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抗拒底气不足,在陆北津眼中无疑是默认。
他还以为他和景瑜目的相同,便决定了:“回无念峰,便准备合籍大典。”
合籍大典便是修真界的婚礼。
景瑜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了,肯举办合籍大典让旁人看见他,没想到在陆北津眼里自己已经拿得出手?
这不符合陆北津的性格,但景瑜一向无法理解他,便不再多想。
景瑜看着信心满满的陆北津,不期然产生一个想法。
如果合籍当日他离开,让陆北津一个人在合籍大典上吃瘪……算了,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没了陆北津,他以后还要渡情劫,未必搞得过这个人。
但这个念头像是一个诱惑,勾引着景瑜越陷越深。
景瑜笑了笑,藏下眸中讽刺的神色:“那师尊,我们何时回去?”
陆北津的指尖捏住他的后颈,轻轻揉捏,感受着少年在自己的手中打了个颤,才满意地淡淡道:“合籍大典我来操持,你一个月后回无念峰即可。”
景瑜乖巧地哦了一声,没有异议。
接下来几日,倒是真的看出了陆北津对此事的上心。采买与筹划,他都要亲自经手。
搞得好像真的一样。
景瑜在一旁看着,偶尔也会生出这种念头:无念峰对陆北津意义深重,他这次肯在无念峰举办大典,是不是有几分真心?
只希望他没有,两人还好相安无事。景瑜当他是个渡劫的道具,而陆北津恐怕还想让他用命去救君卿,两人之间的平衡就像是一条细线,轻轻碰碰便要断裂。
若是有人动真情,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必将迎来天翻地覆的转变。
景瑜伸了个懒腰,从后门偷溜出去玩耍。
不过像陆北津这样的人,让他动情……少年看着外面气派的建筑,轻轻笑了笑。
让陆北津动情,不如让铁树开花来得轻松些。
景瑜偷溜去看了各宗的大比。陆北津没教过他招式,他看得云里雾里,哪里有响去哪里,一派围观群众的快意。
大比过了大半场,他意识到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了,便准备打道回府。
转身时,却看见人群之中,容积羽朝他挥了挥手。
让景瑜惊讶的是,容积羽身边跟了十几个小道童。陆北津出门也不带这么大阵仗的。
少年先是震撼,而后轻轻笑了起来。容积羽挥散身后的道童,走到景瑜身旁,唇角带着几分笑意:“又见面了,今日有游舫入江,不如同去?”
景瑜看天色不早,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容公子都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我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牺牲当然是指,挥散了那么多道童。
容积羽无奈道:“我是无极宗的首席弟子,今日带道童们来维护秩序的。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容积羽与寻闲太过相像,景瑜在他身边很容易便能放松下来。
就连樊樊也跳到了容积羽面前,好奇地与他玩。
景瑜笑了笑:“我还以为它不会理别的人。”
容积羽随手给樊樊为了点吃食:“看来我很幸运,能被它认可。”
景瑜轻轻一笑。
两人乘着游舫,容积羽因为景瑜远道而来,一路为他介绍无极宗的历史。
景瑜有点好奇:“我师尊的事……”
“我不敢妄言仙君的是非。无极宗一向以血脉传承,将生养之恩看得大过一切。”容积羽无奈地笑了笑,“所以现在宗内很多人依然觉得,陆家当时做得没错,仙君是该将剑骨乖乖献上。”
“即便后果是他死。”景瑜垂眸。
“是。现在仙君在无极宗其实不是很受欢迎,大部分人敢怒不敢言。”
景瑜笑了笑:“多谢容公子一路保护。”如果不是有人在暗中保护他,陆北津的徒弟在无极宗大摇大摆地晃了这么多天,早就被人给欺负了。
少年真挚的目光很容易打动人。容积羽耳尖红了红,语气仍带着笑:“唤积羽便可。”
景瑜乖乖改了口:“积羽的看法,好像和他们不同。”
“我是无极宗的首席弟子,身居其位,自然而然地看开了些。”容积羽看见江心的一个漩涡,让画舫绕开那处,“那处是一位前辈的遗骸,靠近了会惊扰亡灵。”
“葬在江心?”
“是,那是无极宗曾经的一位弟子。她将自己的道侣斩杀在江中后,便用自己的性命将他的魂魄镇压在江心,永世不得超生。”
景瑜讶异:“这么恨。”
明明是道侣。
容积羽轻声道:“这也算是无极宗难以见光的旧事了。这位前辈自幼生活在无极宗,喜欢上了一个散修,与家族抗争了许久,最终给散修一个无极宗掌事的名分,无极宗上下才承认他们为道侣。他们的合籍大典办得很风光,天南海北的修士全都被请进了无极宗。前辈在大典上偶然摔伤,那位道侣亲手将她抱了回去。”
“这么恩爱,后来却决裂了。”景瑜不理解。
容积羽露出沉痛的神情:“并非恩爱,她的道侣从一开始便是刻意接近。因为她的身体适合被夺舍,而那人的道侣死于非命,便盯上了她。合籍大典之后,她便与道侣闭关养伤。重新出现在无极宗人眼中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景瑜:“……其实是被夺了舍?”
容积羽颔首:“繁华的合籍大典,是为了浑水摸鱼地将那人的魂魄放进来。那人不仅用道侣夺了她的身体,还想将她的魂魄碾碎。但她留了一口气,逃出生天,回来时点破了道侣与冒牌货的身份,杀了两人后自绝于江心。”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景瑜的神情。在重重暗示之下,少年的表情却没有太多波澜,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问容积羽:“既然不能见光,为何讲给我听?”
容积羽笑了笑:“毕竟人已经在江心了,我不与你说,你也会知道的。”
“哦……”景瑜将樊樊抱在怀中,声音有点难过,“可是我这几日就快与师尊合籍了,师尊也想将。忽然听见这种故事,我好担心啊。”
容积羽面色僵硬了一瞬:“我不知……”
景瑜挑眉看他,眼中带着笑意:“我师尊在无极宗筹备合籍大典,无极宗的首席弟子,你不知?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这个故事恫吓我,不过我先告辞了。”
他起身,掀开了游舫的帘子。
却听身后容积羽有些焦急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我确实不希望你与仙君合籍。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上一次见你后,总觉得亲切,便忍不住想提醒你几句……仙君他,并非良人。”
景瑜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少年笑着朝他摇了摇头:“原来如此,容公子费心了。告辞。”
景瑜回到陆北津的住处时,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
和在无念峰时一样,陆北津很少回来,一回来便是要双修。
樊樊一进屋子,便啪叽啪叽地钻回景瑜的床上睡了。景瑜习惯性地去沐浴,却在浴池里感觉到了一丝很不舒服的气息。
不是灵气,有点像愿力——神道的食粮。景瑜能天生从生灵之中汲取愿力,便不必特意供养。但有些较弱的神道修士还是需要旁人的信仰来成活。
神道修行者极少,便有一些旁门邪道伪装成神道,他们吸收的愿力,便是这种让人感觉不舒服的东西。
仙道的宗门出现了这种败坏神道修行的邪魔外道,景瑜不能坐视不管。
他魂魄离体,顺着那股奇怪的气息,穿过重重禁制最终追到了一座荒山内。
荒山破落,唯有一方神龛被打扫得精致干净。
跪坐在神龛前的男人一袭白衣,连肌肤也白得像雪。
“君卿……”陆北津看着神龛,声音宛如轻叹。
神龛中供奉的,原来是君卿的精魂。
景瑜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怪不得需要他的本源才能救活,原来想把君卿变成邪神复生。
一边骗着自己合籍,一边跑过来用邪道复活君卿。
可真是虔诚又享福啊,陆北津。
景瑜歪了歪头,忽然想到一件事。
邪神的力量很古怪,需要合适的身体作配。就算陆北津这样复活了君卿,这么多年过去,君卿的身体也早就不能用了。
景瑜不期然想到了,容积羽讲述的那个夺舍的故事。
景瑜:“……”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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