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嫡长子遇刺一事,闹大了。
相较于东宫太子的仗势都不小些。
李瑕是在小轿上被抬出去的,安翠跟在后头,才踏出这处陈旧的医馆,继而就被惊得倒吸气!
时值五更天,天边儿泛着一抹鱼肚白,淡得发青。
城东某不经传的无名小巷子里,此刻却堪以称得明火执仗。两旁兵卫林立,手持戟盾,披甲戴盔,做派威严又肃穆。
大道上,停着一顶软轿,虽见不着里头的贵人,可看到在旁御马的李琛,也顿觉一目了然。
——李桧。
大梁朝丞相兼尚书令,掌领六部九寺并中枢三省,实乃第一大重臣、权臣、奸臣。
随后,一旁的李琛翻身下马,上前迎接,“兄长……”
“大郎君受到惊吓,正乏得紧呢!”
月丹连忙替了他说道,“二郎君倘若有话要问,不妨且等一等罢!”
“也好。”李琛轻微蹙眉,缓声再道,“父亲很是担心你。”
“那还真是劳累他了。”小轿上懒洋洋歪倚着的某人忽而出声,轻轻嗤笑道,“可别提,今夜这场无妄之灾,还指不定是为谁受下的。”
李琛听得眉头又皱一些,到底不好接话,遂问,“兄长伤势如何?”
“死不了。”他如是讥诮着。
月丹称职称责的又替他答,“无甚大碍,只是扭伤罢了。”
“!”安翠倏地看过去。
惜甚,凭借安翠,却半点儿破绽都寻不到,仿若事实本就如此。
李琛关怀备至,月丹如实道来,险些殒命的某人则是一如既往。百无聊赖,心不在焉,仿若极不耐烦的大爷作态。
……可他明明是在讲假话!
不等安翠想出个究竟,高处却骤然落下一道目光,意味不明地凝在她这儿,与她的视线两厢对上。
正是李瑕。
他眼底晦涩地凝望着安翠,近乎沉重又复杂,蕴藏着安翠解不透的深意。
少顷,在安翠细思极恐之际,他却慢吞吞收敛住了。
一折子大戏看罢,相大人久不露面,李瑕也不情愿再作拖延,意兴阑珊的说着,“回罢。”
安翠便愈发觉得奇怪和诡异了。
自始至终,别说心疼他,连相大人的衣角,安翠都没见着。
他亲自到来,如似走个过场,宛若不肯丢下这溺爱长子的名头。真真切切、细细致致的论来,安翠着实不懂,某人是如何被骄纵,又是如何去受宠的。
*
“郎君,您的伤势……”甫一回到琼苑,合欢便忙不迭问及,言语中隐有担忧,“可要紧么?”
方才天色昏昧,又有灯火作映衬,教他面色不过略微苍白。此时,此刻,朝阳初升,日头照在他那儿,显得他像是一捧春雪。
他是逞强惯了的,且性子又骄傲,宁肯硬忍着,都绝不多提半个字儿。
因此,他闻言之后,也不过不以为意的答复道,“无碍,将养一段时日就是了。”
“那便好。”合欢遂安下心。
两人再依次地对他禀报。
府中鱼龙混杂,明路与暗部的人手都不好亲自会见,寻常时候,唯有安排在府外。
而今么,便只得依仗书信来往了。
“刺杀一事,方郎君皆已查明,怕是……太子党所为。”
月丹将信纸奉上,蹙眉道,“主谋者是谁暂且难定,然,应当与东宫那位难脱干系。”
“哼……”
李瑕嗤笑着,用指尖隔空虚虚点了下梁宫所在,容色于骄阳下,近乎如似冰雪般,被映得尤其绝色。他唇角的弧度轻蔑,极尽自负地冷言着,“这场自导自演,倒是极尽精彩。既有人想试我一试,该当令他得出个结论。”
他懒得等大理寺折腾好几日,再勉强给出个对策,将错处一股脑儿归咎到乱党头上。
“传话下去。”他唇角笑意愈甚,“莫让这盆脏水,又泼到贤王那儿去了。”
月丹恭敬施礼,“喏。”
“渔翁可不是好做的……”
他语意不明地,漫不经心地谑弄道,“所谓黄雀,也另有人在。”
前事谈罢,后头,月丹复又斟酌着言辞,提及到另一桩事。
是在说拒霜的。
“她近来都听令看紧安氏女,并未玩忽职守。”月丹跪倒在地,不敢求情,便循名责实的说道,“是安氏女今日去往慈幼局,恰逢遇到济贫院生出事端,教她不得不耽搁了。”
李瑕遂问,“她人在何处?”
“有贼子暗中埋伏,意欲行凶,是认准她行事的。”月丹略作停顿,“伤及肺腑,如今并无大碍了。”
“安氏女……”
他话音刚起,骤闻廊间传来细微的步履声。
不晓得是否因于昨夜,那一番堪称惊心动魄的际遇,他无缘由地断定,来人必然是安翠。
果不其然。
“郎君!药已经……”她人未至、声先到,又在踏入门槛后,愕然看着里头的情景,话音戛然而止,“……你们这是?”
决计没谁去回答她的。
兴许是碍于一些糟心事,李瑕冷冷瞧着她,心底几番揣测,终了,在眼底凝作沉甸甸的郁色。
他微垂鸦睫,犯懒似的斜倚着扶手,倦声道,“都下去罢。”
跪在前头的合欢、月丹依言行礼告退,底下十来个面生的奴婢也紧跟其后。
安翠敏锐察觉到哪里不对,当即要和她们一起离开,却乍然又闻得某人唤道,“安翠儿。”
“……奴婢在。”
“留下。”他略微调整过姿势,好教自个儿更舒坦些。而后,用手抵在下颌侧处,支着貌比春花的容色,眼梢轻抬,似笑非笑的瞧她,“我有话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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