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背宽厚而温暖,燕绪见他步伐稳健心道这人体力真是惊人,便也不再多言,一手将毛毯压在二人头上,另一只手轻轻扶在他宽阔的肩上。


    “力气跟猫似的……”男人感受到肩胛的一股凉意忍不住嘟囔道。


    燕绪只当作没听到他的低语,微微低下头,鬓边的发丝擦过男人的脸颊:“不知怎么称呼大哥?”


    身后少年身上淡淡的冷香若有若无,男人听言转过头想要看他,那缕飞动的发丝擦过他的耳畔,微痒的感觉绕到了心头。他呼吸一滞,本是平静淡然的脸上涌出了淡淡的绯红。


    “魏潇。”他哑声道,声线不复从容。


    好像有些耳熟……燕绪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不自觉皱起眉跟着喃喃道:“魏潇——”


    魏潇垂下眼睑,语气恢复平淡:“好了,我又该怎么称呼你?”


    燕绪不易察觉地顿了顿,心思一转道:“我叫严武。”


    “小五?”魏潇挑眉看他。


    “我在家排行第五,魏大哥也可以这么叫我。”燕绪侧过脸,视线躲过魏潇紧盯着他的双目,对上了他那半张布满胎记的脸。


    清亮的眼瞳在两人注视间泛起疑惑,他扶在肩上的手下意识朝魏潇面颊伸去。


    魏潇敏锐的抬起头,幽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瞳仁边缘似有暗蓝的流光迸发,转瞬间恢复了漆黑。


    “小五,你逾越了。”魏潇冷道。


    不待燕绪作出回应,他转回头,神色湮没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


    这个胎记……燕绪收回手,他摸不清此时魏潇的想法,只能收起心思暂时将刚刚升起的猜疑压下。


    “抱歉。”燕绪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我只是——算了,魏大哥,你脸上的胎记有找大夫看过么?”


    魏潇冷笑:“凉州城谁不知道魏家货郎生来脸上便带有丑陋的胎记,看了多少大夫也无计可施,不曾想严兄弟也是看中外貌之人!”


    “魏大哥你误会了。”燕绪急忙摇头,他也顾不得头上的毛毯,双手慌乱间垂下不自觉紧紧握拳。“我只是觉得你的胎记可能可以……”


    不待他的话音落下,魏潇停下脚步。


    “行了。”掉下的毛毯被魏潇腾不开的左手勉强抓住,他偏过头,看着眼前少年莹白的脸庞被冻上了红晕,终究是不忍地缓了语气。“好好挡雪,毯子要掉了。”


    ……


    燕绪拿起毛毯重新披在二人头顶,暗暗松了口气。无论如何,那股凌厉的杀意是消失了。只是,他一个货郎又怎么会有这么骇人的气场?


    经过了这一场不愉快的对话二人都不再多言,魏潇稳稳护住燕绪闷声朝前,很快凉州城门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城里的守卫倒不似他之前所言那般严格,见到二人这幅模样只是随口一问,检查了下随身物品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我以为会被盘问,原来这么容易就进来了。”燕绪打破尴尬感叹道,此刻真为这具身体母舅的统领水平感到担忧。


    魏潇神色冷漠:“镇北将军麾下治理严明,如今这般怕是已将奸细抓获。”


    燕绪点头应和,寻思这样倒好,若是真要他跟守卫解释,指不定又会惹出些事端。


    “你母舅家住何处?”魏潇主动开口问道。


    燕绪思索片刻扶住魏潇的双肩想从他身后跳下:“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魏大哥你先坐城门口的茶铺里休息会儿,待我找到母舅就将谢礼奉上。”


    “想不认账自己走?”魏潇扬起眉,双手用力将蠢蠢欲动的他牢牢压住,又是惩罚性地一掌拍向他屁股。


    “咳咳咳——”这一下的余波恰好震到燕绪背上的伤口,让他狠狠咳嗽了起来。


    “你这身体就好好待我背上吧,看看都咳成什么了,难道还怕我知道你家位置天天跑去骚扰不成?”魏潇哼笑,心中倒是一片得意,他捏了捏手掌有些回味,别说,刚才的那个手感还挺软……


    “我并不知道母舅家的具体位置,本想先去镇北将军府问问的,既然如此,只能拜托魏大哥先送我去将军府了。”燕绪缓了口气,无奈苦笑。也幸亏他不知道身下这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然这口气想来是怎么也喘不过来了。


    “将军府……”魏潇神色莫名的看向城南,唇角勾起缓缓道:“好,我带你去将军府。”


    风雪已经停歇,燕绪掀下毛毯,轻轻拍落二人头上和衣服上的雪花。


    “不用管我。”魏潇将燕绪放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庭院。“那边就是将军府,你自己去问吧,我在这里等你。”


    燕绪将毛毯叠好塞入魏潇手中,郑重地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


    这个举动让魏潇呼吸微顿,心下柔软,看向他的眼神揉碎了霜雪,温暖起来:“你去吧。”


    燕绪点点头,步履小心缓慢地来到将军府前,从怀中取出早已焐热的身份玉佩递给门前小厮。


    “小兄弟,不知武校尉袁劲可在府中?我带着信物前来找他。”


    “武校尉?”小厮接过玉佩看了两眼,上好的墨玉只刻了一个简单的“五”字,他摸不准眼前这个形容狼狈的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不过这块玉佩入手便知是件好物,非一般人家可以随意拿出。


    他心思活络,转瞬间便做出了决断:“麻烦贵人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武校尉刚好在府,我这就去找他过来。”


    燕绪靠在门沿边轻吁口气,记忆中他与母舅麾下的的武校尉有些交集,希望他见过皇子的玉牌,再不济愿意出来相见也好……


    很快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匆匆从内堂赶来,满头大汗。他四下环顾,在看到燕绪的那刻激动地快步上前将他扶住,感慨万分:“五皇……”


    燕绪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撑起身子朝他展开笑颜:“叫我小五。袁叔叔,先借我点银子。”


    袁劲没料到他一开口说的是这话,当即愣在原地一脸僵硬:“银子?”


    “嗯。”燕绪微笑,“事情的经过我以后再向你解释。银子是给一个货郎的,他将我一路背进了凉州城,连自己的货都顾不上要,我说好了要给他谢礼。”


    “那是应该,应该的。”袁劲急忙附和,岂料他摸遍了口袋只翻出一张银票和几钱碎银。燕绪见状将银票一把抽走,他只得一脸牙疼的捂住剩下的银子:“我只有这张二十两的银票……”


    “那就给他这张银票当作谢礼吧。”燕绪在心中计算了一番说道,在他这具身体乱七八糟的记忆里,皇子府中的丫鬟一个月月钱好像是二两。二十两算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用来给他作谢礼应该不会说寒酸也不会过于贵重。


    “哈!”袁劲一下子没控制好表情激动地瞪大了双眼,燕绪后知后觉看出他眼中的惶恐笑出声:“倒是忘了袁叔叔你是妻管严,这钱怕是你攒了许久的私房。别担心,我等会跟舅舅说,让他连本带利还给你。”


    袁劲收起快要脱落的下巴,连连摆手:开玩笑,他哪里敢跟将军要利息。


    燕绪将银票叠好转过身,还没踏出步子袁劲便眼明手快地将他一把拽住,差点叫出声来:“五、小五你又要去干嘛!”


    “我去给恩人送谢礼。”燕绪无奈道。


    袁劲急忙抢过银票塞给一旁的小厮,大手一挥:“这点事哪里需要你亲自去做!那个谁,你快给……小五的恩公送银子去。我已通知将军了,他稍后就回。你快回屋暖暖身子,天啊,你现在的模样,将军看到了莫不是要心疼死!”


    小厮此时也看出这名少年与武校尉关系匪浅,接过银票便朝树下的人影跑去。燕绪眼见着自己是追不上了,只得远远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接过银票,朝着自己的方向点了点头。


    告辞。燕绪眯着眼勉强看出魏潇对自己作出的口型,他举起胳膊想要对他挥手告别,不料对方干净利落的转过身离开了。


    袁劲见状也十分满意对方的识时务,他一把抱住燕绪的肩膀将他往屋中带:“好了好了,人走了该进屋了。”


    背上的伤口又被人大大咧咧的压住,燕绪咬牙切齿的将袁劲手臂朝上抬:“袁叔叔,你那里有没有治疗外伤的药?”


    “你受伤了?!”袁劲惊呼。


    燕绪点头,一脸淡定:“还要请个大夫,我高烧未退。”


    这句话炸的那大大咧咧的武校尉原地跳起,慌忙拉住一个下人大声嘱咐:“快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


    见他这幅手忙脚乱的模样燕绪眉眼弯弯,一直强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袁叔叔……”他眨了眨眼,只觉自己困的厉害,身体不听使唤地软软倒了下去。


    “五皇子——!”彻底陷入昏睡前,袁劲那声响彻房梁的尖叫让燕绪放空下来,最后的思绪是,没想到武校尉这样的大汉也能发出这么尖锐的叫声……


    将军府内乱作一团。


    府衙后院不远处的大树枝头,一个鸦青色的影子隐藏在树影之中。


    “五皇子?”他轻笑道,幽冷的双瞳中深蓝色暗芒流转。


    “倒是差点被他骗过,呵……”


    树影婆娑,白雪铺平了枝丫,什么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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