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盛看着眼前微弯着腰调整气息的少女,因为要去给太后守陵,她只穿了身素色的衣裳,头上什么珠翠拆环也没戴,只简单挽了个髻,脆弱而洁白的脖颈,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已经很勾人心魄。
必须承认,她很动人。
闻盛抿着唇,看见她额上细碎的汗,一声大喘气后抬起头来,那双天真中带些妩媚的眼看着他,带些期盼,又带些胆怯。又或许是羞怯,为她前几天的直白告白而羞怯,也怕被他拒绝而胆怯。
最好的回答是不可以,她是大昭的五公主,而他,是野心勃勃的暗狼。
可是对上她的眼,却又在想,答应她也无妨,不过是写封信。吊着她吧,一个漂亮却没本事的女人,会成为很好的一把刀。
何况她还说,倾慕他。倾慕更是很好的一把刀,感情是最好利用的东西了,也最不需要本钱。
只需要,没有良心。
闻盛早没了良心的。
“可以。”于是他这么说。
那双天真但不甚热闹的眼睛一刹那被点亮,好像漫天大雪里,没能被雪掩盖住的一枝红梅,在茫茫纯白里兀自地红。
“多谢大人。我走了。”楚云这么费尽力气,只是为了问这么一句,和他告别。
在她眼里,他愿意答应,说明……他至少是愿意接纳她的。因为前提是,她已经向他说过倾慕。
楚云心满意足。
她回到车上,被月色扶住,月色替她擦汗,有些埋怨:“公主怎么跑得这么急?”
楚云摇头,从帘子一角还看见闻盛的身影。他还没走,他在送她,是吗?
月色把帘子放下,对车夫道:“走吧。”
马车悠悠地行驶起来,盛京的一切都变得遥远,那个身影也变得很遥远,到最后,连城楼也变得很遥远,什么也看不见了。
千山万水,万水千山,她已经开始期待给他写信。
走走停停的,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了简阳皇陵所在之处。皇陵地处偏僻,条件艰苦,得知不受恩宠的五公主来,也只是敷衍地接待了一番。
负责看守皇陵的官员给楚云安排好住处,皇陵条件就这样,即便是最好的住处,也比不上盛京,甚至连清澜殿都比不上。而且没有多余的人伺候,一切只能靠月色和楚云自身。
楚云还记着自己毕竟是来给太后守孝的,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要有,每日要给太后上一炷香,不穿靓丽的衣裳,也不戴什么首饰。
虽说条件艰苦,可楚云却觉得高兴。
因为这里没人管她是不是不受宠的、不详的五公主,他们态度疏离地和她打招呼,楚云就已经很高兴。即便偶尔也会受些冷落与欺负,可比起在紫霄城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
待安顿下来之后,楚云开始琢磨给闻盛写信。
可这第一封信该怎么写呢?
这难倒了楚云。
她磨磨蹭蹭,删删改改,犹犹豫豫地,一直到两个月之后,才给闻盛写第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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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大人安。
楚云已经到了简阳皇陵,一切安好。这里条件虽苦,但好在该有的都有。
安顿下来的第一天,楚云在路边遇上了一只狸花猫。
……
-
问大人安。
山中气候寒冷,竟没有夏日的感觉。来时月色考虑到这一点,带了不少御寒衣物,真是明智之举。
那只狸花猫今日又出现了,我给它喂了些吃食,它沿着我蹭,似乎在撒娇。
……
-
问大人安。
秋日竟来得这样无知无觉,不过在这边气候变化不太大,倒没什么感觉。盛京的秋日肃杀,大人还请保重身子。
那只狸花猫不知为何竟不见了,天气日渐冷起来,有些担忧。
……
-
问大人安。
冬日里还是寒冷,昨日贪玩,被月色训斥一番,说小心风寒。我原是不信,可今日起来,已经有些头昏脑涨。
唉。
……
-
问大人安。
这信寄到之时,盛京的紫缘花应当又开了,大人可否回信时,寄予我些许。
……
楚云不是每次都会收到闻盛的回信,大抵他忙的时候便不会回信给她。因她信中只是寥寥几句,也没什么价值,他回信时,话语也不多,偶尔也会讲述盛京发生的事。
山中不知岁月长,一眨眼,便过了一年。听闻这一年里,闻盛已经从翰林院离开,连升几级,成了陛下的肱股之臣。
楚云对此并不意外,她早知道闻盛有这么一日。
只是偶尔也会有些难过,因为他越优秀,她便越配不上他。
守陵的兵士偶尔也会谈及家国大事,楚云偶尔会听一嘴,知道最近的世道不安定。听闻北燕与大昭关系紧张,大昭倒是同大渝关系亲近了起来……
但这些和楚云有什么关系呢?她左右不了世道。
院子里的树叶绿了,有几枝生命力蓬勃,撑开窗户,长进房间,楚云伸手拨弄叶子,没收到闻盛的回信,却收到了皇帝的信。
皇帝要她回京,定然没什么好事,好事轮不到楚云。听闻三公主已经出嫁了,四公主也定在今年夏季出嫁,六公主都指了婚……
月色又惆怅起来,连她都知道回去没什么好事,可是皇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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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驿站送来的信还没拆,放在桌上搁着。点思都能认出上面的笔迹,是那位五公主的。
闻盛坐在桌案前,连着两封信都没拆。有时候点思会觉得,自家公子待那位五公主有些不同,可有时候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同。
譬如说,让五公主回京,是闻盛向皇帝进谏的。
公子来盛京已经一年多,这一年里,他筹谋划策,已经安插进许多势力。如今北燕与大昭,与大渝三国之间关系都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只差一个引子,点燃了,便能挑起这三国的动乱。
点思问:“公子可要回信?”
“不必了。”闻盛起身,离开书房。窗外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书桌未曾开封的信上。
楚云回京之日,与离京之时相比,没什么不同。满大街的人各自忙碌着,没有人有空多看她一眼。这盛京的城楼还是一样的巍峨,亭台楼阁还是一样的瑰丽,唯一不同的是……
离开时找的那个人,不必她再费心去找。
他就站在显眼之处,一身玄色的长袍,那双温柔而凌厉的长眸望向她,似乎带了不少深情。
楚云从马车上跳下来,看他作揖行礼:“殿下说想看紫缘花,微臣却以为,寄给殿下的,总不如树上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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