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云饮过了罗汉果茶,将空了一半的茶杯还给祁懿美,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月白色的帕子,动作优雅的拭了拭唇。


    祁懿美盯着那玉白细手上的帕子,总觉得好似在哪见过。


    在回忆中搜索了下,她眼睛差点立了起来,瞪着那方月白色的帕子,道:“殿下,这、这帕子怎么还在?我以为你扔了的……”


    燕辞云将帕子复又仔细的收回去,不甚在意的道:“为什么要扔,这可是上好的丝绸,今年的贡品里最好的,扔了岂不是可惜。”


    “可、可是……”这不是之前她中毒时,他喂她喝水时用来帮她擦嘴的那一方吗?


    燕辞云有些不耐的道:“我既说了,将你视为兄弟,自是真心的。自家兄弟,我不嫌弃你,帕子嘛,自然是洗洗接着用的。”


    虽说是洗过的,可两人用了同一方帕子擦嘴,祁懿美还是感觉有些别扭。


    不过转念一想,燕辞云自小病弱,没有朋友和玩伴,几个兄弟也不亲近,如今忽的有了友人,特别上心些也是正常。


    推了边上的石椅过来,祁懿美在紫木椅边上落了座,道:“殿下过来可是有事?”


    燕辞云靠在躺椅上,静了会儿,认真的看向了祁懿美,道:“确是有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祁懿美点头,道:“你说。”


    “我午前听崔嬷嬷说,母妃准备去求父皇准她出宫往吴州的王母庙去祭拜,我不想她去,你能否与大舅舅修书一封,让他帮着劝劝母妃?”


    “这个王母庙我好像也听宫人们提起过,说是保佑孩童无病无灾最是灵验。”


    燕辞云微垂了目光,低声道:“我也听到了这样的说法,母妃自然也听到了,所以她想求父皇准她亲去庙中祭拜……可是,宫中忽的传起这样的说法,我总觉有几分可疑,我不放心母妃独自出宫,我不想她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宁贵妃为了病弱的爱子,别说是出宫祭拜,怕是要她献出自己的阳寿来换取孩子的健康,她都是愿意的。


    若是她信了,燕辞云一个孩子只怕是拦不住的。


    祁懿美低头思虑了片刻,道:“你放心,你我都能想到的事,我父亲自然也会想到,依着他的性子,应也是不会赞成贵妃这般做的,许早已经准备进宫劝谏。更何况贵妃虽爱子心切,却也不是鲁莽冲动之人,她若真的决定要走这一趟,定是有所准备的。”


    燕辞云面带忧色,微点了头,道:“但愿如此。”


    两个孩子在夏日的暖风中坐了会儿,小青进来禀报,说是皇帝身边的桓掌印来了。


    燕辞云疑惑道:“桓亦如?通传口谕这般小事,平日里他已然不亲自做了,今日怎的竟是他亲来?”


    小青摇头道:“小人也不知,掌印大人说,他是来寻我家公子的。”


    燕辞云与祁懿美对视一眼,前者眉间渐渐浮起了几丝戒备,自躺椅上起了身,望向祁懿美道:“正好我在,我与你一同见他。”


    祁懿美对桓亦如这样反常的举动也有些不安,想到上回她中毒受伤之时,他颇为挑衅的言语,还有那一双长眸中淡淡的恶意,这个男人如罂粟般有着美丽外表,而内里却是致命的毒与恶,令她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栗,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小青出去引了人进来,桓亦如生得尤为高大,一身紫色宫装,一头黑发似浓重的墨,与他过于苍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世看漫画的时候,每当反派出场,整个画面都跟着阴沉了,祁懿美觉着桓亦如便是这种自带了阴沉特效的人,仿佛空气都随着他的到来而带上了几分危险的味道。


    见了燕辞云也在,桓亦如面上带着恭敬,行过了礼,才朝向了祁懿美,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丞相大人刚入了宫,前阵子大人负责查处嘉州刺史与下属贪污受贿一案,陛下对大人的办事能力十分满意,特将嘉州刺史一案中没收的财物送了几样与大人,还言要祁小公子也去挑一样。臣奉了陛下之命,来请小公子与臣一同往库中挑选。”


    祁懿美正要上前谢恩,边上的燕辞云却是伸手拦下了她,朝着桓亦如道:“掌印大人,我也随您一同去吧。”


    桓亦如面上依旧是一片恭敬,微低了头道:“六殿下乃是皇子,这宫中的地方自是没有去不得的,殿下若是想去藏宝库,想来与陛下说一声便成。只是此次陛下仅言祁小公子一人,臣既是领了皇命,还请恕臣不敢违背,望六殿下见谅。”


    宫中的藏宝库,没有圣意,便是皇后也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燕辞云凛着目光,心思微微思量,虽是不愿祁懿美与这个阴险之人单独同行,不过也明白,不过是走一遭,桓亦如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把祁懿美怎么样的。


    更何况,他的敌人是宁贵妃,两位皇子,和祁丞相,祁懿美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根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只是一想到桓亦如竟为了这样的小事亲跑了这一趟,燕辞云总觉得有几分诡异。


    祁懿美见燕辞云面色不佳,抿着嘴角与桓亦如对峙着,连忙笑了笑,道:“瞧着时辰,贵妃娘娘也是午睡快起来了,一会儿许是要召见殿下的,殿下还是留下吧,我与掌印大人走一趟,即刻便回的。”


    燕辞云不言,半晌,才微松了嘴角,虽带了些勉强,总归算是默许了。


    祁懿美朝着桓亦如一揖,道:“劳烦掌印大人带路。”


    桓亦如带着祁懿美出了见云殿,祁懿美在后面跟着,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看着紫色锦袍下的黑靴时隐时现,她不禁开始神游。


    这位阴森森的掌印大人到底为什么亲自跑这一趟,该不会是想趁机报复她上回出言不逊惹了他不快吧?


    不会吧,这么一位大人物,和一个十岁孩子的童言过不去……而且当时明明是他有意挑衅在先。


    可不过是同行一路而已,他要怎么报复她呢?难不成骂她一顿?即将掌握三法司的掌印大人就这点气量??


    祁懿美一肚子的问号,一个没防备,前面带路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她慌忙停步,差一点点就撞了上去。


    桓亦如不避不让,祁懿美稳住了身形,见着与那紫色锦袍不过半寸的距离了,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桓亦如回过身来,刚刚对着燕辞云时端着的那份恭谨已然不复存在,略带了几分妖艳的红唇似有若无的微微上调着,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了祁懿美。


    “六殿下很紧张你。”


    祁懿美一听,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成为皇子在意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保不准哪天就被牺牲在权力场上了。


    她抬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憨厚的笑了笑,道:“掌印大人说笑了,六殿下不过是感念我曾舍命相救,待我亲厚些而已,谈不上紧张不紧张的,我一个臣子而已,哪里值得让皇子挂心。”


    桓亦如不言,默默的审视着面前的小人,祁懿美今年不过十岁,生得又瘦,而桓亦如已然成年,虽是太监,却并不纤弱,反而生得高大挺拔,背脊笔直而肩臂结实,站在她面前如一座小山一般,使她不得不仰视着与他对话。


    那张小脸上尽是忠厚诚恳,仿佛她真的和六皇子只是君臣关系一般。


    桓亦如唇边挂着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愈发幽深,他并不言语,祁懿美却觉得自己仿若被他看了个通透。


    半晌,桓亦如复又抬步,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云淡风轻的道:“六殿下待你的这份不同,许确是因你舍命相救而起倒是没错。”


    祁懿美觉得过多的解释,不过是越描越黑而已,便也未再辩解,只是小步的跟着他向前走着。


    “你很怕我。”


    这是一句肯定句。


    祁懿美暗里瞄了他一眼,不料正被垂目盯着她的桓亦如发现个正着,马上又如烫着了一般飞快的移开了目光。


    桓亦如收回了目光,轻笑一声,道:“你怕我报复你?”


    “我与掌印大人向来无过节,何谈报复。更何况,即便是我不懂事,哪句话没说好,掌印大人又怎会同我个孩子计较。”


    桓亦如点头,仿若很赞同的道:“嗯,我确实不屑与孩子计较。”


    祁懿美心上一松,悬着的大石才刚落下,只见桓亦如调转了目光,一双狭长的凤眼带了几分玩味,望向了她。


    “不过你例外。”


    她真是哭的心都有了,这个人是有多变态,这么猫抓老鼠的吓唬她有意思吗?


    桓亦如说完了话,一双长眸盯着她的表情,见她淡淡的模样,并未如他所料想的露出恐惧或是愤怒,不由来了兴致,停下步子站至她的面前,抱臂打量起她来。


    忽然,他弯了腰身凑近了她,那一张带了些魅惑的妖美面庞忽而放大在祁懿美的面前,殷红的唇就在她眼前,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盯上的猎物,而眼前的这条美女蛇随时会张开这殷红的唇将她吃下去。


    吃小孩的女妖,哦不,男妖,倒挺符合这个变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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