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瑜不可能让邪神成型。
不论君卿与陆北津是什么关系。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敌意,神龛之中气息浮动,直冲着景瑜而来。
那阵气息扰动了陆北津的衣袖,男人平素清冷的眉目中,浮现出一丝惊愕:“……你回来了?”
神龛没有回应他。
景瑜却在神龛之中,看见了一段记忆。
他像是带入了君卿的视角,平视着君婉。“他”有点无奈:“阿姊,家族已经利用了陆北津很多了,再让他替我们去挡天劫,不太好吧。”
君婉浅笑着:“我可没让他去,都怪阿卿把他迷得太神魂颠倒了。好啦好啦,日后我少打他的主意就是了,谁让他上次看我的眼神那么凶。”
“他”低低应声,思来想去,还是对君婉道:“要不我陪他去吧,反正覆灭小灵境的事我没参与多少,应该不会被针对。再说,就算我有事,他肯定也会来救我。”
“他”便如此决定了,站在陆北津身边,与他一同抵挡天劫。
看向“他”的时候,陆北津的笑很温柔,温柔得让景瑜以为这人被夺舍了。
没人想到那次天劫真的冲着“他”来了,“他”吓得连连后退。陆北津果然拦在“他”面前,为他抵挡了所有天劫。
但谁也没料到,他们身后闪过一道魔气。
“他”转头发现,本想避开,却吓得腿软,眼睁睁看着那道魔气没入了自己的胸膛。
最后的画面是天雷落下,陆北津震惊而愤怒地上前接住了他滑落的身体。
这种表情,景瑜还没在陆北津脸上见到过。
那个人永远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向他索取,给他定下规矩。
景瑜以为他天生便是如此。
可谁能想到,他在君卿面前,竟然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
眼前的世界缓缓恢复,景瑜又看见了神龛,陆北津的神色似有动容:“他的心头血真的有用……是吗?”
景瑜冷笑,用本源的力量强行压下了作祟的愿力,那股吹动陆北津衣摆的风便停了。
陆北津陡然失落的模样落入眼中,景瑜很气。
气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围着陆北津团团转,在别人眼里却只是一个丑角。
但又感觉很滑稽。
因为陆北津在君卿眼中,又岂非如此。
不久之前陆北津才刚刚与他说过,并不爱君卿。他的真心便是错付给了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几十年。
陆北津见神龛再也没有反应,便带着失落离开了。
景瑜趁机用自己的力量将神龛清洗了一遍,洗去了其中属于邪神的力量。即使如此也不放心,君婉与陆北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又在神龛上加了一层监视。
做完这一切,景瑜如今的神魂有些虚弱,头重脚轻地离开。
没走多远,便在一条蜿蜒的溪流边,又看见了陆北津。
草木掩映之中,他在溪流之上放上一盏河灯。
景瑜远远地瞥见,他在祈求君卿早日康复。
想到他只是在自作多情,景瑜便忍不住想笑,懒得再看他深情,魂魄自顾自回了身体。
在他走后,陆北津送走了那盏河灯,又取出了一盏新的,将自己与景瑜的名字一同写了上去。
写到愿望时,先写了“平安”二字,顿了顿,最终添上了“喜乐”。
这些景瑜都不知道,他魂魄归体,已经累得不行,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丹田里多了一团魔气,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本源,似是想将它一口吞下。
有谁趁他离魂时,将这团魔气放入了他的身体?
少年猛然睁开双眼,指尖压着小腹,皱眉询问:“樊樊,发生什么了?”
他离魂之前,都会让樊樊帮他把守的。
不远处,小狗崽躺在地上,虚弱地汪唔了一声,像是被人使了什么咒术。
它力量比景瑜弱很多,又没受过旁人的恶意……景瑜懊恼自己大意。
“樊樊……”景瑜抱住它,心疼地安慰,“你也没看清是吗,没事的。一点魔气而已,我可以自己消化。你先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樊樊愧疚地叫了一声,景瑜揉揉它的脑袋,为它解了身上的咒法,便循着魔气留下的痕迹追上去。
小狗崽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轻汪了一声。
还是有点担心,希望那团魔气不要让他太难过。
景瑜走的时候,顺便用传讯符把魔气的事情告诉了容积羽——想必陆北津现在还沉浸在老相好“复活”的美梦里,就算知道了也未必会来帮他。指望他不如指望容积羽。
容积羽很快传回了音讯:“无极宗内出现魔气,此事非同小可。但我一时半会走不开,还请阿瑜先帮忙牵制。”
景瑜:“……”怎么就阿瑜了。
容积羽的传讯符上,还附了能够在无极宗内通行的玉令。
景瑜装模作样地回:“我是客人,在无极宗内乱跑会不会不好?”
容积羽的传讯带着笑意:“阿瑜放心去,出了事算在我身上。”
要是真出事了,哪能轻易让容积羽承担。景瑜轻轻叹了口气,避开人群,一路追着魔气留下的踪迹前行。
……却在半路上碰上了陆北津。
男人坐在楼上,远远地望着他,眉宇之间有着浓浓的不解:“你出来做什么?”
景瑜眼睁睁看着他身上过剩的剑气将魔气留下的痕迹绞碎,在心中叹了口气:“我说我来追踪魔气的,你信吗?”
陆北津冷笑:“我并未察觉到魔气。”
见过陆北津在君卿面前的殷勤,再看见他冷若冰霜的模样,景瑜忽然提不起兴致,淡淡道:“那师尊就当我是出来闲逛吧。”
陆北津轻应了一声:“回去等着吧。”
他好像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一句,景瑜就要感恩戴德地回去等着,去准备随时为复活君卿而赴死一样。
景瑜丹田内被魔气搅得生疼:“哦,那我走了。”
反正不管他多么难受,只要和陆北津说出口,便会得到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骂,好像难受是他的过错一样。景瑜才懒得把自己的事情全都告诉他。
魔气的痕迹在陆北津身上终止,说明他们至少见过面。景瑜决定跟着陆北津走的痕迹再走一遍。
炉鼎印最近对他的影响轻了很多,但终究还残存了一些,比起追寻魔气,景瑜找陆北津的轨迹要更方便些。
景瑜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他遥遥地看见破败的门楼,写着“陆氏”的牌匾残破不堪。他恍然发觉,这里应当是陆北津从前的家族。而陆北津以前的居处,便在陆家附近。
容积羽给他的玉令,竟然连陆北津的旧居也能进。
他更没想到,陆北津对这个地方还有眷恋。
是因为有和君卿的回忆吗?
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景瑜胸口闷闷的,想着快些将魔气拔除了,他便离开陆北津。
别人相亲相爱,上穷碧落下黄泉,和他这个第三者有什么关系?
他要告诉天道,这情劫他渡不下去了。他的爱人心中是其他人,这委屈谁能受得了呢。
景瑜不想进去看陆北津与君卿有什么甜蜜回忆,便转身想要离开,继续追寻陆北津与魔气相遇的地点。
可里面忽然传出一阵声响,景瑜毛骨悚然,忍不住回头看,却好似踩入了什么机关,一时踉跄跌了进去。
站起身时,周围尽是黑暗。空气也不流通,像是一个密室。怕被陆北津看出端倪,景瑜没敢用灵力点火,他摩挲了一会儿,点亮了一柄放在桌上的灯。
灯影闪烁,景瑜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副精致的画。墨点与纸张尽是保存完好,想必主人对其很悉心照顾。
画上有与神龛中相同的气息。
景瑜心中刺痛,想潇洒地回过神去不管这对狗男男,却忍不住用目光描摹着画像上的人。
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心,是什么样的人,会让陆北津露出那么温柔的模样。
景瑜的心跳漏了一拍。
画像上的少年清秀隽丽,眉眼弯弯。他只用发带懒散地圈着头发,笑容开朗得像是阳光。
可景瑜好像身处阳光无法照亮的黑暗,冷得打了个寒战。
景瑜的指尖摸上了自己的面颊。
为什么……怎么会这么像。
他要窒息了。
他想起了陆北津少见的温柔眼神,将他骗得团团转的昙花一现的温柔。景瑜一度将那看做陆北津对他的爱。
在那种时候,陆北津眼里的人究竟是他,还是在透过他,去看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
察觉到密室被人闯入,陆北津的面色阴沉得宛如能结出冰碴。
他丢下手上所有的事情,暴怒地回到密室之中。
但密室的门前只有一个少年。
景瑜像是一个在深海中无力挣扎的人,感官全然麻木。直到他被陆北津扼住脖颈,后脑勺撞在墙上时,疼痛感才后知后觉地蔓延开。
陆北津掐着他的脖子,不断质问他为什么要乱跑。掐着他脖子的手竟然用力到微微颤抖,景瑜在窒息感中迷糊地想,脖子上应该已经留下了青紫的痕迹。
好丑啊。
陆北津在他身上留下的一切一切的痕迹,都好丑陋啊。
“陆北津……”景瑜的声音很沙哑,也很用力。但他只说了半句,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所以他只好在心里补上下半句。
你啖狗粪去吧。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