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云的目光调转至地上的那张纸条,问道:“这上面究竟是什么?”


    许是刚亲眼见了这孩子经历的病痛,祁懿美这会儿只觉得他安然无恙比什么都重要,纸条什么的也没什么了,回身去拾了纸条,递至他手边,道:“呐,殿下自己看吧。”


    燕辞云手指微动,却并未去打开纸条。


    “罢了,你既不想我看,便算了,我信你就是。”


    祁懿美微微讶异,怎么感觉这个冷面小美人好像有了点人情味了呢?


    难道是因着她救了他,还照顾他,他终于良心发现了?


    “进宫前我父亲说了,往后让我护着你,你便是我的主子,这纸条你还是看了吧,要不然留个疑虑在心里,你也不会信我是与你一条心的。”


    说着,见燕辞云还是不为所动,祁懿美干脆亲手将纸条打了开来,缓缓读出了声。


    “多谢唐小姐相救之恩,今后唐小姐若有懿美可以略尽线绵薄之力处,请尽管吩咐。”


    说着,她又换上另一种语调,学着唐诗韵的神态道:“不过是说出实情而已,谈不上恩情。”


    “唐小姐此番说出实情,是冒着得罪琼月公主的风险,但愿她之后不会为难于你。”


    “琼月公主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无妨的,且放心。”


    将纸条上的内容有模有样的演了一遍,祁懿美又将今日在思远堂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与燕辞云讲了。


    许是她一番生动的演绎着实有趣,燕辞云望过来的目光也好似不那般淡漠了。


    “琼月被父母兄长宠着长大,性子刁蛮了些,你以后还是与她保持些距离为好。”


    祁懿美心想,可不是嘛,她毕竟是读过原文的人,虽是一目十行的跳着读的,对这个琼月公主印象还是很深的。


    女配之一嘛,一心痴恋男主祁家公子,最后为救男主而死。


    现在换了她做男主,她巴不得离她远些,这要是被这个刁蛮公主缠上了,一不小心露了女儿家的身份,可就麻烦大了。


    不过这一世琼月与她的相遇不是很愉快,想来也擦不出什么火花了。


    这般想着,再瞄了眼面前的漂亮小公子,祁懿美觉着,其实真正被宠坏了的人应是琼月公主那般,燕辞云不爱理人,倒不是因着他被惯坏了,也许只是单纯性情有些孤僻。


    “你的手札我收下了,稍后再让人送还与你。以后每日你听学后,皆要到我房中来。”


    祁懿美有些不大情愿,瞄了眼燕辞云,道:“殿下,能不能让我屋里的公公送手札与您啊?”


    燕辞云抬目望向她,道:“你若不亲来,何人能读懂你这鬼画符的字?”


    祁懿美这回没了下文,站起来身,一揖道:“谨遵殿下旨意。”


    —


    日子这般过下去,祁懿美每日下了学便带着手札去给燕辞云,燕辞云虽是身体病弱,思维却敏捷聪慧,学什么背什么都快,高太傅讲了两个时辰的东西,他半个时辰便能领会了。


    这一来二去,燕辞云竟练出了能看懂祁懿美那一手歪七扭八的字体的本领,两人也渐渐的熟了起来。


    祁懿美也品出来了,燕辞云这小屁孩虽是总端着一张冷脸,可其实也不是个难以相处的,这小孩虽然不喜外人接近,可两人本是表兄弟,年岁又差不多,相处起来也比一般的人要自然许多。


    极偶尔的时候,面对祁懿美的说笑,燕辞云也会淡淡的回个一句半句的。


    这一日祁懿美下了学,照例带了手札往燕辞云的寝殿去,才行到门口,便见着宁贵妃身边的崔嬷嬷立在外边,显然是贵妃娘娘正在里面。


    祁懿美脚步一顿,犹豫着不知是该继续上前还是原路返回。


    崔嬷嬷也瞧见了祁懿美,上前行了一礼,道:“祁小公子,贵妃娘娘在里间正等着您呢。”


    等她?祁懿美心下隐隐泛出几许不祥的预感,迈进门的时候,悄悄的将手中的手札放在了厅堂里,这才进到内室中。


    燕辞云坐靠在床榻上,一张漂亮的脸略显冷冽,嘴角倔强的抿着,宁贵妃身着一件烟罗紫如意月裙,坐在室内的那把红木雕花靠背椅上,神情间带了些愁绪,抬眼见了祁懿美进来,含情目中浮出几许不满来。


    祁懿美在屋内站定,恭恭敬敬的向两人行了礼。


    自打祁懿美进宫以来,宁贵妃虽是极少召见她,不过每次姑侄两人见面,待祁懿美都是极温和的,这是头一次冷着面对她,行过了礼后也没有让她入座。


    宁贵妃淡淡的瞥了门庭处的祁懿美一眼,涂着温柔的淡红色口脂的朱唇微启,道:“祁懿美,你竟敢私自将学堂的东西授与云儿,他如今身子孱弱,若是因此耗了心神,你可知要花费多少时日才能将养回来!”


    祁懿美印象里的宁贵妃都是水一样的温柔美人,说话也是温声细语,柔弱得令人生起保护欲,而眼前的宁贵妃却是一反常态,冷言冷语,显然是已然动怒了。


    祁懿美也没想到这事竟这般严重,起初燕辞云要向她借手札,她虽也想到了宁贵妃要他静养,定是不会愿意自己这样做的,不过说起来这事也就是孩子上进,每天花了点时间自学,不仅不是坏事,还是好事,要说劳心,燕辞云这样一个聪敏的孩子,每天花上不过半个时辰便尽数领会了,也谈不上什么劳心费神的。


    她全没想到,宁贵妃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燕辞云见着祁懿美受了斥责,偏头望向宁贵妃,解释道:“母妃,是我让祁懿美这般做的,他不好违抗我的意思,这才应了的。”


    说着,他微微低了头,低声道:“你别怪她……”


    宁贵妃描得极精致的细眉微蹙,看向床榻上那抹纤细的身影,道:“云儿,你不必为她说话。”说着,又望向祁懿美,道:“懿美,你名为伴读,实却是祁家送入宫来守护我儿、伴着我儿的孩子,你是我的侄儿,是云儿的表哥,你若事事皆只知服从,那与外间的太监宫女又有何分别?”


    宁贵妃温温柔柔的语气并未显多少苛责,不过祁懿美还是不愿背这个锅,一片坦然的抬头回视着宁贵妃,她认真的道:“姑姑,懿美自然不是只知服从,我应下六殿下的要求,自也有自己的考虑。依懿美所见,其他人皆可以入学堂听学,只六殿下一人在寝殿中孤孤单单的,只怕六殿下的心境也未必会好。


    六殿下不想落于人后,懿美亦不愿让殿下失望,更何况六殿下聪慧过人,手札上的内容只要半个时辰便可以尽数领会。殿下一日中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休养生息,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懿美觉着,也许这样不仅不会损耗心神,反而为殿下的养病时光增添些许乐趣,有助于殿下康复。”


    宁贵妃没想到祁懿美字字句句皆踩在理字之上,竟是也微微被说服,静静的凝望了她片刻,复又偏头去看榻上的燕辞云,那小小的身影单薄的令她心疼,再瞧儿子向祁懿美投去的感激目光,宁贵妃心下微微有些动摇。


    半晌,宁贵妃轻叹一声,道:“你这孩子,倒是能说会道,罢了,你既这般说,便干脆留下来伴着云儿吧,待他好了,我再和高太傅说一声,为你二人单独补上落下的课学。”


    祁懿美心下不由一阵哀嚎,她才刚刚和唐诗韵成为了朋友,现下便不让她去学堂了。


    宁贵妃起身缓缓朝着爱子走近,伸手为他整了整被角,轻声道:“云儿,一会儿我会让御医过来帮你瞧瞧,母妃知道你总在这屋子里难免憋闷,不过好在如今懿美来了,他是你大舅舅的独子,不是外人,有他伴着你,母妃也放心些。”


    祁懿美心中腹诽道,你家这漂亮的小公子满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根本不像需要人陪的样子。


    也许是不想宁贵妃担心,燕辞云倒是没出言反对,温顺的点了头,宁贵妃又嘱咐了祁懿美几句,才雍容的起身行了出去。


    祁懿美瞧了眼榻上微显失落的身影,轻叹着道:“这回连我也不能去听学了,六殿下您还是好好养病吧,待得大好了,到思远堂与其他几位皇子一同读书。”


    燕辞云微敛了目光,缓缓的向后靠在床头,偏头向了内里,半张精致的脸隐在床幔的阴影当中。


    “大好了……”


    他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并未能将话语说出口。


    在这一片静默之中,祁懿美仿佛从他那份淡淡的落寞当中读懂了他未说完的话。


    病了这么多年,每日里喝成了个药罐子也没见好,身子大好了的这一天,也许燕辞云自己都是不曾相信着的。


    一早知晓他结局的祁懿美,这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于他。


    “连累了你……抱歉。”


    祁懿美微微惊讶着抬起头望向他,燕辞云倒还是保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并未看她,只是语气平淡的道:“我幼时多病,有几回差点便死了,是以母妃总是紧张我些,你莫要怪她。”


    祁懿美连忙摇头,道:“贵妃娘娘是我的姑姑,是长辈,又是身份贵重的贵妃,我怎会怪她,是我思虑不周,当初就该再劝解殿下几番。”


    话间落下,外间有太监便来禀报,说是宁贵妃安排的御医过来了。


    祁懿美道:“六殿下,我便不打扰您了,这就回了。”


    说着,祁懿美刚朝后撤了一步,却又似忽的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腿,道:“还有一事,望殿下恩准。”


    燕辞云回过头来望向他,一双漂亮的含情目平静无波,道:“你说。”


    “嗯……我知晓殿下您不喜他人打扰,只是贵妃娘娘既是吩咐了让我留下来陪伴您,我一次也不过来似乎不大好。所以……您看,要不我每天来坐上一小会儿?我一定努力做一个悄无声息的空气人,绝对不打扰到您。”


    “好。”


    祁懿美说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带了些小心和试探,全没想到燕辞云竟一口就答应了,准备好的一番劝解的说辞都没了用,愣了下才道:“哦,那谢谢六殿下了。”


    从主殿中出来,祁懿美夹着手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便见小青眼含担忧的候在门庭处。


    迎上前来,小青瞧了瞧她手中的手札,道:“我听说贵妃娘娘来了,公子可是遇上了?”


    祁懿美点头算是回应了,行进了内室,又吩咐了小红去让人做午膳,才同小青道:“也不知贵妃娘娘从何处知晓我借手札与六殿下的事,候在那里,说了我几句,还令我陪着六殿下,先不要去听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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