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立储
从那日起,周生生便知道了,阿宝就是一个表面冰冰凉凉,内里炙热,脾气性子时不时就会往小孩子的方向靠,竟然是会以为自己与吕清平会有什么奇怪的关系。尽管表面对此有些无奈,但有这种心思一定是因为自己平日里面太放纵,周生生还是默默拉开了与身边所有女子的距离,尤其是与吕清平,除了公事,基本上绝不会见面。
周云那个小子好像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至少在周生生看来是完全没有进展,一个管铺子,一个管周家,好像绑在一起却走在了两条路上的人一样。但司剑和翠柳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眉头,甫一看见冷冰块司剑暗地里面瞧着翠柳笑,当时可把周生生震惊地忘了路怎么走。民生似是比自己知道的更早,但瞧着也没有什么异样,想必也是能放下了。缘分缘分,也强求不得。
就这样没羞没躁地过了两月,长公主府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驸马爷是真的深得长公主的欢心。翠柳和民生的态度还是一样,但其他平日里面不与周生生交际的人甫一对驸马爷更是恭敬非常。
晏溪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了一直通体白色的小猫,一只眸子是蓝色,一只则是橘红,异瞳小猫最是难得,共取了一个小名,就叫小咪了。可能是只公猫的缘故,平日里面最是喜欢黏着晏溪,动不动就窜上来。
税局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周家的船队也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组建了起来。杭州通往京城的航线已开,周家的船队被租借给了不少商户,虽说比起投入的钱实在是赚得不多,但也总算是见着了回头钱,之后的那些航线都有底气继续开下去了。
林柏川也已经回了京城,还抽着空档乘周生生独自一人去周府的时候见了一面。这一面见了,周生生只觉得林柏川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冷着脸说下回便是敌人,绝不会再放过自己。即使是如此,周生生还是记着那日林柏川放过自己一命的情份,约着林柏川去看了一回戏,是林柏川最喜欢的郑先生的畅元班子,一戏完了,两人之间的情份算是绝了一个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也是闹了起来。夏日多雨,黄河地区水患泛滥,冲毁了沿岸良田数千亩,房屋倒塌不计其数,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诸受灾郡州以郑州水患最为严重,偏偏郑州知州是酒袋饭囊之辈,救灾不力,流亡百姓无奈揭枉抗议,一时间响应者无数,爆发流乱。流乱甚大,竟然是有山匪乘乱集结在一处,占山为王,还自立了国号,简直是荒唐。
朝臣借黄河灾祸,上书不立储君,国之不稳,河南道的水患和流乱就是警示。晏衿急得焦头烂额,却也只能一个劲地权衡着朝臣,从国库之中抽调银子运往各地救灾。期间还因此病上了一场,龙体欠安,更是使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一旬之后的大朝会上,大臣联名上书:陛下身体欠安,黄河水患尤剧,为固国家之稳,请求立大子。帝大怒,驳回奏折。
周生生看晏溪一副愁绪的模样,又看阿宝连口饭都咽不下,食不安寝的模样,关心道:“是不是宫里面……朝堂上面出了什么事请?”
晏溪眸色深沉,欲言又止地看着周生生,终是说出了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群臣乍起,共谏陛下立储。”
陛下子嗣单薄,公主的个数倒是不少,但除了晏溪一个是嫡出受宠,其他的都已经早早嫁了出去,有和亲,有下嫁。对于皇子,早前倒是有五个,但两个都早夭,还有一位六皇子是晚年所得,现在才不过五岁,真正立储的人选也就只有晏康与晏霖两个人罢了。
周生生唇角的笑容收了起来,握住了晏溪的冰凉透顶的手,“既来之则安之,阿宝有何主意?”
“此事我并没有与父皇明说我的想法,但估计这两天里面,父皇就会召我入宫问我的主意。到时候我怕还是会推举康儿为先。”晏溪将现在的情况与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全部都吐露给了周生生。法子得靠人想出来,晏溪此刻心乱如麻,就想听听周生生的想法。
周生生垂下了头,眸子里面都添上了一抹灰暗。阿宝最心乱的不过是因为晏康年少,加之之前那些混账事,实在担不起储君之位。而外头虽有贤王之称的端王晏霖,背地里面却也是会与官员勾结,结朋党论,也担不起储君之位。最最关键的是这晏霖对自己存了杀心,阿宝若是要保自己,那便只能推举康儿,在无奈之举中寻破局之策,终是自己让阿宝为难了……
周生生深吸了一口气,将这紧闭的屋门都用眼睛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低声说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的。但若与我来说,陛下的子嗣之中,除你之外,谁都没有这番心性可以去当得那个位子。”唯一可惜的便是这个朝代不会允许女子当政……
闻听此言,晏溪也是一惊,瞳孔微缩,眼中的惊愕不加掩饰地投射在周生生的身上。
秉芳,竟会如此想……
周生生直接略过晏溪眼中的惊愕,继续说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晏霖刚愎自用,虽有一些小的才华,但是却不能容人,这样的性子,对于储君之位,不妥。而康儿若是不改那混账不理事的性子,那储君更是当不得。若一定要推举康儿,于我而言,阿宝一定要为康儿摄政。”
晏溪索着眉头望着周生生,微缩的瞳孔慢慢聚焦回来,终了还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皇位之争,自己向来无意,若是因此失了与康儿的情份,那便更是得不偿失。摄政之事,虽也会伤及情份,但却能保秉芳与康儿半生无虞。只要好好谋划,那摄政便不无可能,这情份伤几分便伤几分吧……
陛下后续又驳斥了几回上奏,但百官仍是不依不饶,接连七日上奏,又是跪于中门之外。前朝不稳,后宫那些有皇子傍身的妃嫔更是为了储君之位闹了起来,两相夹击,晏衿不得不退后一步,夜召长公主晏溪入宫,密谈一夜后,隔天早朝便言自己已有储君人选,诏书放在紫宸殿正殿牌匾之中,待自己百年之后,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执宰一同见证,宣立新君。
朝臣见陛下已然退步,自然不好再逼迫。虽然储君并末宣告世人,但好歹是有了储君,不至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新帝未立致使皇室宗亲发动夺位之争。群臣也就不再纠结此事,将重心放在了郑州流乱上。
立储之事前前后后闹了整整一个多月,从盛夏闹到了初秋才慢慢平息下来。晏溪也因此被晏衿放入了朝堂,主管起了兵部。这番做法不免引起群臣猜测,长公主可是有胞弟的人,如今陛下将长公主放入了朝堂,还管理起了兵部,不知何事就要将兵权一并交给长公主,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要将天下交给嫡皇子晏康嘛。朝中大臣的风向也渐渐偏向了晏康一党。
晏霖看着在朝堂上屡次将自己的提议否决的晏溪更是恨得牙根子痒痒,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着这人巧言令色,将父皇哄得不知南北,什么事情都顺从着晏溪的意思。
林柏川虽然没有坐到高位,小动作也是不断,将蒋家与韩家牵上了线,做成了两家不少的生意,或多或少地去给周家的生意添堵。而后又是直接到了晏霖所在的吏部任职,让京城之中的那些看林家的风向而动的人都看不懂如今的情势了。
吏部之中,晏霖当着众人的面将林柏川直接叫到了自己的屋子中。紧闭的屋门外还站着两个小內侍在守着,众人只能朝着里面眺看,猜测着里面的动静,却是真不敢凑近。
晏霖坐在主位上,老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林柏川,一本正经地朝着林柏川问道:“林柏川,你看郑州流乱之事,陛下会如何决断?”
外头的人惴惴不安算着自己与晏霖会面的时间,林柏川却是一脸轻松,轻笑了一声直接回答,“陛下的决断自然是听长公主的话,王爷需要做的事情只不过是自荐去郑州平定流乱之事。”
晏霖身子前倾,手里面还把玩着前几日妃子送的珠串。“为何本王一定要自荐顶上这事。郑州流乱已经有好几拨官员去了,但都没有什么建树。那群刁民就靠着占据险地,易守难攻,就算是本王去说不定也没有什么用,说不定到时候办事不利父皇还会降下责罚。”
林柏川悠然自得地坐在了一旁的位子上,无视晏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的那一丝嫌恶,悠悠然地说道:“现如今朝堂上,谁都能看出来嫡储党的主心骨是长公主殿下,陛下对这政事十有八九也是会询问长公主的意思。王爷自荐,陛下定是会问长公主的意思,看看长公主的态度。长公主不应,那就是不愿王爷有所建树,将党派之争放在了天下事之前。长公主若是应下了,王爷做得好是王爷脸上的光,王爷做的不好,那也可以给长公主泼上一碗脏水,陛下之后便不会事事征求长公主的意见。”
晏霖嘴角一挑,这林柏川的心思就好像是毒蛇一样,一经发作,就算是毒不死,也得给人咬下半两肉来。真是好心思。
第92章 中元节
周生生的手中拿着眉笔,端坐在晏溪的面前,空闲的手将晏溪的下巴微微挑起,右手尾指抵着晏溪的眉骨,眉笔细细在晏溪的眉尾处落下颜色。
朝着眉尾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周生生端详着晏溪这张找不出什么瑕疵的脸,从梳妆盒之中取来一个小小的梅花花钿,轻轻地压在了晏溪的额间。
周生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晏溪,神色之中蕴了许许多多的情绪,唯爱意最是露骨。周生生浅笑,夸赞道:“芳脸匀红,黛眉巧画宫妆浅。”
晏溪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身对着铜镜地查看周生生给自己画的妆容。看着镜中这张携着淡淡妆容的脸,惊了一惊,扭头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周生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
晏溪还硬着嘴巴,一边观察着自己的眉尾,一边说道:“以后莫要做这些,录事最喜欢添油加醋了,到时候若是传了出去,我长公主府的颜面何在?”
周生生才不会管晏溪的口是心非,兀自起身站在了晏溪的身后,看着镜中人悠悠地说道:“汉宣帝时,京兆尹张敞是位颇有才干与政绩的高官。张敞与妻同村,儿时张顽皮,一次投掷石块,误伤其妻,眉角有了缺点,但当时逃逸了,长大做官后,听家人说起其妻因此一直未能出嫁,便主动上门提亲,自此,他和他的妻子感情很好,因为夫人的眉角的伤,所以他每天要替他的夫人画眉后,才去上朝。正是因此,长安吏民传说他画的眉妩媚动人。此事被有关官员劾奏。汉宣帝便询问此事,张敞说:‘夫妻之间在闺房里的爱抚超过画眉的事很多。’”
周生生轻轻搭在晏溪的肩上,轻轻吻了吻晏溪的耳朵,“我与阿宝就好像是张敞和他的夫人一般,此举只能是说明你我夫妻恩爱。”
晏溪嘴角的笑容慢慢漾开,突然就想到了一事,声线陡然降了两个度,“驸马可知道林柏川要大婚了。”
“嗯?”这是真不知道,京城之中好像也没有透出这样的消息来。
周生生笑容收了收,问道:“是和哪家的姑娘啊?”
“是骠骑将军家里面的嫡出大小姐。”晏溪回答道。“看来他是准备为晏霖造势了,骠骑将军家里面只有那一个女儿,母家更是根深叶茂的,是福建那块有名的高门大户,祖上还和先祖皇帝有层渊源。娶了她,可是将骠骑将军府全部掌握在了手中。”
周生生静静地听着,虽然觉得阿宝说的有所道理,但这样子的道理摆到林柏川的面前似乎就不成道理了。周生生嘀咕道:“说不定林柏川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子的呢……”
晏溪不予置评,林柏川和秉芳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那迷雾一样,秉芳自己都不知道林柏川将她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上。秉芳敢赌,但自己却不能拿秉芳的性命去赌林柏川的态度。林柏川那个人心思深沉,不得不防。
周生生轻轻捏了捏晏溪沉下来的脸,扬着笑脸殷切地撺掇道:“好啦,好啦,不要去讨论这些不重要的人了。今日是中元节,我们在家吃过饭就可以去集市玩玩,我听说中元节东街那边的小玩意儿可多了,摊子也比往日的那些集市多上一半,晚上最最热闹,还可以去中河那边放花灯,一年一度,我们可一定要去凑凑热闹。”
“好,陪你。”晏溪反刮了一下周生生的鼻子。真是孩子心性。
***
还未走到西街,周生生就已经在这轿子中感受到了周遭热闹的氛围,和晏溪干脆在前两条街的街口就下了轿子。
顾及着翠柳与司剑两人之间彼此的小心思,周生生也乐见其成,让会武功的翠柳与司剑跟着保护,民生则是被留在了府里面处理府中事宜。
若说晏溪是个小醋精,那周生生绝对是个总攻大醋精。不由周生生先说,晏溪就已经给自己带上了上回在赣州买下的面具,顺道还给周生生也带上了,让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两人是一对。
“带着面具了,就你一个人能瞧得,开心了吧。”晏溪取笑着身边的周生生。
周生生一个劲儿地点头,开心,开心,最开心了。
才刚刚走到街头,晏溪就已经一手一个面人,瞧着这样子哪能看出来是在叱咤朝堂,雷霆手段的长公主殿下,分明是不知道哪家的新婚夫人出街来游玩了。
中元节的档口,东街上面更是人头攒动,周生生踮起脚尖,远远地望去都望不着边,全是人头。周生生伸开一条手臂挡在晏溪的面前,将晏溪护在小小的一方空间之内,将周围的人流尽数隔绝。
晏溪拍了拍周生生的手,都出来逛了,用得着这么用心护着嘛。虽然说心里面欢喜,面子上晏溪还是冷冷的,“我又不是这么金贵得不能碰的瓷娃娃,用不着这么护着。”
周生生嘿嘿地笑了两声,还是依旧护着。理所应当地说道:“你是我夫人,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不一会儿周生生的手中就多了一个木头做的小碗,里面盛放着一碗刚做出来的凉皮。周生生拿着木箸夹了一条送到晏溪的嘴边。
“怎么样,好不好吃?”周生生紧跟着又吃了一口。
晏溪点了点头,评价道:“不错,咸咸的,辣味也不重。”
周生生又喂了一筷子给晏溪,还剩的半碗全部都囫囵吞枣地送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瞧着这路上新奇的东西越来越多,逛来逛去直把周生生看得眼花缭乱。
周生生摇了摇脑袋,啧嘴道:“好久不逛,现在看起来虽然是新奇,但真看得眼花缭乱。”周生生偏头看向在灯火晕染下柔和了棱角的晏溪,只觉得岁月静好,若是能长长久久地停留在这一刻,那就最好了。
走到花灯摊上,晏溪拉着周生生停住了脚步。指尖慢慢滑过花灯底下红纸上面写的谜语,轻声用彼此两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也可以猜谜赢花灯呢。”
周生生撇嘴,仔细地看了两个谜面,都不会,这回是瞎猫碰不上死耗子了。周生生微微低头凑在晏溪的耳边耳语道:“我刚刚看了看,我不会……”
晏溪含笑,握紧了彼此的手,“自然是我替你赢,秉芳随意挑一个喜欢的就好。”
晏溪和周生生这两个人,光看穿着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一看就是潜在的顾客,小摊贩连忙招呼道:“哎呦,小公子与夫人感情真是好。我这摊子上面的花灯都有谜面,若是猜中了这花灯半价就可以购买了回去,若是猜不中的话,那可是得给全价了。”
晏溪柔声:“喜欢哪个?”
“那便这个吧。”周生生一眼看中了靠近边角处的兔子花灯。
上回就因为那个没有什么眼力见的管事,将好不容易赢回来的兔子花灯都给扔了,这回一定要找补回来。
晏溪了然周生生的心思,素白的手拿着谜面在心中默读了一遍。园中花,化为灰,夕阳一点已西坠。相思泪,心已碎,空听马蹄归。秋日灿红萤火飞。
晏溪右手拿起桌上的笔,在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个字。
这小摊贩看这谜语一下子就被揭破,忍不住比了一个大拇指,赞扬道:“夫人真是好文采,我立刻给夫人取下。”
周生生手中拿到了兔子花灯,嘴角的笑容高高扬起,一边把玩一边问道:“为什么是啊?”
晏溪将周生生的手摊开在自己的掌心,指尖慢慢地滑过,解释道:“‘园中花,化为灰’,空余“叶”字头;‘夕阳一点已西坠,相思泪,心已碎,空听马蹄归’,‘夕’坠去‘一点’,‘思’字碎去‘心’字,马蹄即为‘馬’字的底部,即四点,合为‘魚’字……”
听到一半,周生生算是猜出来了,一脸兴奋地叫道:“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秋日灿红萤火飞’,萤火飞则天已晚,故‘秋日灿红’去‘火’去‘日灿红’余‘禾’;‘卄’字头与‘魚’、“禾”字拼合一下,就是‘’,对不对!”
晏溪:“对……”真是孩子性子,这么高兴。
看着花灯,晏溪睨了周生生一眼,打趣道:“你这回不会给我做个莲花灯将我迷晕了送回府里面吧。”
周生生羞得不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被晏溪堵了个正着。原以为阿宝忘记了,没想到还记着呢,不知道何时翻旧账哩。
“以后不许了……”晏溪独自呢喃,并没有让周生生听清楚。
走到西街中段,周生生却是为了一个藏在角落里面的算命摊子停住了脚步。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紫斗,问卜算命。
“一直瞧着那幡子,可是想要去算算命。”不是疑问,是肯定。周生生的心思,晏溪一眼便看穿了。
周生生停住脚步,终究还是没忍住,与晏溪对视一番,便遵从本心走到了那算命摊子旁边,坐在了那瞎眼算命郎的面前。
这人给周生生的感觉不同,就好像是命定的一样,一定要算上一算。周生生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先生,我想算算我的运势,是怎么算?”
范黎扫了一眼周生生,有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晏溪,身后跟着的。直接说道:“我这边要算命就只能和一个人说,其他无关的人,都不能在旁边听着。”
周生生一听这话,就有些坐不住了,这算命先生未免太过倨傲,什么时候算命有这种道理了。
还没等周生生将不算了三字脱口而出,晏溪便双手按在周生生的双肩上,“秉芳权且在这算算吧。”
这人可是钦天监上一任监正,前两年致仕归乡,没有想到今朝竟然是会在街上见着,还摆上了一个算命摊子。得他一算,于秉芳无害。
晏溪领着人退居在了一边,确保对话不会被听见之后,范黎将翻上来的白眼翻了下去,恢复成正常的眼睛,开口道:“将右手给我看看。”
周生生惊奇:“你不瞎?”竟然还装瞎扮老道。
范黎有些生气,“黄口小儿,我何曾说过我瞎?”
确实没有,周生生自觉失言,噤声将手伸在了范黎的面前。范黎毫不拖沓,直接双手抓住了周生生的手掌,整张脸都要直接凑到这掌面上来了,粗糙的拇指还不停地在周生生的手掌上面摩擦。
这这这,看手相用得着这么近?周生生满脸嫌弃地一个劲儿往后仰,手也往回抽,用尽了自己的力气还是没有抽出来。最后也无奈了,只好静静地等着听范黎的说辞。
等了许久,范黎就来了这么一句,“你最多不过两年的命数,郁结于心,含恨而终是你的结局。”
周生生只觉得好笑,看了这么久就看出来这么个东西,怎么可能。且不说离五年之期还剩下两年半,自己又怎么会含恨而终,有什么好含恨的,分明是江湖相士,满口胡言。
周生生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蹭”地一下就要起身,没想到紧接着就被范黎的一句不属于这尘世间瞬间打回原形。周生生猛咽了一口口水,光滑的脖颈上微不可见的喉结上下微动了一番。周生生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晏溪,绝了想要站起来离开的心思。
周生生又将手重新递了过去,言语瞬间肃然起敬起来,压低声音问道:“先生还看出什么来了吗?”
范黎微微叹息了一声,“命数不可改,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93章 冷嘲热讽
因着算命先生的一番话,周生生表情不善,就连剩下的半条街都没有心情逛下去了。晏溪瞧着周生生已经没有了逛下去的心情,干脆借口说自己身子不善,早些归府。
洗漱完毕,周生生穿着一身新做的中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面还拿着之前就已经解出来的九连环。
晏溪瞧着周生生这么忧愁的模样,也盘腿一块坐在了床上,正对着周生生。晏溪一瞥眼就将周生生手中的九连环拿开,双手旋即捧着周生生的脸,看着周生生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不禁有些担心,“怎么了?”
周生生唇角弯得更大了,但笑容看起来却更加勉强,周生生将晏溪的双手从自己的脸上捋下来,放在自己的腿心中。抿了抿唇,“我没事。”话语之中却没有什么真实性。
周生生心里面惴惴不安,慢慢躺倒在晏溪的双腿上,闭着眼睛将晏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摆弄。晏溪看着这模样,更是担心,空闲的手放在周生生的额头上,慢慢将散落的发丝捋上去。柔声继续问道:“那算命先生与驸马说什么?”
周生生不语,翻了个身,脸贴着晏溪的身子,往晏溪的怀里面更钻了钻。
晏溪猜测:“……是不是说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周生生在晏溪的怀中猛摇了摇头,这期限就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不必要阿宝一块知道,承受这份煎熬。
晏溪将周生生的脸从自己的怀中强硬地掰了出来,目光凝视着周生生,食指,中指指关节并用捏了捏周生生的鼻头,“既然没有说什么不好的事情,驸马闹什么脾气?大不了我不问了,行不行?”
周生生听着这话只觉得鼻头一酸,生怕泪水会一下子涌出,又转回了身子,双手环抱住晏溪的腰身,用脑袋狠狠地蹭了蹭,埋在怀里面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嗯,不许问了……”
腻了好一会儿,周生生才从晏溪的怀里面慢慢悠悠地爬了起来,情绪也平定了许多,“我记得前年和阿宝你一块去上清观拜神的时候就看见过一个算命的。那时候我就想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人的命运哪是算命的一两句话能够说的清楚的呢,行自己事,守住自己就好了……现在我也应该如当初的自己一样。”
晏溪赞同地点了点头,嘴角勾着笑容,“好,驸马心里面有主意就好。但那人是上一任钦天监的监正,名唤范黎。他是有些才学在身的,驸马虽说不大相信这些卜算之事,但是他说的话还是要信上三分的。”
周生生的笑容不再那般勉强,双手扶在晏溪的肩膀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不想再将话题停留在这卜算之事上。缓缓凑近暧昧地吐着热气,吻了吻晏溪的眉梢,“时辰尚早,要不今晚……”满脑子黄色废料,但挡不住黄色废料吸引人啊。
晏溪羞窘,密密麻麻的吻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才冒出一句,“不知羞。”
隔窗瑟瑟闻莺语。暖房半醉回春色。罗屏围夜香,玉山幽梦晓。烛辉摇曳绵绣帏,帐内佳人娇欲语。
***
范黎虽然说这劫数不能化解,只能顺其自然,却是给了周生生一个蓝色的小匣子。周生生时不时就拿出来看一看,但是这小匣子做得鬼斧神工的,竟然是一点都摸索不出来打开的门路。久而久之,周生生便不再将心思放在这个未知的小匣子上面了。命运之事谁能说得清楚……
摆脱了卜算之词的困扰,周生生以迅雷之势将税局与航线全部弄妥,预计今年年底就可以全部竣工。到时候若是能见着回头钱堵住窟窿,那便可以开始进行番邦航线的开辟,周家也能再上一层楼。
周家一片安宁,但朝堂上面却是愈加凶险。林柏川的心思百转千回,晏霖照着林柏川的部署,直把晏溪逼到了绝路上,不得不应对。最后还应了林柏川的心思,陛下下旨,让晏霖点了五千精兵,领兵前往郑州平定流乱。
索性结果尚佳,晏霖也确实是一个领兵打仗的奇才,不到两月时间,就将郑州流乱的山匪一举歼灭,向京城传来了捷报。
八月末,端王晏霖率余下精兵班师回朝。陛下大喜,赏下不少金银珠宝,宫中亦摆下庆功宴,一时之间光影交错,推杯换盏之间都是暗潮涌动的利益之争。
为着今日的宫宴,周生生就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随着晏溪的意思换了四五身新做的衣服。最后还是选择穿上了一件白浅橙帛的圆领袍子,一条草地绿荔枝纹锦带系在腰间,墨色长发绾了一个发髻藏在玉冠之中,多余的长发则是披散在了后背上。端的就是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
周生生轻轻执起晏溪的柔荑,携手一块走进这席宴之中。
靠近陛下的位置则最是尊贵,其次便是以右为尊。这回的席宴是专门为得胜归来的晏霖所设,故而他的位置就在第一排,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确是第一排右边的位置陛下竟然是留给了长公主殿下,而非正主端王爷。
晏溪不以为意,施施然地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落座,周生生也随之落座。晏康与晏霖都早早地来了,晏霖瞧着这座次心中有气,但也不好在众人的面前表露出来,只得将心中的怒火不甘掩在这推杯换盏的酒中。晏康克制得却不似晏霖这般好,直接起身奔着晏溪就来了。
晏康双手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晏溪弯腰敬酒,唤道:“皇姐……”
晏溪没应,周生生在一旁看着却是有些局促。虽然对这小舅子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是阿宝的亲弟弟,总不能僵着,让别人看笑话。只得充当一个老好人的角色,将晏溪与自己的酒杯斟上,顺道还用自己的肘轻轻地碰了碰晏溪的手臂。分明是说:好了,好了,别让人端着酒杯这么僵着了……
晏溪白了周生生一眼,拿过了酒杯,饮了下去,这才没冷场。
即使周秉芳刚刚帮了自己,但在晏康的眼中却是讽刺至极,分明是落井下石。
宴会未结,晏康就直接静悄悄地退了出去,还顺道给身边的丫鬟耳语了两句,吩咐的内容正与灯火通明处坐着的周秉芳有关。
不多时,周生生便和晏溪随意寻了一个借口,孤身一人就走到了这里,望着黑漆漆的路,周生生还是毫无俱意地就走了进去。那将自己引来的身影,自己瞧得清清楚楚,就是晏康。
看着前面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周生生也应声而停。
晏康终于转过了身来,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晏康这才慢慢逼近周生生,腰间的玉佩与玉环相撞在这漆黑的夜里面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动。
“周秉芳,周生……”晏康拖长着尾音,脸上的面色阴沉,看向周生生的眼中充满着厌弃嫌恶。
周生生面色平静如常,丝毫不害怕晏康会在这里对自己动手。晏康这样的孩子,就算是敢在宫中动手,也不会敢动死手,况且他还要顾及着阿宝呢。周生生拱手低头,镇定地朝着晏康行了一礼道:“见过皇子殿下。”
晏康如今已经十六,这身量比起周生生已经略高了小半个脑袋。晏康垂目看着周生生,语气颇为不善,讽刺道:“你倒是敢跟来。”
周生生双手垂在身侧,不卑不亢地回道:“殿下是秉芳的小舅子,小舅子将我引过来,就算是龙潭虎穴,秉芳都得跟小舅子走上一遭。”
自从上回长姐入宫向自己问罪,现在已经整整过去将近半年,长姐连一句话都没有单独和自己说过,就连面还是今天才见着。若说这周生没有在背地里面说自己的坏话,长姐怎么可能如此。
想到这里,晏康看周生生的眼神更添一分阴翳。冷嘲热讽道:“本殿长姐若是从前去和亲,那以后就是可汗夫人。现在跟了你,就是个小小的周家主母,还疏远了本殿……”
第一回 嘲讽只牵扯到了自己,无妨。但这句话直接将阿宝都扯了进来,周生生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悦。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发力,阿宝舍不得教训,但自己要是忍不住的话,绝对要上手。
晏康可没有发现周生生这样的小变化,存心挑衅,愈加凑近周生生,挑衅道:“就你一个小小的周家,只要是本殿愿意,一天就能将你周家全数杀得干干净净。”
将人命说得如此轻松,周生生再也忍不住了。
下一刻,晏康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周生生的一拳就冲着晏康的面门而来。
晏康受下了这一拳,只觉得脑子都混沌了一下,朝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地稳住身子。晏康哪里会想到一向被自己认为平庸没脾气的周秉芳竟然会直接对自己动手,瞬间暴怒,挥拳朝着周秉芳喝道:“我长姐是完人一般的存在。周生,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身侧,与她比肩!”
这拳头还没有挥在周生生的身上,晏溪便及时赶来,一下子就挡住了晏康的挥拳,手掌将晏康的拳头紧紧包住。声音沉静,“就凭她是本宫心爱之人,光凭这一点,驸马便足以站在本宫的身边,与本宫比肩。”
晏溪一个用力,就将晏康的拳头一下子甩开,“晏康,周秉芳是你的姐夫。自古有尊卑,也有人伦,你阖该叫上一声皇姐夫。”
晏康微怔,对周生生简直是恨得牙根子痒痒。即使是如此,在晏溪的面前还是不敢造次,努着嘴,梗着脖子好半天,最后还是朝着周生生抱拳,叫上了一声言不由衷的皇姐夫。
第94章 染病
马车缓缓行向出宫的路,晏溪已经冷着脸不出一言许久。有着这份低气压在,周生生也不敢说话,提着气正襟危坐地靠在属于自己的车角处,都不敢靠近。
瞧见周生生这幅颓了的样子,晏溪气不打一处来,终是忍不住数落道:“若是我不赶过去,驸马是想要明日宫中就传出驸马与康儿夜间斗殴的传言吗?”
周生生讪讪地笑了两声,朝着晏溪的位置靠近了一些,默默给自己填坑,“这……这不是没有发生嘛。”
看晏溪还是生气,周生生连忙三指并立,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我这么有分寸的,就算真打了也绝不会传出去的,我发誓!”
晏溪怒视了周生生一眼,冷哼了一声。周生生却是笑脸迎了上来,哼了一声,那就是消气了。阿宝消气了,消气了。
回府之后,周生生也是紧跟着晏溪的脚步,在晏溪转身想要阖上寝殿门的最后一刻伸进来了一只脚挡住了关门的动作。周生生歪着头,透过那用脚挡出来的小缝朝着里面对话,“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况且阿宝你若是想要惩罚我的话,那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解决干净快捷,别让下人看笑话嘛。”周生生扭头朝着翠柳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分明就是在和晏溪说——你若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将院子里面所有的人都叫过来,让她们尽情地看看你我之间的笑话。
晏溪瞪了周生生一眼,罢了,罢了,斗不过她。从她伸脚进来,自己及时止住了关门的动作的时候就输了。
周生生又是一阵讪讪的笑容,侧身将门微微打开闪了进来,随后又将门关得严丝合缝。
周生生从背后抱住晏溪,脑袋也放在了晏溪的肩膀上,道歉道:“阿宝,不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了。”
晏溪抿了抿唇,终是在这软磨硬泡当中高举白旗,“日后你若是不喜欢康儿便离他远一些,我不需要你为了什么爱屋及乌委屈自己。他尚需教导。”
“好。”肩膀上迎来一阵抖动。
周生生猛嗅了一下晏溪颈间的清香,半张脸都埋在了其中,夸赞道:“夫人好香啊。”
晏溪微怔,身后这人都已经有习惯了,做坏事就喜欢叫夫人。晏溪推攘了一下,这分明是得寸进尺。
不多时,两个人就一块躺到在了床上。周生生先是笑,后又语调轻佻地在晏溪的耳边说道:“我看过美景,但没有一幅美景比夫人更美……”
正当一切水到渠成,渐入佳境之时,外头竟然是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直接将所有的步骤都打断。
翠柳不是那般没有分寸的人,竟然是会在这种时候过来,定是大事。周生生连忙翻身下床,穿上了鞋子,从柜子中拿出了一身干净衣服递到晏溪的手边。
晏溪速度极快地拢好了自己衣服,朝着周生生柔声道:“许是宫里面出事了,驸马先睡吧,我且先进宫去了。”
周生生拧着眉头看着晏溪的匆匆,最后将一个薄薄的披风披在了晏溪的身上。嘱咐道:“好,小心些。”
***
确实是宫里面出了事情,而长公主府为什么会这么快收到风,则是因为一直在晏衿身边伺候的內侍公公偷偷出宫,亲自传来密旨,晏溪奉密旨连夜入宫。
“……父皇……”晏溪的声音微颤,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在宴席之上还气色红润的父皇,短短几个时辰竟然是会虚弱成这个模样。尽管之前还硬气地反驳过面前之人,但也挡不住血脉亲情的牵引。
整个紫宸殿的后殿都被封禁了起来,半点消息都透不出去。这一个大殿之中,只剩下床上虚弱得没有一点血色的晏衿,床边跪着,面露担忧的晏溪和一旁站着诚惶诚恐的钱公公。
晏溪双手带颤地握住了晏衿的手,这时才感觉到幼时觉得温暖厚大的手掌竟然是一下子布满了皱纹,就连那温度都不似从前温暖。此情此景不禁让晏溪想起了当初的祺妃娘娘,悲伤的记忆好似洪水一样涌来。
“父皇……父皇!”晏溪声音大了一些,甚至是染了一点哭腔。
晏衿的双目不似之前那般犀利,反而是泛着浑浊。晏衿艰难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跪着的,情绪激动的晏溪,心上一伤,只能慢慢将手放到晏溪的头发上,轻轻摸了摸,声音苍白且无力,“乖……”
“莫哭,晓不晓得?”晏衿眼中的慈爱做不得假,让晏溪看着倒吸了一口气。
“知道……知道!”晏溪低头,连忙应下,掩下了自己眼眶中的那点晶莹。
晏衿苍白的笑容一下一下击打着晏溪的心,“在朕的这么多些儿女之中,朕最欢喜宠爱的就是你了。朕宠爱祺妃,不单单是因为祺妃的性子长相,大多都是因为她的膝下养了你。她的性子温吞,养育你、教导你是最好的了,比你的生母更让朕放心。”
“祺妃殁了的时候,朕伤心,朕迁怒了你,苛待了你。将你又扔回了你的生母那里,真不管你,朕做错了,竟然是让你在深宫之中孤苦无依了那么久……”
晏溪眉头微蹙,不停地摇着头,并不想听现在的这些话,如今自己只想要知道父皇究竟是怎么了。晏溪焦急地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赵公公身上,急声问道:“赵公公,父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陛下这是中了毒,经查证,是那种慢性的毒药,今日陛下饮酒饮得多了一些,这才第一回 发作起来。”一向沉稳的赵公公此刻都有些抽噎,自己服侍了半辈子的陛下,现如今竟然是没有任何征兆地倒了下去,一查证,竟然还是中毒。
中毒,怎么会……
晏溪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晏衿的手,焦急得整个人都失了分寸,“儿臣府内有专攻于毒术的人,儿臣带着他来,父皇必会好的,父皇会好的……”
晏衿拉住了想要起身离开的晏溪,猛烈咳嗽了一会儿之后,晏衿才有力气重新开口,“是皇后给朕下的毒,十年了,朕不虚解毒了……这天下总是要交到你们下一辈的手上,只不过是她太急躁了一些。”
“怎么会是母后……”晏溪的声音微颤。母后可以动手不要自己,竟然还敢动手行弑君之事。
晏衿不打算在此刻与晏溪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继续说着重要的事情,“朕将你的名字摆在诏书上面拿出拿进许多次,终究还是觉得你这孩子实在是太良善了,过得也太苦了,还是不愿意将这皇位传给你,让你受世人的流言……”
晏溪目露震惊,紫宸殿后殿里面的那份诏书是传位康儿,自己摄政,这诏书那一夜自己就看过。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父皇竟然是会将自己也列入了考虑范围之内。
“……父皇。”
“赵……”晏衿颤着手指向了另一边跪着的赵公公。
伺候了这么久,陛下的心思不说话都能知道。不多时,另外一份圣旨就被奉到了晏溪的面前。晏溪有些震惊,缠着手接过了这明晃晃的圣旨。将这圣旨全部展开,晏溪更是惊愕,看向晏衿的眼神之中充满着不解。
“康儿自小就养在皇后的膝下,尽管当着朕面的时候都乖驯的很,但朕知道皇后性子定教养不出什么,康儿他太过骄纵,沉不住气,想必也犯了不少的过错,只是朕不知道罢了。日后若是他实在过份,你便替朕废帝,择新君或是自己来都好,朕信朕的溪儿是个为天下人考虑的孩子。”
晏衿努力支起了身子,晏溪连忙拿了两个靠枕垫在了晏衿的身后,让晏衿躺得舒服一些。
晏溪这才注意到父皇的两鬓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白了许多,额间的皱纹也多了许多道,鼻头倏地一酸。
“朕早些年便想让你去和藩,那时候朕就知道朝中迟早会因为储位之争乱起来,就想让你远离这些政党之争。谁料你不愿意……所幸之后之后你为你自己择了一门亲事,不至于孤身一人。”晏衿抿了抿唇,人老了,便更是多愁善感,所思所想都放在了儿女之上。
晏衿长叹了一口气,“朕起初看着秉芳那孩子就不是很喜欢,总觉得那孩子太软了,如何能护着你,终究是让你下嫁了,对不起你。朕刻意让周家献出一半家财,便是存了想要试一试周秉芳的心思,没成想那孩子做了,朕便是放心了。这时朕又想人性子软些,你也好拿捏一些。看录事的记档,也知道你欢喜那孩子,也算是一门好亲事了……”
晏溪垂着头,闭了闭眼睛,两滴晶莹的泪水随之打在了地上,晕开了泪渍。“驸马对儿臣甚好,父皇不必担心……”
晏衿眼中爱怜,拍了拍晏溪的手背,温声道:“朕还能再撑上几月,在这几个月里面,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朕会尽力帮着你。朕虽望着你们这些孩子都能和睦,但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几月间溪儿你便不能再那般温顺心善了。朝堂之上的人不会因为你心软就放过你,你的兄弟亦不会对你心软啊。”
晏溪紧闭上双眼,下唇贴着上唇不停地颤动,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95章 生意亏空
晏溪刚进门就看见了在大门口候着自己的周生生,微红着的眼眶又重新泛起了一层迷蒙,就连出门时披着的那件披风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周生生自然也注意到了晏溪的不对劲,连忙对不知所措的翠柳吩咐道:“翠柳,关门!”长公主府门刚刚阖上,周生生便立刻上前,用自己的披风将晏溪整个圈在怀中,不让外头人瞧见此刻脆弱无依的晏溪。
晏溪低首埋在周生生的颈窝处,双手也紧紧地圈住了周生生的后背,力道之大,仿佛是要将周生生与自己糅合在一块才罢休。周生生一下子便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轻轻拍着晏溪的后背,低语安慰着,“回家了……”
这在门口一直僵持着吹冷风也不是一回事,周生生使了一个眼色给翠柳,翠柳立刻提着灯笼走到了两人的前方。周生生一提气,左手扶在晏溪的后背,穿过晏溪的手臂,另一手穿过晏溪的腿弯,一把就将晏溪抱了起来。
晏溪没有反抗,乖乖地倚靠在周生生的怀中,不给她多施加一点压力。周生生走路带风,时不时就提一下酸涩的手,将晏溪朝上掂了掂,冷着声命令着所有的人,“所有人都给我背过身去”
翠柳也跟着命令,“背过身,背过身……”
大晚上的本来伺候的下人就不是很多,听见这样的声音都立马背过了身去。除了周生生,无一人瞧见了晏溪一反常态的脆弱。
从大门口走到寝殿的距离并不近,周生生从一开始的轻松,慢慢咬上了自己的下唇,感受着手从有力变得无力,就连背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走了半个时辰才回到了寝殿。周生生将晏溪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床边,才泄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半蹲在地上用拇指细致地将晏溪双颊的泪水擦拭干净。
周生生立刻起身走到门口,将门开了一小条缝,门外的翠柳立刻附耳过来。“打盆热水来。”
待热水盆送到了周生生的手上,周生生立刻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干燥的毛巾慢慢被热水淹没,周生生吸了吸鼻子,双手将热毛巾拧干,叠成了一个小方块的形状。
热毛巾覆在晏溪冰冷的脸上,擦了许久晏溪的脸才恢复了正常的血色,有了一点人气的温度。看着面前半跪着的周生生,原本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一下子就扑到了周生生的怀中,小声的呜咽声从胸口处传来。
周生生一阵心疼,右手慢慢抚着晏溪的脊背,不停地安抚道:“别哭,别哭,我在,我在……”
哭了许久,周生生只觉得哭声渐消,这才慢慢地按住晏溪的双肩,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拉了出来。瞧着红着眼睛的晏溪,周生生心上一滞,没有打算逼问进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反而是将自己的吻轻轻地落在了晏溪的眼睛上,吻去晏溪的泪水。
四目交汇,晏溪冰冷的手掌托在了周生生的脸庞上,“周秉芳,我爱你。”
回答晏溪的是周生生勾起的唇角,以及几息后温柔的声音,“我也是……”
***
陛下中毒的消息被封死在了紫宸殿之中,知道的人只有几个,除了一直伺候在晏衿身边的老人,便只有周生生与晏溪。初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周生生也是一惊。陛下一向是精神矍铄的模样,还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没想到竟然是会中毒。除了惊愕,便是担心,只能尽力安抚着晏溪的情绪。
几日后,正当一切的事情慢慢平息,风平浪静之时,却又出了其他的岔子。
周云强打着镇定跑来了长公主府,只有那有些凌乱的头发彰显着面前人的慌乱。见着周生生的第一句话便是——“家主,出事了。”
“您之前说,凡是那些闹事的管事,掌柜都找靠谱老实的全部换掉。这样的命令一出,那些人都不敢兴风作浪了,但小人听说蒋家和韩家竟然在背地里面与他们这些人谈恰条件,从昨日起就已经有三位掌柜,一位管事离开,今天竟然已经有四位管事向我请辞,他们带走的掌柜整整十余人,如今在南方那一块周家有不少的生意因此受到了影响。”周云语气急喘,快速地将现在的情况回禀给了周生生。
周生生耸了耸鼻子,还不见慌乱,“我之前不就已经让你开始找人了吗,现在能及时找到人替上去吗?”
周云抿了抿唇,“是,那些人虽已经替上去了,但是也补不上这么大的窟窿。”能干的人不好找,这几个月来也不过就找到了七八个人,根本就补不上这么大的空缺,况且也不知道明日还会有多少个人再离开。
“除了这件事情,周家的船队也出了事情。泉州的那条航线已经开出,周家的船队走过两次,瞧着没有什么问题,便开始了这条线路。但是前几日也出了事情,三艘船都在海上失去了踪影,没有按照预计的时间到达码头。一般晚了这么多天,加上前几日海上多风浪,估计是出了事情。按这样子,我们是需要给投保的人赔钱。但是我与清平发现,这投保的人是蒋家,船上的货物则是蒋家与韩家交易的货品……”
周生生扶额,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是怀疑蒋家与韩家联手造成了这次意外,又同时收买我周家的人,他们是在合力要将我周家打散,对吧……”
周云点了点头,“是,小人与家主猜测的一般无二。”
周生生咽了口口水,“吕掌柜有没有算出来周家现在账面上的亏空,给我个准确的数,我来补上。”
吕清平现在就在忙筹措银两的事情,但那数字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周云自知办事不利,羞愧难当地说道:“算上保费,还有周家接下来要做的日常运营所用,保守估计至少需要一千万两。”
听到这数字,周生生的眉头一蹙,“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钱?”
一下子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前倾急声问道,“蒋家究竟保的什么货物,保费是多少?”
周云:“保单上面写着的是珍珠,流云锦,还有便是玉佩。都是高价货,也安排了不少的人去验货,所以保费签了最高的,全赔的话一共是七百万两银。”
周生生食指不停地敲击着台面,“谁签的这张单子?”周生生的声音中带着怒火,是周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生气。
“当时吕掌柜染了风寒,是周家票号的二掌柜签的这张单子,出了事情之后就已经找不到人了。”周云如实回答道。当时清平染风寒的时候还是自己一定要让她多休息几日,没想到就休息了两日竟然是让蒋家和韩家钻了这么大的空子,也没有料想到周家票号经过层层挑选出来的二掌柜竟然是内鬼。
周生生也是无奈,罢了,罢了,别人打好主意一定要让自己上套,无论怎么防备都不行,只能想法子去解决了。
正当周生生为这一千万两的大窟窿举足无措的时候,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清清冷冷的声音,“去报官吧。”
顺着声音看去,门外站着的正是晏溪,许是听说周云急匆匆地进府,故而过来询问的。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晏溪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回答了周生生心中的问题,“莫想了,都听见了。”看了一眼朝自己见礼的周云,晏溪唇角看不见笑容,淡淡地吩咐道:“去报官吧。”
周云看了一眼家主,并没有异色,低着头领命就匆匆离开了。
周生生有些无措,走到晏溪的身侧牵起了身边人的手,动了两下嘴巴,还是将心底里面的顾虑之词都咽了下去。
“我知道驸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你总怕将生意场上面的事情牵扯上官场,怕别人说你以皇亲国戚的身份作威作福。但事情的本质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难不成你这回认下这一千万两的亏空,下回等着认下两千万两、三千万两……你周家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冤大头的!”晏溪扯了扯周生生的唇角,学着周生生往日说话的腔调,“既来之则安之,别这般严肃。”
周生生深吸了一口气,阿宝说得有理,但在这个时节,山雨欲来风满楼,外头任何一点的流言蜚语都有可能给阿宝带来中伤。况且周家虽然说账面上没有银子,但是暗地里面的那些银子自己却是知道的,足够搞垮蒋家与韩家。
抿了抿唇,周生生还是说出自己内心的担忧,“蒋家的那个接班人蒋肆梁和林柏川是好友,这件事情怕是和林柏川有关。”林柏川那个人心思缜密,他若是真的在背后操纵着蒋家,那这件事情若是闹上了官府,想必是会横生不少枝节,且一定会牵连到阿宝。
“我知道,但是使手段的不是我们,他们才是错的那一方,不是吗?”既然是他们的错,我们无辜的人为什么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去害怕。
看周生生还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晏溪捏了捏周生生的鼻尖,轻声呵斥道:“这件事情必须要报官论处的。你若是这回吃了一个闷亏还不报官,下回就不止蒋家和韩家敢给你下绊子,那些小门小户也会合起伙来欺负你。”
周生生瘪了瘪嘴,小声地反驳了一句,“……周家也并不是拿不出那些钱……”
“嗯?”晏溪的声音中带着威逼,要是周生生再敢多说一句,想必今晚就进不了房了。
周生生立刻堆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在晏溪的面前不停地晃悠,“错了,错了,所有的事情都听夫人的。”
第96章 密谈
“明安长公主驸马仗势欺人,周家票号乱甩单子,奸商啊,奸商啊……”
“蒋家那么多货物都因为周家的船队没了,有保单周家还不赔,还要打官司,也不知道周家是哪里来的脸……”
“我还听说呢,蒋家因为损失了这批货物都开始卖自己的田地宅子了,太可怜了……”
“别说了,这位驸马爷搭上的可是长公主,有长公主在,驸马爷怎么可能出事,估计还得要蒋家和韩家吃下这个大亏呢……”
“……”
被千夫所指的正主此刻就站在这热闹的集市之中,听着这些肘间挽着一个菜篮子的民妇和买菜的农户说话,还有的声音则是来自于绸缎铺,糕点铺。
周生生抿紧了唇,扬起了手,朝着身后的周云吩咐道:“我去那个酒楼里面坐会儿,你给我找顶轿子送我回府。”这些市井流言,自己简直是一点都不想听了,聒噪的很。
周云同样也听到了这些,自是知道家主心里面不舒服,只得抱拳应了一声诺。
开了不靠着人流一个雅间,没想到没迎来周云,竟然是迎来了林柏川这个不速之客。
周生生本能地从端坐着的位子上起身,朝后退了腿,圆凳被腿弯绊着,朝后倒了下去,“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周生生侧目看了一眼倒地的圆凳,又迅速将视线投在林柏川的身上。
林柏川嘴角上携着笑容,这笑容却另含着一层深意。回身将雅间的门阖上,林柏川自顾自地走到了周生生的身侧,将那倒下来的圆凳扶了起来,这才直起了身子。含笑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周生生,就好像是在看一个猎物一样。
“怎么见着我像是老鼠见着猫儿一样?”林柏川取笑道。随后不顾周生生冷漠的眼神就坐在了空着的位子上。
周生生身侧的双拳攥着,重新坐了下去。
本来就是坐坐等着周云,周生生并没有叫菜,此刻桌上只有一盘瓜子,一盘花生和一壶茶。林柏川好像是个主人家一样,翘着个二郎腿,又从盘里面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沉闷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周生生冷着眸子,唇角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一层薄怒显现在脸上。
林柏川将磕出来的瓜子仁集中在一块,仰头一把吃了下去,随后又拍了拍双手上面的飞屑。腆着一张笑容满满的脸,朝着周生生问道:“怎么着,周大家主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周生生的眉头蹙得更加深了,眼中也有了一丝嫌恶。“外面的那些中伤晏溪的流言蜚语都是出自你林柏川的手笔,对吧。”
光听着这说话的语气,林柏川就已经知道周秉芳认定了是自己,但也没错,的确是多多少少出自自己,毕竟要给晏霖造势,便要给晏溪抹黑。林柏川单手撑在桌上,一边唇角勾起,挑衅似的点了点头,认下了。
“别这么认真,周秉芳。我告诉你,我父亲给我取了一个字,但我不喜欢,所以我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清致,做人清白,做事专注……”林柏川朝着周生生一个挑眉。
周生生重重地拍了一掌在桌上,桌子都因为这样的力度微颤了一下。周生生压低着自己声音中的怒气,“那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和我坐在一块谈天说地?林柏川,你是不是自视过高?”
林柏川歪着脑袋打量着怒火正烧的周生生,一副好笑的表情浮现在脸上。“我本来就该是这般放纵的人。周秉芳是你被晏溪给束缚住了,你这风筝的线被晏溪牢牢地拽在手上了。”
周生生不语,那林柏川便继续说,“我之前与你说了晏康之事,本以为你能醒悟,顺道也能带着晏溪醒悟。但没有想到你没有醒悟,我那看起来大公无私的晏溪表妹也没有醒悟。你们都这样,我只不过是先给你们尝尝流言蜚语,何错之有?”
周生生咬了咬下唇,势均力敌地抗衡道:“林柏川,各为其主,我从不为晏康,只为我夫人晏溪。况乎你的主子要杀我,我如何帮他?难道要去送死吗?”
周生生撂下这话,便往外走。与其和林柏川坐在这里,还不如去底下等周云。
身后林柏川的声音响起,“万事留一线,流言蜚语的中伤我已经做了,蒋家的事情我自会给你摆平。”
听到这话,周生生脚步一顿,回身不解地看了一眼林柏川,实在是猜不透他这一举意欲何为。
周生生疑惑,“你这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这回做的干干净净,就算是晏溪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你周家一定要赔。你周家是四大皇商之首,但我也同样知道你为了这些航运,税局花了多少的钱,周家现在就是一个虚空的壳子。若是将你整垮了半边天,周家那么多的人怕是都没有了活口的营生。我没这么狠毒。”末了,林柏川还冷哼了一声。
***
林柏川说的轻松,做起事情来也不见拖沓,蒋家隔日就让官府直接判定保单失效,周家勿需偿还。也是因为这样极快的动作,导致民间的流言更甚,众人直接将周家背后的长公主府搬上了批判的台子。说周家必会牵扯长公主府,说到长公主府那就是长公主不分是非,纵容夫婿,仗势欺人。
听着这样的流言,周生生可算是知道林柏川的后招有多厉害。对周家好,自然就免了晏溪的报复,对这样不真的流言蜚语,晏溪也不会管,更纵容了这流言的传播。
与这种流言相伴的则是从宫中风风火火前来的赵公公,直接趁着夜色将周生生独自一人带入了宫中。
“周秉芳参见陛下。”
晏衿并没有那次中毒病发之时的虚弱,但双鬓之上的白发和愈渐黯淡的双目也给周生生带来不少的震惊。只看了一眼,周生生便立刻垂下了脑袋,掩下了自己内心的蠢蠢不安。
高位上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起来吧。”
“是。”周生生还是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龙颜。
晏衿瞧着这样的周生生,若是往常怕自己又要火起来了,如今看着却挑不出一点错来。晏衿起身,慢慢走下台阶,行至周生生的面前,不怒自威的目光落在了周生生的身上,“抬头看着朕。”
周生生迟钝了一下,这才抬头对上帝王的双目,眼神之中已经没了惧意。
“最近你周家的麻烦不少,市井里面的那些流言蜚语都说长公主府仗势欺人,你身为驸马都尉利用权势欺负了蒋家,可有其事?”
“是。”周生生直接承认,随后又辩驳道:“但周家是被蒋家与韩家联手算计了,若是因为儿臣有这层皇亲国戚的身份,为了防备那些流言蜚语,就应该被人如此算计,那国法何在?”
晏衿看着面前人这般不卑不亢的模样也颇为满意,微微颔首转移了一个话题道:“周秉芳,在你眼中溪儿是如何的人?”
周生生脸上的柔软一闪而过,答道:“面冷心热,善良心软。”
晏衿又点了点头,“朕最最宠爱的女儿便是溪儿,朕自是希望她能一辈子长乐无虞,平安富贵。但大齐不能没有了像溪儿这般赤诚的人,朕传位与康儿,又命溪儿摄政。但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溪儿太过心软,她……怕是看不住康儿的……”
周生生愣住了,今日阿宝能为了弥补康儿的过错自残自己的身子,他日心软的劲头再犯,迟早会败在康儿的手上。
半晌,周生生才说道:“儿臣知道公主良善心软,但这正是公主赤诚之处,儿臣不愿公主就此改变。若父皇有应对之策,儿臣自当遵从父皇的指令。”
晏衿大叹一声,苍老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周生生的耳边,“朕给了溪儿一份诏书,如今朕也给你一个保命符。这是京卫调遣的令牌,同时也可以调遣朕的暗卫,关键时候能护你们一命。”
周生生一脸坚毅,看着面前自己的父皇。双膝跪地,高举着双手从晏衿的手上接过了用玄铁制成的令牌,冰冷的感觉触及温热的掌心,让周生生感觉到巨石一般的压力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周生生叩首道:“儿臣定会护佑好公主。”
晏衿点点头,周秉芳这般的承诺令自己安心不少,双手将周生生从地上虚扶起来。软了软态度道:“朕从前要了你周家的税局和航线,如今朕还给你。所谓值百抽五,不过是想看看你对溪儿的心意罢了,如今朕允你朝廷抽二,周家抽三,你改日自己去户部签订章程吧。还有便是给皇商的生意,蒋家与韩家今年都已经到期了,你且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的生意,自己与户部签了就行……”
周生生有些惊愕,眸中不解地看着陛下,终于算是看出来了,父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垂眸恭敬地接下这份好意。
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晏衿只觉得自己的精神气都用的差不多了,全身上下都透着无力的感觉,显然是被这毒药折磨得身体虚空了。晏衿强打着最后一点精神,摆手示意周生生退下,“今日的事情不必告诉溪儿,这是你与她的最后一张底牌。溪儿……便交给你了,以后的日子还要你们相互扶持……”
周生生双手指尖合并,拱手行礼,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深夜入宫,如今天已经朦朦地亮了起来。周生生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玄铁令牌给胸口处带来一丝凉意。周生生缓缓地吐出心中积郁的担忧,多了一分坚定,晏溪,我定是不能让你出事……
第97章 之藩
晏衿坐在皇位之上,淡漠的眸子看着下面人心各异的群臣。如今的精神都是在靠着那些猛药吊着,一天到晚也支撑不了几个时辰,大多时候都封锁了消息,在紫宸殿中休息,每日的公文也大多变成了晏溪批示。
晏溪穿着一身白衣,长发被束了起来,手持笏板,站在朝堂之首,朗声奏禀道:“皇子十八成年自当前往封地,这是祖宗的规矩。”
对于端王晏霖之藩的事情已经在朝堂上搬出来许多次了,但偏偏没有一个定论,都被压了下去,皆是因为上回的剿匪之功。如今经由晏溪亲自提起,想必今日这晏霖就算是想强留也没有办法。
“端王爷文韬武略,且在京城中有官职,若是现在就派端王爷去之藩,未免会影响京城之中的公务。”
“是啊,老臣附议……”
“附议……”
一大堆附议的声音响起,晏溪静静地听着,默默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大多都是在晏霖手下做事的官员,三品以上的基本都没有发声。
随附议而起的也有不赞同的声音,礼官出列,“臣认为老祖宗的规矩一定要守,陛下既然还没有明确立下储君,那王爷成年就应该去封地就藩。一国礼法绝不可废。”
紧接着又有不少人站了出来,整个朝堂上就好像是热闹的菜市场一样,两派人员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从头到尾这件事情被提到的正主晏霖都未置一言,直到高位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晏衿扬起了手,声音庄重沉稳不见病色,“善。”
听到这话,晏霖再也没有办法强装镇定,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盯着上位的人,随后阴鸷的眼神又停留到晏溪的身上。握着笏板的手指泛出了青白的颜色,晏霖全身都被愤怒激得不停地在用力,手背上都显现出一条条明显的青筋。
父皇,为何就一定要偏心至此!莫不是这就是嫡出与庶出的区别,我连一个公主都比不上。
端王之藩一事就因为这一个善字落下帷幕。晏衿为这个不甘心的儿子选了江南一块作为封地,那边的民生人情都好,是难得的富庶之地。
晏霖却丝毫没有因为得到这样的一块封地而高兴的念头,反而满心满眼堆着的都是愤怒。父皇竟然想着要将自己放逐出京,明摆着是要自己远离政治中心,那紫宸殿后殿的那个诏书想必就是给晏康的了。连晏溪一个女子都被允准上朝了,偏心至极……
端王府内,所有人都看出了自家王爷的不悦,之藩而去的圣旨在晏霖前脚到府之后就到了。晏霖装作温顺的模样接过了圣旨,却在阖起门来的一瞬间,就将手中明晃晃,象征着皇权的圣旨一下子扔在了地上,怒火仿佛是能从眼睛里面射出来。
这么快就送了过来,想必早先的时候就已经拟好了,就为了今天罢了,真是迫不及待。
手边的茶杯随着晏霖的动作被一下子掷在林柏川的脚边,林柏川低头瞧着这破碎的茶盏,神色晦暗不明。下一刻竟然是蹲下,将碎片一片一片地捡在了手心当中。
晏霖被气得气都急促了起来,这才看见了不知道何时进来的林柏川。声音中带着怒气,“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柏川没有着急回答,慢条斯理地从袖子中取出了自己的巾帕,将手中的碎片全部放在了巾帕之中包裹了起来。
“林柏川!”晏霖咬牙切齿。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去整理这些碎片,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林柏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将巾帕随意放在了一边,又拍了拍手掌心中的碎屑。“王爷这么急做什么,左右也挡不了陛下的旨意。”
“本王若是出京就藩,那本王还有什么资格和晏康一起争夺帝位。一个玩弄內侍,有断袖分桃之癖的人去做帝王简直是荒天下之大稽。”晏霖张开双手,满满的都是对晏康的不屑还有隐藏在话语之中的嫉妒。
林柏川脸上还是挂着挑不出错处的淡笑,双手环抱在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紫宸殿后殿的那份诏书大抵就是储君之位是晏康的,传位也是传给晏康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王爷留在京中和不留在京中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去个随便王爷施展拳脚的地方?”
晏霖拧着眉头,“说下去。”
林柏川侃侃而谈:“蒋家和韩家在臣的属意下与周家对簿公堂,外头的百姓都已经对明安长公主偏帮夫婿的事情颇有微词。您已经因为剿匪有功在百姓之间有了贤名,现如今长公主棋差一着,竟然是将您赶去就藩,到时候百姓一定是更不喜欢这仗势欺人的长公主,对您的声望有好处。臣已经在给您造势了,蒋家和韩家已经唯我们所用,如今我们差的就是军队。”
晏霖神色一黯,“你是要本王在藩地上面私自囤兵?”
林柏川笑了笑,正面无所谓地对上晏霖。“如果是长公主的性子,那说不定能保王爷今生富贵无虞,但若这天下的主人真的变成晏康,王爷觉得自己难道能得一个善终?不是臣让王爷在藩地上面私自囤兵,是您除了这样做,还能怎么办?”
***
林府的大门庄重肃穆,林柏川抬眼看了一眼这牌匾,便提起自己的下摆,走了进去。
“大公子。”
“大公子。”
见着林柏川的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朝着林柏川弯着腰见礼。林柏川面无表情朝着自己的院子疾驰而去,就怕会遇见父亲。
怕什么就来什么,身后一道浑厚严肃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叫停了林柏川的脚步。
“林柏川!”林父穿着一身素色常服,身边站着的就是那回去吉安让林柏川回府的老奴。
林柏川泄了一口气,随意摆了一下双袖,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转过了身来,朝着父亲见了一礼。
林父是两朝元老,说不定即将就要做那三朝元老,身上的气势都是不怒自威,“回来这么久,就连端王府这样的地方都去过了,就是不来见为父。林柏川,你哪里学来的规矩!”
林柏川闪了闪眼睛,随意将自己胸前的长发移到身后,端着一副浪荡不听管教的模样,就好像是挑衅一样,看着就让人生气。
林父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就觉得生气。长公主都将自己找过去了,说这不省心的竟然是转头去帮了端王晏霖,将自己这个长辈数落了一通,关键是这不省心的儿子的确是让自己摸不透,当下只能听晏溪所言。哪有小辈数落长辈的说法,林父心里面对此积郁了好大的怒气。
“去书房,我有话要问你。”
林柏川耸了耸双肩,翻了一个白眼,看来又要吵上一架了。
书房之中的氛围剑拔弩张,林柏川一进来便直接被责令跪下了,面前还放着一根藤条。
林父则是后仰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看起来虽是子弱父强的模样,实际上林父那被气得涨红的脸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林父吸了一口气,从位子上面起身,走到了林柏川的面前。林父咬牙切齿,“你这个逆子,你是想要将我整个林家推入深渊,你是要弄死为父,弄死整个林家的人吗!”
林柏川上下颌微动,没有说话。自己的举动无异于是让父亲在晏康那里失信,两面不讨好,自己无从辩驳。
“将藤条拿起来,今日为父要是不教训教训你,你怕是就不知道你姓什么了!”说到最后,林父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足可见怒火。
林柏川双手举起地上的藤条,高高地举过头顶,正好举到林父顺手就可以拿的高度。
藤条被林父一下子握在手中,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在空气中带来一阵明显的破风声。林柏川咬着牙,承受着一下一下鞭挞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尽管疼,也没有一丝闷哼传出。
打了二十几下,打的人手都酸了,林父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俯首严肃地看向咬牙忍痛的林柏川,质问道:“林柏川,你可还要继续帮着那端王?”
林柏川咬着下唇,额头上面已经冒出一层薄汗,双唇都变得惨白。林柏川仰起头,正面刚上自己的父亲,答道:“是!”
“啪。”的一声响起,林父重重打了林柏川一耳光。林柏川直接被打得偏过了半边的脑袋,就连最里面的牙齿都有一些松动的感觉。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回答过分了,却也没什么法子。
相比于表面上的平静,倒不如让真相来得汹涌一些。
林柏川用舌头舔了舔流血的牙龈,血腥味在口腔之中蔓延。林柏川双拳紧握,撑着地面,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微高于林父的身材让林柏川更添了两分气势。林柏川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动作了一番,“我不想姓林了。”
平地一声雷,这句话直接气得林父后退了两步,指着林柏川骂道:“你这个逆子!逆子!”
“我今日将我的姓还给您,至于您给我的命……”林柏川气息一顿,有些愧疚,但更多的还是坚定,“若是我事败,我绝不连累林家,绝不会连累父亲。若是我事成,那我便回来将我的这条命交给父亲赎罪。”
林柏川一甩下摆,双膝“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行三拜大礼,“儿子拜别父亲,望父亲往后珍重。”起身决然离去。
林父楞在原地,只能静静地听着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和儿子愈渐变轻的脚步声。
第98章 病态
“姐姐。”晏康连忙将晏溪迎了进来。
将主位给了晏溪,晏康低着头就好像是个默默等着挨训的孩子一样候在晏溪的身边。看着丫鬟送来了茶水、糕点,晏康赶忙接过,跪在垫子上面为晏溪倒上了一杯热茶,一递到晏溪的手边就迅速地站了起来,又是一副乖乖听训导的模样。
晏溪看了一眼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又瞟了一眼一旁乖乖地注视着地上的晏康。微微叹了一口气,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在抄写往生咒,是吗?”
晏康乖乖地点头,双目微眺,“康儿知道那件事情已经铸成大错,康儿已经悔改。所以便问了身边的人,他们与康儿说,民间若是想要超度亡灵的话,一般就会为他们抄写往生咒,随后烧给他们,可以让他们安息,故而康儿便想要去做……”
晏溪微微颔首,僵着的唇角松了松,不似一开始进来时的那般严肃。冷声道:“以后不要抄了,宫里面一向不允准这样的事情,别在这时节让人找着你的错处,到时候我出宫的时候帮你带走。”
听到晏溪这么说,晏康揪着的心松了松。连忙去卧房里面将成叠的往生咒拿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晏溪的面前,唇角漾开了似孩童一样天真的笑容。直接跪坐在了垫子上面,笑着问道:“姐姐近日来如何了?”
从前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瞧着晏康对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有种怪异感。晏溪淡淡地抿了一口茶水,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尚可。”
瞧着姐姐的兴致不高,晏康抿了抿唇,将话题引到了自己一向不喜欢的周秉芳身上,试探着又问道:“我知道我上回对皇姐夫太不尊重了,不如我这回送姐姐出宫,去和皇姐夫认个错……”
晏溪侧目,看着一脸正色的晏康放松了一点心中的戒心。秀目微微眯起了一些,教训道:“康儿,如今,你可知道你应该稳重一些了吗……”
晏康听到这话立刻又低下了头,手指也与衣摆搅在了一块,将平整的布料都弄得皱皱巴巴的。晏康闷声,“康儿知道长姐一直对康儿很好,事事都会考虑到康儿,康儿日后一定会痛改前非,行事稳重一些……”
晏溪点了点头,将茶杯中剩下的茶水一口饮尽,轻甩了一下袖子,晏溪将桌上的往生咒拿在手中便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晏康的肩膀,“好好养养自己的性子。本宫走了。”
看着晏溪走时的背影,晏康微微歪头,一边唇角勾起,眼睛微眯,将手慢慢放在了刚刚晏溪所触及的肩膀处。赵芝兰就藏在一处,看着晏康这迷恋中又透着说不出的怪异的笑容,心倏地一惊,随后升起了一阵嫌恶。
“赵芝兰。”晏康唤了一声。
赵芝兰还在震惊当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晏康的呼唤,直到第二声薄怒的呼唤声传来,赵芝兰才将自己从嫌恶中拉出来,立刻跑到晏康的面前。
赵芝兰跪伏在了地上,掩下的面目满是惶恐不安。只要长公主一走,殿下就喜怒无常,赵芝兰怕得不敢动作。
晏康蹲下身子,伸出袖中的手慢慢凑上赵芝兰的脑袋,细细地从黑发抚到脸庞,期间还感受到了赵芝兰微不可见的颤抖。厉声道:“抬头。”
赵芝兰怯怯地抬起头来,下一刻下巴就被面前人紧紧地捏在了手中。疼痛袭来,赵芝兰眼角都要溢出泪水了,却不敢在面前这个生性暴戾的人面前痛呼一声。
晏康嘴角抽了抽,神色不屑,一下子松开了自己的手。不过才四五分相像,还是个没有神韵的。警告道:“本殿不喜欢等人,更不喜欢叫两遍才能叫过来的人。”
“诺……诺,小人知道了,小人知道了……”赵芝兰惶恐不安地不停叩首。
晏康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下一刻便直接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命令道:“这件外衫给本殿收起来好好保存,不用洗。”
***
想着要给晏霖一个富贵王爷的结果,晏溪只得将主意打到之藩上面,只要晏霖不反,有自己的看顾,晏霖便能守着江南的那块封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此晏溪全程没有过问过中宫与林家的意见,中宫的那位没少传召,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被晏溪忽视了过去。
现如今晏霖已经去之藩一个月了,林柏川则是被留在了京中,最近更是听说林柏川负气出府,与其父断绝关系一事。晏溪为此特意去过林府一回,虽是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但心里面却是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更有把握。林柏川已然放弃林家,走上了不归路。朝堂之上,晏溪也不再收敛锋芒,事事针对起林柏川,直接明升暗降,将他手中的实权夺了个干干净净。
唯一不太顺的事情便是上回中箭受伤就已经给周生生落下了病根,春夏两季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到了深秋这畏寒的毛病就显露了出来,时不时咳嗽不停。
书房中,还没有入冬就已经燃起了一个炭盆烧着火,晏溪穿着一身薄衫,外面罩了一件清清爽爽的袍子,穿得好像是夏季一样。周生生却已经穿上了秋衣,衣服比起晏溪来也多穿了一件。
周生生翘着个二郎腿,面前摆着高高的一大堆账本,左手边是墨砚加笔,右手边则是放着一碗甜汤。喝甜汤的速度可比看账本的速度快得多,看账本之余还时不时朝着晏溪所在的方向瞟上一眼,瞧着那垂眸认真的样子就觉得心里面高兴。
晏溪手中翻着奏折,头没有抬起,闲散地与周生生搭话,“周家近日来生意怎么样?”
周生生呼噜噜地将勺子里面的银耳汤喝了下去,口齿不清地回答道:“不……蛮不错……”随后又呼啦啦地翻看了好几页的账本,以示自己的认真尽责。
听到这口齿不清的声音,晏溪抬头看了一眼周生生的侧脸,忽觉一阵愧疚便立刻低下了头,重新将视线定格在桌上的奏折上。
自从六月因为立储之事入了朝堂之后,如今也有将近五个月,日日都被政事缠身。一向都是自己回府的时候,这人都睡着了,自己上朝前,这人抱着自己呢喃两句也就乖乖地放开了。似乎的确是冷落了面前的人。
周生生偏头来看的时候晏溪仍然未抬起头来,只不过下笔的动作越来越快,眼中的神采也愈渐飞扬。状似无意地说道:“我还有一点,估计半个时辰就能处理好,驸马今日若是有想做的事情,可以一起去。”
听到这话,周生生迅速回了一个好字,眼冒精光,双唇翘起,看账本都更有心情了。
自从上回陛下准许周家在户部之中挑选生意,尽管周生生不贪心,但一想到蒋家和韩家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嘴脸,还是将所有周家能做的,油水大的生意都揽了过来,近期的账本也比从前多了一倍。
这些生意朝外公布之后,蒋家和韩家背地里面没少在周家的生意上面使小动作,但都没有什么波澜,也就算过去了。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家这是承沐皇恩,各地铺子里面也都找到了合适的人员补了进去,所有的生意虽有一些小小的损伤,但总算是上了轨道。
说是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晏溪放下了手中的笔,双手举起奏折轻轻吹了一口气,将未干的墨迹吹干,随后合上,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
晏溪已经走到了周生生的身侧,双手叠放在桌上,脑袋侧歪着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周生生,温声道:“我好了,驸马可处理好周家的事情了?”
“好了。”周生生立刻合上了账本,周家的事情不急,什么时候做都成。
说是要做想做的事情,晏溪原以为周生生会寻着一个好玩的地方一块去,却没想到面前人直接将自己半推半就地拉到了卧房之中,并躺睡在了床上。
“夫人……”周生生的话语不似往日温柔,倒是有种低哑令人着迷的感觉,“我觉得卧房之中才是你我最应该的所在……”
周生生轻轻抚弄着晏溪的发丝,将她的发丝慢慢地绕在指尖,又慢慢地松开,如绕指柔一般。
“……驸马……”晏溪羞赧。
周生生开始着自己的攻势,晏溪紧咬着自己的唇瓣,所有的理智都用在了克制上,生怕有丁点羞人的声音会从自己的唇齿之间溢出去。
意识到晏溪的克制,周生生对这唇瓣浅尝辄止,就好像是在对一个精美的工艺品一样,时起时弱,时紧时松,让晏溪慢慢松了口,凑在耳边沙哑地说道:“夫人的声音极美,我喜欢听。”下一刻,晏溪丢盔弃甲,仰起了优美细长的脖子,溢出了一声轻吟。
周生生耐心地安抚,细细亲吻着晏溪的眉骨,双眼,鼻尖……
许久未曾经历,周生生的技巧却好像是更加熟练,让晏溪在不知觉之间默默搂紧了周生生的后背。周生生壮着胆子一路往下,直接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晏溪惊呼出声,手也妄图阻止,最终还是落了空,只能溢出一声瑟缩的“脏……”触感奇特,周生生顺势与晏溪十指紧扣,埋首不停地亲吻着,房间里头只剩下点点暧昧的水声和轻轻的呜咽声。
第99章 病重
昨夜洗漱完之后都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太阳光直射照进屋子里面,透过帐子中的缝隙破碎般地射在周生生的脸上,制造出点点的光晕。周生生还是迷迷瞪瞪的样子,本能地朝着身边的位置挪了挪,没想到竟然是碰到了早该去上朝的晏溪。
周生生微眯起眼睛,晏溪迷糊的身影进入视线当中。周生生微喜,又闭上了眼睛朝着晏溪的方向挪了挪,从背后搂住了晏溪的腰,顺道还摸上了两把。脸也凑在晏溪的后背上蹭了蹭,带着清晨倦意地呢喃道:“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晏溪早就已经醒了,只不过是一直闭着眼睛假寐。听见周生生半睡不醒的声音响在耳边,这才回答道:“今日阖该轮到休沐的时候,政事我昨日都已经处理好了,今日陪陪你。”
周生生乖乖地又蹭了蹭,埋在晏溪的背部,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谢谢夫人,喜欢夫人……”晏溪脸一红,将手覆在了周生生的手背上,慢慢从背面扣住。
晏溪像是一只小猫一样轻轻挠着周生生的手心,柔声问道:“今日周家有事情要做吗?”
周生生还没有睡醒,鼻息之间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嗯……”,闭着眼睛亲了亲晏溪的后脖颈,撒娇道:“再睡会儿……起来再想要做什么。”
这人,都日上三竿了还睡不醒,都怪昨天晚上实在是太顺着她了,折腾了那么久……
算了,由着吧……
晏溪重新闭上眼睛,睡意是酝酿不出来了,那便干脆想想近来发生的事情。林柏川并不是那种没有了实权就颓废的人,他的心思怕是比女子还细,想出来的招怕是会比晏霖狠毒多了。
林柏川虽然自请逐出家门,但毕竟是正房嫡子,从小教育起来的。林晟这个人最最在乎的就是门第血脉,林柏川是他绝对不可能放弃的儿子,所以这逐出家门一事被瞒得很好,若不是自己有眼线怕是都得不出这个风声。林晟为了保住这个儿子,也不知道会耍出什么手段来……
晏霖那个人乖乖地去了江南,若是没有任何一点小动作,怕是谁也不能相信,可偏偏戚霜就是没带来什么消息,不免更是担心。
国内事情烦乱,偏偏这时候突厥那边又以什么交流访谈的借口要来访大齐,这来访之人若是一般的使臣倒也罢了,偏偏还是那个曾经与自己有劳什子婚约的大王子鄂尔浑。
当初因自己的一意孤行,父皇只得取消了两国和亲之事。在这件事情上,大齐算是对不起突厥。如今突厥休养生息这么多年,政权稳定,羊马肥沃,怕是明面上是来访,暗地里面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想到这里晏溪在心中微微地叹息了一声,这些事情自己都有法子去谋划,去应对,唯独对康儿,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应对了……
晏溪没有吵闹周生生,没有想到小咪竟然是一下子跳到了床上来,软软的肉垫爪子直接踩在了周生生的身上。周生生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偏头一看就是小咪的那张大圆脸,没有什么泪痕在,虽然说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却很可爱。
周生生对着一只猫倒是没有什么被吵醒的孩子气了,直接从被子里面伸出手照着小咪的圆脸上摸了摸,声音还带着一点睡醒的慵懒,“小咪真乖,乖乖。”
腰上一下子失去了重量,晏溪立刻睁眼,看见的第一幕就是周生生耐心哄猫的样子。没由来一阵好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发奇想给这人带回来了一只猫,对这只猫的耐性比对着自己足多了。
昨夜也是如此,一半的时候跳上了床,好不尴尬……
晏溪轻轻地拿肘击打了一下周生生空闲着的手臂,表示着自己的不满,“我让你醒你不醒,它一叫你就醒,还哄着它,它莫非是你私生的?”前面的是难得的撒娇,最后一句却是纯纯的开玩笑了,摆明是没有生气,就是有些吃味了。
周生生笑了笑,又不停手地摸了摸小咪的小肉脸,随后便用手托住了小咪的前腿,将小咪稳稳地放在了地上,一边放还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来乖,小咪下床,我得和我家这口子进行一点深入交流。”
刚放下,周生生便一个翻身将晏溪堵在了自己的双臂之间。晏溪脸不红倒是被气得青了起来,大白天的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还“深入交流”,哼,去她的……
“夫人,早上天气不错,要不我们把昨天没有尽兴的事情再做一遍。”周生生的声音贱兮兮的,说得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哼……”晏溪直接将周生生推翻,碰过了小咪还想办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晏溪背过身去,实在是不想看周生生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让自己无从逃窜。
刚刚的话确实是开玩笑的,毕竟昨天晚上确实是玩得有些过火了,早上又碰过了小咪,总得让咱家这口子喘喘气。周生生死皮赖脸地又凑了上去,哄道:“小咪怎么会是我私生的呢,明明是咱俩一块儿的,名正言顺的这长公主府的三主子。”
晏溪嗔道:“油嘴滑舌!”
周生生嘿嘿地笑了两声,不正经地保证道:“以后晚上办事绝不让小咪进房。”
晏溪脸一红:“……”无言以对。
晏溪难得有空档能和周生生一块用膳了,今日光吃饭周生生就吃了一个时辰,似是打算将长公主府菜单上面的菜名都给点上一遍。周生生难得开胃,至少看着晏溪小口小口地吃饭就像是看另类吃播一样,有趣的很。
前前后后一整天都没有出府,就连周家送账本的人来了周生生都没去见,任由那些账本在书房之中越垒越高。本以为今日一切平静,周生生喜滋滋地将自己的双手洗了个干干净净,还用牛乳泡了泡,泡完之后还用小锉刀将还没有起头的指甲锉得平滑,就等着晚上的游戏,却没想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坏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我陪你一起入宫。”周生生叫住了急匆匆出去的晏溪,将袍子展开,一下子就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让晏溪担心。
周生生疾步走到晏溪的身边,反倒是问起了赵公公,“赵翁翁,我是可以去的吧。”
陛下之前还私下里面找过驸马,平日里面说起驸马的时候也都是和颜悦色的,况且这回吩咐的是让自己去长公主府叫人,想必也是可以将驸马一并叫上的。赵公公没有多想,现在情势紧迫,不能耽误。“陛下想必是愿意驸马去的。”
确定了一个眼神,晏溪直接上手将周生生的袍子拢了拢紧,低声嘱咐道:“不要着了冷风。”
晏溪的神色在转身向前走的时候倏地变冷,声音也添上了凉意,“赵翁翁,走。”
***
晏溪连行礼都没有行礼,就直接跪在了晏衿的榻前,在晏溪身侧跪着的就是周生生。这紫宸殿之中的药味充斥在鼻腔之中,明明之前什么都没有的……
“父皇……”
“父皇。”
晏衿看见了晏溪,随后就看见了周生生,虚弱的身体因着这两个人的到来有了一点精神气。“父皇怕是撑不到冬天了……”
晏溪连忙握住晏溪无力的手,脸上是担忧,是害怕,是悲痛,各个情绪交织在一块。眼泪还存在眼眶之中,没有一滴落下,晏溪张着嘴,想要说话却好像是一下子失了声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生生紧跟着将自己的双手握在了晏溪的双手之上,一同握住了父皇的手。神色清明且坚定,声音稳重,“父皇今日有何嘱托,儿臣们都听着呢。”
晏衿看着这交织的手,多了一点放心,目光慈爱望着晏溪,虚弱地说道:“朕怕是上不了朝了,明日朕会上最后一次朝,行立储之事,到时候朕便会指康儿监国,你摄政,溪儿,莫再心软……”
看着父皇如此,晏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不停点头。周生生都能感觉到晏溪的手慢慢变冷,握得力度更大了一些,传递给晏溪一点力量。坚定地看着晏衿的眼睛,帮着晏溪回答道:“公主定会做到,父皇尽可放心。”
晏衿看向周生生的眼中多了一些欣慰,溪儿算是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一个宝。晏衿咽了咽口水,精神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好,继续对着晏溪嘱咐道:“朕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收好,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这便是不可不为之策。”
晏溪咬着唇,闭了闭眼睛,一行清泪从眼眶之中顺着双颊瞬间滑落。晏溪似是要保证,狠命一般地点了点头,只为让父皇放心。
晏溪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若是此刻自己不安,那父皇交代的也不会安心。说话还有些磕绊,“溪……溪儿不会做错的,不会的……”
晏衿眼眸愈渐浑浊,此刻倒是说起了毫不相关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朕再教你一次,这天地立心是教导你秉具博爱济众的仁者之心,莫要于识人求人,好仁恶不仁。生民立命则是要修身致教。而后面两句则是你的使命,是我大齐未来要在你手上做成的事情……”
“诺。”晏溪咬唇,回答得干脆利落。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被端了上来,这味道与屋子里面充斥着的味道一模一样,晏溪直觉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赵……”晏溪息了声音,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是父皇不得不用的药。
晏溪抿唇,从赵公公的手上接过了药碗,周生生也连忙眼疾手快地将晏衿扶起了身子,身后还垫上了好几个松软的垫子,随后还将锦被朝上面拉了拉。
晏溪连喘气的声音都有些用力,侧坐在了床边,右手紧紧地握着勺柄,指尖都因为力道的缘故变得发白。
一勺一勺的汤药被晏溪亲手喂进了晏衿的口中,刚喝过半碗,晏溪便能直接感受到晏衿的精神气又回来了。晏溪的心坠了坠,这果然是虎狼之药,这种药最是伤身,但若是没有这种药,怕是明日父皇连起身都做不到。
为了这储君之位立得名正言顺,为了不给世人诟病传位之事,明日上朝绝不可免……
第100章 情话小晏
当晏康一身规格隆重的皇子服站在晏溪的身侧的时候,朝臣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妥了。等那高位上面的人开口更是满朝哗然。陛下朝堂立储皇子晏康并初行监国之事,指长公主晏溪摄政……
观陛下神色清明,虽鬓有白发,亦可见精神矍铄之相,足可证明这事情是陛下的意思,并非是长公主与皇子胁迫。
这样的命令一出,朝堂上骚动了起来,但站出来说话的却只有林家那一脉的人,说的自然是陛下此举的好,压根就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明着站出来为已经之藩的端王说话。
朝中遗存的端王党此刻一下子慌了起来,还有当初为了让端王不去之藩说话的人更是慌了起来。长公主行事雷厉风行,眼里面容不得一颗沙子,林家公子林柏川就是一个例子,管你是谁的儿子,挡了我的道你就得好好地给我待一边去。这若是摄政之后,怕是会一个一个找麻烦,降职留任还算好,若是寻个罪名安上,那便是家宅不宁啊……
朝中人心各异,朝堂下的周生生则更是担心。不知道在朝堂阿宝的势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只担心今日上朝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将阿宝欺负了去,偏生自己只能在府里面等着,一点用处都派不上。
周生生急得干脆想要候在门口等消息,打眼就瞧见民生弯着腰朝着府外走去,周生生一下子叫住,“民生。”
“你这是要出府?”周生生疑惑地看向民生,声音缓缓的,没有太多的起伏,不像是问句倒更像是陈述。
民生也没有想到会碰上驸马爷,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道:“是要出府去行采买之事。”掩在袖子中的拇指暗暗地抠着自己的皮肤,低着的脑袋将慌乱的神色掩藏得干干净净。
周生生没有什么起疑,采买就采买,用得着这么低首俯身的吗……但转念一想之前那段时间翠柳和司剑的事情,想必是民生对着这两人的事情还心存芥蒂呢,所以做事情才这么精神恍惚的模样。
周生生抿了抿唇,这感□□情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便朝着民生摆了摆手,“去做事吧。”
下朝后,晏溪身侧跟着的是北都府的总领大人。今朝陛下是直接将储君的任命颁下来了,储君是何人何永善并不在意,只是长公主殿下被赋予摄政之职,怕是不好弄。加上那突厥的大王子鄂尔浑又要来访,到时候只能是长公主与太子殿下共同接洽,但长公主与这鄂尔浑的关系,未免有些太微妙了……
何永善有些担忧,说道:“……殿下这鄂尔浑三日后就会入京,那到时候的接洽事宜……”您若是主理,正面对上未免太过尴尬了……
晏溪作为当事人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担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而走,淡淡地说道:“我与那鄂尔浑本就没有关系,日后也不会有个人的关系,若是要强扯上一个关系那就是大齐与突厥的邦交。”
何永善听了这话,也知道是自己肤浅了,竟然是将这种儿女私情着眼在国家大事之上,连忙抱拳说道:“是臣肤浅了……”
晏溪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一点不悦,嘱咐道:“到时候京城之中还是需要多加戒严,这些可以由京畿卫去做,但是宫里面的护卫还是要从你们北都府里面出人,本宫还是更加信任你北都府里面的人,总之宫里面绝对不能出乱子。”
“诺,臣知道该怎么做的。”何永善抱拳领命。
想着不能总让晏康在自己的羽翼下成长,晏溪从朝堂上面走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管身后的晏康,任由晏康被那一群大臣围在中心恭喜,故而晏康并没有晏溪走得那么快。等晏康追出来的时候晏溪已经同何永善走到百米开外了。
晏康朝着那些挡着自己的大臣瞟了一眼,眼中微怒,但没有发作,提起下摆直接朝着晏溪所在的方向小跑过去。
“皇姐。”晏康在后面叫了一声。
晏溪脚步一顿,连同身边的何永善也一块朝着后面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了疾步而来的新任太子殿下。何永善朝着晏溪拱手屈身,说了一声告退便隐在了三三两两散去的官员之中。
晏溪停在原地等了等,等到晏康一近身就问道:“莫不是从朝臣那里逃出来了?”
晏康笑嘻嘻地挠了挠后脑,孩子气地表示道:“康儿不喜欢那些朝堂上面的老人,都成人精了他们!”
“失言。”晏溪叫停了晏康的话头。这么多朝臣还在身边呢,哪能这么没有规矩地朝外面瞎说,到时候就是太子失德。
晏康连忙双手捂住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生怕晏溪觉得自己不稳重。
“好了,都是太子了,还做这些小孩子家家的动作。”晏溪眉眼疏离,将晏康捂嘴的手拉了下来,转身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晏康自是乖乖地跟在后面。
晏溪身板子挺得笔直,继续对晏康嘱咐道:“到时候你就是要住到东宫之中去的,东宫不比皇子苑,你要守规矩,修身……”
“姐姐,康儿都知道的。”晏康跟在其后,虽然说这些教导之言听在耳边不下百遍,自己早已经厌烦,但若是晏溪讲的,尽管不会做,但答应得都是马不停蹄。
“还有便是父皇命你监国,但你毕竟年纪尚小,从明日起我会先挑一些简单的奏本交给你批阅,其他我批示过的我也会一并叫人带给你,你要好好学学。除了奏本之事,就是每日的课业,依旧是不可荒废……”晏溪又悠悠地讲了许多,晏康都一一地应下了,看起来甚是乖巧,晏溪疏离的眉眼软了软。
晏溪停在了宫门前,语气平和,“好了,去东宫去吧,皇后娘娘想必也有事情交代于你。”
晏康还是一副不愿意离去的模样,面露担忧地问道:“那番邦大王子来的事情姐姐想要怎么处置啊?”
晏溪答得干脆:“两国邦交,自有礼官按照礼法来处理。”
***
长公主府内,晏溪呵斥的同时还拍了拍周生生的肩膀,“不许垫脚,低头。”晏溪又摇了摇头,直接指着位子,“坐着去。”
周生生唇角挂笑,闹了一下就乖乖地坐到了凳子上,等着晏溪将官帽给自己带好。一边的翠柳怀中抱着长胖了的小咪,就笑着看着主子们的互动。
刚弄完,趁着晏溪转身的功夫,周生生就撩起自己宽大的袖子,一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朝着翠柳的方向招了招,活像一个流氓痞子,“来,小咪,我抱抱。”
小咪还没有到自己的怀里面,反倒是自己的耳朵到了晏溪的手里面,一下子就被揪住了。周生生顺着这力道歪起了脑袋,求饶道:“阿宝……阿宝……错了错了……”
晏溪有些无奈,这小小的力道竟然是能被她装得疼起来,遂放开了手,翻起了旧账来,“驸马可是忘记了上回你穿着刚做的衣服抱了半个时辰的小咪,直接将那套衣服弄得全是猫毛,民生可是清理了许久。今日我可不想再给你换一身衣服。”
周生生嘿嘿地笑了笑,将撸起来的袖子放了下来,随后又将下摆上面的褶皱拍了拍。随后又是一个冲上去的抱抱,将晏溪整个抱住,言语温柔得可以腻出来水,“好好好,今日我不抱了,改为抱抱夫人……”
翠柳在一旁站着看着此情此景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应该挖个地洞钻下去,怎么能一直站在这里看着呢,太难了,太难了……
晏溪没有推开,轻点了一下周生生的额头,“好了,我与你好好说,你抱就抱着,但可得都记住。”周生生闭着眼睛,温驯地点了点头。晏溪这才开始正式嘱咐道:“今日我是要与康儿还有那些礼官一块去西城门迎那位番邦的大王子鄂尔浑,所以我出门要早些。驸马可以再府里面再休息一会儿,但不许抱小咪,不许将这身装扮弄得不得体,到时候早些入宫,反正午时前一定要入宫,还有便是快要入冬了,你得穿得厚一点,别着凉了,可知道了?”
肩膀上的脑袋又动了动,晏溪简直是吃不消,生怕她听得不仔细,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继续问道:“可记清楚了?”
这回回应的是周生生一个落在脖颈上面的吻,只轻轻碰了两下就离开了,不用担心有印子,这点周生生的懂事还是有的。
周生生又亲了亲,任性一般地说道:“我也有嘱托。”
“什么?”晏溪疑惑。
“不论那鄂尔浑是比我高还是比我好看,阿宝你可不能多看。”腰上面的双手紧了紧。晏溪失笑,却理会了这么一个无聊的问题,说道:“好,能不正眼看我就不正眼看,行不行。”
“行!”周生生被哄得没有了一点脾气,松开了环抱着晏溪的手,一本正经地催促道:“那阿宝你快去吧,别迟了时辰。”
晏溪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突然之间就圈住了周生生的脖子,将周生生朝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在其唇上留下了自己的味道。浅尝辄止后周生生都晕晕乎乎的了,只听得耳边的那声音简直是要将自己的身子给叫酥了,是一个“好”字和紧跟其后的“最喜欢驸马了……”
翠柳哪里能想到竟然是会听到长公主的嘴里面说出这样子的情话来,惊得直接僵在了原地,直等到晏溪叫了两遍才意识回笼,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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