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宵复不愧是玩弄战局的好手,短短的一句话便让城墙上燕国守卫军心大乱。


    付清梧紧紧抓住燕绪冰凉的手,怒声喊道:“不要听魏老狗的胡言乱语,继续布阵!”


    她的嗓门够大,不光是城楼上的守卫士兵,连城墙下的魏兵们也将那“魏老狗”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魏兵们纷纷一震,谁也不敢去看主帅的表情。魏宵复剑眉微挑,眼中杀戮的血光一闪而过。


    燕绪看出对方散发出的嗜血杀意,急忙伸手将付清梧护在身后。


    冷眼看着二人,魏宵复念及他们表亲关系,心思微动,压下了眉眼,只是那握剑的手也隐隐紧上了几分。


    他略略扬起下巴,沉声道:“孤从不说妄言,停战文书我已拟好,只请凉州信使送往燕皇手中请他定夺。作为交换,我会驻兵城下不再进攻凉州城。但是,只有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若燕帝一直拖延时间不做决定,那我大魏增兵将至,定要夺下你南燕的江山!”


    好大的口气!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齐齐看向这新任魏帝。


    他深邃幽蓝的双眸微闪,纵马回视着投向他身上的视线。或复杂,或仇视,又或是惊讶的目光在接触到他那冰冷的眸光时纷纷低垂下头,不堪承受那翻腾四溢的杀气。


    他的薄唇勾起,将上方那人变幻难测的神色收入眼底,对他做着口型:


    我等着你。


    燕绪琉璃似的双眼瞳孔紧缩,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魏宵复见达到了目的,扬起手宣布就地扎营。城下的魏兵果然不再攻打城门,纷纷回归队列排好。看着城墙下乌泱泱的敌兵,便是他们暂时没了行动,可那强大的心理压迫,可怕的震慑力还是让阴影笼罩在了凉州城将领们的心头。


    付清梧组织整顿着剩余兵力,经过清点发现,士兵的损伤极小,按照正常情况,对方大倍数的兵力压制,我方应当是损伤惨重,可现在的情况……想来魏国应该是在攻打凉州城之初便做好了打算,只为给燕国施加压力。


    她泄气的想着,事实证明魏宵复的计谋很成功,魏兵上下气势大振,气势如虹。而这头的燕国将士皆是垂头丧气,信心全无。还能怎么办?


    付清梧耸拉着身子坐在大营的靠椅上,一脸颓色。


    “你怎么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真不像你的风格。”燕绪递了杯水给她道。


    付清梧抬起头,面前燕绪的神色平常到让她怀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顿了顿,又环视了一周,发现屋内的将领都在偷偷观察着她这不上心的表哥,脸上探究与思考交织。


    ……她咬住下唇,将他拉出门。


    “你快回将军府,别在这里捣乱。”付清梧哀叹道,只差着求他藏起来别让人看到。


    燕绪偏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不回去?”


    “我不回去,军营还有事。”付清梧摆摆手道。她要把表哥支开,好好去问问那些人是怎么想的,难道真想把人送给那个变态皇帝不成?


    燕绪却是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眉目清透的对她笑了笑:“清梧,将领们的想法我不在乎,这件事的关键是皇上的思量。”


    “……哥。”付清梧的脸因心中的急切涌起一片薄红,“燕皇一定不会答应魏国的要求吧,再等三天,三天是他们的极限,但那时爹爹也回来了啊,我们一定不会输的!”


    燕绪轻轻点头,安慰她道:“嗯,相信皇上也是你这般想法。”


    他的话也并没有让付清梧好受多少,她做了个让他快走的动作又急忙赶回军营帐中。


    燕绪轻叹,仅仅就从这几次的战役便能看出,这个身体的父亲,当今燕皇,并不是贤能之人。何况燕国太子之位未定,除了京中和镇北将军手下把控大量兵马,剩下的兵权被除了他之外的各皇子分开掌控,人心不齐也是大忌。


    他看向城门方向,如今重兵把守城门,大批的敌军与凉州百姓只有一墙之隔。


    对面的新任魏帝魏宵复,在与他初次见面时已身居高位,却仍能亲自前往敌国涉险,自己便是对他再有偏见也不得不称赞其胆大心细是个人物。


    而从自己与他的几次交锋来看,他心眼极小,自己戏耍了他们,他势必会睚眦必报。如今他大权在握,又占据了两国交锋的主动地位,只怕……就是不知那传往京中的急件里会被他写上怎样的要求了。


    燕绪眸色微闪,他有种预感,京中得到消息后一定大乱,而大臣们也一定会极力促成魏宵复的和谈,最后燕皇的必然是让他以一人的牺牲来求得和平。


    他握紧的双拳慢慢放开,双手垂下淡然朝外走去。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心态非常平和,现今所有的担心都是无用功,等真到了那一刻,他也有办法。


    ……


    上京,金銮殿。


    事情果然如燕绪所想,魏宵复的文书一出,殿前皆惊,原因无他,魏帝所言实在太过荒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他竟是提出,以占领燕国的三座城池为聘,迎娶五皇子燕绪为妻,与燕国签订百年和平条款!


    这要求,便是燕绪在场,也要当即喷出来。


    “父皇。”大皇子燕珺作为长兄率先上前一步行礼,英俊的脸上满是错愕之情,“魏帝的文书上真是这么写的,他居然想娶了五弟?”


    “白纸黑字,亲笔拟定。”燕皇那双与燕绪极其相似的凤眼终是睁开了一道缝隙,他花白的胡须微动,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而且,他是要将绪儿封为正妻,给予的是皇后之位。”


    这话一出,相当于又给殿前的文武百官扔了个惊雷,金銮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我感觉魏帝是疯了。”


    “他可不傻,我看是想借机折辱我们南燕。”


    “古往今来,有爱男色的,可都是偷偷玩,还真没听过有谁真愿意将男人娶回家的,何况还是皇帝封后……”


    “五皇子本就好男色,这是怎么的又跟魏国皇帝看对眼了?真同意了也不错,好歹能为国家做件好事——”


    “嘘,你别说了,没看到皇上脸色都变了吗?”


    ……


    燕皇看着殿下众人众说纷纭,面无表情的轻咳一声,金銮殿内总算安静下来。


    “那么对魏帝的和战提议,众卿家有何意见?”


    要和当然没问题,他们的意见主要都在五皇子这边,只是说出来有辱斯文,谁也不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一时间无人应答,最后还是大皇子念着燕绪间接救了自己一命,一脸难色的站出。


    “父皇,据儿臣了解,魏帝年已二十有四,他崇武善战,至今尚未娶妻纳妾,也无子嗣。他此番想娶五弟为后,先不论与礼如何,便是真的两国结为唇齿之邦,若是父皇的女儿还好,可五弟不能生育,将来魏帝纳妃生子也会带来诸多变数,这和亲之事,依儿臣看来,并不十分牢靠。”


    安王冷笑,他这个哥哥就快把觊觎魏国的野心摆到众人面前了。他也不想想,就是五皇子身为男子无法诞下后代,魏帝才敢将他放在如此重要的后位上,若是个公主,再产下麟儿,魏帝难道不怕燕国起了异心,撕毁条约?


    “哦,那你有何解决之法?”燕皇思索片刻觉得他所言极是,示意其继续。


    “父皇,儿臣提议,魏帝看上五弟了,将他封为皇后无可厚非,我们也该做两手准备,儿臣记着,永燕公主还未议亲……”


    “皇兄,你是想学慕容氏姐弟,哦不,我们这里应该是兄妹,一雌一雄,双入紫宫?”未等他说完,安王便讽刺道。


    前朝慕容姐弟与苻坚的故事大家都有所耳闻,燕皇听了也有些心生不适,当下浓眉一沉:


    “安王,你又有何意见?”


    安王稳步上前,举手投足间风采比大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皇子面色急变,缓缓后退。


    他不急不缓道:“启禀父皇,儿臣认为,新任魏帝激进冷血,心思缜密,却也说一不二,信守承诺。前番他孤身潜入凉州城,也仅仅只是带走了五弟,此番再战,文书中更是以五弟为重,城池反倒是附带,让人很难不怀疑其用情至深,若是真像皇兄所言,让永燕公主……只怕到时,又要坏了两国的好事。”


    安王派系的李丞相听言也连连点头,拱手道:“殿下,安王言之有理,我们不如应了魏帝所言。尽管镇北将军正带着十万大军马不停蹄地赶赴凉州,但谁也不知魏国的援军还有多少,老臣相信将军能力挫魏军,还得边城疆土。但,战役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此番征战,我们又不知要损失多少燕国好儿郎。”


    燕皇手指轻颤,丞相所言正是他所担心的。燕绪是他的儿子,他犯了大错被贬边城,又因阴差阳错救了皇兄勉强将功抵过,他的皇子身份尚未恢复,于礼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于情,他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儿子!


    扪心自问,若是魏帝想要迎娶一个燕国的普通女子或者男子为后换得两国和平百年,他根本不会纠结,这等好事早应昭告天下,至于那和亲之人死活,与他何干?


    如今换做是自己的子嗣,便是最不讨喜的那个,也不忍让其落入虎穴,谁又会知道魏帝安的是什么心,帝王当真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他若是去了,此生怕是无法再回南燕,那他的余生又该如何……


    燕皇闭目锁眉,这是一个父亲迟到的关切。可是一个人的幸福,怎么也比不上一国的安危,几万士兵的生命。


    “父皇——”三皇子,四皇子见他沉默许久,已被皇兄们抢占了先机,也想上前呈报。


    燕皇猛然睁眼,喝道:“传孤指令,孤同意魏帝的和亲之礼。至于和亲之事的具体细节,请双方派出使者共同拟定。”


    众人高呼:“圣上英明!”


    远在凉州的燕绪打了个喷嚏,怎么感觉被人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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