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12
Chapter12. 雕刻
芬提着马蹄灯, 扛着兔首雕塑往楼上?走。
木质的楼梯吱吱呀呀地响,似是承受不住一人一雕塑的重量。
最后,芬停在了阁楼前。
这是个上?了年岁的阁楼, 正中央悬着一盏老式吊灯, 四壁的墙纸都已斑驳,好几?处甚至整块剥落。东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相框, 相框里什么也没有。
阁楼只有一扇菱形小窗, 正对着后院。白?薇想,她?在后院里看到的灯光,大概就?是从这里来的。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统共两把?椅子、一张四角长桌。那张桌子看上?去是阁楼内最新的家具, 桌上?铺着整洁的白?布,桌子一角从高到低地码着一排斧凿类器具,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芬将马蹄灯挂上?门边的铁架, 接着把?雕塑放在了那张长桌上?。
这是白?薇第一次在明亮的灯光下?静观这座雕塑的全貌。它?保持着匍匐的姿势, 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女人的美背纤腰与鱼尾的婀娜半身。兔首人身鱼尾的怪异组合竟意外地显出美感来。
这一看, 便移不开眼了。
“嚯,先前真没看出来, 这个雕塑这么性感。”蓓姬啧啧赞道, “你瞅瞅那腰臀比, 再看看那曲线, 也不知这是哪个雕刻师的杰作。”
“尤物。”蓓姬下?了结论。
芬显然也沉醉在雕塑的线条美中, 他抚过雕塑的纤腰, 又顺着腰部往下?, 流连在丰满圆润的臀部。
他的神态是那样?温柔, 仿佛掌心?抚过的是他的情人,以致于当他从桌上?那排器具中抽出了一柄凿子时, 无人觉察出不妥。
可下?一瞬,他挥动手?臂,狠狠凿向了雕塑的腰部。
凿子撞击石头的声音尖锐而短促,在这样?寂静的深夜,尤为刺耳。
白?薇和蓓姬都被?这一下?惊得没了反应,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优雅的男人不遗余力地凿着雕塑的腰。
叮,叮,叮。
一下?接着一下?,又准又狠。
芬依旧是那副谦和温柔的模样?,可他手?中的力量却野蛮而狠辣。
“他疯了么?!”蓓姬声音发颤,“好好的雕塑,为什么要砸了它??”
白?薇不懂雕刻,她?只觉得心?惊肉跳。
仿佛芬凿着的不是雕塑,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原本完美无瑕的腰部很快出现了裂痕,不一会儿?就?被?砸了个稀烂。
转眼间,雕塑断成两截。
芬静静地凝视着断裂的雕塑,片刻后换了个榔头,一把?砸向了鱼尾的中部。
他把?雕塑的上?半身和下?半截鱼尾挪到一旁,抱着凿下?来的臀部端详起来。半晌后,他换了小个头的凿子和锉刀,细细地雕琢那段腰臀。他的手?指灵巧得不像话,三两下?便将碎裂的部分?恢复如初。
他不止修复了碎裂的地方?,还将鱼尾的痕迹也消去,甚至补上?了细节、调整了曲线。
待一切竣工,呈现在长桌上?的是半截属于女人的腰臀。
新的雕塑和原先那个比起来,线条更流畅,体态更婀娜,比例更完美。
蓓姬已然忘了刚刚砸雕塑时吓人的场面,她?完全被?芬的手?艺折服,下?意识喃喃道:“原来那个技术高超的雕刻师就?是他啊……”
白?薇却盯着被?冷落在角落里的那两截雕塑。
原本匍匐着的上?半身翻转了过来,兔首恰对着白?薇的方?向。它?依然闭着眼睛,双手?平举,指尖残留着干涸的泥印。
在泥地里写下?那个名?字的,是你么?
白?薇突然害怕听到答案。
芬做完了这一切,缓缓伸了个懒腰。他把?废弃的两段雕塑收拢,熟练地用盖在桌上?的白?布包裹起来,又取下?铁架子上?的马蹄灯,一手?提灯,一手?拎着包裹,走出了阁楼。
白?薇二人躲在马蹄灯中,跟着芬回到了小楼的入口。男人打开门,走下?台阶,将把?白?色布包裹着的雕塑废料扔在了院子边缘的草地上?。
“蓓姬,趁现在。”白?薇当机立断,“跳下?去!”
蓓姬却道:“不行,就?差一点儿?我们就?能摸到真相。如果这时候半途而废,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你冷静听我说,”白?薇无奈,“真相不重要。”
重要的是马戏团的未来,莱昂的下?落,以及你的安危。
蓓姬说:“如果我们被?发现了,你就?从我的本体抽离出去,不会有事的。”
白?薇气结:“我是这个意思么?”
“我明白的。”蓓姬笑起来。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几?句争执间,芬举着马蹄灯走上了台阶。他跨进门来,再次落了锁。
只是不知下一次开锁,会是什么时候。
这一次芬没有去阁楼,他直接去往了二楼的卧室。
他进卧室后没开灯,只借着马蹄灯微弱的光脱掉了外套,接着又脱去了衬衣、裤子。
很快,他身上?什么也不剩了。
他赤着身体走到房间内的一面镜子前,抬起胳膊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
藏在珍珠里的两个女人一时无言。
今夜委实太过离奇。
“他……身材不错。”蓓姬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
芬的身体确实漂亮,肌肉匀实却不夸张,每一块肌理都显得恰到好处,马蹄灯泛白?的光给他的身体打上?一层淡淡的蜡,令他看上?去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蓓姬忍不住道:“他还要看多久?”这个男人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肉-体已足足半个钟头,她?从未见过这样?自恋的男人。
蓓姬刚说完,镜子前的男人突然动了。
他一拳砸向了镜子。镜子龟裂开,血顺着裂痕淌下?来。
“我的乖乖!”蓓姬吓得心?肝都要跳出来,“行了我知道了,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白?薇也吓得不轻,她?看不清芬的表情,只见他在碎裂的镜子前站了一会,便往房间内的大床走去。他掀开被?子躺进去,伸臂搂住了枕畔的什么东西。
“蓓姬,”白?薇心?口发颤,“床上?好像……有人。”
“床上?原本就?躺着一个人!”
自进入这个卧室,她?们谁也没有发现屋子里已有人。而现在,距离她?们不远处的床上?,竟悄无声息地躺着一个人。
蓓姬不可置信:“那为什么我感受不到那个人的气息?”
白?薇再次沉默。
为什么感受不到气息呢?
也许根本就?没有气息。
白?薇依稀辨认出,床上?的是个女人。海藻般卷曲的长发垂落下?来,摇曳在床沿。
女人脖子以下?盖着被?子,一只手?伸出了被?子,此刻正被?芬执在掌中。
男人低着头,温柔地摩挲着女人的手?背。
白?薇以为,床上?的两个人也许会发生点什么,但什么也没发生。
芬整了整被?子,侧身面对着女人,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了芬匀长的呼吸声。
此时大约过了凌晨四点,窗外依旧漆黑。
穿堂风呜呜地吹,隐隐夹杂着夜枭的啼鸣。
蓓姬心?有余悸:“薇,今晚的事情,你想明白?了吗?”
过了许久,蓓姬才等?来白?薇的回答。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透着疲惫,“但我想,第四具尸体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了。”
蓓姬色变:“你是说床上?那个……”
白?薇摇了摇头,她?头一次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蓓姬,”白?薇忽然问,“你能不能看出来,芬的本体是什么?”
蓓姬愣住:“他不是人类?”
“你觉得他是人类么?”
蓓姬语塞。此前她?不觉有异,现在经白?薇这么一提醒,她?再看芬,便觉得哪哪都透着古怪,这个男人身上?的某些特质似乎真的符合某些古老族裔的特征。
但具体是什么,蓓姬便看不出来了。
白?薇赶在天亮前从蓓姬的本体中抽离了出来。甫一睁眼,她?便对上?了一双绿荧荧的眼睛。
虎皮鹦鹉伸着脑袋杵在她?眼皮子底下?,显然已等?候多时。
“黑莓?”白?薇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黑莓哼哼两声:“诺兰出门前嘱托我,让我来瞅瞅你有没有好好睡觉。”
“看样?子,你没有呀。”它?看着白?薇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出门告状。
“诺兰呢?”白?薇想起,半夜醒来时诺兰便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他去找莱昂了。”黑莓说。
白?薇一愣。
黑莓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你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嘛。求偶期的雄兽要是连这点问题都处理不好,那他也太没用了。”
白?薇摸着颈间的坠子,愣怔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飞速地转身打开了门。
黑莓见白?薇不说话,反而要出门,当即扑扇着翅膀跟了上?去:“诺兰让我好好看着你!”
“哦,看着我什么?”白?薇随口问。
“看着你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好的,知道了。”
“别以身犯险。”
“嗯。”
“不可以看别的雄性生物!”
最后一句不是诺兰说的,是它?自己加的。
黑莓话还没说完,房门已砰地在它?脑门前合上?,险些夹到了它?的喙。
它?懵了懵,接着炸开了毛。
“女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生物!”
白?薇从塔楼飞奔而下?时,院子里的花草虫兽都醒了。
“我就?知道,蓓姬怎么会有事呢!”安格鲁抱着胳膊笑起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整个马戏团都知道,他在杂技大厅里踱步了一夜,只大家都不提。
昨夜,谁又能安眠?
希德笑眯眯地立在喷泉中央:“我收到布莱恩传来的讯息,他很快就?要回来了。据说,他找到了莱昂的不在场证明。”
这可真是意外的好消息。
庭院的气氛瞬间松快了起来。
“这次莱昂回来,一定要给他好好地记上?一笔!”希德恨得牙痒痒。
白?薇笑了笑,可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始终没有落地。
***
国王十字街的连环凶杀案因嫌疑犯越狱而愈发棘手?,负责侦办该案的霍尔警官亲自出马缉拿逃犯,于是多伦方?面的部署只得另择他人。
这烫手?山芋毫无悬念地落在了卢克手?中。
这天下?午,卢克正焦头烂额地翻阅案卷材料,一封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信封上?盖着摄岚街的邮戳。
卢克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
这封信,终于来了。
他裁开信封,取出信纸。
纸上?只三行字:
国王十字街咖啡馆,
雕刻师,
芬。
卢克的眉头皱了起来。
两天后,摄岚街警署接到报案。
一位清洁工在国王十字街的街角发现了第四具尸体。
第072章 13
Chapter13. 杀意
第四具尸体生前是位舞娘, 于一年前失踪。
被发现时,女人已?了?无生气。她被砍成了?两半,身体自?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部分不翼而飞。警方在现场及周边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也没?能找到尸体缺失的部分。
白薇在报纸上读到了?第四具尸体的消息。
多伦早报刊登了?这位舞娘生前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风情万种, 一头大波浪卷发,一对?碧蓝如海水般的眸子。她穿着贴身的鱼尾亮片短裙, 在舞台上纵情热舞。
她的名字叫, 弗丽佳。
蓓姬看到那个名字,吃惊地?捂住了?嘴:“她她她……”
“那么芬卧室里的女人是怎么回事?”蓓姬忍不住问。她在马蹄灯里藏了?一天一夜,待第二?天清晨才找了?个机会跑出来?。那一天一夜里,床上的女人始终没?有气息, 从不喝水进食,也不起身离床。她就?像木偶,乖乖地?躺在床上, 等着芬回来?。
因此蓓姬一直以为, 芬床上的女人就?是第四具尸体, 直到她看到了?报纸描述的,被砍掉了?腰臀的可怜女人。
白薇沉默。
蓓姬先?前说得?没?错, 那些雕塑是活的。只她大概没?想到, 是这样的“活”法。
那天夜晚, 她们误打误撞地?观看了?一场谋杀。
没?有惊惶的尖叫, 没?有四溅的鲜血, 也没?有残破的肢体。有的只是一场艺术的雕刻, 蓓姬甚至由衷地?称赞了?那位雕刻师的手艺。
“希德, ”白薇转头看向一旁的雕塑, “你说,有没?有哪个觉醒的族裔能把活人变成雕塑?”
希德想了?半天, 有些为难:“你是说,把活人封在雕塑里不吃不喝长达一年?”
白薇点头:“听上去匪夷所思,但也许能利用……”她顿了?顿,企图找到合适的词,“……魔法?或者你们常用的别的什么?”
希德叉着腰笑起来?:“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吗?”
“我们只是受到魔法大爆发的影响,恰好?觉醒了?的幸运儿而已?。比如安格鲁,手不能?*? 提肩不能抗,就?操纵针线的功夫强些;莉莉安,跳舞勉强能看,却?是条水蛇,连毒液都?喷不出来?;蓓姬,活了?一百岁的眼珠子,除了?视力好?些能当望远镜,还能干啥?诶蓓姬你打我干什么……”
希德左扭右扭地?躲避蓓姬的攻击,继续说:“还有布莱恩和莱昂老大,力气大能打架,但就?算没?觉醒,他?们也一样能打。我们原来?是什么,现在还是什么,只不过多了?自?我意识。我们和人类分属不同的种族,仅此而已?。”
“魔法?”希德萧索一笑,“你以为谁都?像你的四号先?生吗?”
白薇闻言抬眸:“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希德瞪眼,“他?可和我们不一样,虽然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第一次魔法大爆发之前你那位四号先?生就?已?经存在了?。”
这样吗?白薇还真不知道。
“那些远古时期的古兽,譬如龙、凤凰,他?们在魔法大爆发之前就?存在,不过现在大概一只都?不剩了?。中古时期,有一小部分人类也能使?用魔法,他?们和魔鬼做交易,以此换取调动魔法元素的能力,我们管他?们叫黑魔法师。”
“四号先?生既不是古兽,也不是黑魔法师,那么他?也许属于第三类。”
“第三类是什么?”白薇问。
“神吧。”希德摊了?摊手,“超脱于自?然的未知存在,那只能是‘神’了?。”
忽然,希德凑过来?,神色凝重:“你……该不是被骗了?吧?”这小猫儿虽爪子锋利,但架不住年纪小,保不准就?被那不知什么来?头的老怪物几句花言巧语给诓骗了?。
白薇神色不变,不答反问:“按你这么说,觉醒的族裔大多保持着原本的特征,那么你呢,你的特点是什么?”
雕塑,又能做些什么?
蓓姬听到这一问,乐了?:“希德,你倒是说说,你能干什么?我好?歹能当个望远镜,你呢?”
希德一时语塞。
“我……”他?搓搓手,“我能……我能装点咱们的院子啊!你看,有了?我,整个院子更美了?不是?还有,我能开庄啊,赌钱也是一把好?手……”
“行了?行了?。”蓓姬嫌弃地?摆手,“知道了?你什么都?不会。”
白薇又问:“雕塑会走路吗?”
蓓姬越发嫌弃:“对哟,你连路都?不会走。”
希德涨红了?脸:“那个,雕塑嘛,本来?就?不会走动,也不可能因为有了?自?我意识就?乱跑呀。况且雕塑觉醒很不容易的。”
他?忽然来?了?兴致:“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觉醒的么?”他?还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段往事。
一句话成功勾起了白薇和蓓姬的好?奇心。
希德得?意起来?:“那个时候这座城市还不叫多伦,这院子也没?被黄金谷马戏团买下来?。”
“当时这里是一处驿馆,供贵族官员临时下榻。第三次魔法大爆发后大概两个月,一位女长官住了?进来?。她不知在查什么案子,早出晚归,偶尔连着几日彻夜不归。”
“有一天深夜,她从外头回来?,突然在我身边停了?下来?。她掏出一枚金币扔进喷泉,对?着我许了?一个愿。”
觉醒需要许多契机,除了?魔法,还要有渴望觉醒的意识。于是,部分早开灵智的动植物在懵懂中完成了?觉醒。
但静物如何才能有意识?
静物的意识多来?自?于它们的主?人。
修筑在庭院深处的雕塑,少与人接触,驿馆里来?来?去去的贵族也从未为它停留。
它本没?有机会觉醒。可就?在那天晚上,那位长官来?到了?它身边。她的一个愿望赋予了?它觉醒的契机。
于是,它成了?他?。
“如果真的有雕塑在觉醒之后可以自?由行走,”希德叹道,“那么令它觉醒的契机一定很特别。”
如果那也是一个愿望,那么一定是个强烈到极致的愿望。
白薇托着下巴,没?有说话。
芬到底是不是一尊觉醒的雕塑?如果是,他?为何与其他?觉醒的雕塑不同?如果不是,那么他?到底是什么?
布莱恩自?从上次传讯回来?后便没?了?消息,没?人知道他?所说的“莱昂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但这一次,白薇不着急。
就?算没?有不在场证明,她也有办法给莱昂脱罪——只要剩下的雕塑还活着,或者,芬房间?里藏着的那个女人还在。
***
月上梢头。
多伦郊外的酒吧。
赶路的旅客难得?有了?歇脚处,三两围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醉意上来?了?,不免大谈旅途中的奇闻异事。
大厅内吵嚷嚷一片。
诺兰坐在角落的桌子边,面前的酒一口也未动。
他?低着头,看着怀表。
霍尔眼睛一斜,便瞥见怀表盖上贴着的人物小像。雪肤乌发,黑眸红痣,正是夜闯他?办公室的那只小白猫。
霍尔:“啧。”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诺兰收起了?怀表。
霍尔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很晚了?,睡一觉吧,明天再赶路。”
诺兰平静地?说:“如果你没?有跟来?,我已?经找到莱昂了?。”
“那可未必,”霍尔笑起来?,“如果没?有我,你大概还要多兜几个圈子。”
诺兰无言。莱昂不愧是活了?几个世纪的老油条,一路布下重重迷障,分明人就?在多伦附近,却?叫他?们兜了?许多圈子。
“毕竟是我设了?饵才让他?越狱。”霍尔说,“眼下他?的行踪还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是他?很聪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看穿了?我的把戏,我们得?赶在他?发现前找到他?。”
诺兰赞同:“所以,我们现在出发吧。”
霍尔捂住脑袋,缓缓地?抹了?把脸:“我不知道阁下是哪一种非人类,但是……”他?猛地?抬起头,扒开眼皮,把布满血丝的眼睛凑到诺兰面前,“人类是需要睡眠的。”
“我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诺兰不为所动。
霍尔沉默半晌,道:“我肯定他?明天会出现在圣玛丽恩教堂。”
诺兰蹙眉:“圣玛丽恩教堂?”那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他?与白薇的交集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对?。”霍尔舔了?舔嘴唇,“莱昂回到多伦以后,已?经不止一次去了?那里,但他?似乎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你知道他?想找什么?”
霍尔裂开嘴笑了?:“知道啊。”
诺兰问:“是什么?”
霍尔掏出打火机,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又狠狠吸了?几口,这才满足地?喟叹一声,开始解答诺兰的疑问。
“喏,是这个东西。”霍尔从怀里拿出了?一根手指粗细的石块,放在桌上。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莱昂似乎很宝贝这东西。据我调查,当年红方A震碎一十六人的骨头,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
“当然,你手里那个是假的,是我按着图纸做的赝品。真的不知在哪里,我想莱昂应该也不知道真的在哪儿,否则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假的玩意儿就?巴巴地?越狱了?……”
诺兰拿起桌上的石块,细细端详起来?。
他?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真的在哪里——他?在白薇的楠木小妆奁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那小妆奁里躺着三枚骨钉。
地?藏骨,地?藏身死后留下的尸骨,可灭九命地?藏,可诛永生不灭者。
霍尔一边抽着烟,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无意间?一抬眸,正撞见诺兰望过来?的目光。
他?一哆嗦,手中的烟夹不稳,险些掉了?。
多年刀口舔血如他?,一眼就?分辨出了?诺兰眼底的杀意。
第073章 14
Chapter14. 追查
“怎么, ”霍尔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因为?没办法连夜赶路,不高兴了?”
诺兰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等小事动怒。
台阶已经给了, 他们能否继续合作, 就看诺兰的反应。
霍尔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心脏却如擂鼓, 砰砰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 令人胆寒的杀气?倏然退去,霍尔紧绷的神经一松,这才发现脊背和手心都沁了汗。
“早点休息,明日赶路。”诺兰将假骨钉推到了霍尔面前。
霍尔神色复杂地拿起那枚石块。诺兰的情绪变动皆从看到这石块起, 莫非他也和这小玩意儿有什么瓜葛?纵心底疑窦丛生,霍尔这时?也万万不敢开口询问。
眼?下不是好时?候,保住性命要紧。
“那么我先?回?房间了。”霍尔捏起帽子, 冲诺兰简单地行?了个礼。
诺兰点了点头。他依旧坐在桌子后, 长腿交叠, 面容平静。
他望过来?,眼?睛如一汪深潭, 了无波澜。那目光令霍尔不寒而栗, 仿佛浑身被扒光, 每一个毛孔里的秘密皆无所遁形。
躺在酒店简陋的小床上, 霍尔不禁吁了一口气?。这个临时?同伴, 只怕比莱昂还要难对付。
不管了。他把?帽子扣在脸上, 既走到了这一步, 总不能停在这里。
睡吧, 明日还有一场硬战。
天刚蒙蒙亮,霍尔就醒了。他洗了把?冷水脸下楼, 见诺兰已经等在了大厅里。
两人也不多话,简单吃了早餐,骑马往圣玛丽恩教堂而去。
清晨的郊外,已有赶集的农夫三五成群,沿着泥土小道往市集方向?走。
这一处小路尤其狭窄,诺兰和霍尔放慢了速度,便听路边那几个农夫议论起多伦城内的新闻。
“这才过了多久,已经死了四个。”
“听说第四个女人被砍成两截嘞!”
“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凶手?”
“谁知?道呢,警署的长官都是些贵族老爷,哪里有空管这个。”
诺兰看了霍尔一眼?。农夫口中的长官正稳稳地骑着马,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议论。
“当?真放得下国王十字街那个案子?”
霍尔呵了一声?:“离了我,这案子就破不了了?”
“国王十字街的案子有的是人去做,可?是红方A那个案子只有我能做。”霍尔说,“摄岚街警署已经安排人接手了,据说是个不错的苗子,臭名昭著的开膛手就是他捉住的。”
诺兰闻言点了点头:“是吗,那一定是个厉害的苗子。”
两人赶到圣玛丽恩教堂时?,天色尚早。
教堂荒芜已久,通往教堂的小道杂草遍布。教堂外壁一片焦黑,有的部分已坍塌。
霍尔将马留在了树林深处,与诺兰二人徒步往教堂走去。
“你确定莱昂今天会来?这里?”诺兰仔细辨认周遭的声?音波动,没有发现莱昂的动静。
霍尔推开布满灰尘的教堂大门:“我肯定。就算他发现其中有问题,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偌大的教堂空荡荡的,祷告台和两侧的座椅早已被烧成了灰。诺兰经过原本祷告台的位置,下意识顿了顿脚步。
白薇就是在这里褪骨重生的。
“虽然我确定他会来?这里,但是教堂这么大,我不知?道他会藏在哪一个角落。”霍尔挠了挠脸颊,“我来?这儿搜查了两次,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莱昂为?什么频频往这儿跑呢?”这个疑惑堵在霍尔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为?什么认定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整座教堂已被烧得什么也不剩了,就算原先?留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也早就湮灭于那场大火之中。
诺兰问:“你把?教堂都搜了一遍?”
“就差没翻个底朝天。”
“地下室也找过了?”
“找过了。”
诺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如果莱昂想要找的确是骨钉,那么他最有可?能去往的就是教堂地下室,因为?那里曾经放着瓦多佛小姐的尸骨。
巧的是,瓦多佛小姐的尸身存放在地下室没多久就起了一场大火。
尸身付之一炬,骨钉不复存在。起火前与尸体同处一室的那位老牧师也死在了大火里,断绝了骨钉被偷偷带走的可?能。
时?至今日,诺兰隐隐后怕。万幸有当?年?那场大火,否则地藏骨流落在外,于白薇而言终究是个隐患。白薇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却不得不挂心。
再回?忆起当?初种种蛛丝马迹,诺兰更加肯定,那位老牧师的出现不是偶然。只是不知?他放火是为?了销毁地藏骨,还是为了偷走地藏骨。
可?无论为?了什么,都不至于将自己也烧死在火里。
这是一个悖论。
除非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霍尔在教堂主厅里晃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我们就在这里等?”
诺兰摇了摇头:“得换个地方。”
“去地下室。”他说。
诺兰已许久未踏足这间地下室。眼?前的小室与记忆中大不一样,只有中央那个石台依旧保留着原本的模样。那里曾放着瓦多佛小姐的棺椁。
霍尔在地下室里转了一圈,看看壁炉,摸摸石壁,末了转到诺兰身后,皱着眉头道:“这里……”
“不像久无人居的样子。”诺兰收回?了落在石台上的目光。
霍尔挑眉,没想到诺兰把?他的疑虑说了出来?。这家伙分明从进?入地下室起便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谁料周遭的一切竟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霍尔搓了搓指尖的粉尘:“那个人很谨慎,并不刻意碰触屋内的东西,但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痕迹。”
他半蹲下来?,以掌撑向?石台边的地面:“TA的活动范围很小,尤其喜欢待在这里。”接着眯起眼?观察地面上的灰尘,“个头很小,至少不是成年?男性的体格。”
所以,不是莱昂。
霍尔站直身子:“我先?前来?搜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样的痕迹。看来?,那个人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很长。”
栖居在废弃地下室的,多是无家可?归之人。他们通常夜间宿在这里,白日外出活动。
霍尔与诺兰来?到圣玛丽恩教堂时?,天并未大亮,微弱的天光无法通过地下室外的石窗抵达这里。通常这样的情况下,暂居于此?的人不知?天亮,应当?还在睡梦中。
霍尔与诺兰对视了一眼?。但是眼?下,人呢?
诺兰凝神捕捉四面的动静,然而地下室里安静极了,除了他们二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嗐,一个流浪儿罢了,犯不着这么紧张。”霍尔松快地笑起来?,“我们倒是该想一想,一会儿躲在哪里才不会被莱昂发现。”
地下室就这么点地方,一眼?扫过去,边边角角尽在眼?底,藏也藏不住。
霍尔走到壁炉边,摸着下巴琢磨:“也不知?能不能塞进?这壁炉的管道里。”说罢他一猫腰跨进?壁炉,双手撑着管道底部,就要往上蹿。
突然,他定住了。
“诺兰……”霍尔的声?音低了下来?,似乎害怕惊动了什么。
“这里有东西。”
诺兰闻言一肃,大步走到壁炉前:“什么?”
霍尔拧着眉头看向?石块砌成的管道:“上面卡着个东西。”他试探了一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活物。”
“真是见鬼,为?什么壁炉的管道里会藏着一头冰原狼?!”
***
清晨,几缕阳光从云缝中漏出,投向?了摄岚街警署的某个房间。
房间内,卢克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却不知?梦到了什么,猛地惊醒。
他甫一睁眼?,便看到了白薇。
晨光中,一袭针织白裙的少女立在黑板前,仔细地看着板上钉着的材料。她的肩膀上栖着一只虎皮鹦鹉,时?不时?啄一下她的鬓角。
那一瞬间,卢克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醒了?”白薇转过头来?。
“啊。”卢克愣愣地望着白薇,竟忘了问她是如何进?到这个房间的。
白薇笑了起来?:“案子的进?展还好么?”说完又看向?那块黑板。
黑板上除了霍尔警官理出来?的线索,又添了些新的材料,这些新材料大部分与国王十字街的一位咖啡馆老板有关?。
白薇已把?有关?芬的部分浏览了一遍。芬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他与兄长相依为?命,经营着一家咖啡馆,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不和邻里打交道,唯一的兴趣爱好大概就是在院子里雕些小玩意儿。
不难看出,芬的雕刻技术很好。他甚至在一年?前获得了多伦某个雕刻比赛的金奖。那场比赛的报道被裁了出来?,钉在了醒目的位置。
卢克被这么一问,登时?不好意思起来?。这个案子没有半点进?展。
他收到了神秘人的来?信,但不明白为?何那封信指向?了芬。第二具尸体和第三具尸体被发现时?,芬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因此?一早就排除了嫌疑。
虽不知?那封信到底有何深意,卢克依然按着信的指示调查了那位咖啡馆的主人。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调查竟发现了些古怪。
“薇小姐认识咖啡馆的主人么?” 卢克问。
“芬吗?”白薇摇头,“不太熟,只去店里喝过两次咖啡,我倒是与他的兄长打过交道,我看过他演的木偶戏。”
卢克沉默了半晌,问:“那你知?道,芬与塞翁其实并不是血亲兄弟么?”
白薇目露惊讶。
“塞翁是孤儿,自幼在福利院长大。”卢克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白薇,“十二岁那年?,他被领养了。”
白薇翻开文件,看到了十多年?前的那条收养记录。
收养人那栏填着:安琪,女,1738年?生,原北奥尔滨人。
安琪在1758年?来?到多伦并定居,同年?在福利院里带走了一个小男孩。
右上角贴着安琪的照片。
那是个体格纤瘦的年?轻女人,容貌静美,目光谦和。
白薇微微一愣。
卢克看了白薇一眼?,递过来?一份报纸。
报纸的角落刊登了一则讣告:安琪,1769年?12月安息于国王十字街239号。落款是塞翁。
白薇又是一愣。安琪竟离世得这样早。她二十岁领养塞翁,两人也不过共同生活了十年?。
“安琪的葬礼结束后,塞翁多了一个弟弟。”卢克说,“塞翁对外说是远房亲戚。”
既是孤儿,哪里来?的远房亲戚?
更何况,芬与安琪长得惊人的相似。
白薇把?芬的照片与安琪的照片摆在一起,虽然他们性别?不同,但骨相几乎一模一样。
卢克适时?地补充道:“我们的记录里,安琪只比芬大十岁。”
那么,芬不可?能是安琪的孩子。
但或许安琪有尚在世的兄弟姐妹?
卢克摇了摇头,拿出了另一份北奥尔滨城的报纸和文件。
白薇狐疑地接过来?,报纸上圈着的也是一则讣告,死者是一位叫莱安娜的女人。文件则是莱安娜的个人信息。白薇翻开文件第一页,霎时?顿住。
莱安娜与安琪长得极为?相似。
“不止这些。”卢克指了指桌上的一沓文件和报纸。
白薇来?到桌前,挨个翻看过去。
这几份报纸来?自不同的城市,每一座城市中死去了一个人,另一座城市便开始有另一个人的记载,而这两个人的体格、样貌、骨相,一模一样。
就好似一个人厌倦了一座城市,于是换个身份去到了另一座城市。
卢克看着白薇,斟酌道:“也可?能,她不想让周遭的人发现,她的容颜不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
白薇想,卢克的措辞真委婉。
如果换一个人,大概就要直接说:这个人,不是人类。
白薇沉吟半晌,问:“那么她最早有记录的地方是哪里呢?”
卢克的神色忽然微妙起来?。半晌后,他指了指桌上的某个档案袋。
“我能看么?”白薇犹豫。
“看吧。”
白薇打开档案袋,拿出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已泛黄发脆,她小心翼翼地翻阅起来?。
她以为?这是安琪的档案,却未料文件里记载的是上个世纪的一位女长官。
档案首页贴着这位长官的小像。她穿着一身军官制服,眉目英挺,五官艳丽,宛若带刺的玫瑰。肩上和前胸的勋章,昭示着她曾立下的赫赫功勋。
尤金,白薇默默地念着这位长官的名字。
尤金长官的履历很丰富,白薇翻了许久也没翻完她的生平。终于,她在最后一部分记载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尤金从战场回?归后,屡破大案,却未料栽在了最后一个案子上。她被削去爵位,回?到了乡下。在乡下生活的那段时?间,她收养了一个男孩。
照片中的男孩已是成年?人的模样,有着和芬相同的容颜。
但此?刻,白薇的目光并没有在这张照片上停留太久。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尤金的最后一个案子上。
最后一个案子封存已久。
凶手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红方A。
1673年?冬,警方在尤金的部署下成功抓获红方A。
可?谁知?就在圣诞节前夕,红方A越狱了。
尤金私放了红方A。
第074章 15
Chapter15. 石化
卢克也没有想到一查能查出这么些古怪, 但就算芬藏了秘密,这与国王十字街的那宗案子有什么联系呢?他尚无头?绪,于是静观白薇的反应, 不知?她能否看出些线索来。
却听白薇问:“卢克, 你能和我说?说?红方A么?”
卢克一愣,没料到白薇竟对陈年旧案感兴趣:“我在皇家?警官学院读书的时候, 学过这个案例。大约上个世纪末, 这一带出现了个杀手,短时间内连续杀死了十六个人。手段尤其残忍,据记载,十六个受害者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
“那是一个相当狂妄的杀手。”卢克回忆道?, “他作?案从不善后?,现场到处都是痕迹,他似乎并不怕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中。因此那个案子虽然轰动?一时, 但破案并没有难度, 警方很快就找到了凶手, 只不过……”
他顿了顿,斟酌道?:“出现了个意外。”
白薇:“这个意外, 是尤金长官么?”
卢克挠了挠脸颊:“红方A的名声太大了, 警方把他专门关在了一处地牢, 地牢的钥匙由尤金长官保管。那段时间, 尤金长官几?乎住在了地牢, 也是她亲自提审红方A。”
“关押期间, 红方A很配合, 一切风平浪静。两个礼拜以?后?, 他将?接受审判。但就在审判前夕,他越狱了。”卢克平静地陈述那段过往, “地牢的门是用钥匙打开的,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当时尤金长官就在牢房前。”
牢门开着,地牢空了,尤金恰在现场。
“后?来的审讯变成了针对尤金长官的审讯,但她什么也没说?,没有辩解,也没有交待。这桩案子就这么成了悬案。尤金长官被?剥夺了爵位,离开了警界。好在红方A后?来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作?案。”
十六人碎骨案成了悬案,尤金渎职案也成了不解之谜。
当年在地牢里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红方A的案子还有人查吗?”白薇忽然问。
卢克摇了摇头?:“这个案子年代太久远,已?经封存了。”这么多年过去,证据和线索都湮灭了,就是红方A本人大概也早已?不在人世。
突然,卢克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也许……还有人在查这个案子。”
“谁?”
卢克抱着胳膊踱了两步,抬眼看向白薇:“霍尔警官。”
“有传闻,霍尔警官这些年一直暗中调查红方A的案子。”
仿佛一阵惊雷炸响,白薇捏紧了手中的文?件。
霍尔警官之所以?申请来调查国王十字街的连环杀人案,也许并不是他对案子本身感兴趣,而是他从中看出了当年红方A案的线索。
这两个案子没有相似之处,那么又是什么让霍尔警官觉得国王十字街的案子可能成为红方A案的突破口呢?
白薇想起那夜,她潜入霍尔办公室,在黑板上看到的几?行标注。
红方A,
斩骨刀,
1673,
杀手。
这些标注的旁边,钉着莱昂的照片。
错了,白薇摇了摇头?,她一开始就想错了,突破口不是国王十字街连环杀人案,而是莱昂。
霍尔警官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莱昂。
莱昂和红方A一定存在什么联系,霍尔警官一路追踪莱昂至多伦,恰好碰上国王十字街的案子与莱昂有牵扯,这才临时起意介入案件,借这个案子控制住莱昂。
这么看来,莱昂越狱可能没这么简单。任何?一位理智的警官都不会放下整个案子,只身缉拿嫌疑逃犯,更何?况眼下又一具尸体被?发现了,除非……
除非霍尔警官另有所图。
放长线,钓大鱼。
倘若霍尔的目标是莱昂,那么如?何?为莱昂摘掉罪名便得重新考量了。
白薇想,等不到布莱恩的证据了。眼下案子尚在卢克的掌控中,她得利用好这个机会,赶在霍尔归来前,终结这个案子。
容她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把真凶送到卢克手中。
不过首先她得弄明白,芬到底是什么。
***
圣玛丽恩教堂,地下室。
霍尔和诺兰合力将?壁炉管道?中的冰原狼拖了出来。
冰原狼的尸体已?僵硬,砸落在地时发出一阵闷响,荡起了一片呛人的粉尘。
霍尔瞪着地上的庞然大物:“这是……”这冰原狼的尸体看上去有些古怪,死亡后?尸体僵硬再正常不过,可是怎么会僵硬成这样,看上去就像一座灰扑扑的雕塑。
“它没有死。”诺兰蹲下来,仔细查看了一番。
霍尔不信:“它已?经没有呼吸了,心跳和脉搏也都停了。”这都僵硬成石块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诺兰道?:“心跳和脉搏都在,只是你感觉不到。”
“它只是石化了。”
“石化?”霍尔头一遭听到这个说?法,“什么意思?,变成石头??”
诺兰从冰原狼身上捻下了什么东西,递给霍尔。
霍尔神?情凝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谁知?一看,不就是一棵拇指长的小草?他低头?又看了看,确实是个不起眼的绿色植株,只带着股怪味,有些刺鼻。
“这是茛苕。”诺兰说?,“这种植物来自中古时期,它会在猎物靠近时散发出独特的味道?,麻醉猎物的神?经。这时候,猎物往往行动?迟缓,一个不察就会粘上茛苕的分泌物,只要粘上了分泌物,猎物就会慢慢石化。”
霍尔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小草丢了出去。
诺兰瞥了他一眼:“放心,这株茛苕已?经死了,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霍尔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虽然调查红方A多年,但并没有什么机会直接接触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或许他碰见了,但无人同他解说?,因此便忽略了。
“听起来,像神?话绘本里的桥段。”霍尔把那棵茛苕捡起来,细细地观察,“这小小的茛苕,该不会是美杜莎的眼睛吧?”
“不。”诺兰说?,“美杜莎之眼确有其物,但不是茛苕。茛苕有自己的称号。”
“是什么?”霍尔忍不住问。
“少女坟墓上的瓦片。”
什么乱七八糟的?霍尔瞪着眼没说?话。
诺兰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他皱着眉看向石化中的冰原狼。这冰原狼他应该是见过的,就在查令街58号门外,他们还有过短暂的交手,彼时这头?冰原狼误以?为他对白薇不轨。
白薇叫他什么,布莱恩?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沾染上了茛苕?茛苕的生长条件极为严苛,自古以?来便是难养的稀有植株,至今存留下来的茛苕也大多在第二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避世隐居,归于山林。就连诺兰也有许多年没见过茛苕的痕迹了。
若是放在往日,诺兰不会理会这头?倒霉的冰原狼,但谁让他是白薇的朋友?不救,小猫儿大概是要生气的。所幸布莱恩刚刚开始石化,还能救回来,只是过程有些麻烦。
“你的打火机借我一用。”诺兰向霍尔伸出手。
“干什么?”霍尔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放在了诺兰手上。
哪知?诺兰打了火,就往冰原狼身上引。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小小一簇火光瞬间蔓延,腾地烧遍了冰原狼全身。
“你干什么?!”霍尔险些跳了起来,“莱昂随时可能出现,你却在这儿烧火?特地告诉莱昂我们在这儿呢是吧?快灭火啊灭火……”
突然,霍尔噤了声。
一片火光中,石化的冰原狼陡然睁开了眼。
黑魆魆的眼珠子,像勾子,狠狠钉在了霍尔身上,令他整个汗毛倒竖。
诺兰却似乎不惧大火,凑近冰原狼,拍了拍他的背:“教堂北偏东32°方向有一片湖,跑。”
话音刚落,冰原狼竟然站了起来,用力一抖,身上石化的部分纷纷崩裂,像蜕皮,一个个从狼身上剥落,但随着石块脱落,火直接烧上了皮毛,发出滋滋的声音。
冰原狼一阵低吼,像一颗火球,风一般冲出了地下室。
霍尔愣了好一会,这才道?:“我们搞出这么大动?静,该怎么善后??一会儿莱昂出现……”
“晚了。”诺兰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烟灰。
“什么?”霍尔一时没跟上。
诺兰指了指耳朵:“莱昂已?经来了。”
“什么?!”霍尔猛一个激灵,“在哪儿?”莱昂来了多久,他发现他们的踪迹了?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
诺兰按住霍尔的肩膀,平静道?:“他还在,没有走。”
“也?*? 不会走。”
霍尔冷静了下来。
地下室里安静了下来,光从走道?的石窗口漏了进来,灰尘在光束中翻滚。
石阶上,隐约出现了个人影。
霍尔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看着人影向他们走来。
人影的样貌逐渐清晰,凌乱的金棕色短发,暗沉的棕色眼瞳,两颊的胡子没来得及刮,显出些不修边幅的野性。他依然穿着入狱时的灰色西装,上衣敞着,露出了古铜色的胸膛。
来人正是莱昂。
莱昂的目光扫过霍尔,最后?落在了诺兰身上:“多谢你。”谢诺兰救了石化的布莱恩。
诺兰颔首。这是个不错的开端,至少不必剑拔弩张,而他也确实不是来和莱昂打架的。
“知?道?你越狱的消息,大家?都很紧张。”诺兰说?,“薇让我来的。”
莱昂眼皮一动?。
诺兰盯着莱昂,接着说?:“请跟我回去吧。”
霍尔一惊,什么回去,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他需要借助莱昂找到红方A,怎么可能放莱昂回去。他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莱昂道?:“不行,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诺兰似乎早已?料到莱昂会有这样的答复:“是因为这个?”说?罢向莱昂抛过去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
霍尔眼尖地认出,这不就是他拿给诺兰看的石块?当初在酒店,诺兰分明已?经把石块还给了他,现在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莱昂凌空接过石块,只一眼,便收回了怀中,再抬眸看向诺兰时,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
“哪里来的?”莱昂问。
诺兰答:“瓦多佛小姐尸身烧毁前,我存下来的。”
话音未落,远在石阶上的莱昂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诺兰的脖子。巨大的冲力将?诺兰狠狠地砸进了墙面。
电光石火间的变故令霍尔震惊,他立刻上前帮忙,却见莱昂忽然转头?,冲着他一阵低吼。狮吼险些震破霍尔的耳膜,他在这阵声波中倒退了好几?步,足下绊到了什么,整个人仰面栽倒。
“你手里还有多少?”莱昂冷冷地问。
诺兰盯着莱昂的眼睛,那里溢出了克制不住的惊愕和愤怒,以?及一抹稍纵即逝的恐惧。
“你说?呢?”诺兰反问。
莱昂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都拿出来。”
“你打算拿它们做什么?”
莱昂紧抿着唇,眼底的戾气愈发浓烈。
诺兰试探道?:“莫不是用它杀死……”
地藏二字还未出口,诺兰感到脖子上的蛮力陡然上了一个台阶,他知?道?不能再试探了,否则他的脖子真的要断了。
“放松。”他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看……”他掏出另一枚骨钉,举到莱昂眼前,捏碎,“这是假的。”
莱昂的手微一松。
“瓦多佛小姐死后?,尸身焚毁,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诺兰望进莱昂的眼睛:“我和你一样,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你是谁?”莱昂显然没有全信他的话。
“薇的爱人。”诺兰答。
莱昂的眼中闪过了复杂的神?色。良久,他松开了手。
诺兰揉了揉脖子:“嘶——”下手有些重啊。
莱昂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诺兰,末了嗤道?:“弱不禁风。”话里话外,皆是不满意。
诺兰动?作?一顿,客气道?:“打一架?”
霍尔摸着砸出了血的后?脑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你们……”这两人显然已?狼狈为奸,诺兰怕是早就忘了什么叫契约精神?。
诺兰弹了弹身上的灰,是了,除了确定莱昂是友非敌,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譬如?,红方A。
突然,地下室狠狠一震。霍尔好不容易站稳,又摔了下去。
诺兰和莱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又是狠狠一震,天花板上簌簌地落下灰来。
下一瞬,地下室的突然涌进了大把大把彩色的光,光影爬上墙壁,将?四?面的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染上了浓烈的色彩。
霍尔愕然:“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然而这一句话后?,霍尔消失在了诺兰的视野里,同样消失的还有身旁的莱昂。
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下了诺兰。
诺兰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下室逐渐变成了个空间六面体。
六个面不断地变幻色彩,像极了魔方。
真是有趣。诺兰想,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古老?的法器了。
先是皇家?大剧院里吸收光的容器,再是眼下这个构筑虚幻空间的魔方,那些古老?的、消失在时间洪流里的器物一样样地出现在他面前。
到底是谁趁他不备放下了魔方,又想做些什么?
这些问题大概得等他从魔方里走出来,才好逮着始作?俑者问一问。
诺兰开始回想,这个魔方到底有什么特别。首先是虚构空间,将?他与莱昂、霍尔隔开,接着制造幻象,将?他们分别击破。
幻象尤其恶毒,专门挑人心底最深的欲望,令人猝不及防,溺毙其中。
诺兰记不清上一次是因为什么受困魔方,毕竟年代太过久远,但他记得自己很快就从魔方里走了出来。魔方最引以?为傲的幻象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他没有欲望,生不出幻象。
这样想着,诺兰踏出了第一步。然而,眼前的色彩并没有像他记忆里那样归于沉寂,反而更加活跃。一道?窈窕的身影从色彩中走出,婷婷袅袅地向他走来。
她赤着脚,穿着他常穿的浴袍,发梢还带了点水汽,想来是刚沐浴完。颈间的浅碧色吊坠微微地晃着,衬得她肤如?凝脂。
诺兰恍然,原来他已?经有了欲望。
他任白薇攀上他的脖颈,嬉笑着吻他,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虚无,但他动?弹不得。
真是,要命。
第075章 16
Chapter16. 传记
光影悄悄散去, 只剩下眼前人的色彩,雪肤乌发,明眸皓齿。
她看上?去分外乖巧, 往日里的爪牙统统不见了。
诺兰抚着她的脖子?, 捻起?她的发梢:“留长发好不好?”
“好呀。”白薇环着他的腰,笑嘻嘻地答应。
于是诺兰趁势而上?, 与她打商量:“穿上?这个好不好?”那是他哄了许久, 她也不肯穿的薄凉衣物,哪怕只穿给他看,她也是不肯的。
这一次,他只这么一提, 怀里的人便顺从地点头。
“我们?试一试这个?”
“好呀。”
“永远不要离开我。”
“好呀”
俯首帖耳,百依百顺。
诺兰知道,这是从他欲望中剥离出的“白薇”, 完全按着他的心意生长, 他要她寸步不离, 她便一步也不迈,他要她满心满眼只有他, 她便再也看不到其?他。
可是这样?的“白薇”, 不是他爱的那一个。
他爱的那一个, 有自己的主意, 会嗔会怒, 最擅长撩拨人后?逃之夭夭, 令他寻遍无果忧心忡忡, 近来更是为了帮朋友洗刷罪名早出晚归, 不曾与他好好温存。
他爱的白薇,就是这么不听?话。
可他只爱这一个。
眼前的“白薇”觉察出了诺兰的疏离:“怎么了, 你不喜欢么?”
她露出困惑的神色:“但这就是你最喜欢的样?子?呀。”
诺兰眼里的欲色褪了下去。是他喜欢的没错,乖巧可人,百依百顺,可也像失了灵魂的傀儡,没了生机。
他退开一步,同时?抬手阻住了“白薇”的靠近。
她有些委屈:“可是刚才你明明很快乐。”
他摇了摇头:“那是因为我想她了。”
“我想她了。”他说,“我迫切地想回到她身边,听?她说话,感受她的体温,所以我得尽快解决这里的麻烦。”
话音刚落,整个空间碎裂开来,他幻想出来的完美爱人也随之土崩瓦解,化作了光点。
诺兰的视线中再度出现了色彩斑驳的空间六面体,只是这些色彩流窜地有些吃力。
魔方?快要解体了。他想。
六面体颤动着,从上?往下坍塌。诺兰等着重回现实空间,不料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巨大的火舌舔上?他的衣角,试图将他整个吞没。
诺兰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四面像是某处荒野,怪石嶙峋,杂草丛生,火不知从哪里烧起?来,蔓延了目之所及的整片土地。火海之中,遍布动物的尸体,有小如野兔、山雉,大如鬣狗、棕熊。远处的天边,传来刺耳的啼鸣,又?很快淹没在火燎之声中。
诺兰可以肯定现实中的不存在这样?的地方?,所以他眼下还在魔方?中?
火海一隅,诺兰寻到了莱昂的背影。
莱昂站在一块巨石边,一动也不动,任大火在他身上?灼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看来这里是莱昂的幻象。
诺兰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莱昂的幻象显然比他的精彩得多,也更难破解。他对?莱昂并不了解,无从知晓破解幻象的关?窍。
他避开火舌,往莱昂那里走去。
空中的鸟鸣声突然增大了数个分贝。诺兰下意识抬头,惊讶地见一只浴火的凤凰从头顶呼啸而过。火凤长翅所过之处,抖落无数火种,火种落地的刹那,腾地燃成了新的火舌,张牙舞爪地舔向四周的草木。
原来这场大火源自这只凤凰。
远古的凶兽,几个世纪前就已销声匿迹,却出现在了莱昂的幻象中。
诺兰还未从惊愕中回神,便见凤凰俯冲向地,就在他以为它要撞上?地面时?,火势倏而一弱,平地上?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轮廓。
凤凰化成了一个成年男人。
莱昂似乎与他相?熟,大步地朝他走去。
“你疯了?!”莱昂几乎吼出声。
男人不为所动:“涅槃火烧不掉这些骨头。”
骨头?诺兰看向离他最近的尸体。那是一只烧焦的鬣狗,焦黑的皮肉下突出了几根骨头。骨头虽脏污,但完好无损,毫无火灼的痕迹。
“涅槃火也不行吗?”莱昂的声音中透着恐惧,“这么看来,守着大钟的那群杂碎已经成功制造出了东国的‘骨头’。”
男人摇了摇头:“这些是无用的。”他从死去的野兔身上?折下半根骨头,毫不犹豫地戳入自己的手掌。
“你不要命了?!”莱昂下意识爆了粗口,“你难道不知道……”下一瞬,他顿住,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手掌上的伤口。
诺兰也蹙眉望向男人被骨头洞穿的伤口。血淋淋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并无异常之处。
只听?男人道:“愈合的速度慢了一些,但并非不可恢复。这些东西无法杀死我们?,他们?的实验失败了。”
男人将半截骨头丢掉:“无论他们从东国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术,目前来看是无用的。”
莱昂松了口气:“那么接下来我需要做些什么?”
“尽快找到那十六个试验品。”
男人说完这句话,似是感应到了诺兰的目光,偏头朝他望了过来。也正是这一偏头,令诺兰看清了他的面貌。
他有着一张英俊的面庞,五官并不算深邃,却分外细腻,多一分则显阴柔,少一分则显粗犷。然而这不是最吸引诺兰的地方?,令诺兰久久不能移开眼的是男人的双瞳。
那是一双纯粹的,黑如泼墨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诺兰只在白薇身上?看到过。
这只远古火凤竟有着一张东国人的面孔。
***
多伦城内,月光从半弧形的石窗洒入了皇家图书馆的一张书桌上?。
书桌中央立着一盏楔形的烛塔灯,晃晃悠悠的烛光印着铺了满桌的旧报纸。白薇趴在报纸堆里,睡着了。
窗外,入夜的钟声当当地敲响。
白薇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半晌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这是皇家图书馆,多伦城内最古老的图书馆,它的年岁比多伦城还要大一些。也只有这里还储存着当年有关?尤金长官和?红方?A的报道。
她花了一天时?间,找来了所有现存的书面材料。红方?A的报道与卢克说的相?差无几,除了一些添油加醋的猎奇推断外,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她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将这些报纸放到了一边。
眼下她更关?注的是尤金长官的信息。直觉告诉她,芬的来历与尤金有着密切的联系。
好在这位上?个世纪唯一的女长官确实吸引了不少媒体的目光,有关?她的报道足以垒成一座小山包。白薇筛掉那些连篇累牍的溢美之词,又?过滤掉许多捕风捉影的绯闻轶事?,这才找到了尤金长官辞去公职之后?的报道。
尤金被削去爵位后?回到了故乡北奥尔滨的一个小乡村,她在那里过上?了悠闲的田园生活。
“……她不愿自己的污名累及家人,于是与丈夫和?平分手,吻别她的孩子?们?……独居生活并没有令她郁郁寡欢,她在院子?里种植了许多花草,每至春夏,院子?里总有馥郁芬芳,令人沉醉。
……她还是一位隐藏的艺术家,房间里挂着的油画、桌子?上?摆着的装饰雕塑,大多出自她的手笔,如果没有战争,这位优雅的女士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白薇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终于在一篇泛黄的传记中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位腼腆且礼貌的青年,尤金很少谈起?他,但当他们?目光相?触时?,眼底的默契让人觉得,这或许不仅仅是尤金晚年收养的孩子?……
……他既是她的助手,又?是她的孩子?,在他的陪伴下,尤金走过了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文字旁配了一张老照片。年迈的尤金披着格子?大方?巾,坐在院子?的藤椅中,眉目安详。她的身后?是一方?小庭院,绿草茵茵,繁花锦簇。芬站在她背后?,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
传记中还有些零散的图片:尤金的卧室、她伏案写作的桌子?、还有一些她与朋友往来的信件……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了白薇的注意。照片里是一张方?形的便签,夹在一本上?了锁的硬皮本里,与便签一起?夹着的是一朵干枯的雏菊。
便签上?写着:
Yee,
我已老去,
但爱没有。
纵观尤金生平,她的身边无人叫Yee这个名字。传记的作者推测,这或许是尤金少女时?期的恋人。
白薇把登载图片的那页立起?来,透过烛光看去,隐隐约约从便签的底纹中看出了一个花体字母——A。
A?
白薇心里一咯噔。
莫非是……红方?A?
突然,烛台灯上?的蜡烛灭了。
白薇一个激灵,啪地合上?了传记。
夜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来,荡起?了一侧窗帘。
是风。她松了一口气。
夜已渐深,图书室里早已没了人。
白薇揉了揉太阳穴,今天就到这里吧。她拿起?一根蜡烛,从壁灯里借了火,准备将书本放回原位。
她将报纸叠好,抱着大大小小十多本书走进了书架间。
一排排书架高而厚重,将原本微弱的光线阻隔得更为稀薄。
她站在书架前,按着字母编号寻找书本该放的位置。架子?上?的书放得久了,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其?间混杂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怪味。
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她打了个呵欠,是什么呢?
白薇找到了位置,正要把书放回去,冷不丁透过书的间隙看到了一张脸。
书架的另一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显然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于是大大方?方?地冲白薇露出了笑脸。
白薇登时?睡意全无。
她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了,在国王十字街咖啡馆后?院的草地上?,她和?蓓姬挤在珍珠中,闻到过这个味道。这个古怪的,令人陷入昏睡的味道。
最后?的意识里,白薇看到芬绕过书架,将散落在地上?的传记捡了起?来。
他翻开其?中一页,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将书放回了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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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17
Chapter17. 爱人
当白薇再次睁开眼睛, 率先入目的是一盏摇摇晃晃的吊灯。黄色的灯光透过斑驳的灯罩撒了下来,刺得她?眼睛一眯。
她?认得这里,这是芬的阁楼。
白薇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可四肢僵硬, 骨头仿佛生了锈,总也不听使唤。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这才勉强坐了起?来。
芬不在, 阁楼里只有她?一人。阁楼内的陈设与上次她?和?蓓姬潜入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桌上多了许多石膏碎屑。她?心里一咯噔,转头看向阁楼的角落。果不其然,角落里堆放着废弃的雕塑。
白薇数了数, 一共有四个雕塑被砸了个稀烂。
四个雕塑,四条人命。
白薇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五个雕塑被毁,也不知道芬带她?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她?只知道, 她?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她?着急地想站起?来, 未料手肘碰到了什么东西,传来咔吧一声轻响。
白薇动?作一顿, 接着转头, 冷不丁一张木然的笑脸映入眼帘。她?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身后, 一个成年人大小的人偶倚墙而坐。
人偶是个女人, 海藻般的头发垂散下来, 覆在了赤-裸的身体上, 它身上覆盖的皮层柔软而有弹性, 看上去与真人无异,只一双眼空洞洞的, 制造它的人似乎忘了给它刻上眼珠。
人偶了无生气地委顿在墙边,安静、无害。
白薇的眉头却越拧越紧。这是……芬床上藏着的女人?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未料竟是一具人偶。
人偶的手和?腰,恰是她?熟悉的。它手指甲上涂着鲜红的丹蔻,白薇在第一具尸体贝丝身上看到过这样色泽的丹蔻——可怜的女人被砍断了双手,蜷缩的脚趾上恰涂着同样的红色甲油。人偶的腰就更眼熟了,白薇曾亲眼见芬将这截曲线曼妙的腰肢从兔首雕塑上斫下来。
这人偶的手不是它自己?的手,腰不是它自己?的腰,那么它的腿脚、胸脯和?脖颈,又是属于谁的?
不同的部分被拼接得很好,一点也看不出缝合的痕迹。这技艺,大概只有巧手安格鲁能?与之媲美。
白薇扶着墙站了起?来,不敢去看四散在角落里的破碎雕塑。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魔幻的夜晚,被拦腰斩断的兔首雕塑睁开了眼,与她?四目相对,而她?却无能?为力。
白薇摸到门边,拧了拧门把。不出所料,阁楼的门锁上了。她?不敢使劲,生怕这老旧的锁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引来门后的刽子手。
她?放轻脚步,在阁楼内转了一圈,思索着是化出原身从阁楼的小窗逃走,还是直接破门而出与芬硬碰硬。她?不知道芬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一身蛮力到底能?不能?制得住那个看似柔弱的男人。
面对未知,白薇不得不谨慎,于是她?抬头望向那扇菱形小窗。
窗子目测能?容纳得了体格纤细的女人,或许不必化成小猫儿也能?从那里逃生。这样想着,白薇双手攀住窗沿,用力往上一撑。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如?果我是你,还不如?把门撞开,也好过从这扇窗子出去。”
白薇一惊,扭头一看,便见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偶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她?。人偶没有张嘴,但声音分明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仿佛为了打?消白薇的疑惑,人偶又道:“你看看,窗外是什么。”
白薇惊疑不定地往窗外望去。窗外一片昏暗,依旧是记忆中?的后院,后院中?奇形怪状的雕塑匍匐在原地,只是雕塑与雕塑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她?凝眸细看,惊愕地发现?那像波浪一样翻滚的竟是院子里的草。不过短短数日,原本稀疏的草地突然茂密了起?来,小草不受控制地疯长起?来,张牙舞爪,形同水蛇。
怎么会这样?白薇下意?识缩回了攀着窗台的手。
她?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小草,或者?,院子里种植的根本就不是小草。
人偶见她?看到了院子里的情状,不禁笑了起?来:“如?果你这时候跳下去,会变得和?她?们一样。”
她?们?白薇一愣,她?们是谁?
那些?……变成了雕塑的女人们么?
疯长的草浪中?,雕塑的形态发生了变化。它们齐齐睁开了眼,在草浪中?痛苦地挣扎,仿佛置身熊熊烈火中?,走不脱,也喊不出声。
“对呀,”人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被苏醒的茛笤叶沾到,很快就会石化。”
白薇从窗台下来,断了想要跳窗而逃的念头。她转过身,背靠着墙,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偶。
人偶似乎许久不曾动?了,此时正缓慢地适应身体的各个关?节。
白薇忽然道:“芬?”
人偶略一顿。
“你是芬。”白薇越发肯定。人偶的嗓音虽然雌雄莫辩,但依然可以分辨出是芬的声音。
难怪芬没有绑住她?的手脚,就这么放心地让她?一个人待在阁楼,原来他从始至终就在她?身旁,无声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叫错名字了。”人偶抚了抚海藻般的长发,“我是安琪。”
白薇说:“安琪和?芬,本就是一个人。”
“不是!”人偶突然吼道,“他们不一样!”
白薇凝滞了一瞬,接着放缓了语气:“怎么不一样,他们明明一模一样。”
“安琪是我造的,芬不是!”
“那么芬是谁造的,”白薇淡道,“尤金吗?”
空气霎时一凝。
尤金这个名字突兀地出现?,搅乱了人偶的思绪。
白薇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于是继续往下说:“当年尤金没有收-养-孩-子,她?自己?造了一个。”
“她?亲自雕刻了一个心目中?完美的人像,那个人像就是芬,我说得对么?”
所以她?找不到芬幼年时的任何图像资料,因为他从诞生之初就是青年人的模样。
“你说你不是芬,怎么可能?呢?”白薇紧紧盯着人偶的脸,不放过上面任何情绪波动?,“难道你不满意?尤金给你塑造的身躯,想要自己?造一个?”
人偶静静地听着白薇的追问,脸上的情绪逐渐平复。
它没有回答白薇的问题,只笑着摊开手,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你觉得我好看么?”
白薇不知它想要做什么,于是没有急着开口回答。不过平心而论,这个人偶是美丽的,尤其它的身段,优雅婉转的颈项,高耸浑圆的胸脯,不盈一握的纤腰,修长有力的四肢,每一寸曲线都雕琢得恰到好处,只那张脸寡淡了些?,与曼妙完美的身躯并不相称。
“好看。”白薇说。
人偶满意?地笑起?来:“还差一些?。”它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还需要一张五官典雅的脸。”
“选脸的时候最讲究,因为不仅要挑五官相宜的,还要找到一双完美的眼睛。我找了许多人,五官好的不在少数,但眼睛总逊色一些?。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那么我只能?单独找眼睛了,虽然没有天生五官相配的好,但总归聊胜于无。”
人偶说到这里,看向白薇:“我差一点就要放弃了。”
白薇直觉人偶接下来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但依然耐着性子等它往下说。
“好在我找到了你。”人偶笑得越发开怀,“我梦寐以求的五官,以及梦想中?的眼睛,你都有。”
白薇沉默了,似乎在消化人偶的话。
过了半晌,她?开口道:“你想要我的脸?”
人偶点了点头。
“好啊。”白薇同意?,语气松快得好似他们商量的是明天要去哪一个集市买哪一块面包。
“你可以取走我的脸。”她?说,“但是有一个条件。”
人偶笑起?来:“噢,猎物要和?我谈条件。”
白薇耸了耸肩:“不愿意?谈也可以,不过……”她?顺手拿起?长桌上的镐子。
就在人偶以为白薇要拿着镐子与它搏命时,却见白薇将镐子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脸。
“你不答应,我就划烂我的脸。”
雪肤乌发的少女笑得顽劣,似乎一点也不惧怕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她?甚至用了几分力,镐尖扎破了皮,血珠冒了出来。
人偶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拿捏住了命门。
“你说吧。”它的语气不太好,“什么条件?”
白薇舔了舔滑至嘴角的血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人偶笑了:“就这个条件?”
“你早说嘛,”它的心情好了起?来,“你把脸上的东西放下来,我跟你说。”
见白薇没有将镐子放下来的意?思,人偶绕过长桌,走到了阁楼的另一侧。它伸手将墙上的一个空相框取了下来。
它把相框背面的铝扣打?开,从里头取出了一张照片。
白薇恍然,原来相框不是空的,而是有人将照片反着装进?了相框。
“你说得没错,”人偶小心地抚了抚照片,“芬是尤金夫人造的。”
“是按着她?爱人的模样造的。”
人偶将照片递给白薇。
照片很有些?年头了,早已泛黄发脆,但白薇还是在照片上认出了尤金。照片里的尤金还年轻,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她?身旁立着一个比她?还高的全身人像雕塑。
出乎白薇意?料的是,雕塑的面孔与芬并不一样。
雕塑的面部轮廓更趋近于东国人,五官细腻,带着一股柔和?而古典的美。
人偶说:“芬最初并不叫‘芬’这个名字,他活过来以后,尤金夫人管他叫Yee。”
Yee。白薇默念着这个名字。
尤金曾在便签上给Yee写过情书。
而这位Yee先生,很有可能?就是红方A。
红方A的越狱难道真的是尤金在其中?推波助澜?
“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雕塑和?芬长得一点也不像?”人偶觑了白薇一眼。
“为什么?”
人偶呵了一声:“因为,我不喜欢按着Yee的模样生长。”
“我就是我,不是Yee。”
XX
第077章 18
Chapter18. 茛苕
人偶看着白?薇, 笑了起来:“尤金夫人花了很长时间,按着Yee的?样?子刻了个雕塑。她不止一次把自己想象成皮格马利翁,妄想着她的?雕塑能变成活人。”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 那个雕塑真的?活了过来。”
洗尽铅华、独居于乡村的?女人, 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下的?雕塑一点一点变得柔软起来,它的?皮肤渐渐有了温度, 双瞳慢慢有了神采。
它的?神态懵懂而虔诚, 令她死去?的?心?再度焕发了生?机。
她钳着它的?下颌,吻上了它的?唇。
她吻着它,像吻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又像吻着深埋于心?底的?悸动?。
不久后, 邻里都知道,尤金夫人收养了一个少年。
只是尤金深居简出,不大爱向人们介绍她的?养子, 而那位少年也鲜少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们只知道, 尤金很爱这个孩子, 给他的?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
白?薇略有些迟疑,她不明白?, 在这样?环境中生?活的?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尤金并没?有苛待他, 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
“尤金夫人早些年确实对我很好。”人偶说, “但这些好不过是因?为, 我顶着她爱人的?脸。”
“你不满意这张脸?”
“何止不满意。”人偶淡道, “我厌恶她给我造的?整个身躯。”
“如果我真真切切只是那个雕塑, 那么倒也罢了, 但我不是。”
人偶摊了摊手, 继续说:“尤金造出那个雕塑的?时候,距离第?三次魔法大爆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按理说雕塑是不可能觉醒的?。但是尤金在调试石膏时,不小心?折断了一株茛苕叶。”
白?薇一惊:“你……”
“对,”人偶咧开嘴笑了,“我就是那株茛苕。”
半觉醒的?茛苕混进石膏中,带着尤金夫人近乎执拗的?爱,最终铸成了雕塑。
他因?此彻底觉醒,却也永远地被封在了雕塑中。
“你知道茛苕么?”人偶歪着头?问。在触及白?薇茫然的?眼神后,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们的?族人数量极少,常隐于深山。我们自出生?起便雌雄同?体,成年后可以?选择性?别?。我们的?大部分族人都选择了成为女性?,我也不例外,但很遗憾,尤金夫人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趁着尤金夫人出门,翻出柜子里的?衣裙,尝试着往自己身上套。却不巧,提前归来的?尤金夫人撞见了这一幕。
“你在做什么?”尤金问。
他惊慌失措:“我……我想成为一个女人。”
他顶着她爱人的?脸,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曾经的?铁血长官失去?了理智。
人偶笑看着白?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觉得我这里不正常。”
“一个男人,怎么会想成为女人呢?”人偶耸了耸肩,语气松快地说,“我试图向她解释,我的?内芯是一个女人,只不过恰巧被赋予了男性?的?躯壳,但她不听我的?解释,她认为我被魔鬼附身了。”
既然被魔鬼附身,那么免不了就要驱魔。
那是一段他至今都不愿回忆的?过往。
最疼痛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女人。”
“没?有为什么,”尤金说,“你不是女人。”
“可我本就不是人,为什么要接受人类的?条条框框?”他嗬嗬笑了起来,“我不该觉醒,倒不如做个无知无觉的??*? 雕塑。”
回答他的?是尤金凌厉的?巴掌。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与这具躯壳斗争。”人偶说,“我的?样?貌越来越背离Yee的?样?子,尤金夫人对我越来越失望。”
她不再叫他Yee,她开始叫他,芬。
人类的?生?命短暂且脆弱,尤金没?能改变芬的?想法,便已垂垂老去?。
芬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纵容她越发古怪的?脾气,耐心?地听她说一些不知所谓的?回忆。
只不过,他开始公然地在她面前穿上裙装,梳起女人的?发髻,涂抹艳丽的?口脂。
而她却再也没?办法像过去?那样?扯掉他的?头?饰,撕碎他的?裙子。
尤金夫人弥留之际,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芬。
老人浑浊的?眼珠有一霎的?光亮,她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叫道:“Yee……”她已许多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而他的?样?子也与Yee大相径庭。
他没有戳破她的幻梦,只握住她的?手,应道:“我在。”
“直到她去?世,我的?人生?才算刚刚开始。”
白?薇说:“你离开尤金夫人的?宅邸后,辗转了许多个城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先后用了不同?的?身份。此前你生?活在北奥尔滨,顶着莱安娜的?名字,后来你来到了多伦,成为了安琪,并收养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塞翁。”
人偶惊讶地挑起了眉:“你做的?功课倒不少。”
“你游荡在国王十字火车站,物色外乡女子。你买通了扒窃惯犯,让他抢走女子的?随身财物,令她们孤立无援,正好落入你的?掌控。”可以暂时歇脚的暖和的?咖啡馆,以?及他温和无害的?面容与气质,毫不意外地令那些经历了长途跋涉的?女郎放下了心?防。
白?薇继续说:“我原先很好奇,你是如何一个人运走那些女子并制造不在场证明的。现在我大概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什么?”人偶饶有兴味地问。
“转移尸体这个环节,不是你做的?。”白?薇说,“你取走你需要的?部位,剩下的?雕塑则被放进垃圾袋中由环卫工人收走。真正把她们运走的?,是国王十字街的?环卫工。”
那些环卫工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清理的?雕塑块里竟包裹着尚未咽气的?女子。
雕塑块被运送到垃圾场后,便会慢慢解除石化状态。她们逐渐恢复知觉,在痛苦中停止呼吸,随后被路过的?行人发现?。
“你利用其中的?时间差,轻而易举地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人偶鼓起了掌:“你说的?这个故事?,真精彩。”
“为什么要杀那些女孩?”白?薇看着人偶空洞的?眼眶。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芬安分地蛰伏在人群中,并无出格的?举动?,然而到了多伦后,他开始收集不同?的?妙龄女郎。
人偶耸了耸肩:“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我只不过想要一副完美的?、心?仪的?躯壳。谁不想成为皮格马利翁呢?”
“为什么是现?在?”白?薇又问。从第?一位女郎失踪至今,已一年有余,这一年间却从未有尸体被发现?,而最后失踪的?贝丝却成了第?一具尸体。他将石化后的?女子储存在后院里,但没?有取走她们的?性?命,直到贝丝出现?。
人偶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我想什么时候动?手,先对谁动?手,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么?”
“塞翁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人偶微不可查地一顿,语气不变地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
然而这一停顿的?迟疑并没?有逃过白?薇的?眼睛。
“噢。”她仿佛窥见了什么秘密,于是微微翘起了嘴角,“所以?塞翁并不知道。或者至少,他并不支持你这么做。”所以?她无意间闯入咖啡厅的?那个午后,塞翁热情地拉着她聊了一下午,并坚持目送她离开国王十字街。
塞翁这么做,是在保护她。
“你很在意塞翁。”白?薇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人偶笑了起来:“你很得意么?”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人偶依然笑着,可眼底并无笑意,“但我不介意,因?为正巧,我也需要拖延一些时间。”
“你可以?看看你的?脚下。”
白?薇低头?一看,只见地板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细细的?茛苕叶。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口,院子里的?茛苕翻涌着攀上墙壁,一个接一个地从阁楼的?小窗爬了进来。此刻,好几株茛苕已爬到了她的?脚边,只要它们吐出粘液,她便逃不过被石化的?命运。
人偶终于开心?地笑出声来。他转过头?,企图在白?薇的?脸上找到惊慌失措的?痕迹,然而白?薇的?神色让他失望了。她平静地望着他,眼底并无波澜。
“对,”白?薇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就是在拖延时间。”
“你既然知道我在拖延时间,那么你来猜猜,我拖延时间是在等什么?”
人偶一愣。
下一瞬,人偶的?一只胳膊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紧接着,他的?脚踝、小腿、腰臀一寸寸崩裂开,就像原本缝好的?洋娃娃被挑开了线,每个部位都摇摇欲坠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人偶大惊失色,“你做了什么?”
“嘻嘻嘻嘻。”有笑声自人偶背后传来。
“啧,你这个手艺可真不行,每个肢体的?接缝没?有处理好,看上去?线条丑得很。”
一根细细的?钢针从人偶背后晃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安格鲁,你看看,能不能把他的?脖子、胸脯也拆了。”白?薇客气地打着商量。
“嘿,小菜一碟,没?问题!”缝衣针摩拳擦掌,正要找个角度下手。
“不!”人偶尖叫出声,“等等!”
话音未落,人偶的?半边胸脯已错位。他着急忙慌地用仅剩的?一只手托住胸口,谁知左腿一塌,险些栽倒在地。
“你不是想把我石化么?”白?薇依旧站在原地,定定地说,“我倒不介意。只是你得想清楚,你费尽心?思弄来的?这副躯壳,还想不想要了。”
地上的?茛苕叶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波动?,纷纷熄了气焰,瑟缩着不敢靠近白?薇。
“这个东西是怎么进来的??”人偶咬牙切齿地问。把人掳来时他分明进行了搜身,她身上并没?有此类凶器,而此刻小楼被茛苕包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么个钢针怎么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到阁楼?
“噢,”白?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这个吗?”她弹了弹外套上的?胸针。胸针只有指甲盖大小,别?在呢绒外套里实在不起眼,谁能想到里头?藏了根缝衣针呢?
“我本就打算上门拜访,没?想到你先把我请上了门。”既然盛情难却,那么她也只好顺水推舟,倒也省了一番气力。
人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想怎么样??”他问。
白?薇捏了捏左耳上的?珍珠耳钉,珍珠里传来蓓姬的?声音:“你们那边好了么,我这儿妥当了。”
白?薇看向人偶,问:“芬的?躯体在哪里?”
***
国王十字街,警笛大作,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这阵仗实在不小,甚至惊动?了几个街区外的?松胡广场。
“怎么回事??”
“好像是国王十字街那边出事?了。”
“难道又发现?了新的?尸体?”
松胡广场的?木偶表演篷子里,正上演的?木偶戏戛然而止。
塞翁把幕布一收,笑眯眯地说:“留个悬念,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再来揭晓。”
底下嘘声一片。
塞翁火速收拾好东西,背着帆布包就往国王十字街赶。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脑中隐隐有预感,他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其实,他不止一次梦见了今夜的?结局。
国王十字街的?咖啡馆外已拉起了警戒线,卢克站在咖啡馆的?大门前,眉头?紧锁。
咖啡馆的?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黑莓停在他的?肩膀上,拿喙敲了敲他的?侧脸:“进去?吧。”
卢克点了点头?,向身后的?同?僚做了个手势。
一行人鱼贯而入。
探员们踏入后院的?瞬间,便被院子里的?景象震住。后院不大,院子的?草地上竟挤挤挨挨地躺着十多个人事?不省的?年轻女子。
她们身上不见绳索束缚,也不见挣扎的?伤痕,仿佛只是睡着了。
很快,这些女子的?身份得到了初步确定——她们正是这一年来在国王十字火车站失踪的?女子。
“阁楼。”黑莓提醒道。
卢克回神,与同?僚简单交代几句后,迅速往楼上奔去?。
然而直到他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也没?有找到黑莓口中的?阁楼。顶楼只有一个走道和一扇菱形的?小窗,一个成年人大小的?人偶靠着走道的?墙壁,委顿在杂物堆里。
卢克快步上前,在看清人偶的?刹那神色一凛:这是由不同?人的?躯干拼接起来的?人偶。
躯干主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这幢房子没?有阁楼。”卢克皱眉,“你是不是记错了?”
黑莓也愣住:“不可能。”
它扑扇翅膀,往走道尽头?飞去?。所过之处,并没?有空间裂缝的?痕迹,也没?有时空压缩的?能量波动?,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堆放着杂物的?走道。
阁楼不见了,疯魔般涌动?的?茛苕叶不见了,那株在雕塑里觉醒的?茛苕也不见了。
这些它都不关心?,它着急的?是,白?薇失去?了踪迹。
月光从菱形的?小窗外洒了进来,照亮了杂物堆中的?一个方形小物。
那是一块色泽艳丽的?魔方。
第078章 19
Chapter19. 重叠
白薇也不明白, 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个鬼地方。她分明在国王十?字街咖啡馆的阁楼里,与那株茛苕进行最后的谈判,可一转眼四周的场景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面是一片荒野, 似乎刚刚起了一场大火。草木皆被烧得焦黑, 空气中?残留着火舌的热度,每走几步, 都能看?到动物被灼伤的尸体。
身边传来一声闷哼, 芬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白薇冷冷地问,“我以为我们商量得还算愉快,现在你打算反悔么?”她与这茛苕达成一致,他回到芬的躯壳中?认下所犯的罪孽, 以此?洗清莱昂的嫌疑,而她会想办法?重新给他造一个身体。
芬一愣:“我也不知道。”
白薇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芬冷笑一声, “我同你一样陷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你出不去, 我也出不去,我能有什么好处?况且我的人偶还留在咖啡馆里。”那是他的罪证, 只要被警方发现, 他的罪名?便?坐实了。
白薇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这里像是虚拟的空间, 你想想, 你的阁楼上?有什么机窍会引发空间变换?”
芬揉了揉脖子, 苦笑:“我在这栋老房子里住了十?多年?, 从来没?发现阁楼会通往这样的地方。”
白薇想了想, 说:“不一定是通道和机关, 也可能是某种器物。”她想起了摩罗夫人曾经用过的吸光的器皿,也许阁楼上?也存在着一个古老的法?器呢?
“我很确定, 我没?有收集这些奇怪的东西。”芬苦思冥想,“阁楼上?倒是经常堆放着杂物,大多是塞翁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塞翁只是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法?器?
两人相?对无言。
白薇揉了揉太阳穴。眼下他们陷在不知名?的空间中?,安格鲁不知身在何?处,希望他能躲过这一劫。
停在原地也不是办法?,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前方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芬突然拉住了白薇的胳膊。
“前面有人。”他低声说。
两人闪身躲进半人高的巨石后,屏息听着前方的动静。
白薇捕捉到了沉重的脚步声,来的不止一人。
“你疯了?!”暴躁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响。
白薇一愣。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接着有人道:“涅槃火烧不掉这些骨头。”
这道声音是陌生的。
很快,白薇熟悉的声音再度开口:“涅槃火也不行吗?这么看?来,守着大钟的那群杂碎已经成功制造出了东国的‘骨头’。”
白薇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从巨石后偷偷往外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莱昂面对着她站在十?步开外,正与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说话?。那个男人背对她站着,看?不清容貌。
为什么莱昂会在这里?!
白薇并没?有贸然从巨石后现身,因为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莱昂”是不是她所认识的莱昂,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虚拟空间的诡计。
莱昂和那个男人争执了几句,两人大步往白薇的藏身之处走来。
眼见?他们越走越近,白薇无处可藏。
就在她准备与莱昂正面相?对时,莱昂和那个男人步履不停地越过了她。他们好似看?不见?石块边蹲着的两个大活人。
白薇和芬面面相?觑。
“跟上?他们!”白薇当即作出决定。
才走出几步,白薇突然心口一烫。她一愣,下意识停了脚步。
芬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了步伐。
白薇摸了摸胸口,这才发现垂在胸口的坠子正在升温。浅碧色的坠子在她的手心里明灭不定,仿佛急迫地要告诉她什么。
“诺兰?”白薇环视四周,眼里闪过希冀。
她喊出了声:“你在吗?”
虽然这个念头匪夷所思,但直觉告诉她,诺兰就在她身边。
同一个空间内,诺兰本要追上?莱昂,谁知心脏一跳,生生逼停了他的步伐。
他意外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神魂。
这个世界上?拥有他神魂的,只有白薇。
他神色一凛,白薇也在这魔方中?,而且就在他不远处。他凝神感受那四分之一神魂的位置,可是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很快明白过来,他与她在同一个空间内,但彼此?并不可见?。
大概只有幻境碎裂,他们才能相?见?。
白薇四下张望,却并不见诺兰的身影。眼见莱昂越走越远,她连忙往莱昂离开的方向?奔去。
诺兰虽看?不见?白薇,但受着神魂的牵引,跟上?了白薇的步伐。
他发现白薇去往的方向?正是莱昂离去的方向?,看?来白薇也见?到了莱昂。
这是莱昂的幻境,大概只有幻境里的角色才能被感知,而诸如?他们这样的旁观者只是一道虚影,无法?看?到彼此?。
白薇跟随莱昂来到了一个小镇。
天色渐暗,镇子里燃起的橘黄色灯火仿佛荒野中?的一簇火苗。
镇子很简陋,街道、房屋和酒吧看上去像上个世纪前的风格。
白薇跟着莱昂走进了一家酒吧。酒吧的门框上?垂着几串风铃,每进来一个客人,铃铛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只有白薇和芬经过时,铃铛一动不动,半点也不作声。
酒吧里的空气混浊得令白薇反胃,她看?到一个又一个客人从她的身体穿过,更加肯定了这是一个幻境。
莱昂和那个男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招来侍者点了两杯麦芽酒。
白薇就着昏黄的灯光打量着那个男人的脸。
令她惊讶的是,那竟是一个东国人。
在多伦,乃至这片大陆,东国人是极为罕见?的。在她不算漫长的生命里,除了自己外,她也只见?过莲夫人这一个东国人。
那个东国男人长着一张俊逸的脸,五官没?有多伦人那样深邃,但每一处线条皆恰到好处。他看?上?去很年?轻,但白薇从他眼睛中?读出了他的阅历与沧桑。
他一定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男人忽而抬起了头,目光往白薇这边望了过来。
虽然知道他一定看?不到自己,但白薇依旧紧张了起来。那对深邃的,纯粹的黑眸,令她的心脏微微一抽。
她止不住地想,他是莱昂的朋友,而莱昂有几个东国朋友?
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潜意识里不愿承认。
耳边传来轻微的玻璃碎裂声,白薇转头,见?芬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往常无异,可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冷硬与尖酸:“怎么,没?认出来么?那个人就是你很好奇的,红方A。”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能够很好地面对那段过往,但是在看?清那张面孔的瞬间,他的胸腔止不住地翻江倒海。
白薇脑袋一轰,许多念头撞进了她的脑海中?,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游离在这些念头之外。
“为什么你可以捏碎酒杯?”她目露疑惑。
芬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他张了张手掌,试着碰触桌子,本该是虚影的手掌实实在在地落在了桌面上?。
“你……”白薇惊愕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有了实体?”
他们本是幻境里的两抹虚影,但现在,芬竟然拥有了实体。这是不是意味着,芬也成了这个幻境中?的角色?
芬目瞪口呆,似乎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白薇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他知道,她就在那里,只是现在的他看?不到了。
他也成了幻境的局中?人。
诺兰站在白薇身后,亲眼目睹前方的虚空中?渐渐凝出了一个人形。
他眯起了眼,这是谁,白薇的同伴?
魔方的幻境因欲望而生,这个人突然入了莱昂的幻境,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心底的执念与这个幻境息息相?关。饶是诺兰也是第一次见?到两相?重叠的幻境。
夜渐深,酒吧里越发热闹,酒精、烤肉、烟卷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勾出了迷幻的滋味。
白薇依旧坐在无人的角落,芬也坐着,只是两人隔着屏障,无法?沟通。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却听见?酒吧门口一阵喧哗。
又一拨人进了酒吧。
白薇一愣,为首的男人有些眼熟,方脸,身材魁梧,身上?罩着磨了边角的大衣。
这是……摄岚街警署的霍尔警官?
诺兰微愕。霍尔也入了这个幻境?
他不清楚莱昂的欲望是什么,也不了解白薇的同伴有何?执念,但他知道霍尔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什么——当年?尤金在红方A案上?酿成大错,连带霍尔的整个家族走向?了没?落,那是他们整个支系的耻辱。
霍尔的执念在于1673年?的红方A斩骨案。
诺兰凝眉看?向?围坐在桌子边的莱昂和东国男人,心里不免有了怀疑。
这个幻境重叠了三个人的执念。
那个执念是什么,呼之欲出。
他在脑海中?搜寻有关红方A案的信息。
第一个被斩骨的人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
当年?铺天盖地的报道是怎么说的?
1673年?开春,深夜,科迪因小镇的酒吧,一位年?轻的猎户被震碎了全?身的骨头。
这时,酒吧的门再度被推开,门框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走进了酒吧。他随手掀下牛皮软帽,露出了年?轻的面庞,他的右手正握着一支猎-枪。
脑海中?无数个线索串联成了完整的画面。
诺兰心一沉,今夜很有可能迎来红方A的第一次作案。
XXXX
第079章 20
Chapter20. 斩骨
猎人进入酒吧后, 并没有着急找地方坐下。他站在原地,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酒吧一角。那个角落里正坐着莱昂和他的东国朋友。
诺兰蹙眉, 这个猎户看上?去不像杀手的目标, 倒像个寻找目标的杀手。
莱昂原本拿着酒杯往下灌酒,这时放下了杯子, 脊背自发地绷紧, 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身旁的东国男人却不紧不慢地喝着麦芽酒,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
酒吧内依旧热热闹闹,无人察觉到?嘈杂中?的暗流涌动。
白薇见?着个猎人装扮的男人向莱昂走去,正思忖着这位莫非也是?莱昂的朋友, 便听空气里突然传来“砰——”地一声炸响。
人群哗地退开?,咒骂声、抱怨声一片。
竟是?那位猎人的枪走了火。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只不过莱昂的桌子被猎-枪轰出了个大口子。
莱昂看上?去不甚在意, 往桌上?丢了几枚银元便穿过人群往外走。东国男人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最后一滴酒, 这才跟上?了莱昂的步伐。
还未等白薇反应过来, 身边的芬已经率先?挤出了人群。
“芬?”白薇警觉地叫了一声,但他显然听不到?她的声音。
白薇快步来到?酒吧门口,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 门外已不见?了莱昂的踪影, 连那个古怪的猎人也不知去向。
诺兰紧跟着白薇出了酒吧。他看不见?她, 但能想象得到?此刻她着急懊恼的模样, 于是?他催动了游离在外的那四分之一神魂。
白薇只觉得胸口又?是?一烫, 浅碧色的坠子竟悬空浮了起来, 仿佛在为?她指引方向。
她没有丝毫迟疑, 朝着坠子指引的方向飞奔而去。
诺兰轻轻地笑?了,接着跟上?白薇的步伐。
白薇在酒吧后的林地里找到?了莱昂。这里一片荒芜, 只有几盏破旧的马蹄灯歪歪斜斜地悬挂在木桩上?。
前?方的空地上?,有两人正在肉搏。
正是?莱昂与那不知名的猎人。
那猎人不知什么来头,竟然与莱昂势均力敌。两人厮杀得难舍难分,莱昂几次击杀不得,正濒临狂化的边缘,而与莱昂形影不离的那个东国男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眼?见?莱昂连吃了几记闷拳,猎人却越战越勇,白薇一颗心悬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何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一招一式都是?要人命的打法,也不知有什么天大的仇怨。
一来一回间,白薇发现,那个猎人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就?在刚刚,莱昂如飓风般撕裂了猎人的胸膛,可?他倒地不过两秒,再次精神抖擞地一跃而起。他分明是?个人类,有着人类的血肉之躯,却仿佛没有痛觉,就?像上?了发条的兵器,只要骨头没碎,依然能够昂扬而战。
马蹄灯被搏斗掀起的劲风刮得晃了晃,照亮了路边的指示牌。
木牌上?写着几个褪了色的单词:
科迪因酒吧。
科迪因。
白薇脑中?一轰。她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关于红方A的资料:红方A斩骨案的第一个受害者是?一位猎户,在1673年开?春的深夜丧命于科迪因小镇的酒吧。
这个幻境正在上?演当年的红方A案?!
可?眼?前?正在进行的一切似乎与当年材料里记载的不太一样。白薇很难把那位猎人与红方A案的受害者划上?等号,他更像是?一个凶悍的“捕猎者”,一次又?一次地把莱昂困在战局中?。他双目赤红,显然已丧失了理智,因撕裂而耷拉下来的皮肉似乎影响了他的进攻,他竟一把扯掉了自己胸前?的皮肉。
他的身上?已无一块好皮,像一具血淋淋的骷髅,嗬嗬笑?着向莱昂靠近。
更令白薇不解的是?,既然这是?红方A第一次作案的现场,那么红方A呢?
那位上?个世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又?在哪儿?
仿佛正回答白薇心底的疑问,一声啼鸣自夜色中?传来。下一瞬,那个东国男人已与莱昂并肩而立,一个隔挡便将那具血骷髅甩了出去。
莱昂变了脸色:“不行,你得离开?……”
东国男人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谁知莱昂毫无预兆地发了火:“这里不需要你!”
“Yee,你走吧。”莱昂的目光几近祈求,“这一次,换我来承受这一切。”
地上?的血骷髅再一次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莱昂和Yee扑来。
莱昂怒吼一声,一手拽住骷髅的脖颈,一手拽住骷髅的髋骨,用力一扯,竟将骷髅扯成了两半。被撕成两半的骷髅突然发出嗬嗬的笑?声,灵活的指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莱昂的心脏插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柄淬着火焰的长刀当头劈下,一刀斩断了骷髅的指骨。
巨大的冲力一贯而下,猎人顷刻间浑身骨碎。
莱昂脸色煞白,眼睁睁地看着Yee震碎了那人的骨头。历史的重?演令他心头巨震,他已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
白薇的心脏还未平复,满腔的疑问尚无处发泄,却见?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穿行,直直向Yee扑去。
是?茛苕!
“芬!你做什么!”白薇大惊失色。
隐藏在黑暗中?的茛苕自然不会听见?她的呼喊,哪怕听到?了,他也不会停下步伐。
压抑了多年的怨气仿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如果上?天让他入了这个局,那么就?让他在这里杀了红方A吧。
白薇心内焦灼,条件反射地想要截断茛苕的攻击,但她只是?一道?虚影,根本无法阻止茛苕的行动。然而下一刻,她的触感发生了变化,她竟触碰到?了茛苕。
她也有了实体!
当诺兰看到?身边渐渐显出身形的白薇,他便知道?,她也入了局。
她的心境不再平和,魔方感知到?了她急迫的欲望,于是?将她拉入了这个幻境。
白薇入幻境的那一刻,诺兰也随之进入了幻境。狡猾的魔方窥见?了白薇之于他的分量,并藉此将他推入幻境。
他刚从“白薇”的幻境中?抽身,又?因白薇步入了新的幻境。
白薇只来得及截住部分茛苕,而另一部分茛苕则发疯般向Yee袭去。
Yee并未回头,一道?炽热的火焰从他身后凭空烧起,瞬间吞噬了奔袭而来的茛苕。火舌如海啸般顺着茛苕的枝叶翻涌而上?,整株茛苕顷刻间被包裹在了火海之中?。
同样被火海吞噬的还有正想方设法截住茛苕的白薇。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诺兰没能来得及将白薇拉回来。
远古火凤的涅槃之火足以摧毁万物。
哪怕这是?幻境也不能幸免。
火光中?传来芬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但没有一丝声音是?属于白薇的。
诺兰不敢想,为?什么没有捕捉到?白薇的声音。他见?过涅槃火的威力,不知多少生物在火里撑不过半息便灰飞烟灭,根本来不及发出丁点声响。
火光尽头的Yee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咦”。
他捏动手指,涅槃火倏然而止。
火焰消失后,茛苕叶化为?灰烬节节碎裂。某一株茛苕边,站着个纤细的女孩。她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的衬裙,如墨水般的眸子定定地望过来,眼?里涌动着Yee看不懂的情绪。
莱昂愣在了原地,他似乎认出了白薇,又?似乎觉得这个女孩有些陌生。
什么样的生物才能在涅槃火下存活?
那自然是?身负涅槃火的人。
自远古以来,能催生涅槃火的只有Yee。
那么这个女孩与Yee该有着怎样的渊源?
诺兰已来到?白薇身边,脱下大衣罩在了她的身上?。他将她揽进怀里,吻上?她的眼?睫,安抚着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嘘,没事了,这只是?个幻境,我们把它打碎怎么样?”
“诺兰?”白薇有一瞬的茫然,“如果这是?幻境,那么你是?真的吗?”
他总爱和她说,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那么现在她所看到?的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他笃定地说,“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白薇眼?睫一颤,一滴泪珠掉了下来。
“我差点,我差点弄坏了你给?我的项链。”她惊魂未定。
涅槃火烧过来时,胸口在坠子陡然绽放出碧绿的光芒,存储在里头的神魂当即释放出能量与火焰对抗。白薇吓得魂飞魄散,那是?诺兰四分之一的神魂,如果烧坏了该怎么办。她来不及多想,双手握住坠子,企图用血肉之躯保护他的神魂。
她没有遭受火灼的痛苦,反而感到?了如沐温潮般舒适。因接触茛苕而石化的皮肤在火焰中?迅速复苏,连陈年疤痕也被一并抹去,沐浴涅槃火后的身躯宛若新生。
大火散去的刹那,她竟产生了一股眷恋。
“没有坏。”诺兰轻声说,“哪儿能那么容易坏呢。”半晌后,他拧紧眉头,凶巴巴地说:“下次遇到?危险,就?把这个坠子丢出去,让它来保护你,记住了么?”
白薇皱眉,显然并不认同。
“听话。”诺兰无奈。
两人正说话间,不知何时Yee走到?了跟前?。
白薇脊背一僵,紧张地望向这个年轻的东国男人。
“你是?谁?”Yee问。
白薇犹豫了片刻,答:“薇,我是?白薇。”
“白……薇?”他自顾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诺兰心念微动。眼?前?此人只不过是?莱昂在幻境中?凝想出来的形象,可?他此刻的形容举止分明已超出了莱昂的幻想。他如常人般有着自己的思维,能够控制自己的语言和行动。
莫非……他望向Yee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莫非这个人不止是?幻象?
Yee没有留给?诺兰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轻声道?:“幻境要碎了,你们走吧。”
白薇和诺兰俱是?一愣。
Y?*? ee对着白薇笑?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翊。”
“立-羽-翊。”
“白薇,再会。”
浓烈的色彩从天幕撤下,天空、大地、荒野、酒吧,所有的一切龟裂开?来,四面逐渐形成了变幻的六面体。
光影穿梭中?,魔方碎了。
第080章 21
Chapter21. 顶罪
一阵天旋地转, 白薇跌在了木质地板上?,更确切地说,她跌在了诺兰身上?, 两人双双摔在了国王十字街咖啡馆的阁楼里。紧接着, 芬、莱昂、霍尔也挨个地砸在了地板上?,发出一连串砰砰砰的闷响。
误入魔方的五人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是什么?地方?”莱昂瞪着阁楼, 他明明身在圣玛丽恩教堂的地下室, 为何转眼到了这里?
霍尔也不明白为何出了魔方却没有回到原点,但?此刻,他的脑海中被别的事?情占据着。魔方中发生的一切令他不禁对?过去数年的坚持产生了怀疑。他尾随着莱昂和Yee来到酒吧后的荒地,亲眼见?那个猎人率先向莱昂发起了攻击。
他清楚地意识到了猎人的可怕。那分明是个人类, 却仿佛一头嗜血的怪物。如果?放任这样的怪物游荡在人群中,那该造成多么?可怕的隐患。当年的尤金长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放走了红方A?普通的人类怎么?可能?制得住那样的怪物, 恐怕只?有同?样身怀异能?的红方A才能?与之对?抗。
“芬?”白薇的声音拉回了大家的注意。
芬躺倒在地上?, 迟迟没有起身。魔方中的涅槃火不容小觑, 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这位是?”莱昂抹了把脸,问。
白薇淡道?:“这位就是国王十字火车站少女分尸案的凶手。”
莱昂:……
霍尔:……
“凶手找到了?”霍尔咳嗽一声, 尴尬地搓了搓后腰。
白薇仿佛看不见?霍尔的局促:“是啊, 原本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撂了挑子, 所幸后来接手的警官尽职尽责, 很快就把案子破了, 这才没弄出什么?冤假错案来。这位先生, 你说是不是?”
霍尔:“咳, 你说得很有道?理。”
白薇继续说:“不过要是真的存在冤假错案, 背锅的那个人也活该,谁让他不把情况好好说清楚, 平添了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莱昂先生,你说对?不对??”
“嗯?对?吗,对?吧。”莱昂若无其事?地来回踱了两步,伸头冲诺兰道?,“那个,四号先生?要不要过来看看薇有没有受伤,我看她好像很虚弱的样子……”
“虚弱”的白薇面无表情地看着莱昂,恨不得将他的脸看出一个洞来。
直觉告诉诺兰,这种?时候夹在两方之间是很不明智的,于是他恳切道?:“这株茛苕的情况不太好,如果?要保证将他送交给警方时仍有一口气,大概要费一些心思。”
这话果?然转移了白薇的注意:“有办法吗?”
诺兰从善如流:“我可以试试。”
莱昂从鼻腔中挤出了一声冷哼。
正在这时,阁楼的门被什么?东西撞响。
白薇和诺兰对?视一眼,莱昂已走过去打开?了阁楼的门。
开?门的刹那,一团五彩斑斓的什么?东西直冲莱昂的面门扑来,惊得莱昂一声大喝。
“黑莓?”白薇讶然,走过去将虎皮鹦鹉从莱昂身上?扯下来。
黑莓蹬着两只?爪子:“薇,你怎么?突然消失了?吓死我了!这个阁楼怎么?回事??我在这里蹲了好几天了,就在刚刚,阁楼的门突然出现了。咦?你为什么?会和诺兰在一起?你们?……”
“这个事?情一会儿再说,”白薇的神色严肃起来,“从我让你带卢克来咖啡馆到现在,过去了几天?”
“四天。”
四天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白薇走到门外。走廊已被拉上?了封条,一侧的墙壁和地板上?有粉笔画出的标识圈。
“人偶呢?”白薇问。
黑莓:“被警方带走了。”
“后院那些姑娘怎么?样了?”
“还活着,卢克将她们?送去了医院。”
证据已被警方接手,而凶手……白薇看了看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芬。
“不过,”黑莓搓了搓两片翅膀,“事?情和原先计划的有些不太一样。”
“那个木偶师认罪了。”黑莓说。
“木偶师?”白薇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木偶师?”下一瞬,她脸色一变:“你是说塞翁?”
黑莓点了点头。
“塞翁替芬顶了罪,被警方带走了。”
斜刺里插进了一道?声音:“塞翁怎么?了?”
芬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撑着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白薇:“他替我顶罪?”
他面色苍白,看上去虚弱极了。
“他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芬说。
白薇看着他,半晌后说:“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应该是不轻的。”
芬默了默,低声道:“能让我见见他么?”
白薇没有回答,抬眸看向霍尔。
霍尔抱着胳膊,沉吟片刻后颔首:“可以,我来安排,但?是你们?见?面时我必须在场。”
芬:“多谢。”
顿了顿,他又问:“她能?和我一起去么??”他指向了白薇。
白薇有些意外,不明白芬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请求。
霍尔看了白薇一眼:“行。”
芬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松了一口气,接着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诺兰扶住他的后背:“你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否则你大概熬不到见?塞翁的时候。”
一行人从侧门离开?了咖啡馆。
霍尔回摄岚街警署,白薇等人则往查令街的方向去。芬的状况不太好,只?得先跟着白薇回查令街58号。
白薇唯恐莱昂被人认出,但?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他们?在魔方里摸爬滚打了一段时日,皆灰头土脸,莱昂更是浑身破破烂烂,愣是没有人将他与黄金谷马戏团的主人联系在一起。
这时,一个报童迎面跑来,欢天喜地地扬着手中的报纸叫卖:“大新?闻!大新?闻!国王十字火车站的杀手落网了!”
报童一阵风似的跑过,散落了几页报纸。
白薇捡起地上?的报纸,头版头条上?印着塞翁的巨幅照片。记者捕捉下了他抬头看镜头的瞬间,他似乎不太习惯面对?镁光灯,眉头惊惶地皱起,眼睛瞪得滚圆,仿佛受到了惊吓。
芬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查令街58号的大门依然紧闭,写着咒骂字眼的油漆依然盘踞在门外的墙壁上?,只?是不再有人往这里丢臭鸡蛋和烂菜叶。
莱昂仿佛没有看见?墙壁上?的诅咒,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依旧是白薇离开?时的样子。圆脸的雕塑立在干涸的喷泉中央,时不时搓着手,呵着暖气。安格鲁蹲在雕塑脚跟,不知道?埋头鼓捣什么?。莉莉安在和坎昆说话,两人正要把一筐土豆往后院搬。鞭尾树安静地立在院子一隅,树下时不时有拇指大小的精灵成群跑过。
最先发现他们?的是科恩。
“薇回来了!”
“莱昂老大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炸响。安格鲁和希德齐齐转头,一脸愕然地往门边望去。莉莉安尖叫一声,扔下了筐子,向白薇飞奔而来,一把将她抱住。
“薇!薇!薇!”少女抱着白薇的脖子又蹦又跳。
这番动静早就惊动了整栋楼。蓓姬从楼上?的窗子中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地剔着抹了丹蔻的指甲:“哈,希德,我赌赢了,薇五天内就会回来!”
希德双手叉腰,正生气自己又要损失一笔金币,却在对?上?白薇无辜的眸子时泄了气,大手一挥:“拿去吧,拿去吧,今天小爷高兴!”
一袋金币就这么?甩了出去,格斗组的少年和杂技组的姑娘们?飞身而上?,各个使出浑身解数抢夺金币。
“这是谁?”莉莉安转头看向芬。
白薇一顿,不知该怎么?介绍,便听安格鲁冷冷地说:“他就是连环杀人案真正的凶手。”
院子里欢腾声止住了。
莉莉安眸子里的欢喜褪去了,她警惕地盯着芬,凶狠地呲出了尖细的蛇牙。
马戏团里陡然而生的戾气和杀意令芬微微一缩,他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诺兰扶住他的肩膀,为他抵御这些威压。
白薇心道?,可不能?让芬就这么?死在这里,于是抬头求助地看向莱昂。
莱昂瞥了她一眼,接着拍了拍手:“好了,放松,我们?这不都回来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厨房现在有什么?好吃的,我有些饿了。嘿,老霍普,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莱昂。”老管家笑眯眯地看着院子,“今天晚上?是要好好庆祝一下。”
莱昂勾住几个格斗组的青年,招呼着驯兽师并杂技组的几个成员往后厨去。
院子里的剑拔弩张瞬间被打破。
老霍普对?白薇说:“我来安排这位先生的下榻处吧。放心,我心里有数。”
诺兰皱起了眉头,半晌后叹了一口气:“我和他一起。”他此刻只?想?与白薇回到塔楼,但?芬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他不得不时刻看顾着。
白薇看穿了诺兰的心思,趁着霍普和芬说话的当口,快速地抱了抱他的腰,小声耳语:“辛苦了,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我好好补偿你。”
诺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说的。”
“对?,我说的。”白薇保证。
霍普与芬的谈话很快结束,诺兰收回目光,跟着霍普一道?离开?。
一时间院子里空了下来。
白薇走到喷泉边,拿手肘捅了捅希德:“这些天,还好么??”
希德摸着下巴,推了推安格鲁:“薇问话呢。”
安格鲁撑着胳膊,被冷不丁这么?一推,险些栽倒。他看看希德,又看看白薇,终于吐出一口气:“薇,你那天吓死我了。”天知道?,当整个阁楼在他面前消失时,他有多害怕。
“我以为你……”他顿住,用力地呸呸几声,“下次咱能?别这样了吗,大不了我们?离开?多伦,天大地大,哪里没有我们?黄金谷马戏团栖身的地方?”先是蓓姬失去联系,再是白薇被空间吞噬,莱昂又始终没有下落,这些日子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白薇笑了起来。
安格鲁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以后这活儿我可不干了,心脏受不住。”
希德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行了,差不多可以了啊,我们?不必白白丢掉眼下拥有的一切,这是好事?,你还矫情上?了。”
“我是那个意思么?,你踹我干嘛!”
“踹的就是你!”
白薇笑得止不住,好半天才道?:“怎么?没看到布莱恩,他还没回来么??”
“早就回了。”希德正和安格鲁肉搏,一个揪住另一个的卷发,一个扭住另一个的胳膊,正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只?不过受了点伤。”
“布莱恩受伤了?”白薇惊讶。
“烧伤,还在水里泡了一夜。”安格鲁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嗷!希德你怎么?能?打脸!打人不打脸这个规矩你不知道?么??”
白薇无言地看着扭成一团的两个幼稚鬼,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布莱恩的屋子走去。
布莱恩住在格斗组的小院子里。此刻,他的房间正亮着灯。
白薇穿过院子,轻轻敲了几下门。门内一阵悉悉索索,接着有脚步声向门边靠近。
“薇?”布莱恩披着衣服,先是微愕,接着咧开?嘴笑了,“你回来了!”
“你还好么??”白薇关切道?。
“小伤。”布莱恩侧过身,“进来说话。”
白薇第?一次来布莱恩的屋子,屋内简单得得不像话。一张木板床,一把椅子,再没有其他。布莱恩挠了挠头,似乎也意识到了房间的简陋。他拖过房内唯一的椅子,拿袖子胡乱擦了擦:“你坐。”
白薇怎么?敢坐:“你是伤员,你坐。”
“不行,你坐。”布莱恩坚持。
布莱恩一把握住白薇的肩膀,把她整个提起来,按在了椅子里:“坐。”
白薇不过一个愣神,就这么?坐上?了椅子。
“你想?问我,案发那天莱昂去了哪里,对?么??”布莱恩单刀直入。
不等白薇点头,布莱恩已开?始描述追踪的整个经过。
当房间内的蜡烛爆了灯芯,白薇才从这段讲述中回过神。其间的信息量有些大,而许多细节也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犹豫了片刻:“你确定,莱昂那天晚上?去了圣玛丽恩教堂?”
“我确定。”布莱恩点了点头。
圣玛丽恩教堂已被大火烧得什么?也不剩了。
莱昂为何去那里,又为何隐瞒行踪?
白薇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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