楚云其实不愿自作多情,她不敢深想下去。只好想,他只是顺手如此做罢了。因为英国公做错事在先,所以闻盛的职责在此。
月色收拾了一旁的东西,又提及三公主:“听闻三公主与驸马时常吵架,奴婢觉得,这是肯定的。”
楚丹嫁给萧嘉越才没多久,就已经闹开了几次,楚丹甚至回了几次皇宫。甚至被人戏称为一对怨偶。
楚云默默听着,月色又道:“听闻三公主近些日子又回了林贵妃那儿,只怕是又和萧大人吵架了。”
“兴许吧。”楚云打了个哈欠,“不说这些了,我去外面捡些紫缘花瓣,做些花糕好不好?”
月色点头,陪她一起捡花瓣,“许久没吃紫缘花糕了,还有些想念呢。”
紫缘花只生在盛京,旁处没有。
楚云嗯了声,捡了一兜子,问月色能不能教她做。月色先愣了愣,正要问她学着做什么,忽然转过弯来,促狭看着楚云笑。
楚云明白她的促狭之意所在,不由有些脸红,“我只是觉得,闻大人帮我回盛京,总得感谢他才行。”
那是旁人还不知晓五公主与闻大人的联系,只有月色与钟敏时常打趣她,总说闻盛与她相配。楚云时常会想,他们根本不相配,因为她配不上闻盛。
可事实上,她与闻盛的不相配,是闻盛配不上她。配不上她的一腔热忱,一腔真心。
-
她回来那日钟敏刚好去了外祖家,没能迎她,这两日便带了好些礼物来看她。
钟敏也已经定了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到底是要成婚的人了,性子收敛不少,越发沉稳内敛。与楚云说起这一年盛京发生的事儿,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最后又说起楚丹。
“我只觉得她是活该,呸,什么人。”她啐了口,又托着腮,神情似乎是迷茫,“唉,阿云,你说,倘若我嫁那人也与我处不来,这日子可怎么过?总不能天天跑回娘家吧。”
楚云只能安慰她:“是你想得太多。”
她连婚事都没定,不想这些有的没的。
钟敏狡黠笑看她:“你不是就等着闻大人娶你吗?还用愁什么?”说着来挠楚云的痒,楚云东躲西躲,一边笑,一边求饶。
她从没想过与闻盛的未来,不太敢想,总觉得好像没什么未来。
但也不是绝对。偶尔夜里睡不着,她就会幻想,有一日她嫁给闻盛,相夫教子,好像是这辈子最高兴的事。
兴许前半辈子那些苦恼,都是为了后半辈子遇见闻盛。
楚云也只敢在那种时候一个人想想罢了,毕竟谈起她与闻盛,谁都要说一声不登对。
两个人笑闹着躺下,相视一笑。
钟敏视线一转,发现桌底下还藏着个盒子。她又闹楚云:“好啊,你还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楚云嘴硬,说没什么。
纵然她不说,钟敏也知道,无非是送给闻盛的东西。
“是什么好东西?你也让我开开眼吧,好姐姐。”钟敏撒娇。
楚云只好说:“没什么,不过是我亲手做的一些紫缘花糕罢了。做得也不是很好吃。”
“但这是心意,是吧?”钟敏笑声清脆。
……
是啊,虽说做得不好吃,但是她的心意。她与月色学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忙活到夜半,才做出了这么一盒造型各异的花糕。
闻盛常出入宫中,但不会出入内宫,楚云只能去他经过的路上等他来。
紫缘花的花期太短了,短到今天已经谢了一半。闻盛见完皇帝出来,看见那个树下的单薄身影。
她似乎在看花,看得出神。
闻盛给点思使了个眼色,点思便兀自退去不远处。楚云转头,看见了人,又看了眼四下,确认没其他人在,这才低着头迈上前来。
她不是外放的人,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只问了一句:“这是楚云亲手做的糕点,是为答谢大人恩情。还有,我、我还能给大人写信吗?”
她扭捏着,等着他的答案,倘若他说能,她便抽出袖中那封写好的信。他若说不能,她便当没发生过。
“殿下随心。”闻盛接过盒子,看见她额头上那圈细密的绒毛。比起一年前,她长得更开了,也更加动人了。
楚云哦了声,摸不着他这句话到底是能,还是不能的意思。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还是把那封信递给了闻盛,而后便飞快地提着裙角跑走了。
信上没什么东西,不过是交代了她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闻盛只看了开头两行,便搁置在桌案上。至于那盒花糕,直到变坏,直到点思来问,要如何处置,他还没打开过。
只说,“扔了吧。”
他是要成就大业的人,儿女情长都是束缚,都是无用的东西。
只是他无聊生活的调剂,是他随时备着的一枚棋子。
点思默然片刻,应了声是,将那盒子扔了出去。扔出去的时候,盒子撞在石头上,盖子被撞飞,里面的花糕掉出来。做工不算很好,不够精致,甚至可以看出主人的笨拙。
府外的狗循着味道过来,狼吞虎咽美餐一顿,它们分不出什么笨拙,或者心意。
后来楚云问起他,糕点味道如何。闻盛想起从窗户里看见狗哄抢的一幕,“很好吃,多谢殿下。”
-
回宫之后这么久,还没什么人找过楚云的茬,三公主出嫁了,四公主也要筹备婚事,林贵妃瞧不上她。除了那些宫人们照旧的偏颇,好像日子都过得顺了不少。
又是一年夏。
北燕的五皇子携使团,与大渝的三皇子携使团声势浩大地来访,好巧不巧,进盛京时,撞在了一起。
听闻两国使团一路上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皇帝朝见的时候,又听闻他们便差点打起来。楚云自然没能去,不过她也不乐意去这种场合。
她只是趁着宴席散场的时候,人多眼杂,趁机去给闻盛送了封信。
灯火映照出影影绰绰的夜色,阴影里每个人都不太好分辨,但楚云总能一眼找到闻盛。
她从暗处忽然出现,闻盛似乎还有些懵,下一刻,竟见他难得地笑了笑,问:“殿下怎么来了?”
楚云笑道:“……给大人送信,大人上次还没回我的信。”后一句声音放得很低。
“抱歉,近日公事繁忙,一时忘了。”
“无妨。”
身后传来动静,楚云忙不迭要走,被闻盛叫住:“殿下仔细夜路。”
她忍不住红了耳朵。
不能走大路,只好走僻静的小路。宫灯因为一时步子快,又恰来了一阵风,被吹灭了。楚云胆子也没那么大,与月色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慌。
行过一处假山的时候,却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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