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捏着吊坠,祁懿美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唐诗韵身上,但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金丝织锦礼服,外面套了件大氅,洁白无尘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略显英气的眉宇也舒展开来,旁边的四皇子燕辞岚眉目温柔,双眼脉脉的望着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什么。


    许是察觉到了祁懿美的目光,唐诗韵侧过头来朝着她望了过来,见着是好友祁懿美,面上带了些笑意,远远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祁懿美也回应的对她笑了一下,正琢磨用什么理由起身过去把做好的吊坠送给她,旁边忽的有人冷冷的道:“你看什么呢。”


    祁懿美往旁边瞧了一眼,穿了一身靛青色锦袍的燕辞云低着头饮着面前的果酒,檀口抿成了一条直线,摆了一张臭脸,也不知是谁惹了他不快。


    燕辞云风寒才愈,如今穿的锦袍领口上特意缝了上好的狐皮,那一张嫩白的小脸隐在光泽的绒毛间,瞧着愈发秀气。


    祁懿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劝道:“殿下病才刚好,还是先莫要饮酒为好。”


    燕辞云却是别扭着依旧不肯看她,抿了抿红唇,道:“你还知道关心我?”


    “这是什么话,殿下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表弟,于臣于兄,我自然都是极在意殿下的。”


    “哼,我看你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根本就看不见旁的人了。”


    祁懿美这才听出来,这小孩是因为她关注了别人,觉得被忽视了,和她耍小性子呢。


    都快十岁了,还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


    祁懿美不由笑了笑,道:“哎呦,这不是都认识嘛,之前在学堂里日日见的,同窗之谊,当然要打打招呼的。”


    说着,她伸手过去拿过了他手里的酒杯,闻了闻,放在了自己的桌上,回头叫了个宫人过来重新换上了茶水。


    “这上菜的宫人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殿下不能饮酒,还把果酒端上来,要是贵妃娘娘知道了,定要狠狠责罚他们的。”


    燕辞云见着她亲力亲为的帮自己倒好了热茶,面上神情稍霁,接过了茶杯握在手里,热茶的温度透过杯子缓缓的渗入他的掌心,他握在手里,连心也是暖的。


    “果酒是我偷偷要的,我见每回你那般喜欢,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祁懿美哭笑不得的道:“殿下你想饮酒,等大好了大可以饮个痛快,现下里病刚好,若是再病了,又得养个十天半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去听学了。”


    燕辞云复又拉下小脸,一双眼盯着她道:“你这么想去听学,是不是就惦记着想见人家呢?”


    祁懿美想了下才明白他说的这个“人家”指的是谁。


    “我要真想见,反正都在宫里,直接去她那找她不就得了,干嘛非要去听学。我不过是想着,拉下的功课多了,补上要花更多的功夫了,也是件麻烦事。”


    说着,祁懿美暗里朝着对面瞥了眼,不料一眼望过去却是不见了唐诗韵。


    定睛一瞧,原本唐诗韵坐的位置上现下里换成了琼月公主,而边上四皇子的面色则是有些不大好,琼月公主伸手揪着他的袖子轻轻的摇着,好似是做了什么错事,在对着兄长撒娇呢。


    祁懿美四处张望了下,唐诗韵并不在殿内。


    摸了摸袖子里的小吊坠,祁懿美犹豫了下,想到燕辞云对唐诗韵不太感冒的样子,并没打算把送东西的事对他说。


    “殿下,我觉得有点闷,想出去透口气。”


    燕辞云目光在祁懿美的脸上打量了半晌,道:“我和你一同去吧。”


    有个皇子在身边总归是不方便,到哪都是众人注意的焦点,祁懿美摆手道:“殿下风寒刚好,这时候不宜在外面吹风,我就去透口气,马上就回来了。”


    燕辞云沉默了一瞬,才道:“那你快去快回。”


    祁懿美得了令,揣着那小吊坠便悄悄离了场。


    前日里刚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如今外间银妆素裹的,宫中行走的道路已然打扫的十分干净,不过道路两旁的草木间还是铺了层白雪的,由红墙绿瓦衬着,甚是好看。


    祁懿美生怕出来的晚了来不及,外衣尚未完全扣紧,便出来了,顺着宫路几步小跑着,终于见到了才走出不远的唐诗韵。


    “诗韵!”


    唐诗韵闻声回过头来,一双向来沉静有神的黑瞳朝她望了过来。


    祁懿美几步跑至她面前,微微喘息着道:“我、我有话和你说。”


    语毕,她站在那儿把气喘了匀,才定下心神来瞧着唐诗韵。


    一片白雪中,唐诗韵静静的立在那,双目专注的望着祁懿美,一张小脸隐在大氅间,许是为了喜庆,鬓边别了一朵红粉色的海棠发饰,却只添秀美而不显俗套,向来总是简单利落的头发上也插了只金丝步摇,随着她刚刚回过头来的动作缓缓的摇摆着。


    十岁的女孩子带着尚未褪去的孩童的青涩与美好,瞧着令人心生喜爱。


    这是她前世读书时最喜欢的角色,也是她今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祁懿美正要往袖中摸去,却是细心的发现了唐诗韵的神色间带了几许不畅,手上的动作一顿,问道:“诗韵,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话问出口,祁懿美又觉得自己真是傻,这不是明摆着呢嘛。


    “是……琼月公主为难你了?”


    自入宫初见时唐诗韵帮了自己,琼月公主就看她不顺眼,之后四皇子又总是出现在她身侧,向来独享兄长温柔的琼月公主,心下愈发的厌恶于她。


    而唐诗韵背后有骁勇善战的安勇侯,还有唐太后的支持,皇后一派也好,祁家也好,皆是甚为看重于她,唐诗韵自己也是聪慧机敏,琼月公主不喜她,却又拿她无法,也只好在些小事上对她使使性子。


    今日之事,显然是四皇子又凑了过来,坐到了唐诗韵的身侧,琼月公主看到了又来生事了。


    唐诗韵微敛了目光,平和的道:“没有,小事罢了。”


    祁懿美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愧疚,半垂了头,道:“都怪我,若不是你当时帮我出头,公主也不会恼了你。”


    唐诗韵淡淡一笑,上前几步走至她身前,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公主如今恼我,更多还是怕我抢了她的四哥哥,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呀,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在她眼里哪有那么重要。”


    她眼中带笑,声音清清亮亮的清澈。“再者说了,她就是恼我又如何,这宫里的人一碗水端的平,谁也没偏心于她,我不受委屈的,至于她平日里使些小性子,谁家还没有个小弟小妹的,左右我不和她个六七岁的孩子计较就是了。”


    祁懿美原本是想安慰她几句,却没想反过来被她安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真心实意的道:“嗯,你要是受委屈了可一定要告诉我,我就是拼着受罚也要帮你的。”


    “哪有什么委屈呀,放心吧,我不会让个小孩子欺负了的。对了,你不是说有话要与我说?”


    祁懿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伸手在袖子里掏了下,取出了一小块丝帕,托在手里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掀了开,内里是她精心制作的桃木小斧。


    “上回你送了我亲手做的叶子画,我一直想也送你些什么,思来想去,我也没什么才艺,便和宫人学着做了这个,虽然做工不如宫人们做的精细,不过是我亲手做的,里面是有我的祝福的,还有,这个是桃木的,老一辈人说可以辟邪,你要是不嫌弃,就收着放在屋子里吧……”


    唐诗韵伸手从丝帕上接过斧头形状的小吊坠,上面用红线穿着,挂在她白皙的指尖,轻轻的晃着,斧头上刻了个小小的“福”字,瞧着笔体挺拔俊秀,倒是不像祁懿美的字。


    她握在手中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笑着问道:“这字是你写的吗?”


    祁懿美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老实交待道:“我的字不好看,你也知道的,这是我找我堂哥祁懿康帮我写的。”


    唐诗韵指尖抚着斧形小吊坠,另一只手从大氅里取出了腰间的香囊,仔细的将小吊坠放了进去,复又将香囊在腰间别了好,才道:“我很喜欢,放在屋子里岂不是可惜,我要天天带在身上。”


    见对方喜欢,祁懿美觉得自己的辛苦没白费,发出了会心的笑容,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怕你嫌粗陋呢。”


    唐诗韵笑了下,道:“你是我在宫里最好的朋友,你亲手做的东西,于我而言,便是金玉制成的也比不上。”


    说着,唐诗韵瞥见着她外衣的扣子都没系好,显然是出来的急,赶忙道:“你外衣快系好,天冷,别在外面了,我刚和皇后娘娘告了别的,这就回去了,我没受什么委屈,你不用担心我。”


    祁懿美点点头,她确实出来有一会儿了,也不知燕辞云那边怎么样了,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两人道了别,祁懿美回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边将外衣的扣子系了好。


    手指冻得冰凉,她双手在身前合十搓了搓。


    空中一片片精巧洁白的雪花飘然而落,静静的躺在她的指间,缓慢的融化,打湿了她的肌肤。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下起了小雪。


    祁懿美抬头望了下,透过眼前偶尔飘洒而落的雪花,她隐约见到了冰天雪地里立着一抹靛青色的人影,那一张绝色的脸半隐在狐皮之中,双目怔忡着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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