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二十章


    在忻州的第七天,林行告诉丹卿,后日卯时初,他们将启程回长安。


    出发在即,段冽完全清闲下来,他向来是个任性的主,官员们为他举办的践行宴,他理都不理。


    翌日巳时初。


    丹卿裹着厚实的衣袍,准备出门。


    在廊下犹豫片刻,他还是走到隔壁屋,问段冽要不要同他出去逛逛街。


    本来,丹卿已经做好被拒绝或嘲讽的准备。


    没想到这位殿下懒懒睨他一眼,竟颔首应了。


    今儿天色阴沉,风裹着刺骨寒意。


    丹卿脸颊被吹得绯红,他时不时搓搓掌心,还把冰冷的手捂进毛茸茸围脖里。


    打眼望去,像个粉白的团团儿。


    段冽扯了扯唇,面含讥诮。


    他看丹卿的眼神,就跟看病弱鸡崽似的:“这么怕冷,还吵着出来干什么?”


    丹卿小声道:“想买些本地特产和礼品,带回长安。”


    段冽轻哼:“那你动作快些,要是到时候生病拖延行程,我就把你扔在半道上。”


    这话到底是不中听,丹卿赌气地看他一眼:“我才不会生病。”


    却没料到,事情竟被段冽那张乌鸦嘴给说中。


    丹卿真病了。


    刚出忻州,丹卿就发起高烧。


    朝廷那些兵马已提前回京,段冽只带了十多个护卫,大家轻装简行,都骑着马。


    丹卿有些恨这具身体架子不中用,又不好意思跟段冽讲。


    按照段冽那傲慢性子,铁定先将他狠狠数落一通。说不准还真会嫌弃他拖慢进度,然后把他扔在半路上。


    连着两天,丹卿始终没吭声,就这么硬扛着。


    他不想,也不愿意向段冽示弱。


    这日晌午初过,途经茶肆,众人下马,短暂栖息。


    小小的棚,倒也有十来位客人。


    看装扮,有做买卖的货商,也有跑江湖的人。


    偏僻之地,人们谈起朝堂,并无多少忌讳。


    “你们听说了吗?三皇子在忻州真是威风啊!那些个知州巡抚都搞不定的土匪,他三两天就全部抓剿,真是太神了。”


    “是啊,三皇子当真神勇无敌。依我看,最后坐上那位置的,肯定是三皇子。”


    “说不准,谁都知道当今那位不喜欢三皇子。”


    “有吗?可这些年,三皇子被委以了不少重任啊。”


    “你忘了三皇子母族的事啦?”


    “老子不管,反正老子谁都不服,只服三皇子!”


    “你服我服有个屁用!”


    ……


    段冽脚步戛然而止,他眉头微蹙,并未再上前。


    日光稀薄,他孤身站在草棚侧,给马儿喂食。


    丹卿这两天都有气无力的。因为伤寒,他不渴,也不饿,所以也没进茶棚。


    独自走到角落,丹卿嚼了两片刚采的药草叶子,直接抱膝靠着棵树坐下。


    他脑子晕乎乎的,特别沉。


    一闭眼,仿佛便要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林行过来喊他:“楚公子,楚公子……”


    丹卿迷糊糊睁开眼,口齿不清地“啊”了声。


    林行递给他水和饼,有些心疼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公子,楚公子同肃王殿下不一样,他是真正被宠爱大的,不曾吃半点儿苦头。


    “楚公子,你身体不太舒服吗?要不我去跟殿下说声,让他……”


    “我没有不舒服。”丹卿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撑地站起来,挤出一抹苍白的笑,“你看我这不挺好的吗?我来忻州时也这样,没事的。”


    丹卿本意并非卖惨。


    林行听在耳里,却很不是滋味。


    支撑楚公子历经磨难的,都是源于对殿下的爱啊!


    可恨殿下铁石心肠,半点都不为所动。


    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丹卿牵起马,一副随时都能跟着他们启程的样子。


    林行哪能看不出他的勉强?他忍无可忍,趁丹卿不察,偷偷走到段冽身旁。


    “殿下,楚公子他好像不舒服。”


    “他跟你说的?”


    “楚公子没说,但属下看得出来。”


    段冽侧眸,隔着蓊郁绿叶,他觑了眼正在轻抚马背的丹卿,淡淡道:“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说。”


    林行简直无了个大语:“楚公子哪里好意思跟您说。”


    段冽嗤了声,冷酷又绝情道:“那就让他憋着呗。”


    林行:……


    行吧,林行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默默想。


    殿下啊殿下,日后可千万别有您哭的时候。


    半柱香后,队伍再度启程。


    马背上,丹卿时不时狠咬一下唇瓣,借这股痛感,让神智保持清醒。


    段冽也真没怜香惜玉,该什么样的骑行速度,就还是什么样的速度,分毫不减。


    一行人飞奔了约莫半时辰,段冽猛地扯住缰绳,望向周遭茂密灌木丛。


    他眸光警惕,已拔出腰间锋锐的剑。


    林行等人立即跟着取出武器。


    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很快便将段冽和丹卿围在中间。


    丹卿烧得都快糊涂了,他整个人都在发烫,听觉视觉,甚至包括洞察力,都削弱许多。


    他望向树林,眼神迷茫。


    正要开口问段冽,灌木丛里陡然窜出二十多个蒙面黑衣人。


    顷刻间,黑衣刺客与护卫纠缠在一起,刀光剑影,殊死搏斗,让人眼花缭乱。


    丹卿正不知如何是好,旁侧忽然传来段冽低沉的嗓音:“接着。”


    他把他的剑抛给了他。


    “自己找机会跑。”


    丢下这句话,段冽已驱马迎向敌人。


    丹卿握着被段冽攥得温热的剑柄,有些怔怔。


    他把剑给他,他自己呢?


    这些刺客的功夫并不差,人数又是他们的两倍,很快,林行等人已落于下风。


    好在有段冽。


    他不知何时折了根树枝。


    那脆弱枝木在他手中竟若游龙,他将它耍得虎虎生威,杀伤力并不比真正的利剑低多少。


    可情况还是比先前更危险。


    几个护卫已受伤,能打的都被刺客挡住。


    已有六七个黑衣人冲向段冽,并将他团团围住。


    很显然,他们的目标,只有他。


    丹卿急得额头直冒汗。


    关键时刻,他忽然想起“楚之钦”的命格使命。


    他是需要为心上人奉献挡刀的。


    是现在吗?


    不管是不是,丹卿都当做是了。


    再者,此刻形势危急,丹卿也没有时间多想。


    他不可能真的丢下同伴,只顾自己逃命。


    蓦地翻身下马,丹卿举着剑,避开黑衣人,机敏地朝段冽跑过去。


    楚之钦这副躯壳虽是个花架子,但丹卿是懂剑的,哪怕力度不够,但巧度精准度都拿捏得可以。


    许是存在感太低。


    丹卿竟成功偷袭了个正在围攻段冽的黑衣人。


    但这也使他沦为目标,暴露在危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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