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十五章


    丹卿刚出跑马场,便见楚翘哭哭啼啼朝他奔来,身后还跟着二皇子段璧和少橙。


    “不好了少爷,我听他们说,你要给肃王当箭靶!呜呜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老爷他如果知道,肯定扒了我的皮。而且这太危……”


    楚翘哭得直打嗝儿,他难得强势,竟想把丹卿拽回家去。


    丹卿步伐踉跄,忙道:“射箭已经结束了。”


    “啊?”楚翘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愣愣的,“这就结束了?!”


    丹卿颔首。


    与楚翘说完话,丹卿看向二皇子段璧,他一袭月白锦袍,正面含忧色地望着他。


    丹卿客气地向段璧行礼,简单问候后,便带楚翘回雅居。


    双方擦身而过,向来温润儒雅的段璧,面色竟罕见的沉了沉。


    就连那双平静眼眸,此时亦泛起细微涟漪。


    当天下午,段冽就走了。


    五皇子段怀紧随其后,就连段璧,也没在红焰居久留。


    一场秋韵宴,生生办成这副模样,永宁郡主大怒,朝下人发了好几场火,听说屋子里能摔能砸的东西,全都被永宁郡主给毁了。


    这个当口,谁都不敢去触霉头。


    大家老老实实蜗居三日,就连离开时,都不敢在永宁郡主面前露出欣喜之色。


    刚回楚府,丹卿就狠狠挨了番批评,楚铮指着他鼻子怒骂,只差把他送到和尚庙避风头。


    原来丹卿那日的“壮举”,已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


    如今提及“楚之钦”,百姓们皆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原来他就是阎王的一条走狗啊!


    什么,搞错了!他不是走狗,而是阎王的相好?


    是啊,他可真不要脸!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大声对阎王说什么“你是我的唯一”,“我永远倾慕你”之类的浑话?


    能跟阎王攀扯在一起的人,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嗯,听说他就是个男狐狸精呢!还魅惑过不少公子哥儿!知道王尚书家的小儿子吗?差点就被他搞得丢了命。


    ……


    楚翘消息灵通,听到那些传闻后,他气都气死了。


    你们家少爷才是狐狸精!你们全少爷家都是狐狸精。


    丹卿倒不生气。


    如果透过现象看本质,他确实是只狐狸精!


    “楚翘,你应该攒了不少月例吧。”


    这天傍晚,丹卿试探地刚起了个头,楚翘当即满脸警惕,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少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丹卿看他护财的模样,有些好笑。


    “你别紧张,我想说,你既然存了不少,我肯定也有不少家当吧!”


    楚翘有点奇怪,憋着笑说:“少爷哪里来的钱啊,每次府上银钱一发放,少爷就全拿去买名贵花草了,上次还向账房预支了不少,迄今未还呢!”


    丹卿:……


    晴天霹雳。


    “少爷,你该不会又看上什么名贵花株了吧?”


    丹卿趴在桌上,蔫蔫道:“没有,我只是想置办些送人的礼物。”


    楚翘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少爷穷归穷,从另个方面讲,也非常富有。曾经有好多人一掷千金,恳求少爷割爱!不过少爷你一直说,头可断血可流,亲自照养的花花草草不……”


    这是什么?这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丹卿顿时双眼冒光:“卖,我卖。”


    楚翘:“……”


    揣着卖花得来的大沓银票,趁天没亮,丹卿和楚翘偷偷来到后门墙根,从狗洞钻了出去。


    自昨晚得知少爷的“潜逃计划”后,楚翘就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他死死拽住丹卿的手,不准他走:“少爷,你到底要去哪里呀?你能不能别走,如果老爷知道,我肯定会完蛋的!”


    丹卿无声叹了口气。


    他帮楚翘摘掉头上的枯叶,顺便捏了捏他软嫩脸颊,安抚道:“好楚翘,你别怕,回去吧!等到中午,你拿着我留的信去禀告管家,就说我偷偷溜了。等老爷回来看了信,他不会责罚你的。”


    楚翘仍是拼命摇头,他忍着泪水,哽咽道:“少爷,你还是让我跟你走吧,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情,我还能帮帮少爷。”


    丹卿掰开楚翘的手,缓慢摇了摇头。


    他的劫,他必须自己想办法去渡,何必牵连无关的人。


    雾气很重,丹卿清瘦的身形,几乎被这片浓白湮没。


    走到巷口,丹卿顿步,他回头朝楚翘挥了挥手,然后背着包袱,不再迟疑地匆匆离开。


    高大槐树下,楚翘揉着通红眼眶,他望着少爷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怎么都想不明白。


    心思单纯又简单的少爷,何时变成这样了呢?


    似乎从肃王的那一箭开始,少爷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丹卿决定去找段冽。


    段冽如今并不在京城,而是晋城忻州。


    月前,晋城南部的巡抚剿匪时,惨被匪徒所害,丢了性命。


    这无疑是在狠狠掌掴朝廷的脸,皇帝怒不可遏,当即下旨,命肃王段冽领兵前往忻州,剿匪平乱。


    段冽走后,丹卿想了很久,他承认,在凡间的这些日子,他确实消极怠工,没有摆正心态。


    总不能因为九重天出了纰漏,他就罢工,不渡劫了。


    与其浑浑噩噩摸鱼,他还不如早日完成“楚之钦”的使命,抽身离开。


    天光熹微,太阳露出半张脸。


    丹卿买了匹马,备好干粮,风尘仆仆赶往忻州。


    这具身体不会武术,没有自保之力。丹卿除了往脸上抹些泥巴黑灰,让自己变得丑丑土土臭臭的,还在途中进了几趟深山,利用毒草毒虫制了些防身之物。


    陆陆续续行了大半月,在初冬的某个夜晚,丹卿终于抵达忻州。


    前些天还不那么冷的时候,丹卿勉强能在外面凑合过夜。


    进入晋城后,气温连续下降,他似乎染上伤寒,鼻子总是痒痒的。


    往嘴里塞两片治疗伤寒的草叶子,丹卿牵着马,准备找户村民家借宿。


    冬季的天,黑得越来越早。


    丹卿穿过山林,在昏暗彻底袭来时,找到一方依山傍水的村落。


    这村子特别安静。


    村民们该不会都睡下了吧?


    丹卿没有凡间生活的经验,他牵着马,顺着蜿蜒土路,走进村子。


    家家户户都没有点灯,得亏丹卿是个糊涂神仙,不怕妖魔,亦不畏惧鬼魂。


    寒风阵阵,忽然吹来几缕浅淡的血腥气。


    丹卿的脚步戛然而止。


    从带着记忆下凡的那一刻,丹卿就一直在身体力行的诠释着,什么叫作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最过分的是,关键时刻,丹卿竟鼻痒难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下跑都不用跑了。


    他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吧……


    几个膀阔腰圆、魁梧粗壮的汉子登时冒出来。


    他们手持五尺大砍刀,凶神恶煞,满面匪气。


    丹卿纤瘦的小身板儿,在他们看来,就跟随意拎起来的弱鸡似的。


    丹卿的干粮和部分钱财,被他们搜刮走了,包括马匹。


    这些匪徒不可置信地数着银票,难掩惊喜。


    两个汉子押着丹卿往前走,另几人应该是去向上头禀报。


    丹卿被推搡到房屋,里面还关着不少惶惶不安的村民。


    匪徒们摆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落锁就走。


    月光惨淡,笼罩着一张张哀伤绝望的脸,他们呆滞地抱膝,仿佛在等待死亡的来临。


    丹卿走到小窗处,推了推,被钉死了。


    他身上还剩些保命用的毒粉毒针,都缝在衣服夹层里,非常隐蔽。


    可村子里的匪徒如果很多的话,丹卿也不敢轻易冒险。


    回到被囚村民身边,丹卿努力和他们交流。


    尽管语言不通,还是能勉强得到信息。


    对现在的情况,丹卿其实蛮困惑的。


    前些日子没进晋城时,丹卿在城市茶楼小憩,时常听说书先生传颂段冽的威名,与长安城的人人提之色变不同,这方百姓好像很喜欢崇敬段冽。


    因为段冽仅仅只用十余天,便攻入匪徒老巢,拿下大半土匪。


    在忻州的这些天,段冽统共只做了两步。


    第一,谎拟作战计划,诈出埋藏在官兵中的土匪内线。


    第二,吃透晋城舆图,合理利用地形,再稍微变通兵法三十六计,制定出完美的剿匪策略,强攻土匪窝。


    既然段冽已经取得胜利。


    那么,现在村子里的土匪,是逃窜出来的匪徒党羽吗?


    这一点,丹卿很快在村民口中得到证实。


    成功攻占匪徒窝后,段冽的兵马将晋城包围成圈,残余匪徒插翅难逃。


    既然逃跑无望,这些匪徒居然聚拢在一起,他们强行霸占相邻的十几个村落,并用绑架残害村民的方式,与朝廷针锋相对。


    丹卿闻言皱眉,这些匪徒竟已生成这般大气候。


    倘若段冽没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必酿祸事。


    这个小村落叫绿水村,总共十八户人家。


    因为人家少,驻守的匪徒也是最少的。


    但二十余人,对现在的丹卿来说,还是太多。


    静静等待两天后,丹卿终于等到合适的机会。


    这些匪徒身上大多都有新伤,大夫无疑是稀缺资源。


    身为九重天兜率宫的炼丹仙人,丹卿不仅会医理,而且技术还不赖。


    初次看病时,有匪徒在旁凶神恶煞盯梢,丹卿认真医病,没敢轻举妄动。


    治好几个匪徒,他们认为丹卿文弱老实,看管明显松弛不少。


    这时丹卿若要暗算他们,并不难。


    难的是每隔几天,都有固定的土匪挨村巡逻,稍有异样,立即燃烟花示警。


    他们似乎已经形成一套完整体系,非常缜密。


    丹卿从不是脑袋聪明的狐狸。


    想了两天,他想烦了,干脆毒倒这些五大三粗的匪徒再说。


    丹卿把村民们放出来时,大家瞪圆眼睛,先震惊地看看满地匪徒,又看看丹卿,全傻了眼。


    等反应过来,他们手忙脚乱,匆匆用粗绳把匪徒捆实。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望着村民们投来的信任目光,丹卿觉得他的榆木脑袋,有点晕。


    三日后,又到匪徒巡逻的时间。


    丹卿穿着从匪徒身上扒拉下来的衣服,和几个相同打扮的村民面面相觑。


    大家眼里,闪烁着一模一样的心虚。


    就在丹卿准备豁出去时,他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走来的土匪们。


    咦,是他头晕眼花嘛!


    他觉得,中间那个土匪,怎么长得那么像他的渡劫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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