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22
Chapter22. 纸人
夜深, 万籁俱静。
查令街58号的客房内,芬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诺兰靠坐在?床边的躺椅里, 端详着?手中的魔方?。离开阁楼前, 他发现了杂物堆里的魔方?,于?是顺手带了出来。如果他没猜错, 这次一共有两个魔方?, 一个在?圣玛丽恩教堂的地下?室,另一个在?咖啡馆的阁楼,两个魔方?相互连结,于?是把白薇带到了莱昂的幻境。
圣玛丽恩教堂里的那个魔方?多半已经损毁, 而他手中这个,应该是连结两个魔方?的“出口”。是谁把“入口”放在?了圣玛丽恩教堂的地下?室,又是谁把“出口”藏在?了阁楼?是巧合么?
诺兰正凝神思考, 突然捕捉到了窗台上?的细微响动。
他的听力一向异于?常人, 于?是警觉地抬头, 向窗外望去。下?一瞬,一团白色的毛绒球跃了进来, 轻轻巧巧地扑进了他的胸口。
噢, 他想, 某个小没良心的终于?来了。
小白猫儿蹭进了他的怀里, 乖巧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害怕吵醒了床上?的芬。
“他听不见。”诺兰捉住往他脖子里拱的小猫, “我?封住了他的五感, 他伤得太重,保险起见我?暂时冻结了他的身?体。”涅槃火的伤害不可逆转, 芬的生命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他无法重塑芬的躯体,只能帮他留住时间。
白薇变回了人形,环着?诺兰的脖子,缩进他怀中:“他还能坚持多久?”
诺兰想了想,说:“放心,能撑到与塞翁见面。”
白薇沉默半晌,很快被?他手中的魔方?吸引了注意:“哪里来的魔方??”
诺兰托住她的腰,把自己?对魔方?的猜测讲给她听。
白薇瞪圆了眼,临了却想起另一事:“你们去了圣玛丽恩教堂?”
“对。”诺兰没有隐瞒,“莱昂似乎对骨钉很感兴趣。”如果霍尔的话不作假,那么莱昂这么多年来应当没有停止过寻找骨钉。
白薇努力捋顺纷杂的思路:“如果莱昂去圣玛丽恩教堂是为了骨钉,那么他是不是想要……”
接下?来的话,她没能说出口。
诺兰却已会意:“我?认为,莱昂去到圣玛丽恩教堂就是为了瓦多佛小姐的尸骨。”
“可是尸体已经被?大火烧得一点也不剩了。”白薇下?意识辩驳。
诺兰却道:“肉身?被?焚毁,但是骨头呢?”
白薇一愣。普通的火并?不能烧毁地藏骨。
依稀记得莲夫人曾与她说过,地藏每一次身?死,都会妥善处理自己?的骨头,避免地藏骨落入他人之手。但白薇从未思考过,应该如何处理这些身?后骨。
一丝不安在?她的心头滋生:也许她的地藏骨已经流落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你的骨头没有留下?来。”诺兰洞悉了她的忧虑,“那场大火有些不寻常,连我?也没有办法穿过火焰抵达地下?室。火熄灭后,我?亲自去了一趟地下?室,那里确实烧得什么也不剩了。”
诺兰回忆起那场大火:“当初我?看不明白那场火有何古怪,现在?想来,那火倒与涅槃火很相似。”
涅槃火三个字像一粒小石子,搅乱了白薇的心湖。
“我?想,”她思忖着?该怎么和?诺兰说这件事,“幻境里的那个人……翊,也许是我?的父亲。”她见到了1673年的翊,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未出生。
诺兰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所以我?想,当年那场大火应该就是涅槃火。”顿了顿,他又补充:“是你催生的涅槃火。”
“我?没有!”白薇瞪圆了眼,那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涅槃火。
诺兰轻轻地笑了起来,低下?头吻她的额头:“我?知道。我?说的是,那是你无意间催生的涅槃火。”
“瓦多佛小姐死亡后的第七天?,身?体里的涅槃火出于?自我?保护,自动起火烧毁了尸骨。”
白薇只觉得匪夷所思:“这么看来,涅槃火能焚毁地藏骨?”
诺兰摇头:“应该不能。”他想起了幻境中翊和?莱昂的对话。翊曾说过,涅槃火烧不掉那些“骨头”。涅槃火尚且无法焚毁地藏骨的仿制品,那么又怎么能烧毁真正的地藏骨?
“但你的涅槃火可以。”诺兰摩挲着?白薇的鬓角,“你的身?上?兼有地藏和?火凤的血脉,你的涅槃火应当是不一样的。”
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测,诺兰又说:“还记得当初那个烧死在?教堂的老?牧师么?”
白薇点头。怎么不记得,因为这个牧师,她和?诺兰还起了不愉快。
“我?想,他应该受了莲夫人的嘱托,若日后瓦多佛小姐不幸意外身?亡,他则帮忙处理瓦多佛小姐的尸骨。”诺兰说。所以当年那位老?牧师才会在?地下?室外偷听壁角,大概是为了防止他们对瓦多佛小姐的尸体做些什么。
“但牧师怎么也想不到,尸体自己?燃烧了起来,而他也因此丧命。”诺兰曾笃定当年那场大火的罪魁祸首是牧师,却未料真正的纵火者是已经死去了的瓦多佛小姐。他以为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然而真相恰恰是他排除掉的那个“不可能”。
白薇恍然,恐怕莲夫人生前也无法预见这样的意外。
诺兰抚了抚白薇的发:“莱昂去到圣玛丽恩教堂的目的应该与那位老?牧师一样。”在?地下?室里,他试过莱昂,他可以肯定莱昂取地藏骨绝不是为了私利。
“我?倾向于?认为,莱昂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但个中缘由?只有他能给你答案。”
诺兰说完了,留下时间给白薇慢慢消化。怀中的女孩慢慢将自己?蜷成了一个小小的球,安静地躺在?他的胸口。
“睡吧。”他揽住她,让她在?怀里躺得更舒适一些。
夜已深,床边的蜡烛悠悠地灭了。
此刻就该沉入梦乡,把所有的疑惑和?未知交给明天?。
***
天?将吐露晨曦,圣玛丽恩教堂静静地矗立在?黑夜与白天?相交的光影中。
教堂外的枝叶晃了晃,路易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这是第五天?。
距离诺兰等人进入教堂已过去了五天?,路易也在?这里蛰伏了整整五天?。然而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从教堂里出来。这五天?中,他只见过一头浑身?着?了火的冰原狼从教堂内跑出。
教堂只有这一个出口,难道诺兰还在?地下?室里?
路易自认为有足够的耐心,但眼下?他不免产生了动摇:或许诺兰已经离开?
为了不被?诺兰发现,他收回了教堂中所有的“眼睛”,要想知道地下?室发生了什么,他只得亲自前去查看。
教堂中静悄悄的,地下?室没有半点人声。
路易穿过倒塌的柱子,压着?步子走了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地下?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诺兰他们是怎么离开的?
路易在?地下?室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突然,他感觉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只见左脚的靴子踩在?了一小块碎屑上?。他蹲下?身?,捻起碎屑。那是个碎掉的彩色铝块,很寻常的材质,许多贵族小孩的玩具就用的这个材料。
他看不出所以然来,悻悻地将碎屑拍掉。
路易正要站起来,忽然发现倒塌的杂物堆中沾着?个白色的纸片,于?是顺手要将纸片取下?。谁知就在?他即将碰触到纸片的刹那,无风的地下?室卷起了一阵气流。
路易瞳孔一缩,迅速收手。
白色的纸片立了起来,迎风便长,瞬间鼓胀成了路易的两倍。细看之下?,纸片竟有手有脚,是个剪裁精致的纸片人。
路易不知这东西?什么来路,当即飞速后退。他退至十步开外,正待观望,却见纸片人如泄了气般缩小,乘着?气流嗖地从走道蹿了出去,眨眼间逃之夭夭。
这不要脸的障眼法令路易叹为观止,但再追已是不可能了。
路易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一番探查下?来,他一无所获。他深知这地下?室已不可久留,只得趁着?天?光来临前匆匆离去。
携带着?“眼睛”的蝙蝠与鸟雀扑棱棱飞散。
圣玛丽恩教堂再度陷入了沉寂。
第082章 23
Chapter23. 承担
霍尔没有让芬等太?久。
“今天晚上可以见塞翁, 地牢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霍尔对白薇说,“不过我只能?带一个人,你自己想?办法?进地牢。”
白薇挑眉, 这是什么?意思, 还开始讨价还价了?
“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霍尔笑了起来,若有所指地说, “比如那?天晚上你去地牢见莱昂, 可不就畅通无阻。”
白薇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看来初探地牢的那?天晚上,他看见了她的白猫之身。他倒沉得住气,直到现在才挑明。
“行啊。”白薇呵呵笑了两声, “你安排,听?你的。”
当夜,诺兰将?芬唤醒, 由霍尔带着去往了摄岚街警署的地牢。白薇则化为?一只小猫, 在约定的时间潜入地牢。
她已来过地牢, 于是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地板下的暗门。地牢之下的空间与她上次造访时并?没有什么?区别,经过刑房时, 她又看到了那?个没有眼睛的男人。这么?多天过去, 他依然被绑在绞架上。
白薇不欲停留, 却听?那?男人突然开了口。
“啊, 又见面了。”他的语气欢快而熟稔, 仿佛正面对着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小猫儿脚步一顿, 不确定他是否在和她说话?。
正犹豫间, 男人又道:“不如再给我一瓢水吧。”
白薇心?下一震:他能?“看”见她!他分明失去了眼睛, 却能?感知到周遭的一切。
她压下心?底的惊疑,倏而变回?人身, 如上次那?般走到刑房的水缸前舀了一大瓢水,送到了男人嘴边。
“多谢。”他说。
白薇站在他身侧,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将?那?瓢算不上干净的水咽了下去。她忍不住问:“先生?,你犯了什么?罪?”他看上去不像普通人类,却为?何身陷在这小小的牢房?
男人咽下了口中的水,淡道:“我杀了人。”
“很多人。”
白薇一怔,竟不知作何反应。
“怕了?”男人笑了起来,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他将?水瓢中的最后一滴水饮尽,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的甬道:“你要去见那?个替人顶罪的可怜虫吧,他和他的朋友应该等急了。”
“谢谢你的水。”男人最后说。
***
白薇赶到塞翁的牢房时,霍尔和芬已等在了那?里?。
“你可算来了。”霍尔满脸无奈,“你不来,他说什么?也不进去。”
芬看上去更苍白了,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他对上了白薇的目光:“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白薇顿了顿,点头道:“我记得,你放心?。”
霍尔不知二人打的什么?哑谜,但没有多问,只利落地打开了铁门。
白薇紧跟着芬跨进地牢。霍尔在他们身后锁上铁门,站在门外注意着房间内的动静。
牢房里?光线昏暗,塞翁垂着头靠在石壁上,见铁门打开,身体下意识有了反应。
他抬头看到芬和白薇时,明显一怔。
芬走到塞翁面前,蹲了下来,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此刻的塞翁看上去狼狈极了。他的脸上蹭满泥灰,下巴生?出了胡茬,头发打结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在地板上磨得发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所幸,他是活的,完整的。
芬单手钳住塞翁的下颌,拇指用力擦掉他脸上的脏污。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芬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
塞翁目不转睛地看着芬:“你为?什么?来这里??”
芬冷冷地说:“你又为?什么?胡乱应下罪名?”
塞翁的喉咙有些干涩:“因为?做错了事情,必须承担后果。”
“是你做错了吗?”芬的声音依旧冰冷。
塞翁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过了半晌才答:“对,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应当制止,可是我太?懦弱,今天这样的局面有我的一份责任,那?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在煎熬!”
“我……”塞翁咬了咬牙,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是人类,寿命横竖就只有那?么?短短数十年,你……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谢谢你将?我带回?家,如果没有你,早在十四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就已经冻死在了松胡广场。很抱歉这么?多年,我总惹你不高兴,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你……”塞翁努力想?着,还有什么?需要交代?,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芬终于开了口:“说完了?”
塞翁忐忑地看着他。
“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芬缓缓地说,“如果真的有人需要承担后果,不该是你。”
“上千年的寿命不算长,数十年的寿命也不算短,没有哪个更应该被放弃。”
芬扶着塞翁的脖子,轻轻摩挲:“我知道你总想?着离开。往后的日子,你大可去看你想?看的世界,去结交你想?认识的朋友,不会有人再拘着你。”
这些话?似乎用尽了芬所有的力气,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
塞翁紧张地扶住芬:“你没事吧,你……”
芬咳得脱力,突然整个人昏倒在了塞翁的肩膀上。塞翁一时没有撑住,两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白薇见状连忙上前:“芬?!”
地牢外的霍尔迅速打开铁门,大步冲进房间,将?人事不省的芬扛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霍尔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塞翁。年轻的木偶师似乎受到了惊吓,跌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失去了言语。
白薇点头:“走吧。”
地牢的铁门再度合上,纷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当一切恢复寂静,地上的塞翁才慢慢恢复了神智。他用手掌撑着地,往后挪动了几步,将?整个背靠在墙壁上。他望着昏暗的虚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
芬回?到查令街58号后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诺兰来看了他几次,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醒来。”
霍尔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芬。国王十字火车站分尸案的凶手已时日无多,虽未将?他缉拿归案,但他以另一种方式偿还了他的罪孽。只不过当下关在牢里?的那?个替罪羊,有些不太?好办。
半晌后,霍尔斟酌道:“虽然我知道塞翁不是真凶,但他交待的作案手法?和细节与我们掌握的情况正吻合,醒来的姑娘也指认塞翁就是凶手。物证人证俱在,要想?给塞翁脱罪,很难办。”说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霍尔还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塞翁的事情与白薇又有什么?关系呢?莱昂已洗刷了冤屈,黄金谷马戏团正重新振作,反而是他这个害得莱昂身陷牢狱的警探该说句抱歉。
越想?越觉得惭愧,霍尔不再多言,匆匆离去。
霍尔走了,客房静了下来。
白薇坐在椅子上,看着芬的容颜,轻轻叹了一口气。
“塞翁……”白薇欲言又止。
诺兰揽住她的肩膀:“那?是他的选择。”
***
这一夜很快到了尽头,天边吐了鱼肚白。
一夜奔波后的白薇却了无睡意,心?中有个疑惑压了许久,她迫切地需要答案。
查令街58号静悄悄的,白薇再次来到了这幢大房子的最深处。
天将?明未明,镂空的雕花侧壁透着熹微的晨光。旋转楼梯尽头的大门虚掩着,她却不知该不该推开。
不过须臾,门内传来了莱昂的声音。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莱昂仿佛早已料到了她的到来。
第083章 24
Chapter24. 仿骨
门后是环形的室内斗兽场, 莱昂就坐在斗兽场中唯一的一块四角亭看台上?。
白薇下意识抬头看向四角亭后的墙壁。那里依然盖着巨幅幕布,她知道,幕布后有一幅壁画, 画的是第?一次魔法大爆发, 画里恰有一只如烈日般夺目的火凤。
“坐。”莱昂说。他的脸上?挂了彩,敞开的领口里露出了绷带的边, 隐隐透着血色。
白薇盘腿坐上?了厚厚的博罗绒地?毯。
莱昂抱着胳膊, 低头看向神色凝重?的女孩,不?禁笑了起来:“想问什么,问吧。”
“案发那天晚上??*? 你去了圣玛丽恩教堂。”白薇斟酌着开口,“你去那里做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白薇定定地?望着他, 并不?上?他的套。
男人笑起来:“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诓你。”
白薇“哦”了一声:“是吗,那我算算, 你诓了我多少?次……”说罢举起手指头就要认真算起来。
莱昂只觉得?天灵盖直冒冷汗, 当即开口:“我去圣玛丽恩教堂, 是为了给你的第?一条命收尾,地?藏骨不?能落入有心人手中。”
白薇仰着头看他, 神态间依然不?满。
莱昂撑着胳膊, 努力使自己显得?有底气。堂堂黄金狮, 居然在一只小猫儿面前?矮了一截, 简直丢人。更?可耻的是, 他竟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 我一直留意你的讯息, 但并不?敢出面干涉你的人生。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像正常人类那样?过?完一生, 不?必知道自己身负什么样?的血脉,也而不?必卷进乱七八糟的纷争。但显然事与愿违, 你还是逃不?了觉醒的命运。”
“你丧命之时我身在极地?海,等?我回到北奥尔滨才接到你的死讯,那个时候圣玛丽恩教堂已经被一把火烧毁。我紧赶慢赶回到多伦,当即去了那座教堂,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我不?确定你的地?藏骨是否被他人拿走,但后来的一些细节让我不?得?不?相信,或许你根本就没有留下地?藏骨。”
“因为涅槃火。”莱昂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往下说。
“圣玛丽恩教堂的废墟分?明是涅槃火的杰作,你有翊的血脉,自然能催生涅槃火,我推测也许你的涅槃火已经帮你销毁了地?藏骨。当然,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因为涅槃火其实是无法摧毁地?藏骨的,但你的涅槃火就不?一定了。”
白薇静静地?听。莱昂说的这些,与诺兰的猜想一般无二。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与警署的那些人说。”莱昂没好气地?说,“要是他们来圣玛丽恩教堂一顿搅和,那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白薇听了皱眉:“也不?能和我说吗?”
莱昂一噎,正要将“当然不?能”脱口而出,求生欲让他果断地?改了口:“倒也不?是不?能,只是没有这个必要。”
她身上?有许多令人觊觎的东西,她尚不?自知,便?不?要拿这些吓她了。
况且她还这么小,他们这些老东西尚健在,何必要她去背负这些烦人的事情?
“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莱昂郁郁地?看着她。这小猫儿倒很聪明,自个儿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白薇依然板着脸:“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莱昂愣了半天:“还有什么?”
“红方A。”白薇提醒,“魔方。”
为免莱昂还要藏私,白薇又说:“我知道,他是我父亲。”
莱昂的表情有一瞬的呆滞,他委实没有想到白薇竟知道红方A,那是上?个世纪的案子,早已封存在历史的角落。他更?没有想到她还知道了红方A与她的关?系。
他正犹豫是否该全盘托出,却在对上?白薇期待的眼神后,终是不?忍心再隐瞒:“对,红方……翊就是你的父亲。不?过?他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当年?那些事情其实另有隐情。”
“小猫,”莱昂忽然问,“你听说过?守钟人么?”
白薇一愣。蝴蝶夫人曾让裘德转告她小心“守钟人”,但她并不?知这代表着什么。
莱昂严肃起来:“那是云集着各路黑魔法师的地?下组织,他们极其麻烦,就像鼻涕虫,黏上?了就甩不?掉了,你可千万避开他们。”
白薇困惑:“他们有什么理由找上?我?”
“你身上?的地?藏骨就是他们找上?你的理由。那群渣滓不知从哪里得?知东国有一种神奇的‘骨头’,可以?诛杀几乎所有的觉醒者。被那些‘骨头’划开的伤口无法自动愈合,哪怕最古老的种族也不?能幸免。于是,他们开始仿造‘骨头’。”
莱昂的神色越发凝重?:“他们先在动物身上?炼制地?藏骨,但频频失败。接着他们就把目标转向了人。他们开始拿活人做实验。”
白薇一惊,心里有了隐约的猜测。
“红方A斩杀的那十六个人就是守钟人的试验品,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那些骨人丧失了理智,只要嗅到觉醒者的气息就要大开杀戒,不?管会不?会殃及无辜。
最早发现骨人的是莱昂。
彼时他刚刚成为黄金谷马戏团的主人,马戏团中的一株佛手花无故失踪。他前?往追踪时惊愕地?发现,佛手花的整个支裔几近灭族。据幸存者回忆,他们先是遭受了野兽的攻击,但不?知为何被野兽撕咬过?的伤口无法愈合,受伤的族人相继殒命。再后来,他们的村庄来了一个人类。
那位幸存者将那个不速之客描述为:可怕的,人形的兵器,他的骨头就是最锋利的刀刃。
没有任何一个族裔能想到,他们竟被一个看似普通的人类近乎屠尽了全族。
“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我找到了翊。”莱昂苦笑,“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杀死骨人。”
那些‘人’本就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再死一次?是一身骨头让他们像疯狗一样?追着觉醒者不?放,而他偏偏无法毁掉那些古怪的骨头。
翊对此?也很震惊,他没有找到行之有效的办法,毕竟连涅槃火也无法将那些骨头彻底摧毁,于是他只得?以?魂力凝成斩骨刀,震碎了那些人的骨头。但这样?的方法极为损耗,而他们并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未知的骨人。
莱昂以?为事情便?至此?搁置,没想到翊竟然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守钟人的老巢。莱昂不?知道那所谓的老巢在哪里,也不?知道整个过?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翊回来以?后做了个决定:去东国。
翊的想法简单且直接,去东国,找到真正的地?藏骨,也许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莱昂二话不?说,与翊一同去往了那个陌生的国度。
也是在那次东国之行,他们碰上?了第?八代地?藏主,白薇的母亲。
莱昂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白薇正听在兴头上?,眼巴巴地?瞅着他。
莱昂喝了一口水,忽而干笑了几声:“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我时常后悔让翊去了东国。”
白薇一愣。
“如果当初,我没有让翊来帮忙调查骨人,我们就不?会去到东国,翊也就不?会遇到你的母亲,也就不?会有后续的许多波折。”
当初在魔方幻境里,任他百般阻挠,翊还是震碎了猎人的骨头,卷入了纷争。这大概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莱昂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有颓丧的沧桑:“如果没有这许多波折,或许翊还在这片大陆的某个角落过?着闲散的日子。”
白薇忍不?住说:“你说过?,他还活着。”
“是的,他还活着,我能感受到他的能量波动。”
“那么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莱昂苦笑,“我走遍了南部海岸,踏遍了中原山丘,甚至去往了最北端的极地?海,也没有找到他。”
白薇一怔,她没想到莱昂也不?知道翊的行踪。
两人间一霎沉默。
过?了许久,莱昂调整好了情绪:“你问完了,现在该我问了。”
白薇呆了呆:“问什么?”
莱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和那位四号先生怎么认识的,他打哪儿来的,你的事情他似乎知道得?不?少?。”
一番连环问下来,白薇还没来得?及反应,莱昂又自顾自说了起来:“他一看就不?简单,你这么小一只猫儿,落到他手里怕是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白薇下意识替诺兰说话。
莱昂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看看,你这护犊子的样?子,别是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
“来,好好给我说说,你的这个四号先生。”
***
午后的鸟居懒洋洋的,阳光从云层间洒下来,将整栋小楼笼在了星星点点的光影中。
白薇踏入小楼时,大厅里只有车夫。他正低着头,认真地?修剪插花上?的枝桠。
“诺兰呢?”白薇问。
车夫不?会说话,于是连比带划地?指向了庭院。白薇道了谢,正要往院子走去,冷不?丁被扯住了袖子。她甫一回头,便?见纸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腼腆地?递给她一枝修剪好的玫瑰。
白薇也笑了,拿着玫瑰走向了庭院。
诺兰正靠着葡萄架下的石柱,聚精会神地?摆弄着魔方。就在刚刚,沉寂了许久的先知书有了动静。黑色的墨水从泛黄的纸页渗出,汇聚成了一个词:斯芬克斯迷宫。
这个词下面还画了一个方形小物,正是一块魔方。
斯芬克斯迷宫。
这是什么意思??诺兰不?知其意,更?不?明白这与魔方有什么关?联。
他正兀自沉思?,忽觉眼前?光线一暗。他抬头,便?见白裙乌发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笑眼弯弯地?瞅着他。
诺兰舒展开眉目,向她张开双臂。
白薇扑进他怀里,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枝玫瑰:“给你的。”
诺兰接过?玫瑰,折断花茎,将花朵别上?了她的鬓角。
白薇揽着他的脖子,亲昵地?吻他的唇角:“莱昂都说了。”说罢将今日听闻到的,那些令她心惊的隐秘说与他听。
诺兰将她揽进怀里,安静地?听她分?享她的情绪,末了吻了吻她的眼睫:“他是向着你的,你该安心了吧。”
怀里的少?女吃吃地?笑起来:“他还说,我落到你手里怕是连骨头也不?剩了,叫我不?要同你来往了。”
诺兰皱起了眉头,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过?了半晌,他认真地?道:“莱昂的前?半句话说得?倒也不?错。”
他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她脸颊一烫,正要把他推开,却听他一本正经地?说:“确实连骨头渣子也……”恼得?她忙不?迭地?去捂他的嘴。
诺兰偏开头,淡淡道:“但后半句他说了不?算。”
“我们不?分?开。”他说。
斩钉截铁地?说了这句话后,诺兰又忧心忡忡起来:“你莫非还有别的想法?这可不?行,你已经收下了我的神魂,不?能反悔了。”
白薇笑倒在他怀里。她笑够了,伸长手臂去拿他手边的先知书。
“有想法的是谁还不?一定呢。”她瞥他一眼,哗地?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这画的是谁?”
扉页上?画着个雪肤乌发的少?女,左眼角下方嵌着一颗红痣。
画上?的女孩与白薇有着一般无二的容颜,但白薇一眼便?看出,这副画有些年?头了,按着时间推算她还是瓦多佛小姐,哪里可能是这副样?子?
“你是不?是因为恰巧见重?生的我与她长得?很像,所以?才百般包容我?”白薇斜乜着他,等?他给答案。
诺兰张了张嘴,答是必然万万不?可,答不?是但画像摆在那里,机敏如她一眼就能戳破他的谎言。犹豫也不?成,否则岂不?意味着心虚?
不?过?短短数秒,他只觉得?自己掉入了刀山火海,冰火煎熬。
“我……”诺兰一时着急,脱口而出,“先知书带着我找回了你。”
白薇一愣:“什么先知书?”
诺兰取过?白薇手中的先知书,翻开了第?一页。先知书回到了他的手中,慢慢地?显露出原有的墨迹。
白薇惊奇地?瞪圆了眼,任诺兰将先知书一页一页地?翻给她看。从第?一页的引问到最后写着“斯芬克斯”的那一页,薄薄几页脆纸,竟横跨了上?千年?的岁月。听着诺兰讲那些她所不?知道的巧合,白薇只觉匪夷所思?,不?得?不?感叹命运神奇。
“你知道,我一直在寻找我的过?去。”诺兰温和地?说,“先知书是唯一的线索,而它?带着我找到了你。找到了你之后,我不?再热衷于寻找那段过?往了。”他有了她,那么过?去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白薇怔怔:“如果……先知书说错了,或者你找错了……”
“不?会错。”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对或错,我说了才算。”
白薇犹豫:“如果……如果我不?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呢?你还认我么?”
诺兰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你这样?说,是要置我于何地??”在她眼里,他就这样?傻?
“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就和你一样?,纵使我千般面孔,你也能望见我最真实的那一面。
第084章 25
Chapter25. 尾声
报刊头条连续沸腾了几个礼拜后, 国王十字街连环杀人案迎来了最后的审判——凶手将在众人的期盼中走上绞刑架。
他?的身?份已?经被扒得一点不剩:无父无母的孤儿,独来独往的孤僻青年,松胡广场的年轻木偶师。不少父母甚至后怕, 他?们竟然带着孩子看过他?的木偶戏, 想想真是不寒而?栗。
行刑当日,围观的人自发?带了鲜花和蜡烛, 祭奠那些枉死的女子。幸存的几个姑娘甚至不顾病体未愈, 由亲朋搀扶着来到现场,要亲眼看一看那魔鬼的下?场。
行刑官一声令下?,绞架的绳子被割断。魔鬼在半空中剧烈挣扎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台下?一片欢呼声。
查令街58号的客房内, 昏迷了多日的男人醒了。
白薇算好时间,已?经等在了一旁。
他?觉得脸上有些难受,抬手一抹, 满手的石膏。
白薇拿着帕子, 将他?脸上脱落的石膏擦拭干净, 看着塞翁的面孔渐渐显露出来。
“我?……为什么在这里?”塞翁撑着身?体坐起来,脸上有一瞬的茫然, 他?分明记得自己?在牢房中。
他?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外面在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热闹?”吵得他?脑袋发?胀。
白薇有些不忍, 但没有隐瞒:“今日国王十字街案的凶手行刑。”
塞翁一震, 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起来:他?在这里, 那么被处刑的那个人是谁?
“芬呢?”他?不死心地问。
白薇平静地看着他?, 没有回答。
无数的记忆与细节涌入塞翁的大脑, 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佝偻下?身?子, 双手捂住了脸。
白薇站在一旁,等他?平复情绪。
过了一会儿, 她按住塞翁的肩膀:“那家咖啡馆没法再住人了,你若不嫌弃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愤怒的市民围堵在咖啡馆周围,三五不时地向?里头丢臭鸡蛋和烂菜叶,还有人把?啤酒瓶砸进了窗口,此时让塞翁回咖啡馆,无疑是要送命的。
“我?把?你和……的一些东西带了出来,东西不多,你看看?”
塞翁抬起头:“谢谢。”他?接过包裹。
东西确实不多,他?的东西就只有那一帆布袋的木偶戏装备,而?属于芬的物品则更是少得可怜。他?翻了翻袋子,冷不丁从里头掉出了两个木偶。
小木偶的衣服上分别绣着它们的名字:安琪,芬。
这两个木偶是芬做的。芬对?木偶戏没有半点兴趣,那一日却突然拿了他?的器具,像模像样地雕了两个小木偶,并勒令他?给它们安排一个故事?。
他?安排了什么故事?呢,噢,彼时他?正和芬冷战,于是想也没想便把?它们写进了《五个小木偶找妈妈》。在那个故事?里,安琪和芬没能活着走出冰原。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陪伴他?走过许多重要时光的人竟会先?他?一步离开。他?以为芬的寿命那样长,他?才是先?走的那一个。
塞翁用力地摩挲着木偶,仿佛这样就能改变他?们的结局。忽然他?一顿,感觉指腹摸到了什么东西。他?将木偶拿到眼前,木偶的衣服下?似乎刻着什么。
他?掀开那一小片布料,便见木偶的后背刻着几个不起眼的小字。
塞翁:
我?已?离去,
但爱没有。
塞翁喉头一哽,似乎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无条件爱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白薇不明白,为何小小一个木偶却成了压倒塞翁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个年轻男人再度捂住了脸,不受控制地呜咽出声。
她叹了口气?,轻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反手带上了房门。
***
时间并不因伤痛而?停留。
这个世界上,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犯了错,有人在赎罪。忙忙碌碌间,曾经牵动人心的国王十字火车站杀人案已?渐渐被人们淡忘。
黄金谷马戏团重新成了松胡广场最受欢迎的存在,仿佛没有人记得曾经马戏团的主人成了人人喊打的杀人犯,也没有人记得曾经查令街58号被泼满了油漆。人们欢欢喜喜地来,热热闹闹地走,黄金谷马戏团依旧鼓乐齐鸣,金花漫天。
塞翁留在了黄金谷马戏团。
他?心里总有挥之?不去的恐惧,不愿自己?的脸暴露在大庭广众下?,于是安格鲁给他?缝了一个面具。
“好好戴着。”安格鲁得意地抽了抽鼻子,“这是我?拿浮生藻缝的,你试试。”
蓓姬中肯地点评:“不错,看着倒有些异域风情。”
从此,黄金谷马戏团多了一个戴着面具的木偶师。
***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白薇敲响了塞翁的房门。
“薇?”塞翁逐渐适应了马戏团里的生活,但下?意识与白薇最为亲近,“进来坐。”
“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白薇将一个巴掌大的花盆放在了桌子上。花盆里有一株细小的绿叶,恹恹地耷拉着。
塞翁略有些惊讶:“这是……”
“茛苕的本体。”白薇说?。
塞翁一震:“是她吗?”
白薇心里微微一动。他?称芬为“她”,而?不是“他?”。
芬一生都想成为女人,但始终没有得到承认,而?只有塞翁,下?意识里接受了“她”。
“是。”白薇点头,“我?找到了她的碎片,想着也许你愿意照顾她。”
塞翁如获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盆:“我?愿意,我?愿意。谢谢,薇,谢谢你!”
“她会醒来吗?”塞翁问。
这个问题白薇问过诺兰。
诺兰思忖片刻,说?,也许有奇迹呢?
“会的。”白薇看着塞翁的眼睛,认真地回答,“你好好照顾她,她会醒过来的。”
他?的瞳孔里重新焕发?了生机。
没有人知道?,这株虚弱的茛苕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或许一年,或许数十年,或许数百年、上千年、万万年。
但只要有希望,他?就愿意等。
木偶师俯下?身?,亲了亲茛苕的叶子。
“希望这一次醒来,你能如愿成为一个女孩子。”
有很多很多爱,远离挣扎和伤痛。
那个时候,但愿我?还能陪在你身?边。
XXXXXX
第085章 番外
番外. 少女?坟墓上的瓦片
第?一株觉醒的茛苕生于一方坟冢。
坟里埋葬着一位少女?, 她的少年恋人在坟前待了二十七个日夜,终于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重新启程。他临走时?往爱人的坟冢上盖了一片瓦,未免雨水淋湿了青草地里的芳魂。就在这方瓦片下, 一株不起眼的茛苕懵懂觉醒。
此后, 茛苕渐渐成族,它们以细腻、敏感著称, 阖族隐于山林。每一株茛苕成年后多选择成为女?子, 择一幽地,不问世事。
芬却是个例外。他在将醒未醒之际被人类当做普通花草铲回了院子,成了众多装饰植株中?的一员。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尤金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但尤金参与?的那一部分几乎奠定了他一生的基调。
他与?尤金相依为命的岁月里不止有伤痛和怨恨, 也有许多微不可?查的温情。她给了他庇护之所,手把手地教?会了他如何认识这个世界,没有尤金, 便不会有如今的他。
尤金患上了大多老人常见?的毛病, 她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前一刻正与?他说?话,下一秒却仿佛回到了少女?时?光。作为那个时?代少有的女?长官, 她一生跌宕起伏, 战功赫赫, 但她不爱说?那些?功勋, 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描述那场漫长的恋慕。
“我们见?过的, 但是他不记得我了。”年迈的尤金露出少女?般委屈的神情, “那个时?候我被俘虏, 被关在那么大的一个……一个钟楼里, 他们要拿我做实验,还?有好几个和我一样的人被关在一起。他们往人的骨头里灌一种可?怕的东西, 能让骨头变得像刀刃一样锋利。”
“他救了我们。”尤金的眼里有光,“他就像……就像一团火,像太阳,就这么烧了进?来。”
芬已听过无数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红方A,那个臭名昭著的杀手。但在尤金的故事里,红方A是一个英雄,一个绅士,一个完美却冷情的男人。
“后来他被捉住了,就在我的地盘。”尤金捂着心口,“我知道,他杀的那些?人已经不是‘人’了,他这么做是对的,但是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大家讲。”
“所以你就私放了他?”芬故意问,“他根本就不记得你,不懂你的心意,你却因为他什么也没有了。”
尤金怔住,下意识反驳:“他懂的,我说?了。”
嗯?芬挑眉,这倒是第?一次听她说?。
尤金眼里的光很快地黯淡了下去:“那天晚上,在地牢,我把心意同他说?了。”
“他拒绝了我。”
尤金的眼泪流了下来:“他说?,很抱歉,他不会爱人。”
“我知道,那是假话。终有一天,他会遇到他爱的那个人。”只是那个人不是她。
芬下意识问:“你挽留他了么?”
“没有。”尤金目光坚定,恍惚间又?有了当年的风采,“我的心意只说?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过了许久,尤金握住芬的手:“Yee……”
芬知道,她又?开始犯糊涂了,但依然温柔地回应:“我在。”
“真好,我许的愿成真了。”
尤金的葬礼只有芬一人操持,她的家族没有一个人前来观礼,那些?视荣誉为一切的人们认为,尤金是他们的耻辱。但芬对此不以为然,因为那些?人曾经的荣耀,也是尤金带给他们的。
最后清理宅子的时?候,工人奇怪地问:“为什么这里有笼子,房子里没有宠物呀?”
芬看向那个四面如铁桶般不见?光的铁笼,以及散落在笼子里的锋利器械,眼眸渐冷。
“烧了吧。”他说?,“统统都烧了。”
把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一并烧死在这里。
离开这座宅子,他开始肆无忌惮地扮演女?人。他的形容姿态与?其他女?人一般无二,但每到深夜,他脱去身上的伪装,看着镜子里属于男人的躯体,怒火便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他本不该有这样的人生,无奈进?了错误的躯壳。
他辗转过许多城市,用过许多假的身份,最终决定在多伦下榻也不过是一场意外。
松胡广场上奄奄一息的男孩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他从福利院跑出来,险些?被捉去蛛巷。男孩抓住芬的脚踝:“救救我,我会报答您。”
芬笑了,蹲下身问:“你怎么报答我?”
“我会干活,洗衣服,做饭,我都会,您怎么使?唤我都行,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芬静静地看了他半晌。
“你有名字吗?”芬问。
“塞翁。”男孩答。
芬将塞翁带回了临时?的下榻处,随后他盘下了国王十字街的一家咖啡店,两人在多伦扎了根。
塞翁是个实在的孩子,如他承诺地那样包了家里所有的活。芬看着他,仿佛看着当年为尤金跑前跑后的自己。
塞翁逐渐长大,也意识到了与?之相依为命的人似乎尤为受到时光的青睐。他的个头已经超过芬,但芬还是十年前初见的模样。
他还?发现?,这个自称“安琪”的女?人,似乎不是女?人。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学了木偶戏的手艺,在松胡广场上支了一个篷子,开始尝试着赚钱养家。
他把赚来的第?一笔钱塞进?了芬手里。此后的每一笔,都给了芬。
芬没自然不会要,少年却固执地说?:“安琪,拿着,我可?以照顾好你。”
芬只觉得有趣。
随着塞翁年龄的增长,围绕着安琪和塞翁的闲言碎语开始多了起来。芬知道,该换身份了,这一次他打算换一个男人的身份。
谁知塞翁不知察觉到了什么,跑来他面前说?:“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说?罢担心芬没听明?白,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强塞进?他手里。
芬低头,那是一个水晶发夹,足以顶掉塞翁一个月的收入。
“你知道我是什么吗?”芬问。
“不知道。”塞翁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是人类。”芬说?,接着把自己描绘成可?怕的吃人的族裔。
“你会吃我吗?”塞翁又?问。
芬语塞。
年轻的男人咧开嘴笑了:“你不会吃掉我。就算你想?,我会让自己变得更有用些?,这样你也不舍得吃掉我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塞翁说?,“他们说?我们是小夫妻,那我们就是咯。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们就更般配了。等?我老了,或许就要换你做我的女?儿了。”
小兔崽子,说?话没有分寸,芬拿起鞋子就砸了过去。
塞翁灵活地闪避,嗖地跑开。跑开两步后又?不怕死地折回来,巴着门?框笑嘻嘻地看着芬:“反正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待在你身边。”
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们般配么?”
门?框后的青年人忽然红了脸。
“你不是很会说?么,”芬嘲笑他,“现?在哑巴了?”
塞翁大步走到了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芬惊愕地瞪大了眼,竟也忘了反抗。
“般配的。”塞翁一吻罢,没有松手,“只要未来你别嫌我老。”
然而芬还?是换了身份,对外宣称是塞翁的弟弟。但他心里开始生出别样的念头,如果能够换一个身躯就好了。
他去到蛛巷,见?了几个巫医,但都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茛苕叶从雕塑的躯体中?剥离。最后一次去蛛巷时?,他碰见?了一个扮作小丑的黑魔法师,那个人给他指了一条道路。
“虽然这样的方法有风险,但是你可?以拥有一具完美的,鲜活的躯体。”黑魔法师说?,“还?有一个问题,把本体剥离之后你就不再享有永生,你可?要想?好了。”
芬心动了。明?知这是陷阱,是诱惑,但心底的欲望盖过了理智。
“没有关系。”他说?,“我可?以放弃永生。”如人类那样与?伴侣相携着过完一生,未必就输给漫长却孤独的永生。
“好的,成交。”黑魔法师满意地笑了。
从那以后,芬开始物色满意的躯体,将她们诱进?国王十字街咖啡馆,石化后摆在后院里。但他迟迟没有动手,心里仍在天人交战。
哪怕他做得再隐秘,还?是被塞翁发现?了。
“你在做什么?”塞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快把她们放了!”
“如果我说?不呢?”
塞翁哀求:“躯壳有那么重要吗,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芬冷冷地说?:“我在乎。”
二人自此冷战。
贝丝的死让他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芬直到走上绞刑架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储藏在后院的石雕自己解除了石化,还?死在了他的房间里。偏偏塞翁提前结束了木偶戏,回来时?恰撞见?他在搬运尸体。
一切都是那么巧,仿佛有人精心布置。
两人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当夜,芬将贝丝肢解,做成了人偶。
此后便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发不可?收拾。
贝丝的死给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这个案子牵扯到了黄金谷马戏团的主人。马戏团里的那些?人都不是普通人类,惹到他们将带来怎样的后果,芬很清楚,但他已无法回头。
只是没想?到,塞翁竟替他顶了罪。
等?待与?塞翁再见?面的日子,他叫来了那个东国少女?。
“你说?过,只要我认罪,你就给我造一具新的躯体。”他说?,“我想?要一具和塞翁一样的躯壳。”
很快,马戏团里鼎鼎有名的巧手安格鲁送来了一具由海藻缝成的躯壳。这个躯体看上去与?塞翁一模一样,真假难辨。
就等?今夜,他去地牢与?塞翁见?面了。
眼下还?剩一些?时?间,他能做些?什么呢?
芬翻了翻行李,拿出了自己曾经刻的木偶。他想?起尤金尚在世时?写给红方A的情书,很短的句子,却让他记了许多年。
他拿起刻刀,一边咳嗽,一边刻下了几个句子。
句子写了,是要给人看的,可?是他特意挑了不起眼的地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塞翁:
我已离去,
但爱没有。
——卷三·《皮格马利翁》完——
第086章 楔子
楔子
春日?褪去了寒凉的外衣, 多伦的气候越发暖和起来?*? 。大街小巷的行人脱下了厚厚的棉服,换上?了线条流畅的薄外套,爱美?的淑女早早地?将裙装露了出来, 尽显婀娜体态。
没有了寒风的束缚, 松胡广场的夜间盛宴越发热闹与欢腾。连续两个礼拜日?,广场上?的人群狂欢至天明。
这?一夜, 马戏刚刚过半, 金发碧眼的年轻女郎拉着?略带醉意的绅士从马戏团帐篷的侧门踉踉跄跄地?走出。两人搂着?脖子揽着?腰,很快贴在了一起。
“今晚去我那里,嗯?”男人轻声问。
“你家那位不在?”女人笑起来。
“她带着?孩子去了庄园。”
“噢,你说了算。”
两人低声调笑起来。
从松胡广场到男人的宅子有一段距离, 此时又叫不到马车。
“从彩虹巷走吧。”男人提议抄近道,“那里准备拆了,人少?, 我们可以……”
女人嗔怒地?剜了他一眼, 惹得男人浑身发热。
彩虹巷位于松胡广场西面的坎顿街, 自多伦建城时就已存在。
巷子两侧的建筑有些年头,不少?砖瓦都破败了, 房子里也早就无人居住, 然而这?些房子的颜色却依旧鲜活。整排房子被刷成了彩虹的颜色, 在以雨雾灰为?主色调的多伦城里显得别?具一格。彩虹巷也因此得名。
此时正是深夜, 彩虹巷里只有稀疏几盏路灯闪着?昏暗的光。
偷情的男女觉得这?样的光线恰到好处, 走着?走着?, 男人便将女人压在石墙上?亲热起来。
两人正情到酣处, 石墙边的一块装饰花环挡住了男人的动作, 他不耐烦地?一扯,将花环连带整个装饰的藤条都扯了下来, 丢到地?上?一脚踢开。
突然,头上?的路灯闪了闪,滋啦一声,灭了。
女人“哎哟”一声,捶了捶男人的肩膀:“你弄疼我的背了。”
男人满头大汗:“我没碰你的背啊。”
“疼!”女人又一声惊呼。
男人无法,掏出打火机,借着?火光看了过去。
这?一看险些令他魂飞魄散,原本娇俏可人的女郎此刻满脸皱纹,皱巴巴的皮肤包裹在骨头上?,像骨瘦嶙峋的干尸。那干尸抬眸向他看来,眼里竟带着?撒娇的意味。
男人怪叫一声,跌倒在地?,连裤子也来不及穿,连滚带爬地?就往后跑。
“你干什么啊?”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那副仿佛见了鬼的样子。她正要追过去,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她的背好似被石墙粘住了。
“救救我!”女人惊慌地?向情人求助,却见那男人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根本不管她死活。
男人跑着?跑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扭身栽在了一侧的石墙上?。
紧接着?,那堵彩色的石墙逐渐发生?了变化?,它慢慢地?向两边融化?,如一张血盆大口,将整个男人一口吞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女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堵墙将人吞噬。待意识回笼,她尖叫着?跑开,也顾不得石墙此时怎么不粘人了,疯也似的跑出了巷子。
巷子很快恢复了平静。
原本灭了的路灯又亮了起来,晃晃悠悠地?照着?彩虹色的墙壁。
安静的夜里,空无一人的小巷,依稀响起了八音盒的乐音。
滴滴答滴,滴滴答答滴。
第087章 01
Chapter01. 魔方
清晨, 查令街58号传来重物掼地之声。
白薇一个过?肩摔将坎昆抡在地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上坎昆的脊背,膝盖顶住脊柱第三节, 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嗷——”坎昆一声惨叫, 浑身?抽搐起来。
观战的男人们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发出了同情的嘘声。
布莱恩咳了咳:“薇, 轻点?儿, 坎昆的脊柱要被压断了。安格鲁放话了,下次再送个破破烂烂的过?去?,他?不给缝了。”
白薇连忙收住力道,从坎昆背上跳了下来, 紧张地问:“你还好吗?”
斗牛犬默默地把泪水往肚子里咽:“还好。”
白薇瞬间高兴起来:“再来一局?”
坎昆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倒退两步:“倒……倒也不必。”
白薇有些失望,于是扭头?去?看其他?观战的男人, 谁知那几个家伙纷纷别?开?脑袋, 看天的看天, 瞅地的瞅地,就是不看白薇的眼睛。
“薇, 你找布莱恩。”其中一个男人贱嗖嗖地说, “跟他?打, 学到的东西多。”
白薇瞪眼:“那怎么?可以, 布莱恩伤还没好呢。”
布莱恩轻咳一声:“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一句话, 仿佛救命的解药, 格斗组的一群大男人当?即作鸟兽散。
“我好像听见安格鲁喊我去?杂技组帮忙。”
“我好像也听见了, 走走走!”
安格鲁正坐在栏杆上,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热闹,闻言愣住:“我什么??我没有啊!”
布莱恩无言地扶额, 却也不好把人喊回来。几个月下来,白薇进步神速,从刚开?始被摔来摔去?,到现在追着那群兔崽子打,甚至时不时从手心里搓出可怕的小火苗,整个格斗组已经没人愿意当?她的陪练。就连布莱恩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没什么?可教给她的了。
“薇,现在整个马戏团够格教你的,大概只剩莱昂了。”布莱恩无奈道。
白薇不免有些沮丧,莱昂那么?忙,哪里有空教她格斗术?况且她不止想学格斗术,还想学一学怎么?掌控涅槃火,但放眼整片大陆,除了下落不明的翊,根本无人会用涅槃火。她也不敢在查令街58号随心所欲地练习涅槃火,上次把希德的帽子烧着了,还没赔给他?一个新的。
然而这些小障碍都不能阻挡白薇的决心,查令街58号不能让她发挥,那么?有一个地方一定可以。
白薇在鸟居里找了一片空地,唤出千年蜃:“你见过?涅槃火吗?”
悬在半空中的巨大眼球不知她想要干什么?,但仍然诚实?地点?了点?头?。
白薇:“你能幻化出涅槃火的景象吗?”
鸟居又点?了点?头?。
很快,鸟居里的景象发生了变化。万里无云的晴空不见了,随风摇曳的花草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灰沉沉的天幕和怪石嶙峋的荒地,远处万兽奔腾,炽热的火焰从天际烧到了大地。
白薇精神一震,这是……莱昂壁画上的第一次魔法大爆发?她追逐着云端中火凤的踪迹,尝试着控制身?体里的涅槃火。须臾,指尖一簇涅槃火幽幽燃起。
诺兰回到鸟居时,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大地寸草不生,远处隐隐传来哭声,目之所及宛如烈焰地狱。正在他?疑心是不是误入了别?的空间,一个灰扑扑的什么?东西砸入他?怀里。
诺兰一愣,便见那东西抬起了头?,眼里含着一包泪:“诺兰,我我我,我不行?了。”话音刚落,啪地昏死过?去?。
“黑莓?”诺兰微愕,拽住虎皮鹦鹉的爪子,将它提溜起来。他?不明白它的皮毛怎么?就烧焦了,更?不明白是什么?能让噬魂兽害怕成这样。
他?神色一肃,正要弄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前方跑来一道纤细的身?影,一边跑一边喊:“黑莓,你别?跑啊,我……我追不上你了!”怀里的虎皮鹦鹉浑身?一震,死死地闭紧了眼睛。
诺兰沉默了片刻,当?机立断地将怀里的鹦鹉往身?后一抛。
白薇发现了诺兰,蓦地有些心虚:“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啊。”一边说一边将手背在身?后,悄摸摸地熄了涅槃火。千年蜃跟在她身?后,似乎玩得正开?心。
一人一眼球并?排看着诺兰,分外乖巧的模样。
鸟居里的景象变了回来,晚霞漫天,微风和煦,只是少?女鬓角沾染的灰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诺兰走过?去?,拿拇指擦掉她脸上的灰烬:“在练涅槃火?”
白薇点?头?,环住他?的腰,左看看右看看:“黑莓呢?我见它往这里跑了。”黑莓无疑是优秀的陪练者,它动作灵敏,反应极快,一番对练下来,她对涅槃火的操作更加熟练了。
“没看见。”诺兰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它大概玩得太开?心,累得昏过?去?了。”
草地中,“昏”过?去?的黑莓大气也不敢出。
白薇不疑有他:“啊,那得把它带回家。”
“不用管它。”诺兰揽着白薇,带着她往小楼的方向走去?,“它自己会回来。”
“我还想着,晚上做些好吃的犒劳它。”白薇一边走一边说。
黑莓:!!!
诺兰淡道:“不用,它不吃。”接着又温和地询问,“有给我的吗?”
“有啊,你想吃什么??”
“唔,我想吃你做的番茄炒鸡蛋。”
相?依相?偎的两人越走越远,躺在草地里的黑莓生无可恋地望着天空。冷不丁,视野里出现了个硕大的眼球,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嗷!”黑莓一跃而起。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连这千年老蜃都来嘲笑它!
正要进门的白薇:“我好像听见了黑莓的声音。”
“你听错了。”诺兰关?上了门。
***
入夜,鸟居一片静谧。
白薇沐浴后照例拿了先知书,在沙发上写写画画起来,沙发边堆满了神话传说和童话绘本。
诺兰从浴室里出来时,便见白薇趴在沙发上,皱着眉头?不知在思考什么?。她下意识翘着脚,浴袍落了下来,露出白生生一截小腿。
他?走过?去?,半跪在地毯上,凑过?去?看她写了什么?。纸上是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譬如魔方,上古法器。她手边摊着一本神话绘本,翻开?的那一页讲的是斯芬克斯。
“有什么?发现吗?”诺兰饶有兴味地问。他?索性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腿,看着她忙碌。
白薇转过?头?来,神情很苦恼:“先知书给的提示太少?了。”她拎起先知书,抖了抖,好似这样就能抖出几个额外线索来。
诺兰莞尔,拿起她手边的神话绘本翻看起来:“这个故事讲得不错,很有意思。”
白薇听出他?话里的调侃,一把夺过?绘本:“你不要小看这些故事,没准就有线索了。”
诺兰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呢?”白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先知书说的,肯定和你的过?去?有关?。”
诺兰想了想,自己确实?不太在意这些了,眼下他?更?关?注守钟人,那群躲在暗处的黑魔法师对地藏骨很有兴趣,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放弃白薇。想到这里,他?的眼底多了几分冷冽。
“你呢,”诺兰揽住白薇的肩膀,侧过?头?吻她的鬓角,“你为什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因为……”白薇小声说着,偷眼瞅他?,“想多了解你一点?。”
诺兰笑起来:“你想了解些什么??你问,我来告诉你。”
白薇眼珠一转,问:“你为什么?在小楼里装了那么?多面镜子?”他?似乎偏爱各式各样的镜子,用珍贵的木料框起来,收藏名画也不过?如此。黑莓曾说,这是诺兰为了适应不同样貌想出来的法子。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诺兰的意料,他?答:“变幻容貌的时候,这些镜子能帮我记住现在的样子是谁。”顿了顿,他?又道,“也避免我忘了自己是谁。”
没有人知道千面有多少?张面孔,连诺兰自己也无法确定。刚成为千面的那段日子,他?时常因变幻不定的面貌而陷入苦恼,随着时间推移,变幻容貌的技巧越发娴熟,然而他?对原本面貌的印象却越来越模糊。
有许多次,他?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变回了原来的样貌。他?需要镜子提醒自己眼下的身?份,更?需要镜子记住自己本来的面目。
“现在我不需要镜子了。”诺兰握住白薇的手,“因为有一个人可以看见我原本的面貌。”无论他?怎么?变化,她都能看到他?最真实?的样子。
白薇眨了眨眼:“你想知道自己的样子吗?你问,我来告诉你。”
诺兰笑起来:“你说。”
白薇捧着他?的脸,轻咳一声,开?始描绘:“你的头?发是浅金色的,很舒服的颜色,就像清晨时候的光线,不太浓烈,但也不苍白。”
诺兰看着不远处的梳妆镜,按着白薇的指示变幻着发色。
“对,是这个颜色。”白薇也看向梳妆镜,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眼睛是浅碧色的,像浅溪,又像湖水。还记得东国幻景里,漂着莲花小坞的湖么?,就是那个颜色,再浅一些。”
他?听话地任她摆布。
“你的额头?和眼窝的线条很漂亮,轮廓分明,这里,还有这里。”她的指尖点?在他?的眉眼,“它们的线条是这样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感受着她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划过?他?的面庞,温柔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这里。”白薇停顿了片刻,嘴角微微翘起,“是你整个面部最性感的部分。”
诺兰任白薇的指腹在他?下巴上流连,听着她恨不得用全世界最优美?的词汇来描绘那个小小的谷地。
他?想起来,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小涡。在那个有着东国幻景的梦里,在观看黄金谷马戏团回归之时,在费舍尔城堡外,她不止一次地想要吻上这个小沟。
而此刻,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白薇倾身?吻了过?来,诺兰没有防备,整个身?体往后倾斜,一手撑在了地毯上,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她轻轻地啃着他?下巴上的谷地,揽着他?的脖子,轻笑着同他?耳语:“诺兰,你这个坏蛋。”
诺兰有一瞬的茫然,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她口中的坏蛋。不过?没关?系,眼下他?确实?要做一些坏事。他?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了柔软的地毯上,俯身?吻了下去?。
“喜欢这个小涡?”他?低低地笑了,“它是你的。”
“作为交换,你是我的。”
灯灭了,先知书不堪重负,从沙发上掉了下来,落在了地毯上。
它翻开?的页面,恰是记载了斯芬克斯迷宫和魔方的那一页。
缱绻的月色下,墨水无声地从书页上渗出,在魔方旁边勾勒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全新的魔方。
魔方上刻着一个词:
彩虹。
第088章 02
Chapter02. 传闻
今夜是多伦城的小狂欢夜, 黄金谷马戏团从?一大早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
白薇比往常晚了一些才从?塔楼上下来。她正要往格斗组的小院走去,头顶上传来贱嗖嗖的声音:“听说你要来,格斗组的人吓得全跑光了。”
白薇停下脚步, 面无表情地看向希德。
希德难得地硬了骨气, 叉着腰与她对视,不过他的帽子没?有了, 几只麻雀在他的卷发里?搭起?了窝, 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愣是将他此刻冷硬的气势折了半分。
白薇的气势也矮了半截:“我拜托了安格鲁给你缝帽子。”
“谁稀罕他缝的帽子。”希德冷哼,“我不要。”
“你想?要什么样的,我给你买。”
希德冷笑?一声:“我要最与众不同, 最吸引人眼球,最贵最豪华的帽子!”
白薇沉默片刻:“行,给你买。”
希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白薇挠了挠脸颊, 左右张望两下:“我好像听见安格鲁喊我去杂技组帮忙。”
“这个?借口已经过时了。”希德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
然?而就在下一秒, 安格鲁的声音从?中庭传来。
“薇!薇在哪里??让她过来!立刻!马上!”
白薇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
希德哪里?看不出她眼角眉梢的得色, 气得牙根痒痒:“记住,最贵的帽子!”
“知道了, 货架上最风骚的那顶。”
杂技组的大厅里?人声鼎沸, 演员们在做最后的彩排, 忙得不可开交。大厅的地上摆满了各种道具, 白薇几乎无从?下脚。
白薇在一堆泡泡花和海藻球中找到了安格鲁。
“找我什么事?”白薇问。
安格鲁头也不抬, 揉了一把原本就已经乱糟糟的金发:“今晚你上台凑个?数。”
白薇眼皮一跳:“你在开什么玩笑?。”
“娜莎脚崴了, 你顶上。”安格鲁算得明明白白, “就穿我先前给你缝的那条海藻裙子, 连服装都是现?成的。”
“你认真的吗?”白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废话!整个?马戏团就只剩你一个?女人还?闲着,你是指望我喊坎昆上台跳一段热舞么?”安格鲁焦头烂额, 语气逐渐暴躁。
白薇顿了顿,又问:“怎么个?凑数法儿?”站在最后一排装装样子也不是不可以。
“双人舞。”
白薇眉头一皱,但安格鲁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你跟着蓓姬学?一学?舞步。蓓姬?蓓姬!我的老?天爷蓓姬又上哪儿去了?”
安格鲁气急败坏地穿过满地海藻球,终于在化妆间找到了蓓姬。一身亮片红裙的性感女郎正拿着张报纸和小姐妹们说话,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哎呀,安格鲁,你怎么过来了。”蓓姬无视安格鲁即将爆发的怒火,“我的舞伴找着了吗?”
安格鲁指了指白薇:“你今晚的舞伴。”又指了指手表,“你现?在还?有5个?小时教会她。”
说完这番话,安格鲁气哄哄地走了。
蓓姬从?短暂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接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白薇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裤装,无奈地看着蓓姬:“要不换个?人?”
“换什么换。”蓓姬止了笑?,“要不是布莱恩那头倔狼死?活不同意,我早就拉你做我的搭档了。现?在可好,你还?是到我这里?来了。”
白薇默默地抹了一把汗,隐隐有羊入虎口的错觉。
“有裙子吗?”蓓姬问。
白薇答:“有的有的,在塔楼。”
“不用麻烦了,我有一条裙子可以给你。”蓓姬把报纸放在梳妆台上,“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拿过来。”
蓓姬婷婷袅袅地离开,化妆间里?的其他几个?姑娘笑?嘻嘻地瞅着白薇,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白薇咳了一声,试图说些什么:“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一位姑娘指着梳妆台上的报纸,笑?了起?来:“喏,彩虹巷又有新鲜事了。”
白薇闻言,好奇地看向报纸,只见那一页上刊登着一张大幅照片,照片上是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他被吊在一根树杈上,嘴里?塞着袜子,正惊恐地看向镜头。他那一张发白的大脸正怼着镜头,脸上、胸膛上的口红印无所?遁形。
“这是塔尔瓦家的小老?爷,趁着夫人带着孩子回庄园的当口,带着情妇去彩虹巷偷情。哈!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挂在了巷子口的树上。”一位红发姑娘乐得捂嘴直笑?,“现?在他成了整个?多伦城的笑?柄,他的夫人正急匆匆地从?庄园赶回来。”
另一位姑娘嗤道:“这家伙靠着夫人家族的庇护才得以发家,这么不要脸,活该!”
白薇嫌弃地将报纸挪远了一些,免得被那男人污了眼。她忍不住问:“彩虹巷是什么地方?”
红发姑娘说:“那是个老巷子,最初是一位富商送给女儿的礼物。据说富商的小女儿想?看彩虹,但多伦是个?雨雾之都,少有晴天,于是那位富商就命人将巷子里的房子刷成彩虹的颜色,这样女儿每天醒来都能看到彩虹。后来小女儿远嫁到了另一座城市,巷子里?的房子就闲置了下来。”
“那条巷子时常闹鬼,房子会吃人,地下有烈火,半夜还?有奇怪的音乐。大家都说彩虹巷里?藏着个?幽灵,千万不得半夜穿过彩虹巷,也不能碰巷子里?的东西,否则就会被幽灵吃掉。”
“没?有人管管那条巷子吗?”白薇不太?相信是幽灵作祟,或许巷子里?藏着什么人,做下了这些恶作剧。
“早些时候,摄岚街警署的探员管过的,但都不了了之。”红发姑娘耸了耸肩,“现?如今那个?片区要改建,彩虹巷过不久也要拆了。巷子拆了,里?头的幽灵也就不会出来作怪了吧。”
其他姑娘却?说:“那也不一定呀,如果幽灵躲进了其他巷子呢?”
正争执不下,蓓姬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走了进来。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蓓姬奇道。
姑娘们笑?着答:“在和薇说彩虹幽灵呢。”
“蓓姬姐姐信吗?”
蓓姬红唇一勾:“彩虹巷有没?有幽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男人就该被挂起?来示众。”
“好了,姑娘们,该干活了。”蓓姬拍了拍手,姑娘们叽叽喳喳地退出了化妆间。
房间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白薇盯着蓓姬拿来的那条裙子,目露难色。那是一条镶着两片的黑色一字肩短裙,裙子很瘦,白薇不知自己能不能塞进去。
蓓姬笑?起?来:“怎么,没?穿过这样的裙子?”
白薇点头如小鸡啄米。
“没?事,”蓓姬笑?意不改,“很快你就要穿上了。”
“换上。”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白薇只得硬着头皮走进了试衣间。
走出试衣间,白薇有些不自在,这条黑裙比她想?象中还?要短,行走间下意识要把裙子往下拉。
蓓姬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脸颊慢慢显出红晕。赶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彻底熟透前,蓓姬将她拉到了全身镜前。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蓓姬看着镜子中羞红了脸的少女,“你很漂亮,你的脸蛋,你的身段无一处不美好,你应当为你的美丽自豪。把背挺直。”
白薇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镜子里?的女孩雪肤乌发,原本的齐耳短发已垂肩,堪堪在锁骨处收了一个?俏皮的弧度。一字领恰到好处地衬托着她的胸型,线条优美,艳而不露。颈间浅碧色的吊坠将她的皮肤衬得越发白皙,几近妖魅。
不得不承认,镜子里?的她是美丽的,美得连自己也不敢直视,只是在过去十八年的岁月里?,这样打扮是不能被认可的,是要被莲夫人打手心的。
蓓姬扶着白薇的肩膀,正色道:“世人总爱往女人身上放枷锁,可悲的是,女人自己也往自己身上套枷锁。男人总以为所?有的女人盛装打扮就是为了取悦他们,可笑?,我穿漂亮的裙子只是因为我喜欢,不能因为他们想?得肮脏,就让我放弃自己的快乐。”
“男人着装是自由的,女人也应当如此,这无可指摘。”
蓓姬看着镜子里?那对瞪得滚圆的黑眸,不禁勾起?了唇角:“你把头发剪短,和布莱恩那群臭男人学?格斗,这没?什么不好,但我想?说的是,并?不是只有武装成男人才能变强大,我们女人本身就有强大的资本。”
白薇一怔。
“来啊,”蓓姬托着白薇的脸,细细地为她描眉上妆,“姐姐教你怎么做女人。”
***
鸟居,三楼。
大大小小的齿轮在房间内旋转,一排排玻璃管输送着不同颜色的液体,机械巨网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诺兰在操作台后已静坐了许久。面前的台子上是一堆彩色铝块,这是他从?圣玛丽恩教堂的地下室找到的,这些碎屑应该属于教堂里?毁坏的那个?魔方。
他不知道先知书里?出现?的新的魔方代表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或许先知书想?让他找到不止一个?魔方。如今他的手里?有一个?完整的魔方,以及这堆魔方碎屑。如果将碎屑拼成魔方,那么他手里?将拥有两个?魔方。
古老?的传说中,斯芬克斯是狮身人面兽,喜爱谜语和迷宫。那古兽生性顽劣,热衷于作弄人,回答不上它的谜语就会被它丢入迷宫之中,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能从?迷宫中走出来。
诺兰并?没?有领教过斯芬克斯迷宫的奥秘,但他推想?,迷宫的原理应当与魔方类似,都是空间的堆叠,只不过斯芬克斯迷宫更高级一些。
斯芬克斯迷宫会是他成为千面的原因之一么?
诺兰摇了摇头,想?不出所?以然?来。
想?不出来便罢了,就算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成为千面,他也依然?能与心爱的人相依相伴。
这便足够了。
第089章 03
Chapter03. 艳舞
夜幕很快降临, 查令街58号门外,马戏团的车队整装待发。
安格鲁站在?马车边清点人数,点到最后, 发现少了两个。他?正要嚷嚷, 便见两道袅娜身影从门内转了出来。为?首的是裹着貂皮大衣的蓓姬,至于后面那个, 安格鲁愣了愣。
他?当然知道那是白薇, 但短短半日不见,她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依然是那副熟悉的面孔,但那红唇似乎更艳了,墨色的眸子比往日更加明?亮, 眼里仿佛蕴了一汪春水,一个眼风就要勾去人的半条魂。
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却?好似一夜间盛开了。
安格鲁见过?盛装的白薇。他?曾驾着海藻马车送一袭红裙的白薇去皇家歌剧院, 那时候的白薇也很美?, 但彼时的美?是端庄含蓄的, 不像现在?,美?得明?目张胆, 摄人心魄。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 白薇走到了马车前。她裹着毛绒卷边的外套, 一手握着领子, 一手扶住马车的把手, 忽而转头对着他?笑了笑。
安格鲁突然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了。
“舞学会了吗?”安格鲁下意识把嗓音放柔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 “如果太难了也没关系, 尽力就好。”
白薇沉默了半晌,不太相信这是安格鲁会说的话。
蓓姬从马车的窗口探出头来, 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薇,好似在?说,看,这就是狗男人,怎么?打都打不服,你冲他?笑一笑,他?就服了。
白薇叹服。
马儿?吁了一声,踩着满地金花,嘚嘚儿?地拉着马车向着松胡广场欢快驶去。
***
夜晚的松胡广场热闹极了,马戏团的帐篷里早已座无虚席。
上一场木偶戏落了幕,赢得了满堂喝彩。
白薇在?后台碰见了刚结束表演的塞翁。戴着深蓝色面具的木偶师正坐在?木箱上整理?道具,几个孩子跑过?来,叽叽喳喳地向他?打听后续的剧情。木偶师温和?地笑了笑,塞给他?们一捧糖果。
送走了那几个孩子,塞翁抬头看向白薇,眉目含笑:“听说安格鲁拉你上台凑数。”
白薇无奈地垮了肩膀。
塞翁笑起来:“紧张吗?”
“你说呢?”白薇目光放空,“就在?和?你说话的这会儿?,我已经忘掉一组动作了。”
“那太抱歉了,”塞翁深刻检讨,“我这就闭嘴。”
前方的幕布被掀开一个角,安格鲁的脑袋冒了出来:“下一个节目,蓓姬!薇!”
白薇一个激灵。
“祝你好运。”塞翁哈哈大笑起来。
蓓姬踩着高跟鞋从后头过?来,握住白薇的肩膀:“走吧,该我们了。”
白薇被蓓姬推着往台上走,僵硬地转过?头:“我好像把动作都忘光了。”
“没关系。”蓓姬红唇一勾,“有我在?。”
舞台的幕布哗地拉开,耀眼的灯光打了过?来。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但容不得她多想,蓓姬已把她推了出去。
很快,白薇就明?白蓓姬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当舞伴足够强大,哪怕你忘了动作,也不会在?舞台上出洋相,因为?她能?预判你的舞步,接住你的动作,并把失误转化为?即兴的演绎。
蓓姬,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舞伴。
舞台一侧,格斗组的几个男人不知不觉看呆了眼。蓓姬的盛名他?们是知道的,没想到那只整天逮着他?们揍的小?猫也不遑多让。黑色的裙子将?她的窈窕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明?明?什么?也没有露,却?比什么?都没有穿还要叫人浮想联翩。
坎昆咕咚一声咽下了口水,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个念头:“四号先生好福气。”
什么?样的好福气?
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咽下了口水:可以名正言顺地撕开那条黑色的裙子。
如果换作他?们几个,大概会被那只小?猫撕开喉咙,然后压碎脊柱。但如果被这样的美?人撕碎,似乎也不失为?一种荣幸。
坎昆赞同地点了点头,就算把喉咙送给她撕着玩,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出息!”布莱恩面色铁青地一掌拍上坎昆的脑袋,又抬脚揣上那几个兔崽子,一边踹一边骂,“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的,丢不丢人?!”
坎昆几个被踹得嗷嗷叫,立刻缩着脖子,不敢再造次。
然而,当布莱恩的视线再度转向舞台上,他?的耳根还是不自觉地红透了。
热烈的欢呼与口哨声中,诺兰安静地坐在观众席的角落。
帐篷里的声音,大的,小?的,远的,近的,在?他?的脑海中嗡嗡作响。坎昆他?们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止如此,现场其他?人的惊艳与赞叹声也毫无遗漏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此刻他?有一股冲动,想要撕碎所有对白薇生了觊觎之心的人。
而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如果黑莓在?这里,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嘲笑他?。
“妒火,”虎皮鹦鹉必然一脸的幸灾乐祸,“诺兰,你把人类的坏脾性学了个遍。”
诺兰揉了揉眉心,将?脑海中纷杂如?*? 潮水一样的声音统统清去。
***
一曲终了,幕布落下。
台下掌声如雷。
白薇踩着高跟鞋往台下走,手脚还在?微微发颤。蓓姬笑呵呵地揽住她的肩膀,啵地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干得好!”
“今晚庆祝一下。”蓓姬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带你去个好地方。”
白薇好奇:“什么?地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蓓姬披上外套,“我们的演出结束了,可以提前走。”
“现在??”白薇迟疑。
“就是现在?,快的话还能?赶上马戏团的车队回去。”
白薇当即套上外衣,跟着蓓姬从马戏团的侧门溜了出去。
松胡广场的温度比帐篷里低了不少,白薇不禁打了个寒颤。蓓姬挽着白薇的胳膊,带着她往松胡广场的边缘走去。
走着走着,白薇发现不对:“我们这是要去……蛛巷?”
“对啊。”蓓姬点了点头。
蛛巷是什么?地方?那是魑魅魍魉盛行的地界,白薇只去过?一次,便不敢再轻易涉足。
“怕什么?,”蓓姬捋了捋银色的卷发,“蛛巷里有不少好东西。”
白薇只犹豫了片刻,便跟着蓓姬走进了夜幕下的庞大蛛网。
光线在?踏入蛛巷的那一刻黯淡下去。巷子两侧的店铺挂着劣质的彩灯,灯泡里闪着幽暗而艳俗的紫红色的光。空气里漂浮着酒精和?大-麻的味道,还有一些古怪的,腥咸的气味。石板地上湿漉漉的,残留着昨夜大雨的痕迹。
“薇,摆正你的表情。”蓓姬噗嗤笑出了声,“你这样是在?告诉别?人,我是个生客,好骗。”
白薇立刻端住表情。
蓓姬咯咯笑起来:“对,就是这样,再冷酷一些。”
两人最终停在?了一扇门前。
蓓姬伸手拍了拍门,门上哗地拉开一个小?窗口,里头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门外的两个女人。
“哎呀,是蓓姬小?姐,好久没光临了,快请进!”
门咣啷一声开了,蓓姬拉着白薇,走进了门内的光影交错中。
门内的世界令白薇瞠目结舌。率先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舞台上竖着五个钢管,五个水蛇般的舞者在?钢管上舞动。台下是环形的吧台,还有一些卡座,座里的人影明?明?灭灭,宛如魑魅。
“这这这……”白薇连舌头也捋不顺了。
“坐啊,”蓓姬招呼白薇往吧台前坐下,“请你喝酒。”说罢招呼调酒师上了两杯威士忌。
蓓姬撑着下巴,笑看着白薇:“没看过?脱衣舞么??”
白薇的脸已红透了。
蓓姬笑得花枝乱颤:“往台上好好看看。”
白薇将?眼珠子往舞台的方向挪了挪,惊愕地发现舞台上那些比水蛇还要妖娆的竟都是男人。那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有一张风流的好面孔,身材亦阳刚有力,只是舞姿阴柔得不像话。
阳刚与阴柔交替,竟也不违和?。
“喜欢哪个,让他?陪你说话。”蓓姬说着便和?一旁的男侍者打情骂俏起来。
白薇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蓓姬……”她弱弱地扯了扯蓓姬的袖子,“我还是先回去吧……”
这里太可怕了。
蓓姬正与那男侍者聊得火热,闻言看她一眼:“别?拘谨,今天我请客。”
“不是……”
白薇眼睁睁地看着蓓姬被那个男人拉走。
她拿起酒杯,灌了一口酒,冷不丁呛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旁边有轻笑声传来:“小?姐不会喝酒呢。”
白薇一哆嗦,便见台上的一位舞者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正含情脉脉地瞅着她。
舞者眉目俊朗,赤-裸的上身还带着热舞后的薄汗,在?幽暗的灯光下更显得性感与诱惑。
“小?姐初次喝这个不合适。”舞者俯下身,伸出舌尖舔了舔白薇的酒杯,“我请小?姐喝一杯更温和?一些的吧。”
白薇险些从座椅上摔下去。
“不了不了。”白薇连连摆手,“请问出口在?哪个方向?”
她已经晕头转向。
舞者正要上前扶住,却?被另一个人抢先。舞者不满地挑眉,却?在?看到来人时熄了气焰,低眉顺耳地叫了一声:“领班。”
白薇又是一哆嗦,连领班都过?来了。她忙不迭地背过?身去。
“我送你。”领班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了白薇的手腕。
白薇下意识压住对方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就要把人甩出去,谁知那人反手一制,竟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的攻势。
这力道……白薇心下一惊,手肘猛地送出,意图击碎那人的肋骨,但那人大掌一握,巧妙地扭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地转了过?来。
她要发狠再攻,却?在?看到领班的容貌时生生止住。
“诺兰?”白薇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诺兰怎么?成了这里的领班?她很快反应过?来,领班不过?是千面幻化出的一张面孔罢了。
诺兰握住她的腰,将?她抵入一旁的卡座。
“你来这里玩,怎么?不带我?”诺兰的声音如往常那样平静无波,白薇却?知道要不好。
“不不不,蓓姬带我来这里……来这里……”来这里干什么??庆祝?长见识?
白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来这里看舞蹈表演。”
诺兰看着她,浅碧色的眸子如一汪深潭。
“来看跳舞啊。”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跳给你看啊。”
第090章 04
Chapter04. 帽子
白薇几乎要溺毙在那汪深情款款的碧色深潭中。如果不是腰间那对大掌几乎要将?她捏碎, 只怕她立刻就要鬼迷心窍地点头。
好在残存的理智拉住了她。
“胡说,”她义正言辞道,“如何能让堂堂千面大人跳这样不入流的舞!这里实在无趣得很, 我?们出?去吧。”说罢她就要从他臂弯间钻出?去。
然而那双铁臂并不打算放过?她, 她还没来得双脚落地就被捉了回去,被迫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双手抵住他的胸膛。
“怎么就不入流了?” 诺兰看着那对乌溜滚圆的黑眸, 淡道,“我?还想看你?跳呢。”
白薇的脸颊烫得厉害:“我?不会跳舞。”
诺兰却道:“今晚在台上不就跳得挺好?”
白薇眼皮一跳,万万没想到诺兰也在台下。
“你?生气了么?”她瞅着他的眼,企图分辨他的情绪, “不想我?上台跳舞?”
诺兰压下心头翻涌的妒意:“你?喜欢跳舞那便跳,不必问我?。”若要折断她的翅膀把她囚在他身边,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他总归希望她开?心一些, 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生气了。”白薇笃定地说。
诺兰也不解释, 状似无赖地说:“那你?哄哄?”
白薇闻言挺直了脊背, 伸臂攀住他的脖颈,凑上去含住他的唇瓣, 细细地啃噬起来。
她像个坏心眼的猎人, 引诱得猎物张开?了嘴, 却又不再深入, 转而往下, 吻住他下巴上的小沟。湿热的吻一直向下蔓延, 绕过?他滚动的喉结, 落在他的锁骨上。贝齿也不安分, 经过?他的喉结时?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引人遐想的淡淡红印。
她打又打不过?他, 哄倒是可以试一试。
“这样可以吗?”她乖巧地瞅着他,足尖却不动声色地蹭着他的小腿。
诺兰微微一震,扣紧了她的纤腰。窈窕的身体贴上他的胸膛,软得仿佛要融化在他怀里。借着大衣的遮挡,他摩挲到了她黑裙后的拉链,于?是难耐起来,想要撕开?这条碍事的裙子。
但他克制住了。
“回家。”诺兰的声音晦暗不明。
白薇却好似没听见。她解开?他衬衣的纽扣,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软糯的声音钻入他的耳膜,令他耳根一酸。
若此刻怀中人要向他发?难,他必然心甘情愿地引颈受戮。
最毒不过?温柔刀。
诺兰长叹一口气,认命地说:“我?如何会生你?的气?”
末了又严肃了语气:“跳舞可以,但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就不要再来了。”
白薇咯咯地笑起来,挑眉看他:“就准你?来当领班,不准我?来看跳舞啊?”
诺兰蹙眉:“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要不是因为她,他何苦来这鬼地方受罪,密集的靡靡之音吵得他耳膜疼,台上扭来扭去的男人看得他眼睛疼,怀里这只小猫又气得他心肝疼。
偏偏他就拿她没办法。
白薇乐不可支地钻入他怀里:“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千面大人英明神武,自?然不会和我?一般见识,你?说是不是?”
诺兰闭口不答,这满嘴谎言的小骗子,他说一句,她能回十句。
“回家。”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起来。
***
蛛巷依旧笼罩在光怪陆离的色彩中,但有诺兰陪在身边,投在白薇身上的目光明显少了许多。
只有些不怕死的,扭着身段走到诺兰身侧,红唇吐出?一圈薄烟:“这位先?生,来我?店里坐坐?”媚眼一转,瞧见了白薇,于?是又补充,“不如叫上这位小姐一起,三个人的乐趣那可是顶顶美妙啊。”
“滚。”诺兰浑身戾气。
白薇莞尔,原来绅士也有不绅士的时?候。
小巷如错综复杂的蛛网,诺兰熟门熟路地带着白薇在蛛网的枝杈间穿行,刻意避开?了那些情-色之地。
“你?对这里很熟啊,”白薇挽着他的胳膊,“以前常来?”
诺兰没有隐瞒:“是常来。”
不等她诘问,他接着说:“有时?候我?需要用一些特?别的原材料,这些材料大多不能在多伦流通,但在蛛巷的黑市,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弄不到的东西。”比如他要修复的那块魔方,所用的一些原材料就只能到蛛巷里找。
白薇恍然大悟,不禁好奇:“黑市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不行。”诺兰一口回绝,“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黑市隐藏在蛛网最深的角落,云集着来自?各个大陆的行脚商,其中不乏非人类族裔。
那里鱼龙混杂,是骗子和小偷最喜爱的去处,好些个黑心商贩将?货物说得天花乱坠,临到头却要买家的一只手、一双眼睛甚至半颗心脏作对价,这时?候买家要反悔也来不及了,黑市最常见的就是强买强卖。
白薇见他拒绝得干脆,不免遗憾,但一想自?己也没什么需要去黑市才能找到的材料,便不再挂心。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她拽着他的胳膊,作出?一副非要去黑市见识的模样,逗得他眉头紧皱,一筹莫展,又见他这副愁苦的模样实在可爱,于?是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颊。
诺兰一时?茫然,这才知道上当,却依旧无可奈何。
两人行至拐角,白薇忽而拉住了诺兰:“我想去那里看看。”
诺兰顿住脚步,转头望去,白薇指的是一家帽子铺。店铺正在巷子的拐角处,看上去有些年岁了,透明的橱窗里摆着各式奇形怪状的帽子。
这家帽子铺太过?正常,以致于?在蛛巷中显得格格不入。
诺兰没有拒绝,跟着白薇走进了铺子。
白薇在店铺外就相?中了一顶帽子。那是一顶又宽又大的海盗三角帽,皮革制作的帽檐上嵌满了大大小小的金币和银元。这顶帽子和希德再相?配不过?了。
“小姐好眼光。”迎面走来了个头发?花白的瘦高女人。她已有一些年纪,深咖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身上穿着斜襟的艳色印花长裙,左侧鼻翼戴着一个小小的金色圆环。
“这是一顶能带来财富的帽子。”
女人拿起帽子,扯掉帽子上的一块金币,就在下一秒,被扯掉金币的地方长出?了一个相?同的金币。
白薇惊讶极了,竟然还有能长金币的帽子,希德一定喜欢。
“这顶帽子多少钱?”白薇问。这样一顶帽子,只怕价格不菲。
女人没有回答,只笑眯眯地看着白薇:“小姐,你?的眼睛真漂亮。”
白薇刚刚听诺兰讲过?黑市,心里打了个突,正准备说不要了,便听那女人又道:“帽子不是什么稀罕物,一枚银元就好。”
诺兰掏出?银元放在了柜台上。
“多谢这位先?生。”女人双手合十。
白薇拿着帽子,晕乎乎地走出?店铺。她走出?一段距离,抬头问诺兰:“这顶帽子只要一枚银元?”
诺兰笑起来:“帽子店的主人是个女巫。”
“诶?”
“你?再扯掉一个金币试试。”诺兰说。
白薇不明所以,于?是扯掉了帽子尖端的一块金币。很快,帽子尖端又长出?了个新的金币。
“现在你?摸摸自?己的口袋。”诺兰又说。
白薇一头雾水地去摸大衣的口袋,这一摸之下她愣住:“我?的钱包怎么瘪了?”
她连忙把钱包拿出?来,仔细一数,包里少了两块金币!
“我?的金币呢?”白薇愕然。
诺兰努努嘴,示意她看帽子:“这不在那儿么。”
白薇这才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会生钱的帽子,这分明是会偷钱的帽子。
要退货么?白薇掂了掂帽子。
当然不。她把帽子戴在了头上,再也没有谁比希德更适合这顶帽子。
蛛巷不知不觉到了尽头。
白薇踏出?巷子,眼前不是松胡广场,诺兰选择了蛛巷的另一条分叉,于?是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白薇四面张望了两下,附近的街区看上去有些荒凉,路灯昏暗,不见行人。正对面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两侧的砖瓦房被刷成了五彩的颜色。
诺兰说:“这是坎顿街,这片街区要拆了。穿过?这条巷子,后面就是查令街。”
白薇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条巷子有名字吗?”
“它是不是叫……彩虹巷?”
诺兰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个称呼。
白薇扯了扯诺兰的袖子:“彩虹巷前不久闹了鬼。”
“是么?”诺兰不甚在意,“这么晚了,鬼也该睡觉了。不过?我?们动作快些,也许能赶在它睡着前看一看它的真容。”
白薇有些心动,又犹豫起来:“那幽灵据说是会吃人的。”
诺兰叹了一口气:“幽灵也是挑嘴的。”像这只小猫这么麻烦的,幽灵断然是不敢吃的。
白薇没明白什么意思,正要发?问,便被诺兰搂住肩膀。
“走吧。”诺兰揽着她走进彩虹巷,“就算幽灵不想睡觉,我?想回家睡觉了。”
彩虹巷里安静极了。
巷子两侧的路灯幽幽地照着路面上的两个不速之客。
白薇忍不住打量两侧的房子。
这些砖瓦房虽然老了,但依然很漂亮。彩虹色的外墙鲜艳依旧,岁月非但没有剥夺它的美,反而赋予了它时?光沉淀的独有韵味。每一面石墙、每一扇窗户后面,似乎都藏着一个老故事。
“这个花环真美。”白薇指了指挂在石墙上的一处装饰花环,不同颜色的小雏菊和满天星缠绕成一股,中间还嵌了一朵蝴蝶兰。花环由藤条串起来,吊在一处阳台下。花环的底端挂着几个小铃铛,不知还能不能发?出?声响。
白薇伸出?食指,拨了拨一个小铃铛。
叮铃铃。
清脆的铃音在幽静的巷子里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铃音突然疯响起来,无数个铃铛同时?发?出?了声响。铃音此起彼伏,似乎还有旋律,隐隐听来像一首童谣。
白薇呆愣在原地。
诺兰摊了摊手:“看样子,你?把幽灵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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