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春风一度。
澹澹清夜, 月华温柔,今晚的江风似乎也格外醉人。
但周士安却觉浑身冰冷,几乎不能动弹。
看兄长脸上血色全无, 周醒英不免担心, 拉住他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赏月也不必非得中秋。”虽然伤了兄长的心,可不该有的情丝原就要斩断, 这样兄长才能远离痛苦。
周士安没说话, 他既是探花, 本也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宋春汐此举的意图。
她是不想他再等她了, 所以故意在他面前与霍云亲热。
没想到,他自以为的一腔深情, 在宋春汐眼里,竟已成为负担,他忽然低低笑了几声, 与妹妹道:“醒英, 你往后不必再担心我了。”
既然宋春汐如此明确地表明了想法,他就算再等也无济于事,不如就顺她的心,放手。
周醒英大喜,恨不得抱一抱兄长, 欣慰道:“不止我,爹爹跟娘也会松一口气的,哥哥, 我们回家吧, 等明年再来……明年的月亮一定更圆更亮!”
可月亮再美, 身边缺了一位心仪的人儿,始终遗憾,周士安心想,但愿宋春汐此生没有遗憾吧。
眼前闪过霍云搂紧她时的样子,俨然一幅不容人染指的姿态,他由不得又生出几分惆怅,兴许,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那二人根本就没有可能和离。
周士安长叹口气,同妹妹返回了马车。
…………………………
可能是一回生两回熟,也可能是夜色苍茫,就算被人看到,离着一段距离也瞧不清,故而宋春汐没有像那次一样,用袖子遮住脸。
她还在想霍云的那句话。
“如你的愿。”
想来想去,仍是一头雾水。
等到了船厢,她打算问霍云,只唇一张,便被他堵住了。
算算时日,快有三个月不曾亲吻,唇舌甫一接触,真有些陌生,宋春汐身子僵了下,脑中不免混乱。在她看来,霍云还处在有隐疾的状况,照理不该亲她。
上回在浴桶里,她就猜错了,不能重蹈覆辙。
她冷静看待,觉得霍云稍后应该就会停下,然而他越亲越猛,几乎将她的唇咬破,手脚也不闲着,三两下便把外衫扯了下来。
事情不对头,她双手抱在胸口:“你,你不会是要……”
一副惊讶的模样,霍云心说装什么呢,不就等着这一刻吗?他拉开她的手,俯身压下。
如火一般灼热。
手掌贴在他后背,能感觉到衣袍下蓄势待发的身体。
她的心“咚咚”直跳。
江面上的丝竹声悠悠扬扬,传入耳畔,还有酒醉之人的吟唱,宋春汐轻声道:“在江上呢。”
不是挺有情趣?他在她耳边道:“正好。”右手往下将衣襟划开,露出一片白晃晃,细腻的香肩,低头吻在上面,撒了一层的热气。
有三两画舫此时路过,木浆荡起,水花四溅。
船厢随着轻轻摇动。
底下的水波一圈又一圈,往外扩散,像猝然盛开的,巨大的莲花。
宋春汐手指松开了又握住,把身下的锦垫抓得皱皱巴巴。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宋春汐睁着迷茫的双眼,好一会没回过神。
原来霍云根本没有隐疾,不止没有,还前所未有的勇猛,她为此丢盔弃甲,力气尽失,差点就没出声求饶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她想,他之前为何一直没有碰她?
十分奇怪,但她感觉问不出口。
此时澄江已经四下无人,霍云把宋春汐抱上马车:“再晚要关城门了。”
她浑身瘫软,可霍云精神抖擞,抱她如提一张凳子,宋春汐自然不反抗,软软挂在他身上,幽幽道:“从家里出来后,一口饭没吃着,月亮也没看。”
他有些想笑,暗道她不是自己要招惹他?
一箭双雕,又想周士安死心,又勾着他,他还不是为如她的愿?如今还装可怜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让丫环们拿些吃食过来,就在车里将就用着。
宋春汐吃了一块八珍糕,透过窗看看月色,而后招呼霍云:“你也来瞧瞧,不然今儿白走一趟。”
他便把她抱在腿上,两人一起往外看。
动作既亲昵又随意,明显关系好了不少,宋春汐心想,她辛苦拉拢那些日,结果不如这一晚春风一度,果然霍云喜好床笫之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到底之前为何不碰她?
想一想,拧一拧眉。
算了,难得这般和谐,万一追问指不定坏事,她看了会月亮,想起自己身负的重任,借机套问消息:“我听乐公子说,上回昌王入京时将街巷的摊铺撞得乱七八糟,我之前还生怕他中秋来澄江,闹出什么风波呢,幸好没来。不过圣上也太仁慈了,这样都不把昌王赶出京城。”
无端端突然问起天子跟昌王,霍云挑眉道:“与你何干,你还关心起昌王了?”
“我哪里是关心他,我又不认识昌王!”宋春汐手指拨弄着他的玉带扣,“我也是看过史书的,历来藩王最易作乱,我怕圣上太姑息昌王,长他气焰,让昌王无法无天……我们大燕因为你戍边多年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得以安宁,可不能被昌王毁了。”
听着倒没破绽,但霍云虽已确定宋春汐是真心想跟他和好,重新开始,但她为何放弃和离,他始终不知。
不过应该与昌王无关吧?
他道:“昌王虽然行事鲁莽放任,但他对圣上绝无二心,你别胡思乱想。”昌王若是有意谋反的话,早就在济州招兵买马,可当时真族围攻济州,昌王差点与真族同归于尽也不见有任何援兵,足见其安分。
宋春汐心头一动。
霍云敢这样确定,那么昌王应不是幕后黑手。
除去昌王,还有别的藩王,得一个个搞清楚才行。
另外,朝中的官员……
头一阵疼,宋春汐看向罪魁祸首,要不是因为霍云会中毒,会下落不明,她真不至于如此心累,毕竟天塌下来,有霍云先顶着。
但她现在还不能跟他说,他们的关系没到这一步。
宋春汐打算夹一块蜜酥给他吃,但想到他不喜吃甜又放下了。
霍云道:“怎么?”
“你不爱吃甜食嘛,选个别的,”她指指虾圆,“这个吃吗?啊,放了一阵子,许是有腥气。”睨他一眼,“你自己选,我喂你。”
还没勾引够吗,这般殷勤?他低头噙住她的唇:“吃这个。”
“……”
有些事情是要适可而止的,后来宋春汐躺在床上想,她就不该说要喂霍云,这下好了,把自己又送去喂了一遍。
这一晚,是她嫁给霍云之后睡得最晚的一次。
次日,根本就起不来,宋春汐一直到午时才勉强睁开眼。
阳光已将屋内照得透亮。
她瞧着帐幔上金绣的牡丹花,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在画舫上的荒唐。
仿佛又听到那丝竹声,一遍一遍入耳时,她手指抓紧了锦垫,看着他额角湿透,眸色晦暗到极致,也放纵沉溺到极致的模样……
总是与往前不同,她微微红了脸。
出了昨日的事,杏儿跟梨儿都是欢天喜地,嘴里恨不得哼着歌儿。
发现宋春汐醒了,杏儿满脸笑容:“夫人之前专门派了刘嬷嬷传话,让您今儿莫要去请安了,多歇息歇息,又送了好多燕液玉香露来。”
婆母是过来人,哪里不明白昨夜的事,不去请安也好,省得她忍不住害羞。
宋春汐闭起眼,侧过身道:“嗯。”
却说节后,徐钝打算将查到的消息告诉宋春汐。
因不想她跑一趟,当时是说派人去告知的,但这样机密的事,口传口恐怕不太安全,徐钝就想写一封信放在礼物里,毕竟宋春汐送了他沉香,他回送盒珍珠也正常,这样宋春汐收礼的同时也能看到信。
只是他提起笔又犹豫。
字不好,不知宋春汐会不会嫌弃?他破天荒地先临摹了几张。
大致练了四天后,徐钝派人将珍珠送去霍家。
宋春汐以为是沉香的回礼,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封信。
信里说了魏秋山卷入矿山案的事。
八年前,她才十岁,宋春汐根本没听过矿山案,霍云十七岁,当时应该在守孝,也问不出什么,至于父亲,他是在真定府,离广丰跟京城都十分遥远。
那案子在广丰府发生,在京城受审,可能是要去问问婆母?
但要找什么由头呢?那么久远的案子,她突然翻出来,婆母能不怀疑?
宋春汐摩挲着信纸,忽然觉得为什么不能告诉婆母?霍云或许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婆母那样疼爱霍云,哪怕只是万分之一会危害霍云的可能,婆母都不会轻视。
豁然开朗,宋春汐就想去找霍夫人,但临到门口又停住。
此事都不知发生在何年,若婆母知道,岂非要终日提心吊胆?万一因此忧思成疾,她怎么承担得起?宋春汐轻叹一声,又走了回来。
杏儿问:“少夫人因何事烦心?”
宋春汐摆弄着徐钝送的珍珠:“没什么。”
莫非是徐少爷在信里惹少夫人生气了?杏儿想着摇摇头,这不可能,在宋家时,徐少爷最擅长逗少夫人笑,总是带来很多乐趣,不然少夫人也不会愿意见他。
“这些珍珠可以做好些首饰。”杏儿想让少夫人高兴,“白色的镶耳铛,粉色的用在金簪上,还有这黑色……黑色倒是少见呢,不知怎用。”
梨儿道:“可以镶在腰带上,或者器物上,我见有些车厢便镶了珍珠呢。”
宋春汐的注意力一时便又回到珍珠上,招招手道:“来,帮我按颜色,大小分一分。”
三个人低头盘弄珍珠。
霍云回来时她们还没有忙好。
他瞧见案上摆着大大小小的描金红木匣子,每个匣子里都放了不同的珍珠,便问道:“可是从库房拿的?”
“不是,我表哥送的,”宋春汐随口回应。
徐钝竟然把礼物送到家里来了?
霍云挑了挑眉:“你表哥无端端送你珍珠作甚?”
“回礼呗,我之前送了他一块沉香……他帮过我不少忙,我是不想欠他。”
这两个人可真有意思,一个送沉香,一个送珍珠,偏偏还明目张胆的,毫无顾忌,霍云心头微怒,可又不好指责宋春汐,她看起来实在是坦坦荡荡,与徐钝并无半分私情。
越不好说,越觉憋闷,他脸色不由微沉。
宋春汐并未察觉,吩咐杏儿跟梨儿先去摆饭,她自己仍在挑拣珍珠。
因在家,她只着一件家常的素色秋衫,月白长裙,乌发松挽,有风吹动鬓边垂下来的发丝,有种我见犹怜的柔弱,他的目光好似柳絮般黏在她身上,过得会儿又落至耳边,发现她戴了一对珍珠,小小两颗,雪白雪白,微微摇摆。
回想起来,她似乎是很喜欢珍珠,只他往前并没有注意到。
徐钝倒是很了解她,投她所好……
他忽然忍耐不住,上前几步将她抱了起来。
宋春汐一吓,打翻了一匣珍珠。
还是最大最好的那一匣子,她惊道:“你作甚?”
他不说话,只抱着她往卧房走,几脚下去,无意间踩到好几颗。
“啊,你注意点,别踩坏了!”宋春汐十分心疼。
见她这般在意徐钝送的珍珠,霍云怒从心起,冷声道:“什么破烂东西,比这好的库房多得是!你要多少?我让人去拿,十盒够不够?”
就算霍家再富有,也不能把这么好的珍珠说成破烂东西吧?宋春汐觉得他莫名其妙,但并不愿与之争执,只道:“我不跟你说,你放我下来,我要吃饭!”
他置若罔闻。
好似晴天突然打了雷,一阵疾风骤雨,让人无力招架。
等宋春汐再露面时,饭桌上便不跟霍云说话。
杏儿看她脸颊红晕未褪,却又浮着一层霜,便知少夫人是被都督欺负得狠了,这会有些生气。
都督还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她暗自摇头。
不过宋春汐的脑子里可不是只有跟霍云的那点事儿,饭后,她又在思索矿山案。
不为救霍云,也不为将来,她纯属好奇矿山案到底是什么案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那么多官员落马,而魏秋山是不是被冤枉,还是那背后之人真有通天本事把他摘出去?
问谁好呢?
宋春汐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忙提笔写信让杏儿找个小厮送去许府。
杏儿发现是给姜莲的,忍不住小声同梨儿抱怨:“都督真不会说话,瞧瞧刚才又惹少夫人生气了,还踩徐公子送的珍珠。不怪少夫人总喜欢亲近许二少夫人,许二少夫人嘴巴甜,对少夫人又好。”
“是啊,都督也不怕少夫人又气得去怀县。”梨儿叹气。
杏儿也替宋春汐委屈:“少夫人跟仙子似的,搁谁谁不疼,夫人都当亲生女儿,唯独都督不同,总惹少夫人生气,要不是当初少夫人是被赐婚,才不会……”
“嘘。”梨儿突然提醒。
杏儿才发现霍云就在身后,一时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动弹。
霍云耳力好,多少听到一些,拂袖而入。
杏儿跟梨儿互相看看,再没有敢说一个字。
因明日要去许府,宋春汐洗漱后便睡了。
霍云想着那两个丫环的话,伸手去揽她的腰。
饭前才饿着肚子折腾了一回,居然还要?这人怎么不知道满足呢,宋春汐拒绝道:“明儿我要去许家,想早些歇息。”
“何时去?”
“下午。”
那她有得是时间睡觉,霍云硬把她拽入怀里。
宋春汐恼了,他自个儿身强力壮的,使不完的力气,便也把她当成铁人了吗?她难道不会累?都不帮她多想想,她冷声道:“总得让我休息一晚。”伸手推他。
可霍云的身体哪里是她推得动的?
不一会,她就把力气花光了,娇喘吁吁,脸颊通红。
活脱脱一朵绽放的玫瑰,霍云真想亲下去,可她眸中的不满阻止了他。
那不满仿佛是玫瑰枝叶上的刺。
他虽不怕被刺伤,但二人好不容易和好,他也不想真的为此又伤害到彼此。
霍云放开她:“那就明晚。”
宋春汐将被子盖好,没搭话,心里却道,明晚也不行!
她背过身去。
初秋锦衾薄,勾勒出她玲珑身影。
他脑海里浮现出二人尤云殢雨时,她抑制不住的娇声低吟,泛红的脸颊,还有软倒在他怀里的身子……他那几晚每晚都抱着她入睡。
忽然就有些后悔。
他不该那样做令宋春汐生气。
可谁让宋春汐没个分寸?他是不好直接干涉她跟徐钝的往来,毕竟那是她宋家的表亲,但这事儿难道宋春汐自己不该注意吗?她跟徐钝就这么好?只是表哥,又不是她亲哥哥!
他的目光差点在宋春汐的背上灼烧出一个洞。
宋春汐却是一觉睡到天亮,吃过午饭便去了许府。
除了姜莲来迎接她,还有许府大少夫人陈氏。
陈氏出身书香门第,长了张小圆脸,杏眼琼鼻,温婉可亲,对她笑着道:“上回阿莲请你赏荷,我为处理庶务,晚了一会来,你竟然走了,我十分惋惜,幸好你又来家中做客……母亲叮嘱我们好好招待,你说要留下用饭,一定要留下呢,不然母亲可要责怪我们。”
许夫人虽然没出面,但也十分周到,已经叫丫环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有如此待遇,除了她跟姜莲是手帕交外,宋春汐十分清楚,都是因为霍家。
她抱歉道:“我只想请教许大人一件事,倒是劳烦你们了。”
“什么劳烦,谈不上。”姜莲拉着她去花厅坐,“之前想让你帮我鉴画,你走得急也没看成,现在正好,大嫂也拿了两幅来,你一起品鉴下。”
在书画上她颇有天赋,幼时得父亲指点后,突飞猛进,后来被一位嘉州的女画师看中,很愿意指点她,她又学了鉴画的本事。
宋春汐一看就看了一下午。
傍晚许老爷许建和回来,跟两个儿子吃了饭,宋春汐则是同许家女眷坐一桌。
听说宋春汐要向他请教,许建和便请宋春汐去书房。
“霍少夫人快坐下吧,”许建和比宋春汐长了一个辈分,但因为她是都督夫人,反倒是有些不自在,语气远不如在衙门时的高扬,“不知少夫人想问许某什么?”
宋春汐开门见山:“您八年前是不是在大理寺任职?”
许建和颔首:“是,当时任寺正。”他科考不太顺利,十几年间屡屡失败,到三十五岁才入仕途,当时第一个官职便是大理寺的寺正。
宋春汐停顿会又问:“我想知道当年的广丰矿山案。”
许建和脸色一变:“你怎会想知道……你当年才几岁?”
“正是因为年纪小我才一无所知,许大人,您若有为难之处我可以理解,我并不是非要您告诉我。”他是姜莲的公爹,她不会摆什么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事实上她真是请教,态度诚恳,“我是无意间得知此案,一时起了好奇心,有日甚至梦到,故而想弄清楚以解开我心头疑惑,为此来打搅您。”
到底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许建和思忖再三,同意了。
一来对他并无坏处,他如实告知,并无歪曲,谁也找不到他的错,二来,霍家没人不想结交,他只是说一说旧时案件,何乐而不为?
许建和道:“当时广丰府新发现一座矿山,原本是要派人勘察才有定论,合不合适马上开采,还得上报朝廷等到批示,但胡知府受了贿赂,利益熏心,竟纵容一名富商在他眼皮子底下召集人手入山连夜采矿,酿成大祸。后来三司会审,胡知府,陈知县,江主事等一干人官员都被砍了头,他们共收受了这位富商上万两黄金,那富商最后上吊自缢。”
“矿山是什么矿?”
“明面上是锡,实则还有铁,只是采了多少铁没有人知,矿山塌陷,那些矿工都被压死。”
铁是能铸造兵器的,宋春汐追问道:“魏秋山是否也受了贿赂。”
许建和目光一闪,暗道她怎么知道魏秋山,莫不是霍云让她来探问的?想想又不太可能,但还是回答道:“魏秋山是广丰府的一名县丞,开始确实也将他捉拿了,但后来发现他与此案无关,便还他清白。”
“当真无关?”她不太相信。
许建和犹豫片刻:“当时牵扯官员极广,也许会有漏网之鱼,谁能说清楚呢,至少主谋是抓到了。”
一个富商有这种胆子宋春汐是不信的,但死无对证,又能如何?许建和说得对,当时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就像梦里一样,霍云跟天子,是被山贼埋伏。
宋春汐道:“多谢您,若没有您解释,我晚上恐怕睡不好。”
许建和笑一笑:“霍少夫人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不过往后指不定还有向您请教的时候。”
许建和道:“随时恭候。”
愉快地谈完话,宋春汐走出书房。
姜莲迎上来:“你到底跟我公爹说什么?”
许有兆也在旁边,竖起耳朵听。
宋春汐道:“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哎呀,你还瞒着我,你这样我更好奇了。”姜莲拉着她衣袖,“你偷偷告诉我吧,是不是跟霍都督有关?他莫非要出去打仗不成?”
宋春汐真不知她怎么会想到霍云身上:“是个案子。”她言简意赅,“你不会想听的。”
姜莲颦眉,许有兆上来提醒:“阿莲,天色已晚,快送霍少夫人回去吧。”
都快亥时了,姜莲点点头。
谁料宋春汐不着急:“你给我看看你裱好的画,是不是挂在书房了?”
姜莲一怔。
这么晚她居然还不回去,该不会是跟霍云吵架了吧?但中秋那日她跟许有兆在也澄江赏月,发现了霍家的画舫,本想打招呼,不料瞧见霍云将宋春汐抱入船厢,她那会别提多羡慕,跟许有兆说瞧瞧人家多恩爱,后来许有兆依瓢画葫芦,也把她抱去了船厢。
只是他们离开澄江时,霍家的画舫还在江面上飘着,她当时想,果然是武将,体力到底不同。
照理说,这二人应该没有不合吧,姜莲笑着把宋春汐带去书房。
《鹿山松风图》用了彩锦做边,饰以惊燕,玉珠,瞧着十分华贵,宋春汐颇为感动:“这幅画不太相配,下回我送你一副更好的。”
姜莲道:“你的画于我来说都是墨宝,与那些大师相比毫不逊色。”一边推一推许有兆,“是吧,春汐的画将来肯定能成为传世名画。”
哪怕说得夸张,但妻子已经张口,自己自然要配合的,许有兆连连点头:“对。”
宋春汐被夸得害羞,嗔道:“你这是捧杀我,以后我要是进步不了,都是你害得!”什么传世名画,她才学了几年,也只有姜莲说得出口。
姜莲笑道:“你在我面前谦虚什么,你进步不了,那全京城的画师都进步不了。”
杏儿跟梨儿面面相觑,心想都督要是有姜莲一半的嘴甜,早跟少夫人不知多恩爱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宋春汐才回府。
守门的婆子道:“少夫人您怎么这么晚归家?都督都睡下了。”
宋春汐一笑,睡了才好。
她轻手轻脚去洗漱,而后走到床前,准备躺下睡觉。
谁料后背还未碰到被褥,手臂就被霍云握住了,宋春汐吓一跳:“你没睡着?”
真睡着也被她弄醒了,霍云盯着她:“你去许家作甚,去这么久?”
“跟阿莲说话啊,”她感觉手臂有些痛,“你轻点!”
洗净了粉黛,她一张脸十分清丽,白里透红,宛如朵娇嫩的桃花,霍云手指松了松,随即又一拽,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胸膛上。
硬实的像块大石头,宋春汐感觉胸前被挤得不舒服,拿手腕微微撑起:“很晚了……”
她故意拖这么晚回,难道是为了避免同他亲近?霍云心头一阵无名火起,翻身将她压在下面:“无妨,明日休沐。”
失策!
可她因为珍珠的事打心眼里不想满足霍云,宋春汐抿了抿唇,又找了个借口:“我真有些累,你这几日就没个停歇,我腿都酸……”
“腿酸还去许家?”
“坐轿子去又不用走路。”
“腿上哪儿酸?”
“这儿,还有腰也酸,我之前只是没说而已。”
霍云眼眸眯了眯,手往下抚去:“这里?”
她一惊,不会是要揉吧?
他真揉了起来。
手劲之大让宋春汐连连尖叫:“轻点轻点,你这不是揉,你这是在伤人……”急得掐他手臂,打他后背,甚至还用玉足踢了他几下。
他忽地轻笑,想起她跟宋文昇打闹时的样子。
她很少看到他笑,便是看到,那笑里也总是带着嘲讽,或是冷,只有在霍夫人面前他才笑得比较正常,但现在他真是在笑,眸中好似有碎星,闪闪亮亮。
她怔了怔后又恼了:“你把我弄疼了你还笑?”
霍云收了手,吻上去:“这次不会让你酸。”
宋春汐秀眉微蹙,这他都能控制吗?
可他的吻很温柔,若说之前几次像熊熊烈火,这次便是如水一般,她被他撩拨着,好似置身于温泉中,竟觉浑身软绵绵的,一时也无力抵挡了。
次日,宋春汐将百寿图写好,又构思了一幅《卢湖春晓图》。
卢湖是嘉州的湖,她跟姜莲经常去那里散步,春日里是最美的,水波溶溶漾漾,白鸥上下翩飞,时有细雨蒙蒙好似梦境,京城内外都找不到跟卢湖一样的景色,她有些怀念。
如果画好了送给姜莲,她一定喜欢。
因太皇太后的寿诞快要到了,其他几位藩王,例如信王,温王,宁王都陆续入京了,京城一时颇为热闹,昌王时常拉着那些藩王在各大酒楼寻欢作乐。
等到瑞王到达,已是寿诞前最后一日。
太皇太后听说亲孙儿来了,急忙让宫女接来慈安宫。
连先拜见天子都省去,可见她的看重。
宫女们对这位年轻的藩王也很好奇,翘首以盼。
瑞王没有让她们失望。
看清楚他容颜的宫女,心头都不由冒出“谪仙”两个字,因感觉只有用谪仙才能形容这位藩王的俊秀出尘,才能表达她们的惊叹。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眼力不好,忙让瑞王上前来。
“好孩子,好孩子。”她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瑞王后,将他搂在怀里。
这孙儿跟她的次子十分相像,那一刻,她真以为是她次子回来了。
她的那个次子没有长子运气好,长子继承皇位登基,次子被分封到津州,二十年来,她就只见过一次,后来次子在津州突患疾病去世。
午夜梦回,她总看见他在哭,说娘您为什么不帮帮我。
她怎么帮?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太皇太后落下了眼泪。
早上,宋春汐盛装打扮,穿上了御赐诰命一品夫人的朝服。
头上戴珠翠连云冠,满缀着珠帘金簪翠花云头,长衣是正红镶紫边宽袖褙子,织蹙金文霞翟鸟纹,长裙为深绿色,金绣缠枝花纹。
第一次穿此朝服是跟霍云成亲后,圣上赐了诰命,她入宫拜谢,这是第二次。
宋春汐扶着杏儿的手起身:“等回来后我要马上换掉。”
相比起霍云那轻巧的官帽,宋春汐觉得这云冠简直有千斤重,压得她脖子难受。
霍云也正穿戴好出来,建议她:“你可以入宫前再戴。”
果然男子对这些都不懂,她戴个帽子可不像霍云那么简单,她的头发首先得盘成合适的发髻,而后把发髻完全藏在云冠之内,若有露出来的还需小心遮掩好,现在取走,她的发髻得乱成何样?宋春汐道:“快走吧,时辰也不早了。”
两辆马车从都督府使出,霍夫人坐了一辆,霍云夫妇坐了一辆。
为了促进他们感情,婆母当真是想尽办法,不过今日太皇太后过寿,除了文武百官,诰命夫人们要去恭贺外,百姓们也凑热闹,街道上拥堵的可怕,确实要费不少时间。
宋春汐感觉脖子越来越不舒服,轻叹道:“或许真应该等会再戴。”
霍云问:“很酸吗?”
“嗯。”
见她一张脸在珠光灼灼的云冠衬托下越显精致小巧,霍云脱口道:“我帮你……”
“啊,不!”宋春汐拒绝。
他道:“我可以轻点。”
她不信,往旁边缩。
可就这一个车厢能躲到哪里去,他轻易就把手搭在她脖子上。
好似被捏住了命门的感觉,她叫道:“别,这里可不像别处,你想把我弄死?”他这手劲,拧她脖子不跟拧个树枝一样?她还真有些担心。
生怕声音传到外面,他挑眉道:“想让人误会,你尽管叫。”
“……”
他往哪儿想呢?宋春汐脸一红,扯他手臂:“我不用你揉。”
他不听,开始捏起来。
她香肩紧缩想抵挡随即袭上来的疼痛,可等了好一会,没等来,真的不疼。
她忽然想到那日晚上他说不让她酸,后来确实也没有酸,她连动都不需要动一下。
唇角翘了翘,没想到霍大都督竟有伺候人的潜力呢。
她一时真的闭眼享受起来。
但很快又想到了矿山案的事,徐钝毕竟只是商人,能力有限,不知要查到何时,而今霍云态度比原先好,若她能说服霍云也一起查的话,双管齐下,案子定能更快水落石出。
她睫毛随着心思转动微微发颤,霍云不由自主想亲,不过他看出来宋春汐今日是精心打扮,他亲一下可能会破坏她的妆,破坏这足以令天下所有人都惊艳的绝世之色。
他忍住了。
马车好一会没动,宋春汐在心里打了腹稿,假装闲谈似的说起矿山案:“我在许家听来的,八年前广丰的一座矿山有铁,被一名富商雇人挖去许多,但那富商后来自缢了……你知铁是作何用的,寻常百姓家里都不准有丁点,谁知道那富商挖了多少,而且居然消失了,你觉得是去了何处?”
这段话挺煞风景,霍云收回手问:“谁告诉你的?”
“许老爷,我在许家吃饭,正好听见。”
霍云感觉宋春汐是把他当傻子,不说这案子隔得久远,便是最近的,许建和也不至于在饭桌上随意提起,定是她去问的,至于她想做什么,他猜不到。
但她上回问了天子,昌王的事,而今又是矿山,他怀疑是不是宋仁章借着宋春汐的口想要问出什么。他这岳父性子执拗,不管盯上哪位官员,都是要跟人不死不休的,以至于先帝都头疼,有回把他调去了魏县,但他这岳父毕竟心怀天下,心怀百姓,无论有何缺点,都是顶天立地的清官,他倒没有任何一点不敬。不过既说到岳父的性子,照理他不会利用宋春汐来他这里套口风……
难道是宋春汐自己发现岳父在调查八年前的矿山案,打算帮他,好让岳父立功升官?
霍云这么一想,觉得好些事情都说得通了,原来宋春汐并非像他想得那样,毫无所求,她也贪恋霍家权势,所以为此才不和离了吧?
既如此,她就安安分分做他的都督夫人,他自然会帮她,会帮宋家。霍云道:“矿山一案我不了解,如果你非要知道,我可以派人去查。”
宋春汐本来怕他不答应,还准备哄一哄,谁知这么爽快。
惊喜之下,她的笑容也格外动人:“那就多谢夫君了。”
这一张脸真是明艳至极,等会入宫,只怕要使得一些年轻官员心猿意马,霍云脑中闪过周士安的身影,心想,虽然她跟周士安的事已经了结,可难保不会再有旁人,一时竟恨不得寻个东西将她全身都遮盖住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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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超过了以前。
到达宫门口已快巳时。
宋春汐扶着霍云的手走下马车, 而后两人去接了霍夫人。
偌大的皇宫内已聚集众多官员,还有一些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
最先同他们打招呼的是宋春汐至今都弄不清楚,跟霍家有七拐八弯亲戚关系的户部尚书张念祖, 他幺孙是前年殿试被先帝钦点的状元郎, 可惜妹妹不想嫁人,故而也不曾相看过。
霍夫人笑着搭话,问候起张家的长辈。
张念祖都一把年纪了, 他的长辈更是长寿之人, 听说有一位伯父都快八十五。
宋春汐在旁暗暗吃惊。
张尚书之后, 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官员,夫人们等前来见礼, 其中大部分她都认识,有些脸孔对不上, 但有霍夫人提醒也不会出错。
人多了,霍云就发现果然如他所料,好些年轻官员都忍不住朝宋春汐看。
她本就生得明丽, 原先在一群闺秀中都是鹤立鸡群, 一枝独秀,别说在这些诰命夫人之间了,就属她最年轻,最夺目,不吸引人才怪。
霍云忍不住生出几分不悦, 奈何太皇太后尚未准备好,只能原地等候。
乐善见他脸色微沉,只当是为昌王而烦心:“你是不是又怕昌王殿下发酒疯?”
“……”霍云总不能说实话, “希望他有点节制。”
“这几日一点没看出来昌王的节制, 那些后来的藩王个个被他灌酒灌得人仰马翻, 我看他今日又会来找你。”
霍云开始头疼了,打算想办法避开昌王。
乐善忽然看向他身后:“你岳父来了。”
光论朝堂的地位,霍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宋仁章面前,他只是小辈,霍云忙去请安。霍夫人见到,也带着宋春汐去跟亲家公打招呼。
然而宋仁章最不喜在众人面前跟霍家亲近,倒是寒暄几句便去找别的官员。
宋春汐向霍夫人道歉:“您别介意,我爹爹他……”
霍夫人打断她:“春汐,你是宋大人的女儿我一早就知,如果我介意你父亲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还要你做儿媳?你父亲是难得的好官呀,我们大燕就需要像你父亲这样的人。”
婆母不止和善,亦胸怀大局,宋春汐轻轻摇一摇婆母的衣袖,好似个高兴的小女儿。
两人正说着,有嬷嬷同宫女来引她们这些诰命夫人去慈安宫。
宋春汐同霍云告别一声,扶着婆母往前而行。
虽是宽松的朝服,可一点掩不住她的身段,光说那一截如玉般的脖颈就够让人目光流连的,然而霍云发现乐善一眼都没有看宋春汐。
乐善真是不像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霍云心想,他多半是被他父亲广纳妾室的事伤透心了,以至于不近女色,而今都二十五了也不娶妻。
不过两个男人谈娶妻,总是奇怪,再说,乐善也不是糊涂人,不然也做不好这个兵马司指挥使。娶不娶妻,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霍云打消了管闲事的主意。
从大庆殿前到慈安宫还是有一段距离,朝服云冠太重,宋春汐走了一段路,后背已隐隐出了层薄汗。
等太阳升上来,走得也更是疲惫。
不知婆母怎么忍得住的,宋春汐心想,她身子也算颇为康健,竟都受不了。
难道是因为婆母出生于名门望族,自小受得教养不同,便算不适也能保持仪态?她不由又挺直了脊背。
终于走到慈安宫屋檐下时,宋春汐微微吁了口气。
她是一品诰命夫人,是第一批去贺寿的,在她后面还有不少其他品级的夫人们,得等上一阵子才能入殿。
宋春汐捧着百寿图,宫女们捧着双面绣,金蝉碧桃跟霍夫人一同进去。
太皇太后其实并不稀罕这些,倒是知道宋春汐是都督夫人,笑着道:“那日在牡丹园你离得远,我都不曾看清,不然这媒人就是我做了。”吩咐宋春汐走上前,“早听说‘宋家有女倾城色’,快抬起头予我瞧瞧,到底生得怎样一张脸。”
宋春汐也没见过太皇太后的真容,正好趁此机会开开眼界,便大方地抬着头,打量太皇太后。
谁知,那金丝楠海晏河清纹宝座旁竟还站着一位年轻男子,她以为是天子,一时想起梦里的事,忙朝他投去一瞥。
天子的俊秀很出乎意料,宋春汐看完后垂下眼帘。
太皇太后的夸赞声已然响起:“果真是国色天香,与霍都督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在太后看来,女子太过美艳了,都得有地位尊贵的丈夫护着才行,不然定被群狼环伺,蹂至凋零。她当初也是一样的颜色,嫁的丈夫更是太子,后来又做了皇后,所以她这一生都高高在上,无人欺负,世间所有女子都匍匐于她脚下,不,除了天子,男子也一样俯首称臣。
这宋春汐现在嫁了霍云,将来虽不如她,但也必定繁花似锦。
“将百寿图展开。”太皇太后又吩咐宫女。
花了好些功夫的图,必然是将所有功力都用上去了,太皇太后点点头:“有貌又有才,霍夫人,你好福气。”
霍夫人笑道:“多亏当时先帝成全!”又示意宋春汐跟她一同恭贺太皇太后六十寿诞。
太皇太后赏了两柄玉如意。
宋春汐出慈安宫时,感觉额角已经湿透。
幸好此时可以去侧殿坐着等太皇太后赐宴,比之前好多了。
宋春汐歇息会儿,想起刚才看到的天子,与婆母说道:“原来圣上长得十分俊秀。”
霍夫人一怔:“你何时见到的?”
“太皇太后身边站着的不就是圣上吗?”
霍夫人笑了:“傻孩子,真要是圣上,宫女早就提醒了,我们能不拜见?那人是瑞王。”
居然不是圣上,宋春汐奇怪:“如果是藩王,怎么就瑞王一个人在?我听说最少有五位藩王来了京城。”
“已故老瑞王是太皇太后的次子,那是她亲孙儿,岂会不疼?”霍夫人不敢在殿内说太多,怕隔墙有耳,取出条手帕给儿媳擦汗,“别把胭脂弄花。”
宋春汐明白,不再多问。
稍后,陆续有别的诰命夫人们前来。
开席后,宋春汐发现她们竟然跟李家的女眷坐一处。
李家除了曹国公夫人李老夫人有诰命外,其他的都没有,尤其是二房的李夫人,她的夫婿很不长进,若非曹国公府扶持,连个闲职都得不到,但李夫人养出来的李瑶倒真是不错,生得温婉秀丽,举手投足斯文端庄,俨然是京中闺秀们的楷模,不怪太皇太后喜欢,想让她当皇后。
不过按照梦的预示,此事并没有成。
天子是因为要防外戚,还是想遵循先帝心意,或是单纯的不喜李瑶?不得而知。
见到宋春汐,李夫人很不自在,这让她想起在曹国公府受到的屈辱,她想离席而去,奈何李老夫人也在席上,她没有这胆子,只小声跟李瑶诉苦:“那霍少夫人牙尖嘴利,上回对我不敬,你可要记住她!”
李瑶听丫环提起过,知道是母亲先起的头,不过宋春汐仗着自己是都督夫人,针锋相对,也着实叫人反感,毕竟是在曹国公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竟哪一面都不看。但李瑶不会像母亲那样冲动,她拍一拍母亲的手安抚,示意别再提。
确实得忍着,李夫人心想,等会散席了,她一定要提醒李老夫人试探下太皇太后,看看何时把亲事定下来。
女儿一日不成皇后,她的苦日子一日不到头。
沉重的云冠太影响食欲,宋春汐没吃几口就停了,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大约其他诰命夫人们也是一样的感觉,一个个胃口都不太好,就算是宫中珍馐,碗碟都不见底。
但大庆殿侧殿的情况跟这里完全不同,简直是热火朝天,许是因为官员们早已习惯朝服,要么是男子们都爱饮酒,酒一喝多,气氛到了,一个个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甚至引经据典,针砭时弊。辩得兴起,三人一伙,五人一团,差些吵起架来,大有百家争鸣,蜂拥而上之风。
昌王不管这些,他只喝酒,头一个就找霍云,霍云起先还敷衍喝几杯,后来确实有些动怒,他可不想喝得人事不省,烂醉如泥的被人抬回去。
霍云正要拒绝,瑞王却突然出现替他解围:“三叔,您别为难霍都督了,您要喝酒,我陪您就是。”
昌王找霍云是出于友情,只是对友情的把握他不太擅长,总喜欢用粗野的方式,但他对瑞王并没有感情,当即就给瑞王倒了满满一杯。
瑞王一饮而尽,脸上显出了淡淡的绯色。
十足就是他那二皇兄的模样,昌王眼里冒火,他那二皇兄不止俊美,也惯会算计人心,每当他犯错,二皇兄都会一展他的善解人意,频频相帮。然而次次都引得母亲厌他更甚,从而更喜欢二皇兄,昌王又给瑞王倒满酒:“再喝,我看你能喝几杯!”
乐善咋舌,轻声与霍云道:“瑞王与你有何交情,竟然为了你来惹昌王?”
还真没有任何交集,霍云也是第一次见到瑞王,不过瑞王在津州很受百姓拥戴,听说为人谦和,才能兼备,他对瑞王多少有些好感,大燕这么多藩王,唯独瑞王能将封地治理得堪比京城。
只是,这不是他帮自己的理由……
在昌王几次三番的敬酒之后,瑞王差点醉倒,但太皇太后派了内侍来把瑞王带走。
昌王此时也没了任何兴致,将酒坛一摔扬长而去。
太皇太后见到瑞王的样子,十分心疼,怒骂昌王:“那混账连自己侄儿都不放过吗?就知道喝酒,他怎么没把他自己给喝死了!”
张嬷嬷忙安抚道:“您别动气,今儿是您寿诞啊,昌王殿下应该也是为了热闹……”
“啪”的一声,茶盅在地上摔地粉碎。
“他是为气我,他不把我气死不罢休!”太皇太后一阵急喘。
张嬷嬷找了救心丸给她服用:“您明日让他回济州便是了,千万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你说得对。”太皇太后闭起眼睛,“明日一早就让他滚!”
前来传话的宫女等了会,才说李老夫人求见。
太皇太后让李老夫人进来。
“弟妹用完饭了?”她吩咐宫女赐座。
李老夫人在下首坐下,躬身道:“是,都散席了,阿瑶刚才喝了一点果子酒,有些醉意,我让她回去了,不然还带她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笑一笑:“这些日辛苦她了,又是给我画松鹤图,又要给我绣花屏,让她多多歇息。”
“应该的,您这么疼她,是她的福分。”
就算没有李夫人提醒,李老夫人也是要试探下的,因堂孙女儿也有十六了,眼瞅着今年大半年已过去,再拖就要十七岁才能定亲,嫁人时得十八。
“阿瑶就想一直侍奉在您身边呢。”
这是在问封后一事,太皇太后端起张嬷嬷新奉上的茶,慢慢喝了一口道:“阿瑶如此孝顺,你功劳最大,不然光凭葛静娟,想必是教不出来的。”
似是而非,不知何意,但李老夫人不敢再问:“阿瑶六岁时就常入宫了,要说功劳,谁比得上您?”
太皇太后也没否认。
李瑶是她选中的,她亲手栽培当然乐意,只是从这几年看来,成果没有想象中好。要说之前秦昉年轻,不曾开窍,可如今都二十出头了,仍没有表现出对李瑶的热情,多半是没那么喜欢。故而太皇太后也不会给李老夫人明确的答复,只道:“来一趟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李老夫人忙躬身告辞。
九月的风已有凉意,李老夫人看着院中渐渐落下的枯叶,忽然有种不祥之感。
莫非……
可太皇太后为此事筹谋了十年,费尽心思培养李瑶,总不至于临到头时失败吧?
她知道先帝在此事上是与太皇太后有些争议的,可如今先帝已驾崩一年了,天子性子温和,又有孝心,照理应该会听从,不是吗?
确实太皇太后也是这么想的。
她问张嬷嬷:“阿昉还在延和殿吗?”
“应当是,圣上勤政爱民,刚才在大庆殿只露了下脸,便回去批阅奏疏了。”
这个孙儿真是有明君风范,太皇太后点点头,心想今日便不去打搅他了,但明日,或者后日怎么也得把李瑶封后的事情定下来。
却说散席后,诰命夫人们都准备打道回府,宋春汐也跟霍夫人走到了宫门外。
“那边怕是还要好一会,要不你同我坐车回去?”
往常她定然毫不犹豫答应婆母,但之前霍云的态度很好,不止帮她揉捏脖颈,还帮她查矿山案。二个人一同来,她现在一个人走恐怕不妥,当然不是怕霍云不快,他或许喝多了酒,神志不清哪里还有精力在意,但如果她等他,对他们夫妻感情总有帮助。
这个秘密一直瞒着始终不好,如果可以,她是想告诉霍云的,这样才能十足的发挥他大都督的能力,宋春汐道:“我在车里等一下夫君吧。”
霍夫人听了心花怒放,忙道:“好好好,有你在,就算他喝醉我也不担心。”而后急忙上车,生怕儿媳会后悔一样,催着车夫离开。
宋春汐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
婆母这两年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也不知,如果可以后悔,婆母还会不会求先帝赐婚?她边想着边坐上马车。
幸好天不热了,不然车厢里得像蒸笼一般。
靠着车壁,她又想起在慈安宫见到瑞王的事。
婆母刚才没有细说,但她听出来,太皇太后极为疼爱瑞王,所以就留了他一个人在慈安宫陪伴,不过瑞王再得宠也不可能有天子得太皇太后的宠爱吧?
毕竟一个不在身边,一个有二十年的感情。
困意忽然上来,宋春汐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霍云才出宫。
他没有醉,但醉了的官员不少,一个个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嘴里说着胡话。
乐善瞧着好笑,打趣霍云:“你得感谢瑞王,不然指不定要我背你。”
霍云不同意:“……我原本也有办法应付他。”
昌王再逼他喝酒,如果拒绝不成,他会要求比腕力,谁输谁喝,凭昌王的性子自会答应,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种助兴方式,那么,他就可以把昌王灌倒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各自坐上马车。
看到宋春汐在里面,霍云吃了一惊,他听说慈安宫侧殿早就散席了,没想到宋春汐没有随母亲回家。
在等他吗?
一时之间,他竟有种荒唐的,受宠若惊之感。
可能他觉得,在母亲与他二人之间,宋春汐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随母亲回去。
她今儿一反其道,是因为他答应帮她查案?
如此看来,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霍云心想,往后他得多给她一些恩情。
他在宋春汐身边坐下。
马车起行了,她仍没有醒,霍云发现云冠歪了。
刚才宋春汐一直嫌弃云冠重,结果到了车上也不摘,竟然还戴着睡着,也不知该不该说她傻,他摇摇头,伸手去帮她摘掉云冠。
此事不难,就是她的发髻被压制许久,等云冠一除,立时乱了,几缕青丝溜出来在她头顶东倒西歪,但这并没有减损一丝丽色,反倒添了几分可爱。
霍云目光从那乱发挪到唇上,而后俯身亲上去。
他之前已经憋了许久,怕弄花她的妆,现在当然再没有顾忌。
唇舌被狠狠蹂-躏,睡得再死也得被惊醒,宋春汐只觉透不过气,鼻子里哼了几声,而后一掌拍在霍云肩头:“你差点吓死我了!”
要不是熟悉他的味道,熟悉他的唇,她真以为自己在被侵犯。
眼睛水汪汪的,确实像被吓到了,他指腹轻抚她唇角:“谁让你睡这么沉?”
只是沉他也不会亲,或许该说谁让她睡那么好看。
他眼里有欣赏之意,宋春汐怔了怔,忽然意识到她是第一次被吻醒的,他最近似乎真的挺喜欢她的唇,她的身子,完全超过了以前,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他有那么一段时间从不碰她。
宋春汐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透过窗户往外看,只见左右前后皆是马车,纹丝不动,宋春汐摇头:“圣上应该让工部多修几条路才是,不然逢年过节就堵,太麻烦。”
霍云道:“修路更麻烦。”
京城拥堵的问题多少年了,自前朝就已经开始,然而两百年过去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修路,可见修路之艰难。
“得把百姓先迁移才能拓宽道路,不说圣上愿不愿意,首先聚贤街那一带的百姓便不赞同,这意味着他们的商铺,酒楼,甚至是家都要被摧毁,其次也没有哪个官员……”
徐钝的望江楼就在聚贤街上,宋春汐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确实不容易。”
霍云其实说话的意愿并不强烈,他只想继续亲吻。
两人耳鬓厮磨许久,宋春汐感觉有些累了,靠在他怀里。
深紫色的官袍上酒味很不浓烈,她轻轻嗅了嗅,惊讶道:“难道今儿昌王没灌你酒?母亲走时还当你会喝醉呢。”
“昌王是被瑞王拦住了。”
又是瑞王。
宋春汐道:“我在太皇太后那里也看见他了,婆母的意思,太皇太后很喜欢瑞王,那是她的亲孙儿,不过瑞王能出面劝昌王,勇气可嘉。”
确实挺有勇气,别的藩王可没有出来劝的,大概都被昌王弄怕了。
只是……
其实昌王还没到更过分的那一步,不然总有其他官员会来劝解,他自己也想好了对策,所以瑞王的举动十分的出乎意料。
宋春汐除了瑞王,还很关心天子,天子是跟霍云一起失踪的:“瑞王跟圣上生得可像?”
“七八分像。”
那天子也十分俊秀了,宋春汐有些后怕,如果她没有做那个梦,天子这样的明君多半也是十死九生,他还没有娶妻,没有子嗣,何其凄惨!
霍云好歹还有她。
说来也是奇怪,梦的那个她没有做梦,不能预知,可竟没有跟霍云和离,甚至在他失踪后还一直等着他。
实在令人难以理解,按照计划,她肯定是要和离的,不知梦里为何没有?
宋春汐想着,抬头瞅了霍云一眼。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容貌都无可挑剔,又是二十出头正当韶华的年纪,身居高位,气势凌云。光从容貌,权势这两点比,京城的年轻一辈确实无出其右,可他终究不是自己亲手挑选的夫婿……
如果是她,顶多看在婆母的份上,等个半年吧。
时间久了,怕是不能坚持的。
作者有话说:
霍云:半年???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宋春汐:半个月?
霍云:……
第24章 强扭的瓜不甜。
太皇太后寿诞之后, 其他藩王自觉地都回了封地,剩下两位,瑞王, 昌王还留在京城。
瑞王是因为太皇太后挽留, 昌王是出于厚脸皮。
得知他还在,太皇太后大发雷霆,让秦昉立刻赶昌王出城。
昌王在秦昉面前装样:“圣上, 臣其实是为圣上考虑, 臣侄儿还在, 臣若是走的话,会惹人非议啊, 文武百官会说圣上没有做到一视同仁。”
秦昉大致也了解昌王了,昌王并非无理取闹之徒, 他表面上是无法无天,胡作妄为,但济州百姓并无怨言, 朝中直臣譬如宋仁章等也不曾弹劾过昌王。在他看来, 这位三叔的性子更似个孩子,做得事让人头疼但并不会危害大燕,只是,他也不能纵容昌王。
昌王在的这阵子,皇祖母真是遭罪了, 如此下去恐折皇祖母的寿命,秦昉沉下脸道:“皇叔若不想被押解去济州的话,朕劝你速速离去。”
多日来都不曾见秦昉动怒, 昌王反倒一笑:“圣上真下得去手?若臣违抗呢?”
“违令者, 斩!”秦昉喝道, “王乔!”
王乔是禁军统领,闻言立刻走入殿内。
他带了十位禁军,个个身材魁梧,手持长剑。
“看着他收拾行李,申时之前若不出宫,立时斩首。”秦昉下令之后便欲离开。
昌王这才感觉秦昉的认真,他忽然笑了起来:“好啊,阿昉,好啊!”
为何要夸好?秦昉惊讶地回过身。
昌王道:“如果圣上对谁都能像对臣一样,臣就放心了。”他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给秦昉磕了三个头,“臣给圣上添麻烦了,臣这就离开,不过圣上,您一定要记得臣说过的话,臣真是为了您好啊!”
秦昉:“……”
听闻昌王已经出了京城,太皇太后抚着胸口吐了口浊气出来,以后哪怕要死了,她也不会再召昌王入京,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昌王!
张嬷嬷见状,忙又找了救心丸出来。
“您可以安心了。”
太皇太后服下药丸:“还不能。”她吩咐张嬷嬷,“请阿昉晚上来慈安宫用膳。”
“是。”张嬷嬷添了一句,“瑞王殿下呢?”
“他昨日喝酒伤了身子,让他歇着吧。”
“是。”
就算没有太皇太后相请,秦昉得空也会陪皇祖母用膳,是以傍晚,他便从延和殿直接过来了。
太皇太后瞧着秦昉略微瘦削的脸颊,关切地道:“你别什么都学你父亲,你父亲便是没有节制,宵衣旰食,才会得了重病。社稷要紧,你的龙体更要紧,若是龙体亏虚,群龙无首,到时如何呢?你不能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祖母连续失去了丈夫,儿子,很是悲痛,秦昉忙道:“孙儿往后一定注意,不让您担心。”
太皇太后点点头,而后一笑:“阿昉,你可知你如此沉溺朝政之事,是为何?”
秦昉道:“孙儿是谨遵父皇教诲,将天下百姓……”
“哎呀,”太皇太后摆手打断他,“你是因为没有立后,等你有了妻子,你就会改了,往后又有龙子龙女,你自然会愿意往内宫跑。只要选个身子康健的皇后,不像你母后这般早逝,你就不会学你父皇了。”
原来说这些全是为了封后,秦昉一阵沉默。
他一直都知道皇祖母想要他娶李瑶,只不过当时父皇尚在世,不管娶不娶,一切都由父皇做主,用不着他出面,可谁想到父皇竟英年早逝。
而今这件事终于要由他来决定了。
秦昉道:“孙儿暂时不想考虑终身大事……再等一年半载吧,好让朕对父皇多尽孝心。”
太皇太后不解:“你封后才是对你父皇尽孝啊,不然你父皇在天之灵,恐怕会担心皇家的子嗣。阿昉,你二十一了,你不着急,官员们也着急,百姓们都在纷纷议论,猜测你会封谁为后。你知道,太子是国本,无本不立,你应该尽快成亲,给大家一个交代!”
语气里隐隐已带了压迫之意。
秦昉见拖延不成,只得道:“容孙儿再考虑考虑,这并非一蹴而就之事。”
皇后是现成的,怎么不是一蹴而就?太皇太后扬声道:“阿昉,阿瑶难道不配你吗?你与她青梅竹马,都清楚对方的底细,再没有比阿瑶更好的人选。”
这简直就是在命令了,秦昉额角微微出汗。
他的这位皇祖母,陪伴了三代帝王,除了皇祖父外,他跟父皇都是在皇祖母的注视下登基的,是以他天生地对皇祖母有些敬畏,所以父皇驾崩后,皇祖母在今年又开始召李瑶入宫时,他没有阻止。
说不出口,也怕伤皇祖母的心,只是这样拖着,终究是到了尽头。
秦昉的手指在袖中握紧,声音有些低哑,仿佛嗓子是被堵住了:“请恕孙儿不能封李姑娘为后。”
“什么!”太皇太后此前是有预感,可没料到他竟然真的说出口,“阿瑶有何不好?你为何不肯?”她脸色微沉,“总得有个理由吧?”
秦昉清一清嗓子:“孙儿不喜欢她。”
“为什么?她哪里不好?”
“没有不好,孙儿只是……”
“只是什么?”太皇太后大袖一挥,扬起阵风,往前跨了一大步道,“阿昉,你糊涂啊!历代帝王封后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只有合不合适,阿瑶便合适你,她除了精通琴棋书画外,也可以听你谈论国事,为你分忧,她甚至学了医理,你若不满意,我还可以让她学别的。”她声音渐渐柔和,将手搭在秦昉肩头,“阿瑶会是个合格的皇后的,你心里清楚。”
秦昉身子微微一摇,额头的汗忽地滴落。
看他汗津津的样子,太皇太后嘴角微扬,取出手帕给他擦汗:“阿昉,我岂会害你呢?当初你刚出生,我便让你父皇立了你为太子啊。”
仿佛他之前的太子之位是皇祖母给予的一样。
可父皇是个有主见的帝王,不然皇祖母也不至于要在父皇驾崩之后来为难自己。
秦昉闭了闭眼睛:“请皇祖母责罚!”
“你……”太皇太后大怒,她说得这些道理,他听不明白吗?她实在不知道这孙儿为何不肯娶李瑶。
喜欢,呵,太皇太后心想,也没见他喜欢哪个女子。
他若能说一个出来也罢了!
分明是不肯听令于她,太皇太后拂袖去了侧殿。
这顿晚膳是不可能再吃了,秦昉转身离开慈安宫。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好似是什么大件的瓷器被打碎。
皇祖母气得狠了吧?
可他真不想勉强自己娶李瑶,李瑶没什么不好,但若是他娶了,只怕会对不住她。李瑶应该嫁一个能真心欣赏她,喜欢她的公子。再者,李家也不该再出一个皇后了,他的舅祖父其实哪有能力胜任江宁布政使,父皇当年已经给予李家太多,所以父皇也不想他立李瑶为后。
秦昉挺了挺腰板,大步走向延和殿。
太皇太后没吃饭,次日便卧床不起。
瑞王秦瑀忙来探望。
“昨日发生什么了?昨日白天还见祖母好好的。”
张嬷嬷叹一声:“奴不好说,请您稍后,奴问问娘娘可愿见您。”
秦瑀便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张嬷嬷请他进去。
太皇太后并没有真的病了,只是气得没有胃口,瞧见瑞王,跟孩子般的委屈,哭诉道:“阿瑀啊,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跟谁说话,阿昉已经不待见我这个祖母了!”
秦瑀惊讶:“祖母,您是不是误会圣上了?圣上性子这般温和宽厚,怎么会如此对您?”
再温和宽厚也是帝王,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太皇太后道:“我替他选了一位才貌双全的皇后,满京城都没有能越过她的,可阿昉不愿……若是他生母去得早,我哪里要操这份心?我一心为他,他却不领情。”
秦瑀了悟:“您是说那位李姑娘吧,我昨日见过她,确实十分出色,不过圣上可能也有自己的理由。祖母,要不我去劝劝他吧?”
“他岂会听你,还是别费心了!”
但秦瑀仍然去了延和殿。
秦昉赐座。
“祖母昨日没用晚膳,今日有些不适,臣去看过了。”
秦昉知道与自己有关,问道:“可有大碍?”
“无碍,只是心病。”秦瑀将太皇太后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秦昉,“我知道圣上娶妻有自己的准则,只是祖母确实是一片心意,圣上态度或许应该柔和一些,这样祖母便不会太过生气了。”
他竟全数告知,秦昉有些意外:“多谢堂兄提醒,我确实是不够委婉。”
秦瑀一笑:“父亲在世时常提起祖母,说祖母的脾气其实像孩子,圣上要学会哄哄祖母才行。”他道,“等会臣帮圣上先去哄一哄,这样圣上再见到祖母时也会轻松一些。”
“多谢。”秦昉说了两次感谢。
秦瑀瞧了一眼御桌上堆满的奏疏:“臣告退了,不耽误圣上,不过圣上是该注意身体,哪怕不是为自己,为天下百姓您也得保重。”
他原本就生得清俊出尘,此时温柔地关切一句,真让人觉得暖心,秦昉起身相送:“劳烦堂兄了。”素未谋面的人,竟要让他为自己跟祖母的事而费心,他有些抱歉。
秦瑀躬一躬身,退出了延和殿。
太监范洪常陪伴秦瑀左右,帮他管理文书,印玺等物,惊讶道:“瑞王殿下原来这般热心,奴婢真没想到……如今看来,幸好太皇太后娘娘挽留他,有他在,能缓和下圣上跟娘娘的关系。”
秦昉若有所悟:“难怪津州的百姓都对他赞颂不已。”
许是他很会为百姓着想,可惜藩王身份,不能封官,光是治理一个津州有些大材小用。
然而秦瑀并没有立刻去慈安宫,而是等到傍晚,带着一盘焦鸡去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幼时是在扬州长大的,这道焦鸡原是扬州一位官员家的秘传美食,后来才泄露出去,太皇太后便喜欢吃焦鸡,闻到香味就感觉饥肠辘辘了。
张嬷嬷又再次惊讶:“瑞王殿下竟然知道您的喜好。”
“定是阔儿告诉他的,阔儿从来都很孝顺。”太皇太后想起次子,眼眶又不免发红。
三个儿子里,次子是最明白她的,每回她想做什么,想吃什么,他都能提前预知,帮她安排,可惜啊,她这个母亲没有办法帮他,谁让他是次子呢。
“祖母,您多少吃一点吧,你若是病重了,圣上定会无心朝政,可大燕百姓都指望着圣上呢。”秦瑀将焦鸡放在桌案上,“孙儿陪您一起吃如何?”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他不是一直在延和殿吗,哪里就无心朝政了?”
秦瑀道:“我去拜见圣上时,圣上懊悔不已,与我说,他虽非故意忤逆,可到底伤了您的心,如今也不知如何弥补,圣上很是彷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太皇太后愤然道,“我是不想再见他了。”
“祖母,您为圣上好谁都明白,李姑娘也是万里挑一,可向来强扭的瓜不甜,若圣上真娶了李姑娘,您觉得他们会夫妻恩爱吗?到时圣上未必不会纳妃,如果那妃子得他欢心,李姑娘的地位也是摇摇欲坠的,你为此又要与圣上闹得不欢,如此循环,终不是好事。”
太皇太后一怔。
她还真没考虑过将来的事,不过依秦昉的性子,他不至于会宠妾灭妻吧?
“阿昉不是贪色的人。”
“可圣上不喜李姑娘是事实,您若强迫圣上娶她,圣上纵有孝心也难免不会减损,您又怎知,他在将来不会后悔?祖母,您跟祖父伉俪情深,祖父待您如珠如宝,伯父与伯母也是,都是两情相悦的,轮到圣上,却要他娶个不合心意的姑娘,对圣上也不公平。”
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
是啊,她与丈夫夫妻恩爱,她的长子与长媳也是如此,秦昉都看在眼里,他许是对此甚有憧憬,难怪执着于喜不喜欢,太皇太后长叹一声。
如此看来,是她苛求了。
“阿瑀,难为你这么替阿昉着想,只是阿瑶……我一早视她为儿媳,岂不是要辜负她?”
“李姑娘能得您栽培,福气不浅,您怎是辜负她?要辜负也是圣上,您退一步,圣上会记得这份恩情的,将来定会更信赖您,善待李家。”
她想让李瑶为后,原是为了巩固娘家势力,但秦昉不愿,她强迫不了,毕竟是已经登基的天子,有道是孩子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当时这孙儿面对她时明明都已经出了汗,却还是强撑着,可见他早有决定,难以撼动。
或许就如秦瑀所说,不如借此让秦昉觉得辜负自己,省得闹到更坏的地步。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太皇太后看着他,“唉,可惜你父亲不在了,不然不知该多欣慰。”
秦瑀露出伤怀的神色:“父王临走时也在惦念您,说不能再尽孝,是最遗憾之事。”
太皇太后心头一痛。
秦瑀道:“今日陪您吃一顿晚膳,明儿我也该回津州了。”
“这么快?”太皇太后怎么舍得,“我不是让你多住几日吗?”
“别的藩王都已离开,唯独留下我恐怕不好,就算您跟圣上不介意,官员们也会非议的。”秦瑀半蹲在太皇太后面前,“祖母,您别挽留了,我此趟过来见您安康,见圣上贤明,已经很是满足。我这二十二年都在津州,往后娶妻生子也在津州,明日一别,余生恐不会再见,唯愿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这段话说得太皇太后几乎流泪。
她想到了已是阴阳两隔的次子,他当初就藩时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便是皇家亦有规矩,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太皇太后彻夜难眠。
但到次日,她有了一个主意:秦瑀二十二,还未成家,她可以帮他择妻啊。
起初她想过将李瑶直接嫁给秦瑀,但这样的话,恐怕有些折辱这孩子,好似将别人不要的东西硬塞给他。再说,秦瑀封地在津州,李瑶嫁过去,她不太舍得,毕竟看着长大的。另外她心存一些侥幸,因要择妻,必然得把京城有才有貌的姑娘召入宫过目,万一秦昉发现一个个都不如李瑶,指不定又同意立她为后了。
那就是一箭双雕!
太皇太后又兴奋起来。
早上秦昉过来辞行,她笑着道:“阿瑀,等定亲之后再走吧……你在津州那么多年,我这祖母没尽过本分,这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操办好你的终身大事。”
秦瑀大为惊讶:“祖母,这恐怕不妥,娶妻一事不可儿戏,怎能……孙儿不是说您儿戏,是不想浪费您的时间,还是让孙儿回津州……”
太皇太后笑了:“傻孩子,什么浪费时间,我就愿意做媒人。你别担心什么非议,我一早派人同圣上说了,他也同意你留下。”
秦瑀显然有些无措,半响道:“倘若真没有妨碍您跟圣上的话,此事于臣来说,当然是荣幸。”
“那就好!”太皇太后因为秦昉而生出的郁气消失殆尽,精神抖擞地要为秦瑀张罗定亲了,问道,“阿瑀,你在津州没有意中人吧?”
“没有。”
想来也是没有,不然早就告诉她了,太皇太后又问:“那你可有什么要求?比如擅弈棋,我知道你棋艺出众,有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平日里也有情趣,又或者,弹琴?”
“孙儿不曾细想过,您突然一问,都不知如何回答。”秦瑀脸庞微微发红,“您替孙儿做主吧。”
真是个乖孩子,太皇太后喜笑颜开,更喜欢秦瑀了,当然也更想替他选一位才貌双绝的妻子。
只是京城除了李瑶外,还有没有这样的姑娘呢?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宋春汐的身影,侧头问张嬷嬷:“宋家,宋仁章还有一个女儿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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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荡魂夺魄。
张嬷嬷道:“好像是有一个。”
“好像?”太皇太后皱眉, “你都不记得,可见没有什么美名。”
想她从扬州入京城,刚一露面便在京城引起轰动, 此后门槛都被踏破, 谁不知她李明-慧的名字?那宋春汐也是,现在宋春汐的妹妹名不经传,想必是不太出色。
张嬷嬷道:“霍少夫人确实有一位妹妹, 应是性子比较内敛, 琴棋书画也略逊于霍少夫人, 故而奴一时没想起。”
历来一家出不了两位名姝,倒也不能强求, 宋二姑娘若有其姐十分之六七也够了,太皇太后吩咐道:“将她列在名单之内, 你再去打听打听别家的闺秀。”
张嬷嬷应是。
秦瑀没料到太皇太后会提起宋家姐妹,不过慈安宫惊鸿一瞥,那位霍少夫人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不知那宋二姑娘是否也有此等颜色?他生出几分好奇。
而在都督府的宋春汐并不知这一切, 她正当画《卢湖春晓图》。
自从霍云愿意帮她调查矿山案之后,她心情轻松许多,只等着他跟徐钝查到真相,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谋, 那么之后就会十分顺利了。
杏儿此时拿来一封信。
宋春汐看完后笑了,弟弟沉寂许久,不见她, 看来真是在练字。
与之前相比, 现在已经可以入眼, 她写了“再接再厉”四个字当回信。
杏儿叹一声:“您太吝啬了,小少爷为博您喜欢苦练这么多日,您不多写一行字?”
“就他这皮猴的性子,多夸一句,他得飞起来,就这样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孩子,谁知道能坚持多久,她才不满足他,不然他必定不练了。
杏儿又觉好笑,把信交给一个婆子让外院小厮送去宋家。
刚刚要返回,有丫环追来禀告,说许家二夫人请少夫人去做客。
这二人真跟亲姐妹似的,杏儿心想,少夫人出嫁后,跟二姑娘见面的次数都没有跟许二少夫人的多呢,她忙去告诉宋春汐。
定是好奇太皇太后寿诞的事,宋春汐放下画笔,洗干净手与霍夫人说一声便去了许府。
前来迎接的姜莲手里抱着一只毛绒绒,雪白的猫儿。
宋春汐睁大眼眸:“哎呀,哪儿来的?”
那猫儿很安静,缩成小小的一团,好似雪球,甚为可爱,宋春汐情不自禁伸手抚摸它,摸到鼻子时,那猫儿伸出粉色的舌头,舔她手指。
姜莲忙取了手帕出来:“它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乱舔,把你手弄脏了。”
宋春汐笑笑:“才两个月大吧,知道什么?可能以为有东西吃。”
姜莲道:“你这手确实有些像奶,白的很。”
宋春汐:“……”
姜莲看着她擦手指:“这猫儿是夫君送我的,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弄来这么个玩意儿,”他说是说怕她怀不上胡思乱想,让她养个猫儿逗趣,心情能好些,可谁知是不是真心话,“他恐怕是嫌弃我没给他生孩子,嫌家里太过冷清了,故意弄个猫儿刺我眼睛。”
“冷清也不该送猫,他是讨你欢心吧?”宋春汐感觉许有兆挺疼爱姜莲的,说道,“真急着要孩子,早请……他没逼着你看大夫,给你灌药吧?”
“这倒没有。”
“没有就不是了,你别胡思乱想,”宋春汐擦干净手又去抚摸猫儿的背,“我们在嘉州时,隔壁林家也养了猫儿,你可记得?是只黑猫,晚上总跑我们家,有次偷了我娘腌的咸肉,可把我娘气坏了。”
姜莲道:“我记得,你家后来一到晚上就把咸肉收家里。”
“是啊,那猫儿吃不到在外面叫,还拿爪子扒我窗户,但我一开窗它就跑了,再也没来,许是被别家的咸肉勾走。”
说起往事,两人一阵笑。
走到屋内后,姜莲把猫儿放在软垫上,问起太皇太后的寿诞:“听说街上堵得水泄不通,我就没有出门,你可瞧见太皇太后了?”
“瞧见了,风韵犹存,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可能也因为常年养尊处优,一点看不出六十的样子,十分难得。
姜莲感慨:“李家真因为有她才有这样的富贵,”她想着瞧了一眼宋春汐,宋家也是因为宋春汐才能跟霍家结亲,若她哪日真怀上了,她想怀个女孩。
命好的话,真的会一步登天。
不过……
同是女子,太皇太后跟宋春汐都是高嫁,被丈夫宠爱的命,像母亲这样的,却因父亲纳妾被折磨数年,她又觉得或许还是男孩更好。
“我今日请你,你猜是为何事?”姜莲忽然问。
“不是好奇太皇太后?”
“哎呀,那算什么急事,我是买到了好看的蔻丹!”姜莲取出四个芙蓉面瓷盒,并排放在宋春汐面前,“颜色比以前的都鲜亮,我想等你来,我们一起染上。”又道,“我知道你霍家不缺珠宝首饰,但蔻丹你准不多,尤其是西洲来的蔻丹,那里的花跟我们中原不同。”
这真戳到宋春汐了,确实她看不上京城那些首饰铺里的东西,可蔻丹她真的没有几种。
“快打开我瞧瞧。”
姜莲便揭开瓷盒盖儿。
深粉,深红,橙红,淡粉,好似珍珠般的莹润,明丽,宋春汐迫不及待伸出了手指。
……………………
酉时,霍云用完了晚膳。
看着窗外浓黑的夜幕,他忽然想起两个丫环说的话,“不怪少夫人总喜欢亲近许二少夫人,许二少夫人嘴巴甜,对少夫人又好。”
看来宋春汐是又被姜莲勾去了。
幸好姜莲不是男子,他不至于计较。
霍云走到书房,将舆图展开。
那舆图是用了十几年的老图,上面许多标识还是父亲当年所留,而今兵部早已绘制了新的舆图,可他仍习惯这张斑驳的旧图,这会让他想起父亲教他如何排兵布将时的情景。
建州……
他看了眼北方的那座城池,心想此地不知能持续多久的安宁。
他虽然降服了北狄,可北狄内部情势复杂,各部落政见不一,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在新旧政权交替之时仍会挑起战争,所以他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还有兰州。
他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得许久,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他转头一看,发现宋春汐俏生生立在门口,穿一件并不显眼的杏色秋衫,但却好像下凡来的仙子。
“这回又去许府作甚了?”他问。
“还是跟阿莲说话啊。”宋春汐走进来,“我们女子能做什么,不过是谈琴说画,谈天说地,不过阿莲养了只猫,她夫君送的。”在指甲上染色,原本就费时间,后来她染完了又继续逗猫,不知不觉便晚了,姜莲留了她吃饭,“那只猫儿极可爱,身上的毛都是白的,一根杂色也无。”
霍云唔一声:“你喜欢猫儿?”
“我也不知,以前没养过,倒是在嘉州时见过邻居家养的大黑猫,很野,很调皮,还会偷东西,但小猫儿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呢。”
霍云没接触过猫,不知说什么,若是骏马的话他还有几分心得。
他继续看舆图。
宋春汐微微蹙了蹙眉。
临走时,姜莲见她还在抚摸猫儿,打趣说,“这么喜欢猫,同你家霍都督提一提,他马上会帮你买一只。”
她现在提了,霍云哪里有买的意思?姜莲有时候就喜欢胡说八道。
宋春汐凑过去看霍云的舆图。
这图十分之大,一半在案上,一半拖到地面,宋春汐瞄了一眼,目光定在“建州”两个字上,梦里,建州失守,被外敌占领。她问:“你为何突然看舆图,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
“只是有些隐患。”
原来他这么早就意识到了,可惜……
不,没有可惜,还未发生,只要她妥善处理,霍云就不会有事。
“建州所邻是北狄吗?”她手指点在舆图上。
“是。”
他目光落在她指尖,发现她的指甲变作了深红色,像朱砂一般灼目,显得手指也越发白了,欺霜胜雪,他喉结莫名滚了滚,差些想问是否在许府染了蔻丹。
可一个男人主动说起蔻丹也太过奇怪了些。
他挪开目光。
但这种色泽实在太艳,便是宋春汐自己都无法忽视,她便想,霍云会不会注意到呢?他只要不是瞎子,都不至于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又指向兰州:“兰州又有何隐患?”
梦里兰州并不在失守城池之内。
“兰州北面是黎族,黎族去年降服是因为他们遭遇火灾,损失惨重,不得已才称臣,往后若又强盛起来,恐怕又会生出异心。”
他很正经地在回答,目不斜视。
宋春汐忽然有点失望,看来他真没发现她指甲上的蔻丹。
若是换做别人,早就称赞不已了。
不过对霍云,她能期待什么?他没看到或许也是好事,万一狗嘴一张,眉头一皱,来一句“什么花里胡哨的颜色”,还不如不说呢。
宋春汐收回手:“我出去一趟累了,先去洗浴,夫君你也不要看得太晚,过于劳累。”
她并未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她不和离,是为拉拢霍云,如果因一件这么小的事就跟他闹别扭,那她之前的功夫都白费了。
人走了,留下一阵清幽的香风,霍云转头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那一双手。
宋春汐的手本就生得漂亮,跟白玉雕就似的,纤长笔直,又不显干瘦,握在掌中软软的,柔弱无骨,而今涂上蔻丹,更是有种难以名状的,荡魂夺魄的美。
他忽觉口干舌燥。
又看了会舆图,便回了卧房。
但宋春汐已是清洗好,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儿天热,她脸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右手伸在锦被外面,指甲上的蔻丹好似宝石一样,泛着幽幽的光,使得她整个人也多了几分妖异。
他情不自禁拿起她的手,吻上去。
梦里她好像又来到了许家,那只小猫儿“喵喵”叫着惹人怜,她蹲下来揉它的下巴,它伸出粉红的小舌舔她的手指,轻轻的,柔柔的,羽毛般拂来拂去,叫人觉得痒,她受不了,想躲。可后来力度突然大了,几乎要吞噬掉她的指尖,她仔细一瞧,那猫儿竟变作了一只庞然大物,矫健的身躯,锐利的眼,俨然是只巨猫。
她吓得醒了。
左右一看,身边并没有巨猫,只有霍云在,他正俯身亲她的唇。
可奇怪的是,指尖上真的有种温热潮湿之感,仿佛被亲吻过。
难道是出汗了?
总不至于是霍云……
想起梦里的情形,她脸颊一烫,霍云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再说了,他在书房时根本就没注意过她的蔻丹。
定是这锦被有些重,睡得热了。
作者有话说:
霍云:多大点事,有什么做不得的?下回当你面一样做。
宋春汐:……羞人,不准讲!
霍云:哦,只做不讲,明白。
宋春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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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就这么喜欢吗?
一夜缠绵。
霍云起来后, 神清气爽,转头看一眼宋春汐,她睡得香甜, 身子微微蜷曲, 两只手合拢着摆在脸庞旁,像个孩子。
可昨晚要她时,她唇间声音破碎, 却又娇媚入骨。
他忽然有些心猿意马, 低头亲了她一会, 恨不得就此不去都督府。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可能宋春汐最近真的越来越得他欢心。
出得霍家大门,他吩咐邱用:“你去问问何处有卖猫儿的……要小的。”她昨日提了下, 他没放在心里,现在想起来, 似乎是有些暗示。
邱用道:“斗门街就有猫肆,都督要什么小猫?小人派人去买。”
“不,我下衙后自己去。”
邱用听出来了, 应该是要送给少夫人。
之前他以为少夫人得罪都督, 以至于都督要对付她,如今看来两人感情极是融洽了,不过那监视的暗卫何时撤走,都督不曾提。
是忘了还是……
他想了想,没敢说。
宋春汐早上在被子里窝了一会才起床。
见她眸如春水, 颊如飞霞,杏儿一时看直了眼:“少夫人今儿气色真好,像上了妆似的。”又禀告有关霍云的事, “都督早上偷亲少夫人呢。”
宋春汐没有感觉到, 不过对此已不惊讶, 他最近确实时常亲她。
“我等会想吃青笋煨野鸭,芙蓉蛋,还有火腿肥丝炖燕窝,你让厨房快些准备。”
杏儿惊讶道:“您胃口也很好呢,平时起晚了,午时都不想多吃,您该不会是……”说着目光落在宋春汐的小腹上,满眼喜悦。
才来月事没多久,哪来的喜?宋春汐颦眉:“别瞎想,我就是饿了!”
杏儿只好佯佯地去吩咐。
宋春汐吃些早膳,给霍夫人请安后,回来继续画《卢湖春晓图》。
杏儿在旁磨墨,发现她昨日才染的蔻丹竟然残缺了,刚想问,又闭上了嘴。
伺候少夫人这么久,不至于房事是什么都不知,必是被都督弄得,可怎么会弄到蔻丹都没了的,她实在想不通,倒是宋春汐画着画,自己脸红了。
她没怀疑霍云亲她手指,只以为是出汗。
可眼下看来,出汗不至于把蔻丹弄得褪色吧?
难道真是他?
可他怎么会做得出……
真看不出来,霍云竟然喜欢艳丽的蔻丹。
虽然惊讶,可宋春汐心里还是高兴的,她喜欢的颜色,霍云也喜欢,那也是一种心有灵犀嘛,就是不知那蔻丹有没有毒,他应该没吃下去吧?
不过得重新染一下了,这样斑驳的样子,实在不雅。
她搁下笔,叫梨儿进来。
“这蔻丹的色泽不持久,还用以前的吧。”
梨儿应一声,去拿装瓷盒。
傍晚,霍云没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斗门街的猫肆。
猫肆里的伙计发现霍云,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激动道:“您是霍都督吧?您打了胜仗回来,小人去迎过您!”
霍云前年凯旋回京,穿银甲,骑白马,身姿挺拔,威风凛凛,百姓们夹道欢迎,他也在其中,看霍云如看战神一般,应该不可能记错。
邱用道:“你不必多礼,我们都督是来买猫的。”
“哦,是是是。”伙计忙向霍云介绍猫,“不知您喜欢哪种,这黑猫呢叫玄猫,这有条纹的叫狸花猫,这种是最漂亮的,叫狮子猫,不过狮子猫并不是每只眼睛都这样,这只是稀有的鸳鸯眼……”
霍云随意看一下便选中了那只狮子猫。
实在是它在一众猫中太显眼,就跟宋春汐一样。
邱用将银子付了,又问了些如何养的问题,而后要抱起猫。
霍云道:“我来。”
邱用:“……”
霍云一路抱着猫回了都督府。
没见到人,先听到猫叫,宋春汐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直到走至门口才发现真有猫,她十分惊讶:“你怎么会抱了只猫回来?”
“送你的。”他微微倾身,将猫递给她。
宋春汐呆住了。
昨日他听到她说许府的猫时全无反应,她以为他不在意,谁料竟然真的去买。
她把猫抱住,一时不知说什么。
成亲这么久,霍云从没送过礼物,今日这般反常,难道是因为她昨儿染的蔻丹?
这蔻丹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霍云见她不说话,问道:“不喜欢?”
“没有。”她瞧一眼那小猫儿,毛也是雪白的,没有杂色,眼睛一只橙黄一只碧蓝,真是个“尤物”,她笑起来,“我怎么会不喜欢,多谢夫君,我会好好养它的。”
霍云拥着她进屋。
她用食指轻轻挠着小猫儿的头。
浅粉色的蔻丹在琉璃灯下并不显眼,若不细看,跟没染似的,宋春汐心想,霍云既对蔻丹有偏好,此时想必也发现了,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正盯着她手指。
两人目光一交汇,彼此神色都有些微妙。
要不要解释为何重新染了下呢?宋春汐犹豫,过得会儿道:“阿莲送我的蔻丹,说是用得西洲的花,也不知有没有毒,所以我换掉了。”
别人听不懂,他稍许一想却清楚,宋春汐应是在提醒他不要吃。
真是可爱,看来昨晚她一开始睡得也不是很沉。
但她不知道,他在外打仗多年,光是毒箭就中了两回,大夫给他灌了极烈的药,他吐血吐得厉害,没死在毒箭上,差点死在这大夫手里。
不过,现在普通的毒药也弄不死他。
何况这一小小的蔻丹,他道:“吃不死。”
那等于是承认亲过她手指了,宋春汐的脸不由一红,莫名觉得指尖发麻,转移话题道:“你去买猫时,那卖猫的人可说如何喂它?”
“它已长牙,什么都能吃,鱼肉,鸡肉,弄细碎些便行。”
宋春汐便吩咐丫环去厨房说一声,转头又问霍云:“夫君,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儿好呢?总不能‘猫儿猫儿’的叫,你快想想。”
请教的语气娇娇软软的,霍云十分受用,眉眼都舒展开来:“送你,当然你取,随你高兴。”
宋春汐其实在见到猫儿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歪头道:“如果它性子安静,就叫浮玉,不然就叫飞琼,你看如何?”
浮玉飞琼,十分贴切,霍云低低念了一遍道:“下回带你去看看我的坐骑。”
给他的马儿也取名字吗,宋春汐一笑:“好啊。”
那猫儿许是还小,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就在宋春汐怀里睡着了。
性子跟姜莲家那只很不同,竟是四脚朝天,毫无防备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咯咯笑了两声。
银铃般清脆,又有些天真。
霍云突然极为手痒,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发髻,又拿掌心在发顶揉了揉。
她瞬间起了一身细栗,几乎人都僵住。
他以前从来没这样抚过她的头发。
这样的动作,印象里,只有长辈们,还有表哥对她做过,常常眼神都是极其疼爱的。
她没看到霍云此时的眼神,可头皮实在有点发麻,暗道这蔻丹也太厉害了吧?他就这么喜欢吗?
看来下回有事要霍云帮忙时,她可以把这蔻丹再染上……
作者有话说:
霍云:???蔻丹其实不是很重要……
宋春汐:我看挺重要的。
霍云:行吧,反正也是染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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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又岂在朝朝暮暮。
霍夫人听说此事后十分欣喜, 她感觉儿子这回真的开窍了,居然知道送猫哄儿媳,她比自己得了猫还高兴, 次日早上便借着看猫的由头来夸儿子。
宋春汐听说霍夫人来了, 忙去正屋请安。
现在还未到辰时,婆母未免太早。
霍夫人抱着猫儿玩:“阿云真有眼光,这猫儿可太好看了。”
不知婆母是不是看上, 宋春汐总要表达孝心:“您要喜欢的话, 您抱回去吧, 肯定比我养得好。”
霍夫人笑了:“我可没这工夫,东苑的果树要我照顾, 我还要忙着酿酒,哪里有精力养猫。你养着, 我想玩过来玩就是,多方便。”
有道理,宋春汐点点头。
“不过阿云真是细心, 竟然想到送你猫, 真是把你放在心头。”
宋春汐脸一红:“其实我是在许家看到猫了,跟他提了一句。”
原来如此,霍夫人道:“那也是不容易的,我原先说过他多少句,他哪一句能听进去?现在呢, 你只是提了提他就记住了,可见他对你的看重。”说着又觉得不能言之过早,万一儿子哪日又故态复萌, 如何面对儿媳, 忙找补道, “他总是比以前好了,你再多给他点时间。”
宋春汐明白婆母对他二人的期望,笑着道:“儿媳知道,您别担心。”
霍夫人把猫放地上,让它自己玩:“我昨日听到一个消息,太皇太后要替瑞王择妻,打算请京城出众的闺秀们入宫予瑞王相看。”
宋春汐一怔:“瑞王还没回津州?太皇太后真是疼爱他啊!”
“毕竟是亲孙儿,不过照理事有轻重缓急,应该先让圣上成家才是,不知怎地竟张罗起瑞王的亲事。”霍夫人不太理解,不过她告诉宋春汐原是为提醒她,“恐怕宋二姑娘也要被请入宫。”
宋春汐心头一惊。
她能猜到太皇太后为何会替瑞王择妃,多半是因为天子不肯娶李瑶,但她的梦里并没有一点关于瑞王的事,不知太皇太后最后选了谁。
妹妹待字闺中,确实有些危险。
虽然上回在宫里见过太皇太后,宋春汐感觉她是一个颇为强势的人,想必对孙儿媳要求也高,那李瑶便是个例子,但不排斥瑞王会看上妹妹。妹妹那么漂亮,性子又软,世间鲜少会有男子不喜。
可瑞王并没有被她排除在外,他兴许是幕后主谋,宋春汐一时颇为担心。
曹国公府内,李夫人坐立不安等着李老夫人露面。
她也得知太皇太后为瑞王择妻一事,想得与霍夫人一样,太皇太后本应该帮着她的女儿成为皇后,怎么会先去管瑞王?难道那件事不成了?李夫人难以接受,他们一整个府邸如今靠着女儿才能有几分希望,如果女儿封后失败,那曹国公府一定会弃他们如敝履!
“堂婶!”见李老夫人扶着丫环的手缓缓出来,李夫人几乎扑上去,“您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吧?太皇太后的寿诞都过了好几日了,她不曾召阿瑶进宫,也不曾说要立后,是不是圣上反对?您告诉我啊!”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李老夫人皱一皱眉:“你先坐下。”
李夫人也感觉自己激动了些,忙退后几步。
李老夫人看着她道:“多少年都等过来了,才几日你就等不及?”
李夫人讷讷道:“阿瑶十六了,已经可以出嫁。”
“十六又如何,等到十八也不晚。”李老夫人心里并没有表面镇静,可焦急解决不了问题,何况那日她就看出太皇太后没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是缓兵之策,太皇太后以瑞王亲事为遮掩,再另想它法。
“你就安静等着吧。”李老夫人打发她走,“别在阿瑶面前胡说八道,让她心乱!”
什么都没问到,李夫人失魂落魄回了家。
见她晚膳只吃了几口,李瑶询问道:“娘不会病了吧?”
李夫人叹气:“病也是心病,”伸手抚一抚女儿姣好的脸,“阿瑶,你跟娘说实话,圣上到底待你如何?太皇太后一次一次召你入宫,你就没觉察出什么?”
她是总感觉到秦昉过于平静,但她从未见过秦昉的另一面,又能得出什么结论?
李瑶安抚道:“娘,您别胡思乱想。”
“都到这一步了,还是我胡思乱想吗?”李夫人实在不明白,李老夫人跟李瑶怎么能佯装无事的?她忍不住抱怨,“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改一改,若是你肯动动脑筋,早就成为皇后了,哪里还要太皇太后出面?”
李瑶听了手指不由捏紧。
母亲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她怎么不动脑筋,她送出去的每幅画都花尽心思,倾尽全力,上回甚至送了桌屏,可秦昉不立后能怪她吗?她不可能搔首弄姿去勾引他,不说秦昉是否接受,被太皇太后知道,也会厌恶,也只有母亲想当然,以为凭那些伎俩就能成功。
她只能想别的法子。
不过秦昉确实难以捉摸,她不知他为何不愿立她为后。
她哪一点配不上这位置?
难道秦昉有意中人?
念头一起,李瑶几乎将指甲刺入掌心。
这不可能,如果有,他定然早就表现出来,怎可能一直都心无波澜?
不可能!
却说宋春汐一直记挂妹妹,次日便回了娘家一趟。
将太皇太后选瑞王妃的事告诉母亲跟妹妹后,她道:“可能过几日便要请春菲入宫……”看向妹妹,认真问,“你可想当瑞王妃?”
宋春菲连连摇头。
“若是瑞王清俊无双呢?”
宋春菲还是摇头。
徐凤娘道:“今次太皇太后破例允许几位藩王拜寿,可藩王妃一个都未出现,可见规矩甚多。春菲要被选中,我们恐怕是见不了面了!”
原来母亲也是舍不得的,宋春汐揶揄:“您总不让我回家,我还当您希望我们远嫁呢。”
“浑说!”徐凤娘瞪她一眼,“我是怕惹恼亲家母,哪里是想远离你们?”拉住女儿的手,“你既是为春菲来,可是有什么主意?”
天潢贵胄面前,要说万无一失之法那真没有,但至少可以避一避,好歹父亲与霍云都曾为大燕立下功劳,天子又是明君,应不会做出强迫两家,赐婚一事,宋春汐道:“我明日同春菲去梁州游玩,正好在那里也有庄子,来回二十多日,到时应是尘埃落定了。如果中途有什么事,您可以写信告知,我看情况决定何时带春菲回来。”
徐凤娘一怔:“二十多日?你婆母可会同意?”
“当然,此事就是婆母告知的。”婆母显然是觉察到了危险,故意提醒她。
女儿真是遇到个好婆母,徐凤娘看向小女儿:“只能如此了,春菲,你在路上要听春汐的话。”
能跟姐姐出游,宋春菲笑得眼眉弯弯:“好。”
徐凤娘忽然想到儿子:“你怕是还要带上文昇,他这会虽不在,但回来后知道你们俩去梁州,只怕要气得闹翻天,到时候我可拦不住。”
宋春汐道:“那就带他去吧,这等日子往后难有。”
等妹妹嫁人了,弟弟娶妻了,还能这样吗?
徐凤娘笑着点点头。
商量完,宋春汐回府先征得了霍夫人的同意。
霍夫人并不意外:“确实要防范于未然,就是你跟阿云离别这么久……”
“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呀,母亲?”
一句话把霍夫人逗乐了。
儿媳都说两情相悦了,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等她回来,那夫妻二人就是小别胜新婚嘛,霍夫人吩咐刘嬷嬷看着丫环们准备行李,又精挑了十二名护卫,到时跟着儿媳一起去梁州。
背着霍云,婆媳俩做好了决定。
是以霍云得知后,要说不恼火,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宋春汐为家人着想,他没道理反对,因他不能保证瑞王看不上宋春菲,毕竟那小姑娘与宋春汐颇为相像,难说瑞王不动心。
如今早早表明态度,太皇太后心高气傲,绝不会在明知宋家不肯的情况下还去强迫,这就显得好似非宋二姑娘不可了。
只是他的心情也不会太好。
宋春汐感觉到他的不快,却是有些高兴,她希望霍云是真的不舍得她,那么这阵子她就没有白费功夫。
“只是二十来日,如果瑞王妃提早定好的话,我会尽快回来。”她安抚他。
霍云眉梢微挑:“何必与我说,你想如何便如何。”
她轻声一笑,手搭在他臂膀上:“我会带梁州的风羊腿给你吃,听说十分鲜美。”
他会稀罕这个?她真是连贿赂都不会,霍云转身走向门外:“你好好收拾吧。”
应该是不会怪她的,宋春汐觉得霍云不至于如此小鸡肚肠,毕竟那是她家事嘛,她自己有主意了,自然不必打搅他。宋春汐没再管,仔细挑选路上要用的物什。
结果晚上霍云突然发难,说不知她何时回来,要她提前尽一尽妻子的责……
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他的体力。
那什么船厢,根本比不了,宋春汐趴着差点哭起来。
可能也意识到了再继续下去,她会承受不住发脾气,霍云这才停止。
其实她哪里有力气吵架,宋春汐连瞪他都瞪不动,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幸好不是早上就出发,宋春汐还是多睡了一会,就是起来时腰酸腿酸,好似爬了一天的山。
果然有些结论不能下得太早,还说霍云不会小鸡肚肠呢,这不就找她算账了?不过经过昨晚,他们之间已经两清了,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梁州。
宋春汐吩咐小厮们将行李搬上车,又让杏儿去抱猫儿。
那猫儿正当最可爱的时候,路上可以解闷。
结果杏儿道:“猫儿被都督带走了。”
宋春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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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命运使然。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等事。
有何目的呢?
想让她去都督府找他, 还是希望她快些回来?
前者不安好心,宋春汐捏捏还在泛酸的腰,一点都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后者……如果他用嘴说出来多好呢?比如, “我会想你”之类的话。
念头闪过,宋春汐身上起了细栗。
这种话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从霍云嘴里听到。
算了,有婆母在, 肯定会照顾好猫儿, 她不用担心。
宋春汐向霍夫人辞别后, 去娘家接妹妹跟弟弟。
宋文昇兴奋不已:“梁州离嘉州也不远吧,姐姐, 我们去完梁州可以再去一趟嘉州。我想吃嘉州的螃蟹,现在正是肥美的时候!”
“你是不是没看过舆图?这两个地方相隔千里, 哪来的不远?”宋春汐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脑袋,“车夫那里有舆图,等会你给我背下来!”
宋文昇脸一白, 抱怨道:“出来玩还要我背舆图, 我不去了。”
“滚下车。”宋春汐挑眉。
宋文昇:“……”
“好嘛好嘛,我背就是。”反正字也练了,怕什么。
宋春菲掩嘴偷笑。
父亲拿弟弟没办法,但是姐姐总能让他服帖。
宋春汐问母亲:“爹爹怎么说?”
“他当然气得不行,说先帝之前开了坏头, 太皇太后好的不学专学坏的,强迫别人家姑娘,”徐凤娘低声道, “骂了好一会, 我捂住他嘴才住口。”
不愧是父亲, 谁都敢骂。
“那我带走春菲跟文昇的事,爹爹没反对?”
“他反对有何用,我可不能让他去当众指责太皇太后。”小女儿已经说过不想嫁人,若真被太皇太后看中,丈夫什么事做不出?所以避开最好。
看来父亲并不同意,不过还是顺从了母亲。
宋春汐道:“我带了好些护卫,个个都武艺高强,您别担心路途危险,中途我会写信给您。”
大女儿办事她越来越放心了,徐凤娘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柔声道:“都嫁出去了还总要你操心家里,为娘对不住你。”
宋春汐鼻尖一酸:“娘您别这么说,夫家归夫家,娘家才是我真正的家。”
“你这孩子,若被你婆母听到,必然要伤心了!”徐凤娘皱眉,“你婆母待你这么好,你夫家怎么不是你家?你得好好孝顺她才是。”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家。”宋春汐认错,婆母确实将她当女儿对待,“您别送了,外面风大,回吧。”
徐凤娘又叮嘱几句方才离去。
宋春汐看着她身影消失,让车夫起行。
不早不晚之时,街道上并不拥挤,是以几辆马车并一行护卫,很快就穿过了城门。
“啪”的一声,案桌上的宣笔突然滚下,掉落于地,惊醒了在出神的霍云。
低下头,他发现罪魁祸首是那只猫儿。
不知它是睡醒了无事可干,还是觉得宣笔好玩……
霍云捏了捏眉心,将正把前爪伸向砚台的猫儿给拎了回来。
小猫儿发出娇弱的“喵喵”声,在他怀里滚了滚,将猫毛黏了几根在他的官服,他不知怎地想起夜里歇息时,宋春汐的长发也时常黏在他中衣上。
漆黑,柔软,带着幽幽的香气。
现在她应该已经在去梁州的路上了。
他当然猜到宋春汐会将猫带去梁州,就像那次她去怀县,把能带的都带走,害得他连个茶壶都要去取新的。
她这次又等于搬家了,但他不会让她带走猫。
袖子忽然紧了紧,他低头一看,发现那猫儿在撕咬衣袖,已经扯了条丝线出来,缠在爪子上。他眉心一拧,又有点后悔不该把猫儿藏于袖中带来都督府,他应该将它留在马车里。
这小家伙,怎么跟宋春汐一样叫人头疼?
………………
张嬷嬷很快便列了张名单呈给太皇太后过目。
太皇太后故意让秦昉也看看:“你瞧瞧是否合适。”
在秦瑀当和事佬的情况下,太皇太后暂时与秦昉和好了,秦昉当然也不会故意跟祖母作对,恭敬道:“您眼光好,您说合适就合适。”
眼光好,他怎么不听她的?太皇太后暗骂了秦昉一句,吩咐张嬷嬷明日请这些姑娘入宫,顺便又请了李瑶。
秦昉心头一跳,手指微微捏了捏腰间玉带。
不会又要逼他吧?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斗胆拒绝了祖母,祖母如果还逼迫,他也绝不会低头了。他毕竟是天子,倘若连自己的祖母都应付不了,那又如何去面对文武百官?
那些官员的嘴皮子可比祖母利索多了!
秦昉抬起头,面色平静。
次日,闺秀们陆续来了宫里。
除了宋家之外,甚少有家族是不想与瑞王府结亲的,这瑞王不止才能兼备,俊秀无双,还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儿,他打破了藩王不能入京不能久住的祖规,京城已隐有传言,兴许瑞王将来会留在京城。毕竟凡事都有例外,比如神武年间的赵王就很得睿宗喜爱,虽有封地,但却永居京城,为睿宗分忧解难,俨然是一名重臣,瑞王也不是不可能成为赵王这样的存在,那么,谁家不愿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瑞王妃呢?
闺秀们都是精心打扮,预备在宫中一展所长,但宋春菲没有出现,张嬷嬷低声禀告:“宋二姑娘前几日随霍少夫人去了梁州游玩。”
太皇太后眉头一蹙:“这么巧?”
她很快明白了,宋家不愿小女儿当王妃。
也是荒唐,她那孙儿出类拔萃,宋二姑娘未必配得上,他们宋家倒先表态了,太皇太后冷笑一声:“不来也罢。”宋家已经有霍家这个亲家,如果再攀上瑞王府,也确实太过显赫,既然不愿,她又何必多给宋家眼色?马上吩咐张嬷嬷,“把圣上与瑞王请去吉云楼。”
时值初秋,御花园内芙蓉,菊花最盛,正应了那句“流水淡,碧天长,芙蓉金菊斗馨香”。
秦昉与秦瑀同时出现在了月洞门。
秦瑀躬身参见:“原来祖母还请了圣上。”
为秦瑀择妻,不知为何要他露面,但秦昉并不想加深跟祖母间的矛盾,故而听从:“就当赏花了,你不必多礼,你是今儿的主角,朕是陪衬。”
秦瑀不敢:“此话可是折煞微臣,”又道歉,“臣这阵子实在太叨扰圣上了,臣有罪。”
与他无关,秦昉知道是太皇太后挽留,秦瑀不好拒绝才留在京城,而且此事多少让皇祖母分心了,分掉了他的一些压力,轻松不少。
“你别自责,我是同意皇祖母的做法的,有你在,皇祖母的心情也好,上回的事多亏你。”
秦瑀忙道:“臣也没有帮什么忙,祖母之所以能同圣上和好,也是因为祖母疼爱您,她老人家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舍得决裂呢?不过是在气头上说了几句重话,想必圣上也清楚,故而能容忍祖母胡闹。只是臣有自知之明,一定会尽快定亲,离开京城。”
此番话听得出来,秦瑀真的很懂分寸,秦昉道:“无论如何,娶妻事关重大,你不能仓促。还是仔细挑一挑,别为了早些走敷衍了事,那朕也是不准的。”
秦瑀笑了:“臣省得,也请圣上帮臣把把关。”
秦昉脚步顿了顿:“朕对此事一窍不通,恐怕不行。”
在津州时他就听说秦昉十分自律,不沾女色,他起先不信,但在宫中住下后才知此事为真,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是怎么忍得住的?秦瑀不由试探:“其实圣上也可趁着今日为自己择后,您总归是要成亲的,如果您怕祖母反对,臣可以帮您一起说服祖母。”
秦昉一怔。
秦瑀看他似乎觉得突然,笑了一笑:“您拒绝李姑娘,难不成是有意中人?如果有意中人,那更应该告诉祖母了,祖母指不定会替您高兴。”
意中人吗?
秦昉往远处花丛瞧了一眼,淡淡道:“没有。”
秦瑀皱眉,更无法理解他了。
其实秦昉真的是为守孝,至于之前的不近女色,是他对自己颇为严苛,不想随意,可能是以父亲为榜样了,相比起广纳后宫,坐拥天下美人,他更憧憬伉俪情深,可惜他不曾……
也不能说没有遇到,是命运使然,终究错过。
秦昉往前而去。
在御花园待了两个时辰后,又陪太皇太后用了晚膳,李瑶才归家。
李夫人直接审问她身边丫环,得知天子不曾与女儿说话,更加确定封后无望,与丈夫李丰道:“堂婶真是自欺欺人,我都知道此事已黄,她还指责我等不及,你说好笑不好笑?我看我们趁早替女儿挑好姑爷吧,省得拖到十八岁,被人嫌弃年纪,嫁不了好人家。”
李丰平常在外吃喝玩乐,不管家事,皱眉道:“你浑说什么?京城谁不知阿瑶是未来皇后,怎么就黄了?”
她这辈子最错的就是嫁了李丰,原以为背靠曹国公府,前途无量,谁知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李夫人把来龙去脉告知:“你真是一点不知情!你但凡派人去打探打探,都知我此话真假,圣上若同意,太皇太后会先给瑞王择妻吗,当然是先封后了!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做国丈的美梦吧!”
李丰嘴巴大张:“这,这不可能吧?”
李夫人就是逼着他帮自己,不然靠曹国公府,铁定无用。
曹国公府有太皇太后,曹国公自己也是高官,就算女儿成不了皇后,也不会有多少损失,可他们家呢?他们只有这一个希望。
“你不信我,你去问堂婶,她肯定打发你走,还会狠狠骂你一通。要不你胆子够大,再去问问太皇太后,看她可会应承你,阿瑶一定能当皇后?”
李丰可是等着将来被天子这个女婿加官进爵呢,怎能接受?他啪得摔了酒杯:“圣上是疯了吧,竟敢忤逆太皇太后?他一个毛头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能生下来,是因为我们李家,没有太皇太后,就没有先帝,没有先帝,又哪来的他?一点都不知感恩!再说,我们阿瑶难道配不上他?放眼京城,谁能比得上阿瑶,她学了那么多规矩,本就是该做皇后的!”
李夫人叹气:“你说这些又有何用,这番话你敢面呈天子?”
李丰:“……”
那确实不敢。
“我先去打听下,如果真有此事,我决不罢休!”他拂袖而出。
太皇太后那里,倒是相中了三位姑娘,都是出自书香门第,温婉端庄,又兼有才学,她觉得能胜任瑞王妃,就是这三人各有千秋,一时不知定谁。
问瑞王,瑞王又让她拿主意。
太皇太后摇头:“太孝顺也不好,瞧瞧阿瑀,都推在我身上。”
张嬷嬷笑道:“瑞王殿下这是信任您,您替他做主便是了。”
太皇太后捏一捏眉心,没继续说,倒是又提起秦昉:“他也在吉云楼,就没看上一个?”
男女有别,她没让两个孙儿直接与姑娘们见面,而是坐在楼上,隔着一段距离,不冒犯。
张嬷嬷道:“毕竟是瑞王殿下择妻,圣上恐怕没有心思吧?”
“没心思?我看他是身子有恙了。”太皇太后斥道,“早两年我派宫女去,他便是一幅出家的模样,而今又是,就不知道为子嗣考虑吗?他父亲若还在世,此时定然也要替他选太子妃!”
张嬷嬷不知如何劝说,叹口气道:“您又生气了,您不是已经听进去瑞王殿下的话了吗?何必又这样,气坏身子。”
许是两相对比,秦昉显得太不省心,太皇太后道:“好,我不管他,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何时?”她不管,自有文武百官来管,到时候秦昉能招架得住?
她就等着看好戏吧。
夜色降临,徐钝乘轿归家。
苗婆子开了门,伸手接住他脱下的轻披风。
窗外忽然响起随从汤有的声音:“公子!”
应是有要事禀告,他忙走到门口。
汤有低声说了几句,徐钝听完心头一震,他还从来没有损失过手下,这矿山案竟如此凶险?那四个人可是身手不错的,竟只活了一个。他缓缓道:“留了什么话?”
“说是……昌王。”
昌王?
竟是他?那个传闻中任性妄为,天生神力的藩王?徐钝微微拧了拧眉,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他都得去告诉宋春汐。
可宋春汐去了梁州,听说她将宋文昇跟宋春菲都带去了。
徐钝沉声道:“备车。”
他要尽快见到宋春汐,提醒她此案危险,如果要继续往下查,恐怕得做好掀起腥风血雨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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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剪不断,理还乱。
宋春汐还未到梁州。
昨夜下了雾, 清晨凉意颇盛,但车厢里的人却热火朝天,宋文昇忙着背舆图, 宋春汐教妹妹作诗, 说笑声不断。
虽然来梁州是为避开瑞王择妻,但宋春汐觉得此行实在不亏,已经把它当成游玩, 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停下品尝美食, 欣赏风光, 是以要比预期到达梁州的日子晚上几日。
宋春菲担忧:“会不会收不到娘的信?”
“信是送到庄上的,当然收得到, 再说,娘就算写信也得七八日之后。”既然太皇太后疼爱瑞王, 那当然不可能随意就定下个瑞王妃,必是要精挑细选,“你难道已经想回京?”
宋春菲摇头:“没有, 我是怕娘着急。”
宋春汐一笑:“既来之则安之, 信到还早着呢,我们难得能一起出个远门,别想这么多,先玩个痛快。”
此话可太对宋文昇的胃口了,叫道:“我就说去嘉州嘛, 姐姐,好不好?”他把舆图拿过来,“我都背熟了, 你看, 其实嘉州也不是很远……”
“闭嘴。”宋春汐可不惯着弟弟, “去嘉州又是另一回事,你实在想去,等当上童生,我说服父亲奖励你去。”
宋文昇:“……”
他感觉做生意可能真的更合适他,就是父亲的怒火,他暂时还没胆子承受。毕竟之前只是小打几下,要是他说自己不再念书,恐怕腿要不保。
先拖着吧,拖到三四十岁还考不上,父亲也没力气打人了。
……………………
李丰四处打听,甚至去李老夫人跟前试探,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也感觉到了危机。
看来女儿立后一事很悬!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就如妻子所说,必定是当不了国丈了,他挖空心思,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你等着瞧吧,我准保让阿瑶当上皇后。”他对着妻子拍胸脯保证。
李夫人十分好奇:“你有什么主意?”她是想丈夫帮他,可并不那么信任他,毕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哪来的自信一定办成?
李丰笑笑不答:“不能走露风声。”
别的事他不行,可男女之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啊。
太皇太后这阵子左右摇摆,一会觉得这姑娘好,一会觉得那姑娘好,竟一直没有定下瑞王妃的人选,她甚至连抓阄都试过了,但抓到又放弃。
张嬷嬷道:“您真是太在意瑞王殿下了,当初为先帝择妻,不见您这样犹豫的。”
那可戳了太皇太后的心窝了,她皱眉道:“就是太快了,才选了个命短的,早知她身子不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翼儿娶她,就算两情相悦又如何?早早去了,害得翼儿伤心,翼儿早逝有她一半的错,这回我绝不能重蹈覆辙!”又拿起调查得来的消息看,确保万无一失。
张嬷嬷叹息:“如此下去不知您选到何时,奴已经听见外头不好的流言,说您纵容瑞王,恐怕也有臣子上疏,要求圣上赶瑞王离京,瑞王殿下不好做。”
太皇太后眉头拧了拧:“有这闲工夫管瑞王,怎么不管圣上不立后?一个藩王惹到他们什么了?阿瑀可没有插手朝政之事,终日在宫里待着呢,连门都不出。”
“您知道瑞王的秉性,别人未必知,您还是早些拿定主意。”张嬷嬷相劝。
太皇太后一时头疼,便想把李瑶请来,给她解个闷。
口谕传下去后,李瑶好一会儿没入宫。
“怎么回事?”太皇太后奇怪,李家离皇宫不算很远,照理早该到了。
内侍擦着汗来禀告:“李姑娘坐的马车被撞了一下,听说有个孩子从牛车上摔下来,正好滚到马车上。车倒是没坏,就是耽搁了一会时间。”
太皇太后皱眉道:“看来今儿出门不利啊,早知道不让她来了。”
隐隐有种古怪之感。
因李瑶进宫得有好几十次了,除了偶尔路上拥堵会费些时间,从来没有遇到这等事的。
那落在车上的小孩跟个乞儿一般,身上脸上都脏,李瑶瞧见,只想离他远一些,忙着让车夫赶走,根本没想让那小孩赔罪什么的,她还赶着去宫里。
上回瑞王择妃,太皇太后请她也参加,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谁想给天子行礼时,他连张口都不肯了,只略微点了下头。
她怎能发现不了区别?
若说早前天子还有些敷衍,现在态度却是十分明确。
难怪太皇太后要先选瑞王妃,因她已经无法把控天子了!
李瑶心里也难免着急,想见到太皇太后时,与她老人家好好合计一下。
比起别的闺秀,她始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些前她是过于矜持,瞻前顾后,怕惹太皇太后不满,又怕让天子不喜,始终缩手缩脚,这回她想拼尽全力博一下。
这般想着,从车里出来后,李瑶疾步走向慈安宫。
谁知行到一半的路,头隐隐有些发胀,她抚着额头,不知怎么回事。
刚才马车是被撞了,但车没坏,她也毫发无伤,照理不该有什么,她忍着,继续走路。
等到了慈安宫,脸蛋已经跟染了朱丹一样的红,太皇太后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快上来给我瞧瞧,莫不是病了?你这孩子,病了说一声便是,怎么还强撑着来宫里?”
李瑶此时已经有些迷糊,踉跄着走到她跟前。
太皇太后伸手一触脸颊,惊道:“不对劲啊,莫不是得了风寒?”忙让张嬷嬷去请马太医。
李瑶感觉身子也开始滚烫了,眼前的太皇太后越来越不清楚,她呼吸变得沉重。
“阿瑶,阿瑶!”太皇太后一吓,忙让宫女扶她坐在身侧。
好像有一团团的火在袭击她,李瑶渐渐的神智不明,伸手去撕扯裙衫,腰带被她一抽,落在了地上,她又去拉衣襟,嘴里喃喃自语。
太皇太后目瞪口呆,吩咐宫女按住她的手。
李瑶难受得不能忍了,叫道:“我好热……别拦着我,帮我脱掉……我,我要见圣上,”仿佛看到秦昉就在眼前,她忽地又露出一抹笑,娇声道,“圣上,圣上!”
经历甚多的太皇太后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厉声喝道:“马太医怎么还没有来,快去看看……让他坐车过来,别耽搁时间了!”
马太医到达时已浑身是汗。
“快治好她。”太皇太后吩咐。
马太医瞧了一眼已经有数,知道李瑶是被下药了,他把脉之后更加确定,低声道:“臣可以帮毒压一压,但如果纾解不了,恐会伤到身子,您还是早做打算。”
“她真是中毒了?”太皇太后瞪圆眼睛,“谁下得毒?”
马太医惶恐。
张嬷嬷忙道:“不可能是在宫里,应该是宫外。”
撞车吗?谁这么大胆,敢用此计给李瑶下毒?太皇太后震怒:“派人去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居然敢对未来皇后下毒了,真是胆大包天!
李瑶此时又叫喊起来,宫女都按不住。
张嬷嬷轻声道:“要不请圣上……”
那岂不是逼迫他了,可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太皇太后烦躁地踱了几步,让张嬷嬷亲自去请。
此事太过荒唐,秦昉静默了好一会,沉声道:“皇祖母想让朕救她?”
“除了您外又有谁……”张嬷嬷战战兢兢,“圣上您一向仁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您不救谁救,好歹那是您青梅竹马的表妹。”
秦昉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因为他仁厚,就要做这件事吗?而做完了这件事,皇祖母就要逼他娶李瑶了吧?
那他之前的顽抗算什么呢?
“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务必将药解了!”他不信太医治不好。
张嬷嬷没办法,只好回禀太皇太后。
“圣上说还是让太医们先行救治。”
已经说了可能会损坏身子,他是听不明白吗?太皇太后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到了这个孩子的无情。
他的仁厚是对百姓的,而非对她这个祖母,对李瑶,难怪他之前能拒绝她,这孩子,心比他的父亲硬,实在没那么容易动摇,她长叹口气,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秦瑀前来拜见。
“可是您身子不舒服?”他问,“孙儿听闻有太医过来了。”
“哪里,是阿瑶!”太皇太后捏着眉心,“今日我真不该请她,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她呢!”
秦瑀一听,忙关切地询问。
太皇太后说完来龙去脉,长叹一声:“不知谁如此蛇蝎心肠,这样害阿瑶!这毒若是能去干净就罢了,太医说,去不干净,灌太多药的话恐怕会影响以后的子嗣。”
竟有如此霸道的毒吗?
秦瑀眸色微动,忽然道:“祖母,您不如让我娶了李姑娘吧。”
太皇太后愣住:“阿瑀,你说什么?”
“孙儿现在不想瞒着您了,孙儿其实初见李姑娘,便很喜欢,只是因为您准备将她嫁给圣上,孙儿不好提。如今情况紧急,孙儿不能再顾着自个儿脸面,您就答应孙儿吧!”秦瑀半蹲下来,恳求太皇太后,“孙儿知道您把她当亲孙女,孙儿一定会好好对待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您别再犹豫了,省得她更加难受。”
太皇太后心情复杂,看着秦瑀好一会才道:“我答应你,阿瑶便交给你了。”她吩咐太医们都退下。
秦瑀起身走入了内殿。
看着他的背影,太皇太后微微红了眼眶。
不管秦瑀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在这时候愿意出面,勇于承担,一定是为了帮她这个祖母,为了替她分担,为了解决这棘手的问题。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个祖母啊!
太皇太后十分感动。
次日,她宣布封李瑶为瑞王妃。
京城一时炸了锅。
…………………………
徐钝到梁州时,宋春汐也才到没多久。
她惊讶地看着风尘仆仆的徐钝:“你怎么会在梁州?”
徐钝将带来的石榴放在桌上,冲宋春汐使了个眼色:“跟一位客商谈生意。”
看来是有急事,宋春汐明白了,拿了两个石榴给弟弟跟妹妹:“你们先吃,我领着表哥看看庄子。”
行到一处葡萄架前,她低声问:“是不是矿山案有什么进展?”
许是才洗过头发,她连发髻都没梳,只松松拿丝绦束着,垂到腰间,徐钝闻见股清冽的香味,好似木兰,过得会才道:“是有进展。”
“你查到什么?”
徐钝道:“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想查什么?”
“我说过,魏立民想对付父亲。”
“你从何得知?”
她请他别问,徐钝当时也答应了,怎么此时追问不止?宋春汐眉头蹙了蹙:“表哥,我信任你才请你查,可你信任我吗?我不是故意瞒你呀。”
徐钝是想刨根问底,可对着宋春汐他硬不下心肠:“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你知道我查到什么了?我死了三名手下,他们查到了昌王的名字。”
宋春汐惊住:“你手下死了?”
“是,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他走近两步,“春汐,你是不是卷入了什么事?你不告诉我,我没有办法帮你。”
“不不不。”宋春汐有点乱,也有点害怕,她拉住徐钝的衣袖,“表哥,你不要往下查了,我不想你受伤,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徐钝只是商人,他没有武功,她不想害他丢了命。
她的关心叫徐钝心头一暖:“没事,我可以继续查,我只是希望你能坦白。”
宋春汐没有答应。
此事关乎父亲,或许还有霍云,天子的命运,与徐钝是无关的,她不知道徐钝因此会折损手下,不然绝对不会去找徐钝,她原以为只是打探下消息,银钱够用就可以了。
“表哥,你已经帮了我许多,接下来的事你不要再管。”
徐钝的心又凉了。
她对他的关心是真,可将他踢出局也是真,他始终不是能让她依靠的人吧?
“好,我不管,那你呢,你还会继续查吗?”
当然了,她已经得知天机,岂能不继续?宋春汐道:“我会请夫君出手的。”她回京城后也要提醒霍云小心,别也折损了手下。
不过比起徐钝,霍云的属下应该身手好多了。
把她夫君亮出来,他还能说什么?徐钝笑了笑:“当初我就让你去找霍都督,你们神仙眷侣,哪里要我帮忙,你非不肯。如今发现我只是一介凡俗了吧?唉,凡俗自然是插手不了仙界之事的。”
宋春汐:“……”
徐钝转身就走:“我京城还有事,先回去了。”
宋春汐拉住他:“你专程赶来告诉我,我怎么也得谢谢你。”
“拿什么谢?”他盯着她白皙的手指,“你又不会做饭,不然你做鱼子糕给我吃。”他放下这么多事跑来梁州,一般的感谢他用得着吗?
“嘉州的特产只有母亲会做啊,”宋春汐颦眉,“再说你一个酒楼大掌柜,还惦记吃吗?这样吧,我在梁州再买一块沉香送你,听说梁州的沉香很不错呢。”
想让他身上挂满沉香是吧?徐钝道:“不要。”
宋春汐:“……”
“我走了!”他忽然一甩衣袖,快步离开了庄子。
竟然连沉香都不要,他这是怎么了?宋春汐感觉他似乎在生气,可徐钝这般聪明,哪里看不出她是真为他着想,也真是想答谢他呢?他不该为此生气啊。
难道他是有急事?
宋春汐驻足了一会才回正房。
徐钝到梁州私会宋春汐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已是过去四日。
霍云感觉自己真的小看宋春汐,每回他觉得对她有几分了解时,她又会生出新的事端。
她跟徐钝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们就这么好吗,一个去了梁州,一个也跟着去了。
可要说有私情,又仿佛没有。
徐钝只待了一会便回了京城。
但这种若有若无,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实在是让他越想越不舒坦!
“啪”的一声,他扔掉了逗猫的红丝绦。
小猫儿本玩得兴起,被他打断,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
短短几日,它长大了一圈,毛更长更白了,两只眼睛像琉璃一般盈盈发亮,霍云心想,他那日到底怎么打算的,竟然会买猫送给宋春汐。
真是头脑发热,鬼迷心窍。
他现在恨不得把这猫儿扔回猫肆。
正想着,小猫儿突然往前一扑,尖利的爪子勾住他胸前衣料,好像爬树一般往他肩膀攀去。
蓬松的尾巴扫啊扫,掠过他脸颊,痒痒的。
养了这些日,似乎也不舍得,霍云眉心拧成了“川”字,而后用两根手指将猫儿拎起来,放回桌上,沉声斥道:“你以后最好懂点规矩!”
小猫儿: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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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像个谦谦君子。
传闻中本要当皇后的李瑶竟成了瑞王妃, 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议论纷纷。
有说是李瑶得罪太皇太后的,有说是天子看不上李瑶的, 也有说, 瑞王入京,与李瑶一见钟情,故而太皇太后与天子玉成好事, 总之, 五花八门。
顾苹叹息一声:“您是没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小人真不知您那日为何插手, 您隔岸观火不好吗?”主子若不露面,太皇太后定会逼天子救李瑶, 他们有得是戏可看。如今倒好了,主子要娶李瑶, 李瑶又不是曹国公的亲孙女,那二房一家都不争气,对主子有何助益?还不如太皇太后看上的那些姑娘, 至少家里有权有势。
见他极为不满, 秦瑀搁下笔,笑一笑道:“你跟随我这么久,怎学得如此薄情?”
“小人是替您可惜!”
“为祖母分忧,何来可惜?”秦瑀将才写好的信交给他,“送去津州, 让他们准备好聘礼。”
顾苹摇摇头,接过信跑了出去。
太皇太后突然做此决定,曹国公府众人都很不解, 李老夫人当晚便差了二儿媳去问李丰跟李夫人, 那夫妻俩装作不知, 李老夫人就以为是当初所猜测的那般,圣上不肯封李瑶为后,太后无奈之下,将李瑶许给瑞王。
然而李夫人是知道内情的。
她也发现是丈夫所为,拿女儿当诱饵,做下此等禽兽不如之事。
她恨不得在李丰身上捅个窟窿,可事情闹大了被太皇太后知晓,他们一家承受不起,只能忍气吞声。幸好瑞王条件不错,仅次于天子,不然她非杀了李丰不可!
李丰没当成国丈,心里有恨,瞅着妻子冷冰冰的脸道:“我是有错,可圣上的错更大,他不是仁君吗,怎能见死不救?他真是骗了天下人啊,都以为他宽厚善良,实则铁石心肠!我看阿瑶现在嫁给瑞王也好,至少瑞王是真心待她嘛,总好过拖到年纪大了,嫁不了好人家,你自己也这么说的。”
李夫人咬牙:“你还是人吗,竟然还在找借口?这次是运气好,有瑞王在,如果瑞王也无动于衷,你岂不是要害死阿瑶?”
“怎么会死?我算好份量的,再说有那么多太医,怎可能救不了她?”李丰皱眉,“你就光会指责我,要不是你着急,我会去想办法?”
居然还推到她身上,李夫人气得脸色煞白。
她费尽心思还不因为丈夫不着调,撑不住这个家,不然她需要去依靠女儿吗?他怎么有脸说得出口?李夫人拿起茶盅朝他身上砸:“你滚,你快给我滚!”
李丰看她发威,也不敢还手,毕竟隔墙有耳:“不管如何,阿瑶已是瑞王妃,你不如考虑考虑将来,瑞王如果能留在京城的话,我们损失也不大。”
“滚!”李夫人又一声怒喝。
李丰忙出去了。
不过气过之后李夫人也知尘埃落定,是该要替未来姑爷着想。
正如丈夫所说,瑞王能留下的话,凭太皇太后对他的宠爱,必定会给予重任,若能就此成为天子的左臂右膀,那他们李家真有指望了。
………………
徐钝回京时,众人仍在议论瑞王与瑞王妃之事。
短短几日,居然瑞王妃就定了,但徐钝并不好奇,他的心思仍在矿山案上。
宋春汐让他别查,他当时是同意了,然而宋春汐并不知他是如何起家的。
世上如他姑丈宋仁章一般的清官不多,大部分州县的官员都是求得一个无功无过,他一介商人,尤其在少年时,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后来他学会了抓人把柄,攻人弱处,以此要挟对手,甚至是逼得一些贪官就范来做成他的生意。时间久了,此种办法他用得越来越纯熟,渐渐就培养出了一大批专门刺探消息的手下,从而在京城得了一个“徐四耳”的称号。
这次他折损了三员大将,他也知道其中的凶险,可富贵险中求,反而让他对矿山案的真相起了更大的兴趣。
到底是谁呢?
真是昌王吗?
如果他找到那个真相,也许会有不少的收获。
当然,这与宋春汐也有些关系,他并不甘心被她抛弃,她不能一句话把他引来,而后又把他赶走,她到底在查什么呢,真是因为姑父吗?
徐钝吩咐汤有:“继续查矿山案,多派些人手。”
汤有犹豫:“万一……”
“每人一百两银子,死了十倍抚恤。”
“是。”
汤有疾步而去。
在徐钝回京后的第七日,宋春汐也从梁州回来了,因徐凤娘写信告知,说太皇太后已经选好瑞王妃。
听说是李瑶,宋春汐极为吃惊,再加上徐钝告之的有关矿山案的事,她一日都没有耽搁,立刻启程回京。
来到娘家后,宋春汐先把风羊腿献上:“去得不是时候,哪家的风羊腿都没做好,说还未风干,您在后院挂上一个多月应该就能吃了。”她买了六只羊腿带回来,送给娘家两只,还有四只分别送给婆母跟姜莲。
徐凤娘道:“也罢,你父亲喉咙痛,正好也不能吃。”
宋春汐忙问:“爹爹病了吗?”
“哪里是病了,他昨儿在朝堂上跟兵部尚书吵架,斥责冯尚书在老家建造的园林侵占了结玉河,导致河道阻塞不通,要他立刻拆掉。冯尚书不服气,两个人吵了半天,差点打起来。”
原来父亲是吵架吵得喉咙疼,宋春汐一时哭笑不得。
不过父亲的职责便是监察百官,也是见怪不怪,她道:“既然是冯尚书的错,圣上自会裁定,您劝劝父亲让他别轻易动怒,气坏身子得不偿失嘛。”
徐凤娘叹气:“谁劝得了他,我只管煮罗汉果茶给他喝就是。”
本性难移,宋春汐也不是不了解,便说起瑞王妃的事:“太皇太后因何选了李姑娘?您信上未说。”
“未说自然是不知了。”
对于将来,宋春汐也只能从梦里窥得一二,有关瑞王的事当真是毫不了解,她完全没想到李瑶竟会嫁给瑞王,着实是令人费解。就算天子不肯如太皇太后的愿,照理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但于他们宋家来说却是好事,宋春汐笑着揉揉妹妹的发髻:“以后不用担心春菲了。”
“是啊!”徐凤娘催着女儿回夫家,“你为春菲这样大费周折,实在对不住你婆母,快些走吧,回去多陪陪她。”
宋春汐答应。
马车到垂花门口,管事带着小厮来搬行李。
宋春汐则快步去了正房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笑问:“梁州可好玩?我年少时去过一次,记忆深刻。”
“梁州的月山,银河,楚楼我们都去看过,真称得上是秀山明水,尤其是月山,我跟春菲,文昇都想在山顶上住一晚,可惜太冷了。”
几处地方勾起了霍夫人的回忆,一时滔滔不绝。
听说她还带了风羊腿,霍夫人十分欣喜:“等好了正是寒冬腊月,我们煮羊肉汤喝。”看一眼宋春汐,意味深长,“阿云也很喜欢吃羊肉。”
她是临走时拿风羊腿贿赂霍云的,但他并不领情,还把她的猫带走。
也不知等会见到,他会是什么态度?
应该不至于还计较吧?
对了,猫呢?宋春汐问:“母亲,我的猫可好?”
霍夫人笑道:“长大不少,应该在南苑,阿云回来总会逗它玩的。”
宋春汐震惊,着实想象不出霍云逗猫的样子。
她以为霍云会完全交给婆母来管呢。
她向霍夫人告辞回了南苑。
大老远就瞧见一只雪白的猫儿正趴在院中的躺椅上睡觉,映着阳光,那身毛皮仿佛在发光,它蓬松的尾巴让她想到一种叫松鼠的小动物。
宋春汐轻手轻脚过去,蹲下来抚摸它。
它似乎习惯了,眼睛也不睁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它总睡觉吗?”宋春汐问一个丫环。
“回少夫人,它只是白天睡,天黑了可活泼了,现在都会爬墙呢。”
宋春汐一吓:“那不得跑掉?”这么小就能爬墙了也太厉害。
“不会,应该是还小,只是爬墙玩玩。”
宋春汐松了口气。
等小厮把行李都搬进来后,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样。
她到处看了看,忽然发现书案上多出一根黑漆描金的细长木棍,木棍一头系着红丝绦,她想到婆母说霍云会逗猫,不由莞尔。
等到傍晚,猫儿果然不睡了,她就拿这红丝绦逗猫儿玩。
它很熟悉这东西,扑上扑下的,可爱极了,惹得宋春汐笑声不断。
霍云行到途中,脚步顿住。
他听说宋春汐回来了,不知她因何高兴,笑成那样。
等会见到她,他要如何?
耳边听到丫环们给霍云行礼的声音,宋春汐心头一跳,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情绪,不知是不是多日不见,不习惯……她把红丝绦放下,起身去迎接霍云。
上次她去过怀县后,他再见她时觉得她容光焕发,而今也一样,他盯着她看了看问:“刚才在做什么?”
男人仍是老样子,剑眉星目,一身深紫色的官袍,周身冷肃,但他愿意主动开口,便是心情不错,宋春汐笑道:“在逗猫呢。”指一指红丝绦,“你买的?”
霍云唔一声,并不想多谈红丝绦的事:“我以为你会在梁州待久一些。”
“为何?”宋春汐奇怪,她走之前明明说过会尽快回来。
霍云摘下官帽搁在柜子上,没有即刻回答。
自从他知道宋春汐在梁州见了徐钝后,心里就有一股怒气挥之不去。他不明白为何宋春汐会跟徐钝纠缠不清,也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秘密,可要质问,偏又不好质问,毕竟没做出出格的事。
何况暗卫不能暴露,谁会忍受被人监视呢?宋春汐知道了铁定生气。
虽然她对他有所求,可到底她愿意做到什么程度,他不知。
想来想去,为个徐钝都不值得与宋春汐起冲突。
几番衡量后,压抑住心底的一些不满,霍云转过身道:“梁州山川秀美,我以为你会流连忘返,不想归家……你可去过月山?”
竟与婆母问得大差不差,俨然是一幅好夫君的模样,想听妻子分享。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宋春汐微微发怔,不知霍云为何会有这样的改变,但这总是好事吧?她上前挽住他手臂,将他拉到榻上坐,把跟弟弟妹妹去月山玩的事情告之,又说了庄上的水田,今年是个丰收年,稻谷满满,佃户都很高兴。
他时不时点头,注意力全落在她起合的唇。
等到宋春汐又提到梁州的瓷器时,他吻了上去,把那抹嫣红咬进嘴里。
她的心瞬间提起,感觉到陌生。
可他的热情唤醒了他们曾经的亲密,卷着她唇舌,将她拉入旋涡,一起陷入令人头晕的缠绵。她双颊飞红,亲得一会后,忍不住有些回应。
像又软又甜的果子,他想,果然是值得的,幸好刚才忍住怒气,没有对宋春汐冷言冷语,不然他还怎么亲她?她不高兴了,也不会那么配合。
他搂住她的腰,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
几乎是严丝合缝,一点空隙都不留,可她竟没有排斥,可能离开这么久,也还是有点想他的吧?宋春汐搂住霍云的脖颈,一只手微微往下,感受着他衣袍之下劲瘦有力的躯体。
后背被她的手指这般碰触,他喉结滚动不止,低声问:“想先吃饭?”
相比临走前那一晚的凶猛,他此刻真像个谦谦君子。
若他霸道些,宋春汐兴许还会拖一拖,毕竟在饭前,但他这般压着欲念,做出体贴的样子,她反倒觉得有些勾人,樱唇贴向他耳边问:“你想吃吗?”
这谁忍得住?
他眸中火花一闪,俯身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6 12:04:45~2023-04-27 00:0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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