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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我更喜欢……

    晚膳推迟了半个时辰。

    宋春汐洗浴后, 也没打扮,穿着白色中衣便走出来。

    雪肤黛眉,青丝柔软, 好似个纯真明媚的少女, 霍云看在眼里,唇角微微翘了翘,不可否认, 宋春汐比她刚嫁过来时可爱多了。

    他吩咐杏儿布菜。

    宋春汐刚吃了几口, 裤脚就被小猫儿挠了挠。

    她起身取来红丝绦, 一边吃一边逗它玩。

    霍云觉得这样不对:“你不能纵容它。”

    “谁让你那日把它抱走,如果我带它去了梁州, 我也不会缺这一会功夫。”宋春汐睨他一眼,“我不是纵容, 我是自己没玩够。”

    霍云:“……”

    一时竟无法反驳。

    等用完饭,小猫儿也累了,趴在榻上歇息。

    宋春汐坐在它旁边, 揉着那一身柔软的皮毛玩。

    霍云坐在对面的圈椅上, 并没有过来的意思。

    宋春汐想起婆母的话,看着他道:“我听母亲说,你平常都会逗它玩。”

    霍云淡淡道:“我是怕它不动,对身子不好。”

    表情一本正经,宋春汐心想, 原来他挺会装样的,明明也喜欢小猫儿,专门弄了这丝绦来, 可这会儿却在掩饰。

    难道是怕有损他都督的脸面?她轻声的笑。

    霍云微微拧了拧眉。

    她当然没戳穿, 因还要跟霍云谈正事。

    搬了张圈椅坐他身边, 宋春汐坦白道:“矿山案的事我之前与表哥提过,他先帮我查了,你猜他查到什么?”

    霍云深深看了她一眼。

    为宋春汐私会徐钝的事,他烦心了好几日,谁想她竟会主动提起。

    他不动声色问:“你表哥一个掌柜也会查案?”

    “你竟不知道吗?我表哥有个名号叫‘徐四耳’,他可厉害了,消息十分灵通。”

    真厉害的话,宋春汐为何又要他插手?分明是徐钝不行吧?霍云眉梢微挑:“继续说。”

    “他查到昌王了,”宋春汐道,“我表哥死了三名手下,他们查出矿山案可能与昌王有关,你相信吗?我记得你说过,昌王很安分,绝无二心。”

    霍云眸色微沉:“先不说昌王的事,你确定你表哥没有弄错?”

    “应该没有,不然他的手下为何会死?定是碰触到关键的线索,我是想问你,你现在仍然相信昌王吗?如果不是昌王,那又是谁在操纵此案,谁会将铁矿运走?”宋春汐就是要弄清楚这个点,一旦能确定背后主谋,她就知是为造反还是叛国了,不然需要铁矿作甚?

    霍云表情凝重。

    如果徐钝真查到昌王头上,那矿山案确实不能轻视,他盯着宋春汐:“你父亲到底在查什么案子?”如此严重,他也不跟她兜圈子了。

    能祸水东引,把注意力转到昌王头上的人,其心思,本事都令人胆寒。

    宋春汐一怔:“什么?”

    “难道你不是在帮岳父?”

    宋春汐嘴唇微张。

    她不知道霍云怎么会想到父亲的,是不是因为她问的事情都太突兀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便借用一下父亲的名头,等以后他们关系更为融洽,她再把梦全盘托出,宋春汐顺杆而下:“就是广丰的矿山案啊,父亲担心燕国会有大祸,因铁矿一直下落不明,怕落到外敌手中,或是哪个臣子存有野心,不管哪一种情况,都会让燕国遭受重创。”

    霍云一直以为宋仁章只针对贪官污吏,没想到岳父的眼光这样深远。

    他倒是疏忽了。

    当年矿山案发生时,他在守孝,并没有注意,除孝后又四处征战,等回京后只觉太平盛世,一派欣欣向荣,全然不知还有这等内忧。

    他一直警惕的都是外患。

    可先帝为何也没提呢?先帝没有继续派人调查吗?

    霍云道:“我会找个时机禀告圣上。”

    这当然是好事,只是……

    宋春汐提醒道:“切勿打草惊蛇,除了圣上,你不能与第二个人提。”

    竟如此谨慎,霍云审视她一眼:“你担心什么?怕圣上身边有不忠之人?”

    天子是跟他一起被偷袭的,宋春汐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你也一样,此事极其凶险,你最好让你的属下小心些。”

    他呵了声:“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若非我问你,你还瞒着是不是?”

    这可怪不得她,谁让他先前那么混账,除了床笫之事,他们哪一处像夫妻了?她原都准备和离的,宋春汐抿了抿唇,低声道:“你自己不知吗?”

    听出她语气里有些怨,霍云心想,夫妻不和,难道只他一个人的错?

    也不知是谁在洞房时讨厌他,害怕他?

    又是谁要和离,要嫁周士安的?霍云眸中忽地燃起一簇火,将她猛地往怀里一拉:“你最好没有瞒我别的事,不然……”狠狠亲了她一口,仿佛要噬下块肉。

    宋春汐忍不住喊疼,用手捂住唇:“我瞒你也是有原因的!”

    比如现在跟他说梦,他会信吗?

    说来说去还是不够信任他,不过他们有的时间,霍云拉开她的手,再次亲了上去。

    她感觉腰间一冷,中衣随之松散开来。

    他的手臂贴在肌肤上,有种不容推却的力道。

    意图十分明显。

    宋春汐脸色微微发红:“我今儿坐了半日的马车,刚才又……我想歇息了!”

    本来他是想忍到饭后的,宋春汐自己勾引他,这会又怕累?他的手慢慢往下滑,滚热的呼吸落在脖颈:“刚才那次算你的,现在才是我的。”

    “……”

    看来是躲不掉了,宋春汐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此事你不能告诉我爹,不然他定会训斥我,不让我插手。”

    “好。”

    …………

    似乎只是一夜便转了冬。

    太皇太后看着地上的凝霜,摇头道:“这么冷的天不合适成亲啊。”

    钦天监的官员明白,立时选定了明年三月十二日为吉日。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若是秦瑀与别家姑娘定亲,她不在意能否看到成亲,但李瑶不一样,她视为亲孙女的孩子,怎能不亲眼看着她嫁人,还是嫁给她的亲孙儿?所以她决定将宫外西大街上的一座三进大宅赠给秦瑀,让他暂时住在那里,好迎娶李瑶,然后等李瑶回门之后再去津州。

    当然,她是会跟秦昉商量的。

    而秦昉不可能反对。

    在太皇太后心里,秦昉很对不住李瑶,也很对不住秦瑀。

    这件事原该他去做的!

    西大街的宅子很快挂上了“瑞王府”的门匾,路过的官员,百姓都会驻足看一看,每个人心里都觉得,瑞王真的要在京城常住了。

    范洪用手绢擦拭着御桌上的笔架,眼睛偷瞄了秦昉好几眼。

    秦昉道:“你有话直说。”

    范洪轻咳一声,躬身道:“那奴婢就直说了……瑞王是圣上堂兄,所作所为,奴婢也佩服,当得起‘贤王’的称号,可他始终是藩王,您就真看着太皇太后这般胡闹?择妻就罢了,毕竟她是瑞王的祖母,可怎能还赠宅院呢?此举一出,您又得忙着应付百官了。”

    秦昉没说话。

    他有什么是不清楚的,只是他确实伤了祖母的心,如果还事事反对她,只怕会闹到决裂的程度,至于秦瑀,他觉得秦瑀应该是真心喜欢李瑶,不然何至于如此?他没道理在这时候赶着秦瑀回津州,不如等到三月,秦瑀娶了心仪之人,皇祖母也得偿所愿,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他淡淡道:“也不是没有先例,再说,你既佩服瑞王,那也该相信他成亲后会离京。”

    可人心难测啊,范洪叹口气:“万一不走如何是好?他有太皇太后撑腰,您到时也能对他如对昌王一般吗?”

    提到昌王,秦昉就想起了那位叔父说的话,“如果圣上对谁都能像对臣一样,臣就放心了”,可瑞王并不是昌王啊,他年轻有为,出类拔萃,如若不是皇子,原是能成为能臣的,在秦昉看来到底有些可惜:“朕心里有数。”

    收到风羊腿的姜莲隔了两日就来了霍家,提着两盒礼物,一盒人参一盒灵芝。

    宋春汐打趣:“我可真赚了,风羊腿才几个钱?”

    姜莲道:“别埋汰我,我是不知回什么礼,拿这些总没错,你不能嫌弃啊!”

    “我等会送去给婆母。”宋春汐展开《卢湖春晓图》,“你来得正好,我一会画完你带走。本来上个月能完成,结果去了趟梁州。”

    姜莲受宠若惊,瞪圆了眼:“这是嘉州的卢湖!你竟然画了给我?你自己不留着?”

    “我随时能画,留了作甚?”上回她画的鹿山称不上精美,但姜莲十分珍视,她自当回报,“装裱也不必太花哨,我看饰玉珠,镶玉边便可。”

    “你说什么就什么。”姜莲喜滋滋低着头看。

    宋春汐快画完时忽然问她:“你可知太皇太后为何选了李姑娘为瑞王妃?”

    “哎呀,我竟忘了同你说了!那段时间,谁家不议论?都奇怪太皇太后为何舍弃李姑娘,不让她当皇后。”李瑶平常难得露面,但一露面,因太皇太后的关系,姑娘们都对她十分尊敬,而今从未来皇后降为王妃,看笑话的人不少,都猜她是得罪太皇太后,但若真得罪,怎能还做王妃,瑞王的条件又不差,“我夫君说,应该是圣上没看中李姑娘,而瑞王又心仪李姑娘,故而圣上才会允许太皇太后让瑞王留在京城等明年成亲。”

    宋春汐若有所思:“倒是有理有据,不过瑞王在太皇太后的寿诞日应该见过李姑娘,如果心仪的话,为何后来太皇太后还替他择妻?”

    姜莲惊讶:“你怎知他们之前见过?”

    “我去给太皇太后拜寿时,瑞王就在慈安宫,而李瑶也在……当然,我只是猜测,也不一定。”

    姜莲捏了捏眉心:“被你这么一说,我又好奇了!这事儿真如谜团一般,各有各的想法,不过,太皇太后真的很纵容瑞王,送了他一座院子,他也许会留在京城不回津州了。”

    宋春汐一怔。

    如果真是如此,瑞王的嫌疑很大。

    他只要将天子除去,而后凭借太皇太后的疼爱,一定会成为新帝。

    至于为何对霍云出手,当然是忌惮他,如果霍云不除,天子死了,霍云自会想尽办法替天子复仇,毕竟他手里握有兵权,且民心所向。

    但为何梦里没有一点瑞王的踪迹呢?难道不是他?

    又或者,是瑞王还没来得及粉墨登场,她就从梦里醒来了。

    宋春汐心想,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做梦?她希望下一个梦可以干脆点,别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弄得她疑神疑鬼,猜来猜去。

    何不直接将主谋给她看呢?

    这样,她一定会去庙里拜谢神佛!

    宋春汐边想边把画画好了。

    小猫儿在外面睡饱后,“喵喵”叫着来找她。

    姜莲惊道:“你何时养得猫?”

    “去梁州前。”

    太漂亮了,姜莲把小猫儿抱起:“是不是霍都督送你的?”她就说嘛,只要宋春汐开口一定能如愿。

    宋春汐不好否认,但可以预测姜莲又要说什么霍云疼爱她之类的话,听得她发腻,提前堵上道:“你家猫儿长多大了?可有这般大?”

    “差不多。”姜莲揉着猫儿的毛,“我家的是雌的,你家的呢?”

    “不知……”

    姜莲对这方面很是了解了,翻开猫儿肚子瞧了瞧:“雄的!太好了,以后跟我那猫儿做一对。”

    这是不是也算亲家?宋春汐笑道:“好啊。”

    姜莲道:”下回得空让它们见一见,早点一见钟情。”

    宋春汐道:”等年后吧,太小它们也不知道什么情不情的。”就跟妹妹似的没开窍呢。

    两个人逗猫玩,一不小心就晚了,宋春汐索性留姜莲吃饭。

    因姜莲是女子不宜与霍云同席,故而霍云只能单独坐一桌用膳。

    隔着屏风,他听见宋春汐跟姜莲一直在交谈。

    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饭席上偶尔提几句无妨,她们竟没有停息,饶是霍云觉得宋春汐声音动听,也感觉有些刺耳了,他又想到那些丫环说宋春汐喜欢亲近许二少夫人,说她嘴甜会讨欢心。

    确实如此,他刚才就听到好几句。

    若非这二人自小就相识,他真怀疑姜莲别有用心。

    不过后来她们又说到嘉州的事,他倒听得有些兴趣,幻想宋春汐当时的样子,定是个粉妆玉琢,脸蛋圆圆,十分讨喜的小姑娘。

    霍云一直坐到姜莲离开,才让丫环撤走碗筷。

    宋春汐有些累了,歪在榻上拿彩球逗猫儿玩。

    之前的红丝绦早被它的爪子扯烂,她让杏儿找些锦缎的边角料团成球,五颜六色,更惹猫儿喜欢,扑上扑下,有时候竟是要飞起来。

    “你还是叫飞琼更合适,”宋春汐笑眯眯道,“浮玉的名儿送给你未婚妻。”

    霍云问:“什么未婚妻?”

    “阿莲养得猫儿是雌的,飞琼是雄的,我们已经给它们定了娃娃亲。”

    “我们我们”的,实在要好,霍云心想,可猫儿定娃娃亲有何用,等它大了自会翻墙,谁知道会找哪一只雌猫,宋春汐管得着吗?

    真是女人家才会想到这种天真事。

    但他没说,就让宋春汐做做梦。

    她这会正逗猫逗得欢。

    这幅样子是他没见过的,整个趴在榻上,一只玉手慵懒地伸在外面,时不时甩一下彩球,觉得有趣时,两只脚会上下,微微的摇晃。

    虽然穿着罗袜,也可见其形状优美,秀气匀称。

    他忍不住就有些意动,感觉宋春汐才是只招人的猫儿。

    然而宋春汐一无所知,逗了会儿,转头问他:“你要不要来玩玩?”

    “不用。”

    宋春汐忍不住笑。

    自从她回梁州后,没见他碰过猫,不知道他是真要面子还是怎么?如果是,他的想法也太奇怪了,都督就不能玩猫吗,何必隐藏?

    她笑得古里古怪,霍云眼眸微眯:“作甚?”

    宋春汐把彩球朝他抛了抛:“真不要啊?很好玩的!”

    倒像是在逗他。

    霍云体内原就积了火,此时见她眸光流转,巧笑倩兮,哪里忍得住?几步过来先夺走彩球,又将她双手在背后缚住,贴着她后脖颈道:“比起逗猫,我更喜欢……”

    后面的话即便没说出口,宋春汐的脸也红了。

    她突然后悔刚才不该一时兴起,招惹霍云。

    “你不喜欢逗猫就不逗么,谁还逼你?把彩球还我……”

    “晚了。”他声音沉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宋春汐有点慌,在他的钳制下忍不住扭动。

    他把彩球上的红绳在她眼前一扬,吓唬道:“再动,用这捆你的手。”

    宋春汐:“……”

    作者有话说:

    宋春汐: o( ̄ヘ ̄o#)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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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话多手段多。

    那瞬间, 她真被唬住了。

    想象了一下手被捆住,无法动弹,而霍云却肆意放纵, 她的脸顿时红得像一朵玫瑰。

    见她睫毛轻颤, 霍云逗弄的心更盛:“要不,试试?”

    她大惊,连连摇头:“不行, 不行。”

    看来挺怕, 霍云心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可能也不怪她,她只是突然起了调皮的心思, 是他被她勾起欲念,一时没能忍住。

    他用红绳擦过她手腕:“不知捆了会如何?”

    她耳朵都红了:“不行, 一会被谁瞧见……”她实在接受不了。

    他笑了,低头在她耳边道:“不捆也行,你说说你在嘉州时的事。”

    有点突然, 不知他怎么会想到嘉州的?宋春汐怔了怔:“我自小就生活在嘉州, 你想听什么?”

    “你幼时长何样?跟现在像吗?”他把彩球扔到一边。

    解除了危机,宋春汐松了口气,身子也不再紧绷:“差不多,就是脸儿很圆,你见过年画上的胖娃娃没?就是那样的圆。”后来长大了, 稍许变长,下颌尖了些,成了鹅蛋脸。

    跟他想得差不多, 不过那只是五官, 她的身材跟幼时比肯定大不一样。

    霍云俯下身, 将吻落在她背脊。

    隔着中衣,都能看出它的纤细匀称,还有那两块微微凸起,精致的蝴蝶骨。

    “没有别的可说的?”霍云继续问,但并没有松开她的手。

    宋春汐实在不知他为何想了解嘉州的事,可儿时的回忆是很美的。

    在那里,她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那时最喜欢去看嘉州的卢湖,尤其是飘着细雨时,也不打伞,就这么走在湖边……脚下是青石路,润了雨,有细细的花纹,一块深一块浅,像绞缬似的,画都画不出来。”

    仿佛沉浸在了往事,声音似呢喃。

    看来她真的喜欢水,在嘉州时看卢湖,在京城时看澄江。

    可惜他之前从未想过问一问。

    身上忽地一冷,好似中衣从下而上被掀开,宋春汐微微打了个颤,紧接着就感觉滚热的唇落了上来,一点点往上移。

    到得腰间时,她有些痒,忍不住动。

    他的手握得更紧,唇舌却用力,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

    她心头生出几分慌乱,低声道:“你别……”

    今儿的霍云怎么这样,不止话多,手段也多,她现在倒希望他像最初那般只埋头办事,她脸色潮红,声音发颤:“够了,抱我去里面吧。”说完,在他的攻势下禁不住又扭了下,发出一声娇喘。

    她身段本就婀娜,此番在他掌下轻颤扭动,不比逗猫有意思?

    有她在,谁还去看猫呢?

    也只有宋春汐自个儿觉得,猫有趣。

    他再度低下头,逗他的妻,直到她喘息不止,眼角发红才将她抱起。

    ……………………

    一入冬,落英巷的地面更是没个干净的时候,总是才扫完,枯叶又成片地掉下来,被人踩一脚,立时碎成屑子,随风飘到每个角落。

    苗婆子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人打扫,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徐钝会在落英巷置办宅院,他又不是捉襟见肘,他是望江楼跟宝隆钱庄的掌柜啊,京城哪处地方的宅院他买不起?像云栖桥,梅竹巷,甚至是宋春汐所在霍家的柳荫街。可他偏偏要在偏僻之处,要在这破地方住。

    当然也不是京城最破的,只是配不上他今时今日的条件啊。

    她打算哪日劝劝徐钝,让他换一处地方。

    正想着,外面传来敲门声,她打开门,发现徐钝沉着一张脸进来。

    她这主子平日里看着英俊明朗,可心情不好时却有些吓人,整个人像几十年不见阳光的井底,阴恻恻的。

    苗婆子哪儿还敢提落叶的事,问了个好,安安静静把门关上。

    刚才冯家的人在望江楼闹事,挑毛病,说吃了这儿的菜浑身不舒服,徐钝息事宁人,赔了一百两银子,后来派人一查,原是宋仁章得罪冯尚书,冯家的人不敢对付宋家,更不敢对付霍家,便拣软柿子捏,来他酒楼撒气。不过此事不是冯尚贤指使,是他那被惯坏了的幺孙自作主张。

    只他也不是好欺负的,徐钝正想办法报复。

    他这阵子因为宋春汐,因为矿山案的事十分费心,那人非撞上来,实在是自寻死路。

    徐钝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突然吩咐汤有:“你叫他们好好查一查冯家,冯家的每一个人都不要放过,哪怕是妇人,孩子,哪怕是他们家养的狗!”

    “……”

    主子这是被冯家气狠了吗?

    只是赔了一百两银子,不算什么吧?汤有轻咳一声:“您查出来准备如何?”这里可是京城啊,“冯尚贤是兵部尚书,您千万别冲动。”

    冲动的事他从来不做,但他不喜欢吃亏。

    “查到证据后交给我姑父,”他微微扬眉,“你应该知道怎么‘交’给他。”

    汤有怔住,而后道:“是。”

    看来主子是想一箭双雕,既让宋仁章立功,又可用宋仁章这把利剑,刺入冯家心脏。

    从津州来的聘礼在立冬时终于到达了京城,而秦瑀在这一日也准备搬入宫外的瑞王府。

    太皇太后看着殿外十几车的东西,嗔怪道:“你这孩子,说了聘礼我来准备非要从津州运来,你瞧瞧,有些瓷器都破了,这不浪费吗?我瞧着都是极贵重的。”

    “您的东西再好也是您的,我这样做是想表达对李姑娘的心意。”秦瑀握住祖母的手,“我知道您疼爱李姑娘,我既向您承诺,一定好好待她,自然不会食言。”

    太皇太后看向秦瑀的目光更慈和了:“阿瑶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啊。”真的是福气,如果没有秦瑀,只怕身子要受损,可惜不能明目张胆的查,怕毁了李瑶名声,以至于没找到罪魁祸首,不然她定要斩了那人的脑袋!

    秦瑀道:“您说错了,您亲手教导的姑娘,嫁给谁,都是谁的福气。”

    这句话把太皇太后逗笑了,感慨道:“你要是能一直在京城就好了!”比起那个专会气她的秦昉,秦瑀实在太贴心,她越来越不舍得。

    秦瑀忙道:“您别这样说,我明年三月必要回去的。”

    知道他守规矩,太皇太后叹口气:“你不必诚惶诚恐的,就我们两个在,什么话不能说?你放心,不会传到外面去,再说了,也不是没有先例,不知你忌惮什么。阿昉他也很喜欢你,他啊,是有叫人恨的一面,不过有一点他很像你伯父,知人善用。他未必不肯的,倒是那些官员,一干子碎嘴!”

    秦瑀劝道:“您还是别为难圣上了,他忙于政务已是很累,我不想让圣上再为我的事操心,何况我也习惯津州的生活了,离开太久,我反而不舍得。”

    津州再好能比得上京城吗?别说那里风沙还大,一到四月,天空灰蒙蒙的,这孩子不过是在找借口。

    太皇太后摇摇头,没有再提。

    聘礼送去李家时,又引起了京城街道的大拥堵。

    实在是聘礼过于丰厚,除了秦瑀专程从津州运来的物件外,太皇太后也添置不少,其隆重程度不逊于皇后,还有禁军开道,锣鼓喧天。

    李夫人心头郁气消去不少,兴高采烈告知女儿:“太皇太后仍然很重视你啊!”

    做天子岳母的美梦破灭,还是毁于丈夫之手,李夫人有苦说不出,幸好女儿做了王妃,怎么也比嫁给一般的官宦强得多,她当然要往前看:“阿瑶,你别再伤心了。你看,瑞王在京城都有瑞王府了,那可是别的藩王绝没有的待遇,到时你多在太皇太后面前表露不舍,她或许不会让你去津州。”

    李瑶沉默不语。

    窗外的下人们喜气洋洋,跑进跑出,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喜悦,她也不像母亲那样,轻易就能抛弃皇后之位。

    她恨秦昉。

    他们毕竟相识十年了,她落到那个境地,他竟然也不肯救她。

    她原以为秦昉对她再是不满,可他们是青梅竹马,或多或少总是有几分感情,但现在她明白了,她在秦昉心里跟陌生人无异,他对她连一丝的怜惜都没有。

    所以最后竟然是与她才见过一面的秦瑀来相救。

    虽然秦瑀条件不错,生得俊秀不俗,性子也好,可他不是天子,她原该要做皇后的啊!这些日,她每想起被秦瑀解毒的事,她都会痛苦一次。

    当时神志不清,她是把秦瑀当成了秦昉,她叫着他“圣上”,伸手抱着他,好像藤蔓一样缠着他,以为自己终究成了秦昉的人,可清醒过后,才发现那只是一场她自以为是的美梦。

    这些反应,想必秦瑀都看见了,她喊得“圣上”,想必他也听得清楚。所以她真的不可能像母亲,像父亲那样,欣然地接受秦瑀成为丈夫。她不知道秦瑀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来解救她,她觉得,就算秦瑀真对她有些喜欢,可经过那次的事情之后,恐怕也不会喜欢了。

    哪个丈夫能容忍妻子心里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呢?

    他们不可能恩爱的,她这一辈子已经毁了。

    李瑶咬住唇,她也不会让秦昉好过!

    “娘您放心,我会想尽办法留在京城。”她转过头,微微一笑,“津州离京城太远太远了,我会想您的,我才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津州可是最近的封地啊,李夫人愣了愣,随即将她搂住:“好孩子,我也会帮你的!”

    女儿有这样的心思,很好,只不过,她似乎有些变了,那笑着的眼睛,深处是那么的冷,李夫人暗暗想,到底还是被天子伤透了心吧?

    天子,真的很绝情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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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对她的好没有白费。

    入冬之后, 宋春汐很少出门,平日里除了陪陪霍夫人之外,便是在家逗逗猫, 看看书, 写写字,一转眼便到十一月。

    她有些好奇霍云查到了什么,打算今晚上问问。

    梨儿正给她染蔻丹:“上回许二少夫人送的蔻丹, 您怎么不再试试?”

    宋春汐道:“容易褪色, 还是旧的好。”起先她是怕霍云吃了中毒, 但他后来好好的,可见没什么, 所以她打算留在关键时刻用。

    利器利器,总用的话就钝了, 颜色也一样,看多了也就腻了,不会再有奇效, 但她不可能告诉两个丫环, 便又补了一个理由:“也是太艳了,刺眼。”

    杏儿恭维道:“那您都不好见人了,哪处都刺眼的很。”

    宋春汐噗嗤笑道:“你是不是跟阿莲学得?不学好!”

    梨儿也笑了。

    杏儿道:“许二少夫人的功夫奴婢们想学也学不会,偶尔几句能讨您笑一笑就成。”要是哪日都督学了才好呢,少夫人定然乐开花, 以后夫妻也不会闹不和。

    不过她觉得自己在做梦,都督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吹捧少夫人?都督能一直保持现在的态度,她都要烧高香!

    宋春汐刚刚染好蔻丹, 霍夫人那边派了人来请。

    她抱起飞琼前往正房。

    飞琼又胖了一圈, 天天调皮捣蛋, 一身白毛经常沾满枯叶。昨日才洗干净,在房里关了一日没给它出去,这会激动地东看西看就想挣脱下来。

    宋春汐敲了一下它的脑袋:“老实些,不然将你关笼子里。”

    不知是否感知到自家主子有生杀予夺的能力,飞琼缩了缩头,“喵喵”叫了两声示好。

    霍夫人瞧见她,笑道:“活脱脱一幅美人抱猫图。”招手让她坐身边,“下个月不就要过春节了吗,同你商量商量如何送礼,再过几年,可都要你来操心了。”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要手把手教她,宋春汐叹口气:“我现在都不知张家跟我们家是什么关系,只怕要让您失望。”

    霍夫人哈哈一笑:“这种远亲弄不清无妨,只要知道沾亲带故便是。”伸手摸一摸飞琼的长毛,“你倒是会养,越长越好了。”她见儿子跟儿媳感情有进展之后,心里其实在期盼着孙子孙女,只怕说出来给春汐压力,还是没提,“你晚上在这儿吃饭,我让厨子把那风羊腿煮了。”

    “好啊,”宋春汐笑道,“我差点忘了这事儿。”

    “我再开一坛荔枝酒,你喜欢喝。”

    宋春汐连连点头。

    婆媳俩开始商量节礼的事。

    因为以后要对付那尚不知是谁的主谋,宋春汐还是听得格外认真,过得一会她问:“瑞王在京城住下了,不知可有人家送他节礼?”

    霍夫人道:“想巴结他的官员肯定会送,我们家不送。”

    如果瑞王是那主谋的话,他在京城必然有早就安插好的心腹,也不知会是哪些官员?魏立民现在还未调入京城,不然他也算在内,不过他一个清官,到底为何会自甘堕落?宋春汐十分疑惑,她觉得她的父亲绝不会做出这等事。

    等明年二月,她一定要注意官员们的调动。

    正思忖间,忽然有管事前来禀报。

    霍夫人问:“何事?”

    那管事瞧了眼宋春汐:“回夫人,刚才街上闹出了乱子,宋大人被人殴打。”

    宋春汐一惊:“你是说我父亲?”

    “是,不过您别着急,幸好乐指挥使在,将人抓了。”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父亲得罪过太多官员,莫说是被打,差点被杀也发生过,但父亲可能有老天爷庇佑,总能逃过。而他真正的劫难是在梦里的那一年,在天子,霍云失踪之后,宋春汐起身与霍夫人道:“母亲,我得回去看看。”在京城打人也太过分了,她得弄清楚是谁家。

    霍夫人叮嘱她多带几名护卫。

    宋春汐答应,而后急忙忙坐车回娘家。

    虽说伤得不重,可宋仁章的额头跟脸都破了,徐凤娘气丈夫惹事,但更恨伤了丈夫的人,端着茶递给乐善道:“还请您好好调查,找出指使的人。他们这回没成事,只怕以后还要动手,劳烦您了!”

    乐善是正好巡视到云栖桥,见十来个人在巷子里围着宋仁章跟一个小厮,他急忙上前阻止。

    逃走了好几个,只抓到两个。

    他接过茶道:“您不必客气,我与云璈是知交,我必会尽力的。”

    原来是姑爷的好友,徐凤娘十分欣喜:“那我们更要谢谢您了,您晚上就留这儿用饭吧?你瞧瞧,官服都弄脏了,袖子也破了,我们怎么好意思?”

    乐善笑道:“分内之事,您不必在意。”

    听说父亲受伤,宋文昇同宋春菲过来探望。

    宋文昇一个箭步跳到父亲跟前,大声道:“爹爹,谁打您了,您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宋仁章斥责:“没个规矩,此事自有乐指挥使调查,你瞎嚷嚷什么?回去看书。”

    见两个孩子都来了,徐凤娘却是招呼后面的女儿:“乐指挥使救了你们父亲,文昇,春菲,快向乐指挥使道谢……对了,他是你们姐夫的好友。”

    宋春菲原是很怕生的,只立在远处,但既是救了父亲的人,是当道谢,便走上前来。

    看清乐善后,她非常惊讶,这个年轻男子完全不像官员呢,身上没有一点官员的架子,竟是一脸温和的笑,好似春风般宜人,宋春菲心想,居然还是姐夫的朋友,他跟姐夫也一点都不像,不过姐姐曾说姐夫面冷心热,或许,姐夫在人后,对姐姐是不大一样的。

    “小女子多谢大人,大人相救父亲的恩情小女子会永记心头。”宋春菲朝乐善行一礼。

    宋文昇则是急着询问他:“您抓到打我爹的人了吗?何时审讯?您可千万别留情,往死里打,他们一定会交代!我听说有种夹手指的刑具,狠狠夹他们。”

    乐善:“……”

    霍云这内弟挺狠啊。

    徐凤娘听不下去了,忙让兄妹俩退下,又道歉:“都是我没教好孩子,让您见笑了。”

    乐善跟霍云一样的年纪,比宋文昇大了九岁,自然也是把他当孩子的,笑笑道:“无妨。”转头问宋仁章,“宋御史,您最近可与谁结仇?”

    宋仁章其实想到了冯尚贤。

    前阵子,他的手下陆续查到了冯尚贤的孙子,外甥,妻舅,还有一个在老家的叔父犯事的证据,不是欺男霸女,就是敲诈勒索,要么是欠钱不还,冯尚贤的脸都丢尽了,在朝堂无法立足,只好引咎致仕。所以今日打他的人有可能是冯家的人,但也不一定,他这段时间还弹劾过别的官员。

    宋仁章愿意为百姓出头,百折不挠,但轮到自己身上的事,却没那么在意了,也不想胡乱冤枉谁,只道:“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乐善明白,起身告辞。

    徐凤娘忙道:“不是让您留下用饭吗?”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影响恶劣,恐怕圣上明日会垂询,我得赶回衙门。”

    这么说,徐凤娘倒不好留了,亲自送他出去。

    桥上,宋春汐的马车几乎与徐钝的马车撞上。

    听说是宋春汐,徐钝忙让车夫避开,等她的车先行,然后再跟上去。

    两人先后到达了宋家。

    宋春汐回头看一眼徐钝:“你的消息还真是快。”

    徐钝有些心虚,他已经知道是谁指使:“别说姑父是个御史,便是个百姓在京城被打,消息也会传得到处都是。京城什么地方?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宋春汐有点怀疑他的话,但没有多说,疾步走入屋内。

    给双亲请安后,她便开始问宋仁章:“爹爹,您可知是谁打了您?”

    “刚才乐指挥使问过了,我不知。”宋仁章摆摆手,“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个都来看什么?回去吧!”

    女儿,侄子一片心意,他竟驱赶,徐凤娘瞪了丈夫一眼,笑着看向二人:“你们坐下罢,喝口茶。”又安抚道,“乐指挥使说天子恐怕都已知了,那背后的人逃不掉。”

    乐善应该不会胡说,宋春汐松口气:“我带了几名护卫,最近他们会保护爹爹。”

    宋仁章从不用护卫,顶多要一两个小厮帮他处理琐事:“人都已经抓了,他们哪来的胆子还敢出现?护卫你带回去,我不要,碍手碍脚的!”

    宋春汐:“……”

    父亲什么脾气,她了解,强行让护卫保护,只怕要被他赶走,便先不说了。

    徐凤娘道:“你们既然来了,等会留下吃饭。”

    婆母那边专门煮了羊肉汤,她很早就说过要一起吃,宋春汐抱歉:“娘,我还是得回去。此事原也是管事告知的,恐怕婆母一会要问问我。”

    徐凤娘一点不生气:“好好好。”看向徐钝,“你总有空吧?”

    如果宋春汐留下的话,他必然不会拒绝,可她走了,他就不愿意面对宋仁章,徐钝轻咳一声:“我也有事,姑父既然无碍,我便跟春汐一起走了。”

    徐凤娘知道侄子跟丈夫不合,没有勉强。

    从正房出来,宋春汐看着徐钝,打趣道:“你这‘四耳’,真不知是谁打了父亲吗?”走得急,她发髻松乱了,有几缕青丝落于脸颊,她撩到耳后,手也没放下来,歪着头继续问,“我不信传得到处都是,云栖桥又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

    这动作对她来说很是随意,可徐钝的脸却有些红。

    勾人不自知就是宋春汐这样的,许是真把他当兄长,他微微挪开目光:“姑父弹劾兵部尚书的事你可知?”

    “嗯,我听娘说过。”

    “冯尚书前不久引咎致仕了,可能是冯家的人为此迁怒姑父。”他当时是存了心利用宋仁章,但也确实是助宋仁章一臂之力,只是他没有料到冯尚贤的幺孙会这般冲动,之前明明是拣软柿子捏,可能是狗急跳墙了。

    宋春汐颦眉:“原来如此。”

    这朝堂上的事她当真一点不知。

    都怪霍云,没告诉她!

    可惜她怕连累徐钝,也不敢与他联系了,宋春汐想着,低声问徐钝:“你没有再查矿山案的事吧?”

    徐钝一时不知该喜该怒,过得会,他淡淡道:“查又如何,不查又如何?”

    怎么他不听呢?宋春汐大急,拉住他衣袖:“我不是让你别查吗,此事对你没有好处……你又不是朝堂官员,何必惹火上身?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别等到时候被人发现你,你就危险了。”是她疏忽,不应该把徐钝牵扯进来,如果徐钝为此丢了命,她怎么承受得起?

    见她脸色微微发红,显是过于担心了,徐钝却是一阵欣喜,忽然觉得就这么查下去也不错。

    他第一次发现,宋春汐原来这么关心他。

    看来那几年对她的好没有白费,他唇角微翘:“谁让你不告诉我真相,你不告诉,我就一直查。”

    “……”

    宋春汐一阵头疼,叫道:“表哥!”

    他何时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听她喊得尾音颤颤,几乎要跺脚的样子,徐钝差点笑出声。

    就在这时,杏儿突然道:“少夫人,好像是都督来了……”

    不远处有道身影站在黑暗里,官袍上的金色微微闪动好似夏日里的萤火,宋春汐怔了下,而后有些欣喜,松开手中的衣袖,迎了上去。

    看着她猝然离开的背影,徐钝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霍云,心情也不怎么好。

    刚才那声又娇又气的“表哥”,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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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难道她平日就是这么跟徐钝相处的?如果他来晚一些, 她是不是要做出更为过分的举动?

    越想胸口越闷,霍云站着没动。

    宋春汐走到他面前问:“是不是乐公子告诉你的?所幸我爹的伤不重,只是擦破点皮, 我正打算回去呢。”

    仍是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 仰着的一张脸艳若桃李,灼灼生光,霍云心想, 这幅样子还去扯别人衣袖, 她当真是没有一点分寸!

    可当着旁人的面, 他不好发作。

    勉强按捺下来,他看向徐钝道:“听春汐说你消息灵通, 果然如此。”

    短短一句话却是有两层意思,一是宋春汐请他查案的事, 霍云已经知道,二是,徐钝心想, 大抵是瞧见宋春汐跟他亲近, 心里不痛快了,多少有点敲打之意。

    这无可厚非,毕竟那是霍云的妻子,怎能不在意?换做他,说的话也不会好听。

    徐钝向来识时务, 哪怕他心里也不痛快,但也知此时不该留下,拱拱手道:“什么消息灵通, 在霍都督您面前那是班门弄斧……既然您来接春汐, 我便先走了, 告辞。”

    看他大步流星地走远,霍云转头问宋春汐:“你刚才跟他说什么?”

    “矿山案的事。”宋春汐抬头瞧一瞧天色,“我们去车上说吧,母亲恐怕在等着呢。厨房今儿煮了羊肉汤,母亲还说要开一坛荔枝酒。”

    现在急着回去了?如果他没来,只怕还要待一会吧?霍云眼眸眯了眯,没说话。

    等到马车上,他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将她压于车壁一阵猛亲。

    简直是要把她吞下肚的架势,宋春汐感觉舌尖都被要吸破,忍了一阵,实在忍不住了,用力推开他:“你干什么?你要吃了我啊?”

    他确实想吃了她。

    就宋春汐刚才那声“表哥”,他吃她不冤枉吧?

    虽说她一直都坦坦荡荡,表现的与徐钝没有私情,可他以前没看到还好,这一看,他也忍不住,霍云道:“你本来就是我的,我吃你怎么了?”

    说得什么疯话?

    吃错药了?

    她刚才还当霍云很关心她娘家的事,有些高兴,谁料到他那么奇怪!

    简直是发泄的样子,亲得不管不顾,宋春汐抚着唇角,秀眉紧蹙:“你到底是为何过来的?”若是为她父亲,照理该先问问父亲的事,可他竟像是冲着她而来。

    被那两道探究的目光盯着,霍云稍许平静了些。

    刚才确实没控制住,脑海里全是她对徐钝撒娇的样子,恨不得吞噬掉她,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完全失了理智。

    可这样又能解决什么呢?

    瞧瞧她,已经在生气了,恐怕是有些疼,他想着,把她搂到怀里,柔声道:“一时没注意,弄疼你……给我看看,有没有破了?”

    多少是知错的态度,宋春汐的气顿时消去了些,嗔道:“幸好我推开你,破倒是没破。”

    “没破就好,”他一只手放到宋春汐的脑后,贴着柔软的青丝道,“下次有事,你先等我回来,别一个人就走。”

    难道是为这个他才如此奇怪?

    宋春汐好笑:“我爹被打我哪里还坐得住?再说,我怎么等你?万一你不在城内呢?”

    “你可以先让小厮来传话,我不在又另说。”总之,他是不想让她再单独碰到徐钝的,“我与你同去,事情也好办,就像岳父的事儿,你最后还是要找我吧?”

    啧啧,跟她显摆起他这都督的本事了!

    不过这也正中下怀,宋春汐道:“行,我便听你的,”顺着就把他往高处夸,“我听说好似与冯家有关,那冯尚书被我爹弹劾,致仕了,不知是冯家的哪个指使的……不过我也不怕了,有你在,这主谋怕是躲不了两日吧?你霍大都督一出手,准是手到擒来!”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一下把日期定为两天。

    不得不说,宋春汐越来越会利用人,不过他不介意,他要什么也很明确:“你若凡事听我的,我自当什么都帮你解决,今儿不过是件小事。”

    看他夸下海口,宋春汐明眸转了转:“矿山案是大事,所以过于棘手你一直查不清楚?

    “时隔太久,总得需要时间,不过也有些眉目了。”

    宋春汐一喜:“什么眉目?”

    哪儿能轻易就告诉她?他今儿被她气得够呛,又把岳父的事给揽到手里了,霍云低下头在她耳边道:“你是才女,该听说过‘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不等她回答,解开腰带,吩咐车夫,“多转几圈。”

    “……”

    耳边一时只余马蹄声,在寂静夜里“踏踏”作响。

    羊肉汤在锅里又多炖了许久,熬煮得软烂无比,香味浓郁。

    霍夫人瞧见夫妻二人终于出现,心里乐开了花,招呼道:“快坐下吃吧。”吩咐丫环倒酒,“春汐,荔枝酒容易醉,你这回少喝些。”

    宋春汐从车上下来脸就是红的,此时更红,低低应了声。

    裙衫湿濡沾在身上并不舒服,可若先去洗浴,再来用膳也太明显了些,她偷偷瞪了霍云一眼,心想等会非得要问清楚矿山案的事,不然他别想睡觉。

    霍云却是心情愉悦。

    犹记得那回她崴了脚被他抱上马车的事。

    天知道当时他忍得多难受,今儿算是得到补偿,他连喝了好几碗羊肉汤。

    霍夫人席上问起亲家公:“若是严重,你明日再回去看看。”

    “不重,不然我就留在那里了,您别担心。”

    霍夫人点点头,又叹口气:“宋大人真不容易,一心为民可偏偏成了别人眼中钉。”看向儿子,“你要保护好你岳父,这回没事,下回可不知了。”

    霍云道:“我派几名护卫……”

    “没用,我本来也想把护卫留下来,可我爹不要。”

    霍云一笑:“可以让护卫暗中保护,不同他提就是。”

    还有这种办法?宋春汐问:“不会被我爹发现?”

    “都是训练有素的,擅于隐藏。”

    她身边就有两个暗卫,可她并没有察觉,霍云心想,周士安一事已经过去,但谁知会不会又冒出别的公子,他并不打算撤走。再者,便当多一层保护,她做事有些随性,说去怀县就去了,说去梁州也是,谨慎些总不坏。

    酒足饭饱后,二人向霍夫人告辞回了南苑。

    宋春汐急着去洗浴。

    因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晚膳又吃得久,等二人收拾好上床,已经是深夜。

    宋春汐打了一个呵欠,勉强提起精神:“你同我说说,矿山案有什么眉目了?”

    霍云道:“明日再说。”

    她不依,拿手指轻轻戳他:“就一两句的事,你快说嘛。”

    许是喝了酒,撒娇地那么厉害,霍云挡不住,捏了捏眉心道:“好吧,我便告诉你一桩,那矿山崩塌是人为,并非天灾,是有人故意令它崩塌,压死矿工。”

    宋春汐骇然:“如此狠毒?”

    他查到这一点时,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了。

    “许是怕矿工泄露消息,说出铁矿数量,引起怀疑,故而杀人灭口。”霍云伸手抚一抚她的乌发,哄着道,“可以了吧,快睡吧。”

    可她精神抖擞睡不着了,半边身子都压到他胸口上:“还有别的吗?”

    温香软玉此时来形容她最合适不过,霍云喉结滚动了下,觉得宋春汐此举完全是在勾引,可刚才在马车上已经尽兴,他明日还要去找乐善商量,必须在两日之内抓到指使者,所以要保留精力,他冷淡地把宋春汐推开:“说一桩就是一桩,没了。”

    宋春汐:“……”

    他转过身,不再言语。

    看样子是挖不出什么了,宋春汐没办法,只好也闭眼睡去。

    次日早上,霍云处理好都督府的事,便去了兵马司衙门。

    先跟乐善道谢一番,他询问进展如何。

    乐善打趣:“这么早就来帮你岳父出气?”

    霍云轻咳一声:“说吧,扯什么别的。”

    “那两个软蛋被打了几板子就招了,说是冯尚贤的幺孙冯纶主使的,正好圣上刚才派大理寺的张左寺丞过来,我便告诉他,他派人去牢里审问冯纶了……这冯纶本就犯了事,还未定罪,竟又惹祸,怕是要被流放。”乐善摇摇头,“冯尚贤本人谈不上罪大恶极,倒是养了一群肮脏的子孙族亲。”

    没想到天子这么快就派了人来,霍云暗道,他这岳父还真受天子看重呢。

    既如此,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冯大人管束不严,论理也是他的错。”霍云拍拍乐善肩膀,“此事还未谢你,晚上我请你喝酒。”

    “好啊!”乐善答应。

    霍云随即又回了都督府。

    傍晚时分,他邀乐善去四季楼。

    这里有独特的五香烧酒,两人偶尔会来品尝一次。

    闲聊了会,乐善说起瑞王的事:“他王府门口情况颇为诡异,拜访的人偷偷摸摸,我有回路过,见还有戴着帷帽的。既怕被圣上知道,又想巴结瑞王,真以为甘蔗能两头甜。”他真不明白,瑞王就算得太皇太后宠爱,又能越过天子吗,这些人真是糊涂,既身为臣子,哪能侍奉二主?

    通过矿山案,霍云已经对瑞王有所怀疑。

    除了昌王外,其他几位藩王就算盗取铁矿,也不能与天子一战,但瑞王不一样,津州离京城近,地势也好,又繁荣,倘若他突然发难,如果京城没有防备的话,真有可能失守。

    只是,瑞王真会造反吗?

    从眼下的情况看,他的表现并不明显,也就借机娶了李瑶有些异常,不过能操纵矿山案的人,又岂是轻易就能被看透的?霍云本想让乐善盯着一些,但又打消了主意。

    始终是有关谋逆的大事,还是不要把乐善牵扯进来,反正他人手也够用。

    二人吃酒吃到亥时方才回去。

    闻到他衣袍上浓重的酒味,宋春汐问:“你跟乐公子去喝酒,是不是已经抓到打我爹的人?”

    霍云一笑:“是冯尚贤的幺孙,已在牢里。”

    这么快?宋春汐心想,看来他没费吹灰之力啊,不过他专程去了兵马司衙门,又向乐善道谢,可见还是把她娘家放在心里的,便体贴地帮他解腰带。

    秀长的手指在腰间停留,像开了朵昙花,他瞧得会,捧起她的脸亲吻。

    唇舌上的味道十分奇怪,宋春汐有些受不了,推开他:“一点儿不像母亲酿得酒,难闻。”

    他道:“是五香烧酒。”

    她只听过五香烧鸡,五香烧鹅,怎么酒还有五香的?宋春汐赶紧将腰带解开,催着他道:“快去洗浴吧。”

    一副赶他走,怕他又亲的样子。

    看来以后不能喝这种酒了,霍云去了里间,取牙粉仔细清牙。

    听到隐约的水声,宋春汐先去床上躺着,琢磨着等会怎么问他矿山案的事。

    昨日他只说了一件,肯定还有别的。

    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到魏秋山……

    如果查到了,她便可跟他说许建和也提起过魏秋山,再引他去查魏立民。

    她把什么都想好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霍云出来。

    难道他还洗头了?这么晚,洗了怎么晾干?

    她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霍云将浑身弄干净,再没有一点五香烧酒的味道时方才回卧房。

    一边回味着宋春汐昨日用手指戳他,趴他身上勾引的媚样儿,一边想着怎么让她故技重施,谁料走到床边一看,宋春汐早已入睡。

    月光照着她静美的一张脸,一时倒不忍弄醒。

    刚才想的好事全落空,霍云无奈地躺下来,心想,他就不该洗那么干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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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欺负人。

    得知指使者是冯尚书的幺孙, 已经问罪,徐凤娘想表达谢意,就派人来问宋春汐, 乐善喜欢什么, 送什么好。

    宋春汐跟乐善也不熟,便问霍夫人。

    霍夫人道:“这孩子的喜好可多了,什么蹴鞠啊, 打马球啊, 斗蛐蛐, 对了,还爱听曲, 他们家以前经常请戏班子……”说着想起乐夫人,摇摇头, “也是命苦,他只怕是苦中作乐,寻那么多事让自己高兴。”

    似乎有隐情, 宋春汐问:“他家不是侯府吗, 怎得还这么苦?”

    霍夫人叹一声:“都是他父亲老东平侯造得孽。”将一干妾室争风吃醋,甚至害死主母的事告诉宋春汐,“这孩子心里能舒服吗?”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春汐感慨道:“我见他脸上常带笑,根本没想过他会经历这些事。”

    霍夫人摇摇头:“心里苦的人未必会露出来的, ”她思忖了会儿,“要不让亲家母送他几坛子酒吧,别的我也想不出合适的, 或者你问问阿云。”

    “好, ”宋春汐摸了摸怀里的飞琼, 跟霍夫人分享霍云的笑话,“自我从梁州回来后,夫君就没逗过猫呢。”

    “是吗?”霍夫人轻声一笑,“他许是怕你笑话。”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我原本想跟他一起逗猫,他偏不肯。”

    霍夫人给她出主意:“你下回跟他说就喜欢会逗猫的男儿,看他怎么办。”

    这能有用吗?宋春汐十分怀疑。

    她抱着飞琼告辞。

    等到游廊下,她把飞琼放下来。

    它好像脱缰的野马,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再大一些真要翻墙了,”宋春汐有点头疼,“是不是该把它关起来?万一被人抓走如何是好。”

    梨儿道:“关着会叫的,吵得您睡不好。”

    杏儿道:“谁敢抓您的猫,到时候放消息出去,没人敢碰。再说,府邸这么大足够它玩儿的,它又不是马儿,哪要多大的地方?”

    宋春汐唔一声:“你说得有理,走,我们去看看马。”

    怎么就要去看马了,两个丫环一头雾水。

    实则她是想到上回霍云提到他坐骑的事,一时起了好奇心。

    马厩在北苑的一处角落,除了养着霍云的坐骑外,便是拉车的马儿,她一眼看去,最少有五六匹。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匹白马,倒不是说多漂亮,而是别的马儿都离它一段距离,不敢近身。

    看到宋春汐,马夫上前行礼。

    宋春汐指着那匹马:“它可是夫君的坐骑?”

    “回少夫人,确实是都督的坐骑,”马夫恭维道,“您有一双慧眼。”

    宋春汐走近些,仔细观察那匹马。

    那马岿然不动,偶尔眼珠子转转,打量她一眼,鼻子里发出“噗噗”的声响。

    马随其主呀,宋春汐盯着它前胸,背上多处的伤疤,心想,不止脾气像,伤疤也像,这一人一马到底在那六年受了多少次伤?她想象不出。

    宋春汐看着马夫将它喂饱才离开。

    瑞王府门口谈不上车水马龙,但也绝对不冷清。

    即便瑞王闭门不见,某些人还是屡次试探,顾苹劝道:“要不您挑两个见见?你再不见,早晚冷了他们的心。”

    秦瑀没说话,他正在画冬日里初初绽放的金梅,他喜欢金梅,虽然与牡丹,芍药比,金梅逊色不少,可它欺霜傲雪,比任何花都要来得耐寒。

    “唉,不见也好,指不定圣上派人盯着王府大门呢,要不就是那些言官,成天的无事生非!”顾苹自顾自说话,“比如那位宋大人……冯尚书的官职就是被他弹劾没了的。”

    秦瑀手顿了顿:“冯尚书倒不是因为宋大人,他是御下不严,放纵亲族,自作自受。”

    “可要不是宋大人弹劾,谁会查他冯家?”顾苹皱眉道,“这宋仁章跟条恶狗似的,咬住人就不放,谁不怕被他沾上?您就不怕他哪日也盯上您?”

    “他只对付贪官污吏,我哪一处符合了?”秦瑀用毛笔敲顾苹的脑袋,“尽会胡说八道,宋大人铁骨铮铮,为民请命,你敢骂他是恶狗?自罚两个巴掌。”

    顾苹不敢不听,真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秦瑀搁下笔:“宋大人是先帝跟圣上手中的利剑,你知道什么?向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没有宋大人这样的官员,早晚会起民愤,往后他的官职还得往上升。”

    顾苹讷讷道:“小人还不是担心您,您在京城的话,风言风语会越来越多,难保他不会注意到您。”

    “那又如何?他也是按规矩办事的,又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秦瑀心想,宋仁章这个人,用得好,对谁来说都是一把利器,不过,必得先有圣上这样的明君才行。

    他等画干了,交给顾苹:“送去给李姑娘。”

    顾苹一愣:“原来是给李姑娘的礼物啊。”他以为主子是画来消磨时间的。

    送给李姑娘,难不成是真对她有几分喜欢?

    他仍然想不通主子为何要给李瑶解毒,京城那么多姑娘任他挑,选个有实力的岳父不好吗?两家结了亲,那岳父将来自会帮主子,可李家有什么?顾苹实在不解。

    李瑶现在就像冬日里的花儿,他希望她能熬过去,成为金梅,秦瑀道:“愣着干什么?快去。”

    顾苹应声退下。

    李夫人收到画之后,忙捧去给女儿:“瑞王真是才貌双全,你瞧瞧他画得金梅多传神!”吩咐丫环展开来,“你可要回一幅画给他?”

    李瑶一直猜不透秦瑀的心思。

    按理他就算再善良,可以他藩王的身份,没必要勉强自己来救她,若说喜欢,她也是半信半疑,李瑶瞄了金梅一眼,淡淡道:“画功确实不错。”只是金梅并不好看,小小一朵,颜色及不上海棠,香味及不上梅花,除了耐寒,还有什么优点?它难道生来就为吃苦吗?

    不知瑞王为何要送金梅给她?

    鼓励她,让她坚强?

    李瑶忽地笑了笑,倒也不必,她如今恨透了秦昉,为了秦昉她都会坚强起来。

    她要让秦昉后悔,要让他失去一切。

    倒不知,秦瑀想不想取而代之?

    不过,天下应该没有哪位藩王不肖想天子的宝座吧?不想,是因为遥不可及。

    她让丫环磨墨,提笔画了一幅雪中登山图回送秦瑀。

    他如果聪明,就该知道她的想法了。

    每到秋冬,粗使丫环的手里总要拿把扫帚,霍家大,尤其南苑还种了很多果树,风一吹,落叶纷飞,好似蝴蝶一般飘往各处,很快就积了一堆。

    听到外面“咯吱咯吱”的声音,宋春汐就知道霍云归家了。

    他许是脚大,踩到落叶的声音都跟旁人不同。

    她站在门口问:“你可知我今儿去看什么了?”

    很莫名其妙的话,但霍云仍配合地猜:“出去看杂耍?还是去游船?”他其实知道她没出过门,可待在家里能有什么新奇的事?

    宋春汐觉得这答案差得十万八千里,笑道:“我去看你的坐骑了,名儿都已取好。”

    他送猫的时候曾提过一句,她竟记得。

    霍云心头一阵欣喜,手一捞,将她揽在怀里:“叫什么?”

    “朔风。”

    冬日里的风,她仰头看他:“不知怎地就想起‘朔风吹雪透刀瘢,饮马长城窟更寒’这样的诗句来。”他定然有在茫茫大雪中,骑着马艰难前行的时刻。

    他眸中倏地染了柔色,低头碰一碰她的唇:“好名字,”又问,“可看到它身上的伤?”

    “嗯。”

    “它很有灵性,有次我差点被对方的刀斩到,是它立起来帮我挡了一下。”那日,马身上的血跟他的血混在一处,分不清是谁的,只知道他杀红了眼,追着敌军到了冰封的湖面。

    那一刻,湖面裂开了,敌军悉数落入湖水……

    他轻轻抚了抚宋春汐的发髻:“我很少骑它了,它腿受了伤,不能跑太久。”

    她难得看到他的柔情,没想到他提到与坐骑的往事,竟会如此动人,宋春汐有些恍惚,过得一会道:“难怪你现在总坐马车……但以后若再打仗呢?”

    “那还不容易,到时去乐家的马场挑一匹,他家的马血脉纯正,大多都很神骏。朔风,”他笑一笑,念着坐骑的新名字,“朔风也是在他家的马场买的。”

    宋春汐见他确实喜欢这名字,唇角翘了翘道:“你既说起乐家,我倒有桩事想请教,我娘想答谢乐公子,不知送什么合适,母亲说送酒。”

    送酒给乐善,他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喝,霍云道:“我记得你家的月季养得不错,不如送他两盆。”

    “啊?”宋春汐愣住,乐善跟花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看出她的疑惑,霍云笑道:“他虽然兴趣广,什么都喜欢玩一玩,可心思都没用在家里,我是觉得他家过于荒凉了,送他两盆花点缀点缀,也有点生机。当然,送酒也行,就是没什么新意。”

    好吧,宋春汐道:“那就听你的,不过,”她目光在霍云身上打了个转儿,“你跟乐公子那么好,怎地他喜好如此广泛,你却什么都没有?”

    霍云:“……”

    “我成日只见你在书房看舆图,要么是兵书什么的,实在是……”她轻轻一叹,就不能跟她一起逗猫玩玩嘛,飞琼那么可爱,他怎么忍得住的?

    他承认他是过得有些乏味,可宋春汐这叹气真叫人不舒服,她的意思难道自己比不上乐善有趣?他挑眉道:“谁说什么都没有?”

    “哦?比如?”她好奇。

    他原本手就搂着她的腰,此时忽然一用力,把她抛到肩上扛了起来。

    转瞬间,她的手脚便已腾空,宋春汐花容失色,叫道:“你干什么?”

    “不是想知道我别的喜好吗?等会你自会清楚。”

    他身材高峻,宋春汐整个落于他肩头,原就有种随时被摔落的惊惧,再听到他杀气腾腾的声音,已经预感到一会要被怎么折腾,下意识想逃,拍着他后背道:“我不想知道了……你放我下来。”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怎么说得那么起劲呢?

    他手按在她纤腰上,扛着她走向里间。

    这样的场面也是第一次见……

    杏儿跟梨儿面面相觑,大张的嘴巴能塞个鸡蛋。

    宋春汐的两条长腿忍不住扑腾起来,好似条垂死挣扎的鱼。

    有一下差点踢到他的要害。

    霍云眉头拧了拧,手滑下来,箍紧她的腿。

    目光掠过,瞧见她今儿穿了双桃红色绣芍药的缀珠鞋。

    颜色十分鲜亮,他看得片刻,脑海里浮现出她那一双脚,忽地起了促狭的心,将鞋子脱了。

    宋春汐一个激灵,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他慢慢脱着她的罗袜:“你觉得呢?”

    二人毕竟那么熟了,他的那些花样她也体会了一些,可脱袜子是什么新花样啊?

    该不是要挠她?

    她想到上回他束着她的双手,只在腰间作弄,她就痒得受不了,这会若是……她抓住他后背的衣袍叫道:“不要!”

    那么害怕,可见是死穴所在。

    他暗地好笑,将她罗袜一扯,扔在了地上。

    从不见阳光的脚,白的耀眼,像一捧新雪落在眼前。

    他一早知道她的脚好看,但从未那么近的观察过,只觉如玉雕琢而成,少一分显干瘦,多一分显臃肿,处处都是恰到好处,便是指甲,都是粉嫩的颜色,如同初春的桃花瓣。

    他手指张开,将它一下握在掌中。

    指腹上的茧划过脚底,又疼又痒,她起了一身的细栗,差点魂飞魄散,呜咽一声:“我再不提你的喜好了,你不要挠……”她最怕挠脚底了,他是怎么想到这个花样的!

    颤颤的尾音,像忽然断开的弦。

    霍云心想,再挠一下,她就要哭了吧?

    作者有话说:

    宋春汐:╥﹏╥呜呜呜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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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横空出世。

    他还没见宋春汐哭过。

    不对。

    圆房时哭了, 但因为她不愿看他,一双眼睛总是躲躲闪闪,弄得他一肚子的气, 故而即便知道她疼得落泪, 也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心。

    那晚,她似乎流了不少泪。

    他手指没有再动,只是握着, 仍旧扛着她往里走。

    想象中可怕的痒不曾到来, 宋春汐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命门被人捏着, 谁知他是不是下一刻就动手?虽说她知道他不会真的毫无分寸,可她一下都不想挨啊, 宋春汐用虚弱的语气道:“我的头好难受,耳朵嗡嗡的, 要晕了。”

    她一直倒垂着,是容易不舒服,霍云弯下腰将她置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宋春汐一阵窃喜。

    谁料人是坐下来了, 可他的手仍然没有放开。

    他半蹲着, 她的右脚仍被控制在手心。

    她脸色微微一变。

    肉眼可见,本来发红的脸颊又渐渐变白了,霍云有点想笑,指腹抚着她脚背道:“瞧你长得也挺高的,没想到, 脚却一点不大。”

    她抿了下唇:“因为你手大才显得小,不信你把手松开再看,不小。”

    他哪儿会松开, 倒是手指又紧了紧。

    隐约擦过脚底, 她浑身一颤, 脸又浮起一团红云,认真道:“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有太多喜好也不是好事儿,你把时间都花在习武,熟读兵书上,才能统领千军万马,令四海臣服,百姓也才能安居乐业。”

    话还是挺会说的,霍云一笑:“如今暂无外患,多几样喜好也不错。”

    多什么喜好都行,不能是这个啊!

    宋春汐明眸微转:“……我看打马球挺有意思,你可以学学这个。”

    “你见过谁打马球?”他眼眸一眯。

    “没见过,都是男儿一起玩的,去何处看?听人说的罢了。”她手伸过来,搭他肩上,“你不是会骑术吗?想来要学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你若打马球,我定会看。”

    也不知是天生会勾人还是怎么,一句话竟说得他向往起来。

    罢了,不为难她。

    等会真哭了,他又得哄。

    眼见他手慢慢松开,宋春汐眼睛紧紧盯着。

    他确认的问:“真喜欢看?”

    “谁会骗你?我都想学呢……其实我也想过学马术的,但我家地方不大,没处练。”

    “以前没听你提过。”他彻底松手了,把她抱起,再坐回椅子上,“骑马再容易不过。”

    “那是对你来说,我们女儿家可不容易。”总算逃过一劫,宋春汐的心放下了,“光说上个马就很难吧?你说我高,可我瞧朔风那高度,我根本爬不上。”

    他道:“挑矮一些的马就行,改日我带你去马场。”

    真就顺着马去了。

    但她哪里对骑马有太多兴趣,不过是为分散他的心思,省得他干坏事。

    想起刚才的惊险,宋春汐摸摸额头,真急得出汗了,不从他身上拿点什么怎么行?她说道:“其实我的喜好也不多,无非是琴棋书画,倒是最近痴迷一事,白天夜里都想着。”

    霍云呵的一声,已经知道她什么意思。

    这样不相干的事都能扯一起,她也是有急智。

    见他露出揶揄的神色,宋春汐恼了,伸手戳了戳他:“你那日说有眉目,可只告诉我一桩事,后面什么都没说,我是都一直想着,睡不好嘛……你到底有没有查到可疑的官员?”

    幸福来得突然,他那日晚上还盼着她戳呢,这就开始了。

    他嘴角一翘:“我怎么不记得。”

    两日前的事竟不记得?宋春汐道:“我爹被打那日啊,你在马车上提到的……”说着脸一红,“后来回家跟母亲吃风羊肉,还喝了荔枝酒。”

    “似乎有点印象,”他道,“还有呢?”

    “自然是回了南苑,洗浴,而后……”

    而后在床上她缠着他问矿山案。

    说到这里,宋春汐明白了。

    她娇嗔道:“真讨厌!”又是一阵戳,“你哪里忘了,你故意的!”

    戳得他肉浮骨酥,身子半麻,霍云相当满足,将她一把搂紧:“好好听着。”

    她顿时安静下来。

    “你刚才问有没有可疑的官员,我尚不知,还在排查,不过铁矿如何运出倒是有些眉目,应该是走得水路。”

    水路比陆路要隐蔽,而且水源充足的地方,速度更快,倒也合情合理,宋春汐好奇的问:“查到船只了吗?”

    “嗯,有人七年前瞧见几条船夜渡潜江,不过不知运了什么,只说颇为神秘,船上的人都佩刀剑,好似江湖人士。当然,只凭他一家之言不够,我派人沿途询问,又发现有别的人证。也许只是巧合,但总是个线索……后来我便查船只,铁难查,船只却容易,能造船只的地方少有,很快便发现端倪,可惜那背后之人做事谨慎,当年卖船的人已销声匿迹。”

    宋春汐听得入神,过得会道:“他抹除痕迹,这不正好验证了船只是关键?”不然为何要遮掩得这么彻底?

    霍云笑了,握住她的手:“聪明反被聪明误,确实如此,但任何案子,从来也没有天衣无缝的,最终还是要看结果。”抓不到主谋,寻到再多的线索都无用。

    宋春汐嗯一声,接着道:“你刚才说七年前,也就说他是等了一年之后才处理铁矿,此人也真是有耐心,不过他藏在何处了?”

    “这不难,广丰山多,地势又险,许是藏在哪处山洞。”

    宋春汐点点头:“那说最后一件事,他们为何一直没动手?”

    七年的时间应该准备充足了吧,有兵器,想必也有兵,为何没有造反?

    霍云不语。

    宋春汐瞧了他一眼,忽然道:“因为你!”

    他眸色一动。

    看来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自夸,宋春汐微微一笑:“看来是霍大将军横空出世阻拦了他们的计划,难怪……”难怪他们要把霍云除掉!

    因为当时的兵权都在霍云之手,他领兵在外,就算背后主谋夺得了皇位又如何?霍云只要一声令下,必然能夺回,到时指不定还被霍云称帝。

    那主谋只能忍,等待时机。

    霍云听到“难怪”二字,问道:“难怪什么?”

    宋春汐没能立刻回答,斟酌会才道:“难怪你能平定四海啊,你瞧瞧那主谋都怕你,避你锋芒。”

    总感觉有些不对,霍云眼眸微微眯了眯:“说起来,岳父为何会突然查矿山案?机缘是什么?”

    宋春汐一愣:“这……这我如何知道?我只是偶然发现的,也许是,我爹……”她可能饿了,一时精神难以集中,竟编不下去。

    霍云逼问道:“岳父什么?”

    说得越多越容易出错,宋春汐只能撒娇道:“我饿了,下回再说可好?你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

    一句话的功夫,还能饿死?霍云轻嗤一声,懒得拆穿她。

    不过如果此案并非是岳父所查的,那会是谁?他不信宋春汐一个女子会注意到八年前的案子。

    他一时猜不透其中蹊跷之处。

    见宋春汐已把脸埋在他怀里,堵了他继续追问的可能,他忍不住一笑,抱着她出去吃饭。

    ………………

    次日宋春汐将送花的事派人告知母亲,徐凤娘虽觉奇怪,还是精挑细选,送了一盆春兰,一盆月季,都是她亲手照顾的,枝繁叶茂。

    乐善看到花时颇为惊讶,想了想明白了,定是霍云的意见。

    他住的院子里什么都没种,空荡荡一片,竟是连霍云这等性子都看不下去了,他有些好笑。

    乐善把两盆花放在屋檐下,提起水壶浇了点水。

    “好好看着,有太阳便搬出去,夜里搬回来。”他吩咐管事。

    管事应是,又犹豫道:“昨儿二公子来闹,要钱要地的,恐怕等会又要上门……”

    父亲唯一做对的事就是没有立遗嘱,也是报应,被酒色掏空身子,突然间就死了,东平侯府一应家产都归了他,他怎可能把这些分出去给那些庶子庶女?

    乐善冷冷道:“他们安安分分在别苑住着还有口饭吃,再闹,别苑都没他的地儿!”

    管事忙道:“是,小人会告诫二公子。”

    下午,乐二公子乐沛果然又出现在门口。

    管事将原话传达,劝道:“侯爷如今每个月还拨点银子,你要再闹下去,下回指不定一文铜钱都没有了。你好好想清楚,别不知好歹。”

    乐沛往常仗着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吃惯山珍海味,用惯绫罗绸缎,现在这一点钱都不够他塞牙缝,他上来就揪住管事的衣襟,大声吼道:“我不信我爹什么都不留给我!是不是你跟乐善串通,将我爹的遗嘱给毁了?你们真是丧尽天良啊!你老实交代,不然我上衙门告你们!”

    管事一阵头疼,真被乐沛弄烦了,讲话也不客气起来:“二公子,你再如何也只是个庶子,老侯爷便算有遗嘱,又能给你留什么?”说白了,老主子就是贪色,他也不是喜欢孩子,他是喜欢女人,孩子只是顺带的,“你再不依不饶,别怪小人不客气。”他说完朝护卫使了个眼色。

    两边护卫立时上来,将乐沛拉开。

    乐沛大怒:“你们这些狗东西,小爷再如何也是你们主子,还不给小爷放手?”

    管事叹口气:“你要真不服,就去衙门告吧。”

    告得了才有鬼了,乐沛又不是不知,不然他作甚要上门?他平静下来,朝管事道:“你来,我跟你好好说。”

    管事便走过去。

    他低声道:“你在侯府待了二三十年了吧?但你才挣了几个钱,一个庄子都买不下来吧?不如你跟我合作,我若得了一些家产,分你一半如何?”

    管事没想到他是存了这个心思,立时皱起眉头,斥道:“你快走吧,不然我让他们动手了!”这乐沛怕不是脑子不清楚,老侯爷当初去世之后,乐善马上派人搜遍了宅院,毫无发现,老侯爷身边的心腹也说不曾立下遗嘱,此事谁人不知?难不成乐沛想要伪造遗嘱?

    真是天真!

    管事没闲工夫跟他瞎扯,吩咐护卫:“赶走。”

    乐沛气得不行,大骂了几句扬长而去。

    别苑并不大,住了六个庶子庶女,外加二十来个侧室,甚为拥挤,有些侧室与庶子庶女忍不了,已经搬走另谋生路,乐善也不管,随他们来去。

    见儿子回来,常姨娘询问:“如何?”

    乐沛一屁股坐下:“油盐不进的,谈不拢。”说着骂了一句,“你当初得爹的宠,也不知道问他要些东西,光是首饰有个屁用?”典完了就没了,要是换成良田,宅院多好,“真蠢!”

    常姨娘委屈:“谁知他说死就死了……我看,都是柳花那个贱蹄子勾走了他的命!”还不忘争风吃醋,“要没她,我还能多得一些珠宝。”

    乐沛白她一眼,心想难怪父亲看不上这些侧室,也连带着看不上他们这些庶子,不然为何不立遗嘱?全被乐善那小子得了去。怪只怪他投胎没投好,要他是乐夫人生得,就算生母早死又有什么?只要是嫡子拿什么都名正言顺,乐沛越想越酸,将手边一只茶壶摔了。

    “快想想办法。”

    常姨娘眼睛一转:“要不使美人计?”

    “你傻了吗,他碰什么都不会碰女人。”乐沛很肯定这一点,乐善因为父亲恨透了这些侧室,以至于看女人都不顺眼,“对了,他母亲是不是被毒死的?哪种毒啊?”

    如果乐善死了,那侯府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他毕竟排行第二,怎么分得听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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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藕断丝连。

    而东平侯府, 乐善此时才归。

    他不喜欢这个家,故而常在外玩乐,因此养成了习惯, 谋的职务也是兵马司指挥使, 无需待在一个地方。他愿意的话,可以一整天都在街上游荡。

    小厮端来面盆给他洗脸。

    管事在旁禀告一应琐事,末了道:“二公子贼心不死, 今儿竟想拉拢小人谋取家产……不知他是不是做了份假的遗嘱, 不然怎会生出这等心思?”

    乐善将面巾甩在架子上:“管他作甚, 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话虽如此,您还是小心些, 穷途末路,谁知他会生出什么奸计。”

    乐善眉头拧了拧。

    对乐沛此人, 他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他自己也爱玩,斗鸡走狗, 六博蹋鞠没有不沾的, 可他仍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不会辱没母亲。乐沛不同,玩心太重不能收放自如,手头没了银钱,他就犹如困兽了。困兽的奸计, 自然是些乌七八糟,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也罢,乐沛自己找死, 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吩咐道:“你说得有理, 派几个人盯着他。”

    如果被他逮到, 乐沛就等着坐牢吧!

    却说宋春汐昨日被霍云问得招架不了,最后又撒娇又躲他怀里才糊弄过去,她早上起来一边画眉一边想借口。不然下回他再问,她只能坦白。

    就不知他会不会信她的梦?

    如果他知道自己跟天子会被下毒,落水后生死不知,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宋春汐莫名有些担心,虽然照他查案的情况看,他实在是敏锐又理智。

    要不就说父亲是先查的魏立民?

    可魏立民做了什么,父亲要去查呢?

    陷入了死胡同,宋春汐忽然又想到徐钝。

    上回被霍云打断,她都没能劝住徐钝,也不知他查得怎么样了!

    昨日听霍云所言,她感觉那主谋十分可怕,谋划八年,还能有如此耐心,没有露出一点马脚,着实……不对,如果是瑞王的话,他太年轻了,难道是老瑞王?这样的话,瑞王便是子承父业。

    如今瑞王就在京城,如果被他发现徐钝,要杀了徐钝实在不难。

    宋春汐坐不住了。

    是她把徐钝扯进来的,如果连累徐钝丢了命,她如何对得起他?她也对不起母亲,母亲那么疼爱徐钝,她忙起身朝外走去。

    “备车,去落英巷。”

    等马车到了门口,她下来瞧见苗婆子,吩咐道:“快派人请表哥过来,我有极重要的事与他说……或者你告诉我,他现在在何处。”

    苗婆子愣了愣,而后道:“霍少夫人您在这里,公子怎么也会来见您的。”

    宋春汐点点头,走入正房。

    徐钝果然很快便出现了。

    她开门见山:“表哥,你真的不要查矿山案了!”

    一来就劝,徐钝也是料到的,只他真不甘愿就此停手。

    折损了手下不说,停了,他跟宋春汐之间的联系想必也会停止,他往后要再见她,不容易。

    其实,他本来不见她也无事,他一早就死心了,很早很早,当时宋春汐还未出嫁,他便知她不会嫁他,正好宋仁章不喜他这侄儿,便借此远离宋家。

    后来宋春汐被赐婚,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

    他本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他竟怕了,他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偏偏怕太喜欢宋春汐而无法自拔,他避了她许久。

    谁想到,她会让他帮忙。

    感情兴许是死而不僵的东西,被春风一吹,被细雨一润,被她明眸一睐,就复苏了。

    他忽然又热切起来。

    徐钝道:“我不想半途而废。”

    也许自己是为难他了,可她真不想徐钝出事,宋春汐苦口婆心:“为什么?你告诉我理由,如果是为钱财,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表哥,这个案子你也清楚,并不是寻常的小案,你何苦掺和进去呢?”

    给他银子吗,徐钝道:“我又不缺这个。”

    “那你要什么?”她将手搭在他臂膀上,“你尽可以跟我说。”

    映入眼帘的是如玉兰花般秀丽的手指,又好似春葱修长,碰触的是他的衣袖,但却像揪住了他的心,他觉得发痛:“我要什么,你难道都能给?”

    他狭长的眸忽地沉沉,仿佛凝结了什么,宋春汐一怔:“你要什么?”

    “我是问你,是不是都能给?”

    她手指微微一松:“如果我没有,怎么给?”

    他一笑:“你当然有。”

    宋春汐不明白:“你何不说清楚?”

    他说不清楚的。

    她已经嫁给霍云,他再有理由也不能说,所以那日霍云出现,他立时便告辞了。

    那只是一种妄想,是空中的风,能感觉到它的猛烈,可却抓不到它,他也只能跟她打打哑谜,他能做什么?他只能等宋春汐来找他时,趁着这片刻的功夫,看看她。

    怎不悲哀?

    徐钝道:“你走吧。”

    宋春汐怎能走?她道:“你先答应我!”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为什么?”宋春汐真的急了,自从她预知将来后,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将徐钝牵扯进来,这也是她不能承受的错,“表哥,”她哀哀叫道,“是我不该请你查的,你要如何才能停止?你若不答应,我寝食难安!”

    眸中水光漾漾,一幅欲泣的模样。

    谁看见不怜惜?徐钝的心瞬间软了,低声道:“你真是因为担心我?”

    “自然是担心你,不然我何必一次又一次劝你?表哥,你原就不该卷入此案的,是我没想好,但现在也不晚,你召回手下,应该无事,反正你也没查到什么呢。”她顿了顿,“是吧?”

    倒也不是,不过徐钝为让她安心,说道:“算了,我听你的。”

    宋春汐一喜,但只片刻,她道:“言必信,行必果,你不能骗我,你发誓!”

    徐钝呼吸一滞,她要逼得这么紧吗?他转过身,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我记得,你说此案,霍都督也在查,你怎没有阻止他?”

    宋春汐一时不知怎么答。

    徐钝道:“他比我有本事,是吧?”

    “表哥……”不止关乎本事,是这件事原就与霍云有关,可她不能说,“他打过仗,刀口舔血,马革裹尸,这等危险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言下之意,是他胆小吗,他怕死?

    那宋春汐也真是不了解他。

    他若胆小怕事,便不是她说得“徐四耳”了,他也做不到望江楼跟宝隆钱庄的掌柜!

    可他不会告诉宋春汐他这些年来的经历,在宋春汐眼里,他仍是那一个有趣善谈的表哥。徐钝道:“好,我发誓,我不会查了。”

    宋春汐喜极:“真的吗?那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

    他眸光猝然亮的好似星辰。

    什么都可以,宋春汐真是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他如果说出口,她就要食言了。

    见徐钝沉默,宋春汐道:“要不我还是送你沉香?上回那家铺子好多沉香,品种齐全,我每样都买一些。”虽然他死了手下是极重的损失,但她实在不知如何弥补了。

    徐钝道:“不必,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何事?”

    他缓缓道:“以后我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必得来见我。”

    宋春汐想切断他们的联系,但他要他们藕断丝连。

    然而宋春汐并没有察觉,在她看来此乃小事,他是她表哥,有难相帮不是应该的吗?她答应下来:“好。”

    从徐家出来,马车径直朝霍家而去。

    正是午时,宋春汐赶着回去吃饭。

    谁料行到洒金街,马车忽然停下,而后车帘一晃,霍云弯腰坐了进来。

    他身穿深紫色的官袍,胸前绣着的麒麟脚踏彩云,威风凛凛。

    京城的卫所都设置在空阔之地,绝不会是在洒金街这样热闹的地方,宋春汐问道:“你是从都督府过来的?”

    “不是,我在这儿有事办,不想这么巧遇到你……你从何处回来?”他问。

    明知故问的问。

    他知道宋春汐去见了徐钝。

    那日她拉着徐钝衣袖,撒娇着叫“表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霍云心想,宋春汐最好不要对他撒谎!

    他的声音与平常无异,可姿态奇怪,身躯微倾,一双眸子乌沉沉地盯着她,好似随时会扑过来一般,宋春汐有点奇怪,说道:“我去找表哥了。”

    霍云微微坐直了些:“找他作甚?”

    “之前我不是让他帮着查矿山案吗,谁知那么危险,我是劝他不要再查。”

    这么关心他吗,霍云哂笑一声:“怕他死了,徐家绝后?”

    宋春汐:“……”

    她要再听不出霍云浓浓的敌意,也是耳朵不好了。

    “他毕竟只是商人,哪里及得上你?且我娘是把他当做自己儿子的,若真把他置于危险之地,如何对得住我娘?再说,此事也实在凶险,我也提醒过你几次的,你不记得?”

    句句实话,霍云的眉眼舒展开来:“往后有事找我便行,一个外人,何必让他卷进来?”

    就这么把表亲给划到“外人”一类去了,宋春汐心想,永嘉侯府可就霍云一个独子,他嫡亲的兄弟姐妹都没有,那霍家的亲戚,他的叔父舅父,哪一个不是“外人”啊?全是外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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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风都温柔起来。

    不过宋春汐只是腹诽两句, 并不跟他斗嘴。

    如今表哥不能再查,她只能靠霍云将矿山案查个水落石出,而且, 后面还有丹水镇的事, 哪一样不要他出力?她往他怀里一靠:“好,听你的。”

    如同只乖巧的小猫儿,霍云喜欢极了, 低头一阵猛亲。

    宋春汐感觉他亲的范围太广了, 忽然想起早上画了眉, 忙伸手推他:“定然弄得一团乱。”

    他抬起头:“什么?”

    她指指脸。

    哪里有乱的地方?眉似远山,眸如春水, 极清媚的一张芙蓉面,霍云指腹轻抚她唇角:“不乱, 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了。”

    一时,竟见他的眸子似水柔情,往她这厢流淌过来。

    宋春汐惊了惊:“你, 你说我好看?”

    他这是第一次夸她吧?他那张嘴巴可是从来都说难听的话的。

    怎么, 只许姜莲夸她,他都夸不得吗?霍云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但他平生确实没夸过女子,刚才也是脱口而出,并没有细想。他微微挑眉:“有何大惊小怪, 不过一句话罢了。”

    她却莞尔,总是进步了,又嗔怪一句:“就没别的词了吗?”

    “可是要为你作诗才行?”

    宋春汐扶一扶头上玉簪, 微仰起头:“也不是没人为我做过诗。”

    是吗?但他不想听下去了, 又再度亲上她的唇。

    缠缠绵绵, 连马车停下都不知。

    直到宋春汐有些透不过气了,才将他推开:“你还得回都督府呢。”目光落在他唇上,他的唇也颇红艳,虽不似樱桃般,但却添了几分蛊人的风流,她便又与他多说了几句话,“对了,矿山案的事你有没有禀告圣上啊?我记得你早前就说过了。”

    “还不曾。”

    “为何?”

    “得找个合适的由头。”他已经想好如何做,就等个时机,不过宋春汐又提案子,他倒想起她昨日搪塞他,趁机问道,“岳父突然查矿山案的缘由你到底知不知?”

    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刚才明明都要走了,她怎么还多话,可宋春汐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敷衍道:“我不知,下回我想办法问问父亲吧。”

    先行个拖延之计,如果霍云再追问的话,她要考虑将梦的事情告诉他了。

    霍云还是有些怀疑她的,只不过宋春汐一介女子,若不是从她父亲那里得知矿山案,她又能从谁身上得知?她年纪又小,才十八岁,若是像母亲这样的,见多识广,倒是不奇怪。

    宋春汐转移话题:“你可做了一些防范?之前他们顾忌你,不曾出兵,而今也不知是何打算。”

    “只要京城无事便行,我心里有数。”

    行军打仗他是最为精通的,她的想法于他来说兴许是井蛙之见,宋春汐自不提了,催他走:“你已经待了许久,万一等会有官员找你。”

    他确实不能再耽搁,立刻从车上下去。

    刚站直,听见车窗那里传来她的叮嘱声:“记得吃饭。”

    好似天籁一般,使得刮过身侧的风都温柔起来,他差点又想折回去亲她。

    冷静。

    他随后大步走了。

    只是一句“吃饭”,至于吗?

    还不是她使得的那些手段!

    但邱用发现,他的笑容许久都没消散。

    定了亲后不宜出门,一般都会在家中待到出嫁之日,可太皇太后想念李瑶,还是在年前将她接到宫里见了一面。

    隔了些时日,太皇太后发现小姑娘瘦了一圈,不由吃惊:“阿瑶,你难不成是生什么病了?怎也不告诉我,我好让太医给你瞧瞧。”

    李瑶忙道:“我无碍,只是前些日子睡不好。”

    嘴唇也是没有太多血色,太皇太后心想,应该是被秦昉伤透心了,这孩子跟秦昉青梅竹马,哪里料到生死关头,竟不曾得他垂怜,换做是谁也过不去这一关。她安慰李瑶:“阿瑶,过去的事便过去了,阿瑀是真心喜欢你,那时他要把聘礼从津州运过来,我曾让他不要麻烦,他说这是对你的一片心意,不能马虎。”

    秦瑀做事的确周到,李瑶微微露出一点笑来:“瑞王殿下果真是仁厚呢,难怪我以前常听百姓称赞他。”

    太皇太后深有同感,秦瑀才是真仁厚,秦昉这孩子,铁石心肠啊!

    “阿瑀在瑞王府住了阵子了,前几日过来问我,不知你喜欢正房如何布置,虽不住几日,也希望你舒服些。”

    李瑶道:“瑞王殿下也太细心了,我自己都没想过。”

    太皇太后笑了,拉着她的手:“你好歹也是王妃,怎能随便?快想一想,我好让人去传话,阿瑀也在等着准备呢。”

    李瑶便说了些喜欢的物什,爱看的花木。

    太皇太后让张嬷嬷记下来。

    临走时,李瑶眼眸微红:“下回见您不知何时了。”

    “傻孩子,就算你去了津州,我也可以请你回京城的,离得又不远。”太皇太后已经在这么打算

    李瑶点点头:“我知道,我现在也挺向往津州的,听说津州繁华昌盛,山清水秀,乃一处宝地,我只是有些担心我爹娘,我爹一事无成,我娘又是性子莽撞的,我走之后,还望您能护着一点。”

    恐怕她瘦了也有此缘故。

    太皇太后应承她:“你放心,总不会让人欺负了他们去。”

    李瑶便跪下来,朝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头方才告辞。

    太皇太后问张嬷嬷:“李丰可是在上林苑监任职?”

    “是,奴婢记得好像是右监丞。”

    一个芝麻点大的七品官,还是没有实权,只侍弄果树花木,牧养牛羊的官,太皇太后叹息一声:“瑞王的岳丈竟是这等小官,说起来也太难听了。”别人会怎么议论呢?

    张嬷嬷道:“可李大人不曾参加科举啊。”

    “那又如何?可以当武官嘛,做个指挥使,总是体面些。”

    张嬷嬷犹豫着道:“那您是准备要圣上赐官了?”

    “一件小事罢了,瞧你战战兢兢的样子。”太皇太后觉得,再如何秦昉也会给她这个面子吧?毕竟那是李瑶的父亲,又是秦瑀的岳丈啊。

    张嬷嬷没有再说话。

    因是一年又要过去了,各处的账本也陆续送至霍夫人那里,霍夫人便让宋春汐学着审查账本。

    宋春汐学过算术,倒也不难,就是费眼睛,她感慨道:“母亲,您可真不容易,每年要看这么多账本。”

    霍夫人笑着拢一拢她的肩:“我以后就容易了啊,以后有你帮我。”

    宋春汐道:“儿媳自会尽力,就怕算错账,这一笔账牵扯这么多银子……”

    “怕什么,我起初算账也会出错,错着错着便熟练了,何况你这样聪慧。”霍夫人从来不吝啬夸赞之词,“说你冰雪聪明也不为过的。”

    宋春汐有些羞涩:“您这样,我真是一点都不敢错了!”

    霍夫人哈哈大笑。

    等用过晚膳后,宋春汐拿一些婆母送得药包敷在眼睛上。

    霍云从书房回来后瞧见,奇怪道:“这是在作甚?”

    “明目养神,今日帮母亲算账,眼睛酸了。”

    他一笑,握住她手指:“算账不是要打算盘?怎地你手指上没有敷药?”

    不说不觉得,一说真有些酸,宋春汐道:“明儿问问母亲有没有药……不过问了,只怕母亲以为我有多累,其实应该睡一晚就好了。”

    真是个懂事的儿媳,霍云道:“五根手指都酸?手背酸不酸?”

    “手背不酸,主要是食指,中指。”她想,他问了作甚?难不成要给她揉?

    结果真猜对了。

    霍云果然开始给她揉手指。

    曾经太皇太后寿诞,他也给她揉过脖颈。

    许是有经验,竟是一点不疼。

    捂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触感却更分明了,她能感觉到他指腹上的薄茧,感觉到他除了揉捏,还有对她手指的喜爱,眷恋,似乎揉一揉就会停顿了看一看。

    她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热。

    他如今真跟以前不太一样,以前他若是这样,她应该不会想要和离。

    不过,他仍有讨厌的地方,那时不时的压迫感,那些强势,突然的脾气,都会让她忌惮,以至于她做得梦到现在都没能说出口。

    要是他再温柔些就好了。

    她想着想着,眼皮渐渐发沉。

    梦里,香车宝树灯如云,京城的夜好似白昼一般,正是十五上元节。

    她走在街道上,东张西望。

    她在找一个人,迫切地想看到他。

    可人海茫茫,拥堵着街道,她怎么也寻不到他的身影。

    她被推搡着,身不由己往前,不远处,隐隐传来护卫们喊“少夫人”的声音。

    不知谁突然踩到她裙角,她身子一晃,朝后倒去。

    有个人扶住了她。

    在绚烂的灯火中,他对着她笑。

    从来都很明亮,锐利的星眸,此时极温柔,像冬日里的阳光,像春日里拂过面颊的风,可他说的话却叫她浑身血液都结成了冰。

    “姑娘,你没伤到吧?今儿人多,你小心些!”

    “啪”的一声,宋春汐脸上敷着的药包掉落在地,她眼眸睁大,定定地看着霍云。

    见她这幅震惊的模样,霍云伸手揽住她的肩,柔声问:“怎么,做噩梦了?”

    这是一个不知是悲是喜的梦。

    喜的是,他在将来并没有死,他还活着,悲的是,他忘了他是霍云,他不记得她了!

    难怪渺无音讯。

    虽然这只是梦,尚未发生,可她想起梦里他的表情,看她如看一个陌生人,竟忍不住有些惆怅,仿佛这两年多的事转眼成了云烟。

    她把脸贴在他胸口,轻声道:“嗯,噩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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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顺着她。

    今冬的第一场雪下得声势浩大, 伴随着刺骨北风,覆盖了整个京城。

    秦昉走到慈安宫时,即便有内侍撑着伞挡雪, 肩头仍堆积了一些。

    太皇太后关切地道:“这样的天气便不用来请安了, 若是冻着了如何是好?”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张嬷嬷,让她送过去,“先捂着吧。”

    秦昉谢过, 捧着手炉道:“您遇到雪天总是咳嗽, 故而我来看看。”

    “今年还好。”太皇太后笑一笑, “难为你这么有孝心,等会同我一起用午膳吧?”

    秦昉没有拒绝。

    “过完年, 时间过得就快了,一转眼阿瑶就要嫁给阿瑀, 你可想好赐什么贺礼?”

    “恐怕得列个单子才行。”

    看来是厚礼,太皇太后很满意:“反正你拿主意。”

    秦昉点点头。

    既然提到李瑶的亲事,太皇太后便想顺便帮李丰求个升迁:“阿昉, 我才知阿瑶的父亲竟是个牧养牛马的官, 往前倒是无事,可如今贵为瑞王的岳丈了,你是不是帮他调个职?”

    李丰?秦昉眉头蹙了蹙,当初他得这个闲职也是父皇看在祖母的份上才赐予的,而今竟还嫌弃了吗?他何等何能, 白白占了一个位置,没把他撤下都算好的。

    但秦昉因为与太皇太后已经生出罅隙,故而先试探问:“您想他做什么官?”

    “我看兵马司指挥使不错, 也无需多好的身手, 只是巡视街巷嘛, 他能胜任……要不便东城的指挥使。”

    秦昉心头微怒,面上却是笑了笑:“皇祖母,兵马司指挥使也兼管缉盗,怎不需要身手?就说乐指挥使吧,虽不能征战沙场,但寻常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太皇太后眉梢挑了起来:“只管一个东城,又不是管整个京城,再说,他还有属下的嘛。”

    意思是,全由属下做事,他自己得功劳?

    那些属下难道会心甘情愿?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天子恐怕有些昏庸了吧?秦昉道:“皇祖母嫌放牧牛马不好,不如调至太常寺当寺丞,负责礼乐之事,您看如何?”

    从七品到六品,也不能说没有升迁,可太皇太后如何满意,沉声道:“那寺丞与之前的官有何区别?阿昉,你这不是在糊弄我吗?那可是阿瑀的岳丈,我记得信王的岳丈都是个四品官呢!”

    “信王的岳丈是举人出身,李丰如何比?皇祖母,您要觉得孙儿处理不当,不如让李丰多念念书,这等年纪也不是不能参加科举。”

    简直是胡扯!

    太皇太后瞪圆了眼睛,正待训斥,却见秦昉面色平静,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敬畏她而渗出冷汗,她突然惊觉,这个决定再不可能改了。

    历经数月,这孩子翅膀又长硬了些,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天子。

    太皇太后一时不知说什么。

    秦昉见状将手炉放在案上:“让祖母失望,朕再留下的话,想必祖母午膳也吃不好了。”说罢起身告辞。

    茫茫大雪很快掩住了他的身影。

    太皇太后大袖一挥,把桌上瓷器扫落在地。

    她想得好好的“指挥使”就这么没了,下回见到李瑶,她如何说?真是脸面都没了!她亲自出面,竟然就只升了一品,还是个太常寺的官职。

    “好啊,阿昉。”她心想,如此下去,她以后在这个孙儿心里,哪还有什么地位?

    张嬷嬷叹息一声:“奴婢早就想劝您了,可奴婢不敢说,圣上毕竟是圣上,您何必与他置气呢?李家以后也是要靠着圣上的啊。”

    太皇太后闻言大怒:“我弟弟是凭自己的本事做到了封疆大吏,要说皇恩,也是我儿给予的皇恩,哪里就靠着他了?”

    这话也不知道她自己信不信,可张嬷嬷不敢反驳,忙跪下来:“奴婢失言。”

    太皇太后余怒未消,又砸了一通瓷器。

    半明半暗的厢房内,有一身影正对窗而坐,欣赏雪景。

    手边一盅茶,散着热气,隐隐有阵苦香味。

    属下低头禀告:“那两路人马都不好查,一路极擅长刺探消息,而且全是死士,另外一路个个身手了得,训练有素,中间交过手,不敌。不过武功路数能看出一二,前者应是江湖人士,有些杂乱,学什么的都有,后者配备一应俱全,手脚利落,像是军中人士。”

    江湖人士范围太广,难查,可后者也不容易。

    不说整个燕国,便是京城,又有多少从军的子弟?他沉吟道:“你继续查,另外,多注意军防调动。”既然查的那么深,必然会想到兵马的事,如果那个人有实权,想必会做些防备。

    “是。”

    “再把该解决的都解决了,不要留任何后患。”

    “是。”

    ……………………

    李丰擢太常寺寺丞的消息很快传到府里。

    算是意外的惊喜,李夫人倒是颇为高兴:“没料到你还能升官呢,”马上又冷面告诫,“到了太常寺别再混日子,多费点心,指不定以后还能做到四品,三品。”

    李丰却很愤愤:“六品怎么拿得出手的?还不如不升呢,这会别人得知,以为我升了大官,一问清楚,只是六品,不得笑掉大牙?呸,这毛头小子不止绝情,还小气!”

    在家里他胆大是真大,对天子“小子小子”的称呼,李夫人真看不顺眼,心道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李丰,她皱一皱眉:“一步步来,你急什么?你最好给我清醒点,别再弄出那种事情!幸好太皇太后没查出来,不然我看你脑袋要落地,竟敢设计天子了!”

    天子又有什么,历来哪朝哪代没有天子不被设计的?他只是设了个小计,那些大计可是把天子都弄死的。

    李丰忽然一个激灵,如果天子死了,那瑞王岂不是就能登基了?

    他还是天子岳丈!

    李夫人瞧他喜上眉梢:“你高兴什么?”

    “没什么。”李丰收敛笑。

    只是个念头,要实施太难。

    他上回虽是设计天子,可却是给自家女儿下药,那当然容易,要真对天子下药可就难了,他哪里能近天子的身?何况,天子身侧有试毒的内侍。

    李丰摸着腰间玉带扣头:“也不知那小子将来会娶谁,你要不哪日去问问堂婶,阿瑶做不了皇后,能不能在别的旁支里另选一位姑娘?”

    做梦吧?李夫人道:“李家早不在他眼里了,不然他哪里会拂了太皇太后的脸面?你李氏一族中,就算出个天仙也无用!”

    罢了,李丰怏怏地出去。

    李夫人转身去找女儿。

    已知父亲的事,李瑶并不奇怪,她那日在太皇太后面前故作可怜原就是这个目的。

    这些年,她处处顺从太皇太后,没少受委屈,虽然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她也有收获,她了解太皇太后。

    “不管如何,总是升官,父亲应该去谢恩才是。”

    “自是要去的,只他好高骛远,觉得六品太低,他若真有志气,当初就该好好念书!”李夫人忍不住又讥讽丈夫,“幸好你不像你父亲。”她也抱怨过女儿不够尽力,但女儿其实已经很争气了,是秦昉有眼无珠。

    李瑶笑一笑,拿着针线继续绣花。

    李夫人探头看去:“是给太皇太后的抹额?”

    “嗯,快要好了,过两日可以送入宫。”

    在孝顺这一面,真是没有谁比得上女儿,也不怪太皇太后始终牵挂她,李夫人叮嘱道:“你最近瘦了好些,莫太劳累,莫要挑食,我听丫环说,你这不吃那不吃的,可不好。”

    李瑶点点头。

    天寒地冻,飞琼也怕冷,在外面晃一晃就窝在家里了。

    宋春汐拿彩球逗它玩。

    它追来追去,爪子锋利,十分威猛。

    杏儿笑道:“倒像只小白虎了。”

    真是越来越大了,再过几个月怕是要长成大猫,也不知姜莲的那只猫可是一般大小?姜莲最近没什么动静,不像她的性子,寻常下过雪,姜莲总喜欢邀请她,要么二人去踏雪寻梅,要么寒江赏月,总是玩得不亦乐乎,宋春汐有些奇怪,决定年后去许家看看。

    闲来无事,宋春汐逗完飞琼,便润了笔,打算画一幅戏猫图。

    杏儿将颜料备齐:“这猫儿真有福气,您把它画下来,以后可以流传后世。”

    宋春汐扬眉道:“你真学起阿莲了?她这张嘴光会胡乱吹捧人,信了她我才傻。”

    “奴婢是为让少夫人高兴嘛。”杏儿嘻嘻一笑。

    被夸自是高兴的,不然历来也不会有佞臣讨了天子欢心而得大权的,宋春汐打趣:“只你学阿莲就落了下乘,你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行。”

    杏儿为难:“奴婢可没有您聪明,只能拾人牙慧呀。”

    宋春汐这会真笑了:“你已有长进了,瞧瞧,又在夸我。”说着想起霍云,他才是最不会夸人的,不过上回能吐出一句“象牙”也算是不小的进步。

    她正当提笔,飞琼忽然跳上来,差点打翻砚台。

    杏儿哎呀一声:“糟了,糟了。”喊梨儿过来帮忙。

    墨水溅出,落到了宋春汐长裙上,书案上,窗台上,石砖上。

    “调皮鬼!”梨儿道,“这一下糟蹋了多少银子!”

    宋春汐也是一阵头疼,可既养了没有嫌弃的道理:“下回我画画,你们看着它一些。”

    飞琼浑然不知,大尾巴扫来扫去,弄得宋春汐脸上一阵痒。

    屋里忙忙碌碌,霍云回来便瞧见这一副景象。

    “怎么回事?”他问。

    宋春汐怕飞琼白毛上沾了墨,抱起它往霍云怀里一送:“你抓着它,别让它下来。”

    霍云:“……”

    原来这小东西惹祸了。

    瞄了一眼宋春汐裙上的墨点,他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应是宋春汐画画时被猫儿打搅,弄得一团乱。

    调皮捣蛋的性子,长得却好看,软乎乎,也热乎乎,还有那一把蓬松的长毛,十分惹眼,他下意识伸手抚摸了一下,飞琼抬头看看他,“喵”的一声。

    他忽然想起那些日,宋春汐去梁州时他逗猫儿的事情。

    她走了,但这猫儿却好似她一样,陪着他。

    烦心又暖心,跟她一样,带来的感觉总是喜怒参半的。

    他一时微微发怔。

    宋春汐将彩球拿给他:“你去里间逗它玩,吸引它注意,我去换裙子,这里还要打扫一会呢。”

    霍云看了一眼彩球,没有接。

    显然是拒绝的意思。

    宋春汐忽然怒从心起。

    他都已经抱着猫了,不过帮着逗一会的功夫,怎么就不肯?这可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啊,就这么嫌弃吗?她恼道:“你怎么这样无情,它好歹也是你买的,竟一点都不管它!算了,你松手,我抱它!”说完抢过猫,径直抱着去了里间。

    霍云:“……”

    好似他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可他只是没接彩球啊。

    她大可以吩咐那些丫环去做,为何如此生气?

    她以为自己是谁呢?管天管地的,还管起他来了?

    他一甩衣袖,走向门口。

    可到得屋檐下,回想当时她的表情,又停下了脚步。

    自从那次宋春汐从怀县回来后,再也没有跟他闹过脾气,这次敢斥责他,一定是极为生气,虽然不知因何缘由,他却不想不弄清楚就走。

    万一她又离家出走呢?

    霍云驻足片刻,走入了里间。

    其实宋春汐此时有些忐忑,她一直很在意霍云逗不逗猫的事,可为此与他起冲突并不值当,只当时忽然没了理智,她自个儿也拦不住。

    眼见霍云出现,她声音下意识低了低:“我刚才是有些冲动,可飞琼是你买的,也是你亲手挑的,我真不知你为何那么讨厌它。”

    霍云皱眉:“我何时讨厌过它了?”

    “你表现出的样子就是讨厌它,你从来不摸它,也不逗它玩,谁看了都不会说你喜欢。”

    竟有这样的误解,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霍云捏了捏眉心,弯下腰将飞琼抱起:“你就为这么一点事发脾气?”

    当着她的面,把飞琼浑身都揉了一遍,表明他不排斥飞琼。

    没想到他会顺着她,宋春汐呆了会,缓缓把彩球递过去:“既然都……”她真的很惦记这事儿,难得有此机会,自然要大胆试一试。

    霍云:“……”

    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是了,但他忍着没有说她。

    把飞琼放地上,接过彩球提起来在它面前晃。

    飞琼拿爪子勾来勾去,不亦乐乎。

    宋春汐托着腮欣赏。

    见她津津有味,霍云问:“好看吗?”

    他实在不理解宋春汐的想法,她一个女子逗猫才有情趣,男子有什么可看的?

    宋春汐嘴角却翘得很高,忽然招手:“把彩球抛给我。”

    他抛过去。

    她接住了,喊“飞琼”。

    飞琼立时跑过来,跳起来抢球。

    她又扔给霍云。

    飞琼四腿翻飞,游刃有余,几乎彩球刚到霍云手上,它就已经扑了上去。

    真是凶猛!

    霍云又扔给宋春汐。

    力度没掌握好,太远了,宋春汐这回没接到,被飞琼一口叼起在屋里跑。

    她在后面追。

    见她追了两圈都不成,霍云从前头堵截飞琼,总算将这小东西给按住了。

    两个人互相瞧一眼,都笑起来。

    他彩球不要了,将她搂怀里:“是不是很高兴?”他一个都督,陪她像小孩儿一般嬉戏,怎么也该满足了吧?

    “嗯。”她点点头,掩不住的笑意,又仰头看他,“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不愿意逗它?”

    感情他之前说的话她并没有当真?霍云把手从腰间探入:“因为有比它更吸引人的,”低头咬她耳朵,“这儿,还有这儿,太多地方了……”

    宋春汐的脸瞬时通红,拿开他的手斥道:“登徒子!”

    蹲下来抱起飞琼就跑了。

    作者有话说:

    霍云:大实话怎么听不得呢?

    宋春汐:呸!感谢在2023-05-04 00:03:18~2023-05-05 00:2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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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你我之间已无秘密。

    此事过后, 霍云改变了做法。

    虽然他无甚兴趣,可宋春汐喜欢,故而经常会抽空跟她一起逗逗猫, 两个人的关系比以前更为亲密。

    这种情况下, 宋春汐自然要开始琢磨告诉他梦的事。

    不过怕太突然,她决定铺垫一下。

    晚上她拿了本《四游记》跑去书房,跟霍云肩并肩一起看书。

    他问:“看得什么?”

    “《四游记》, 讲得是八仙, 还有华光大帝, 真武大帝的事儿。”

    霍云颇为惊讶:“你竟喜欢这类书?”他看兵书,但涉及行兵打仗要用到的天文地理, 也会翻阅,因觉得能学到东西, 这《四游记》,照理入不了宋春汐这种才女的眼。

    其实宋春汐平常是不看的,她也是为了梦, 一本正经道:“我往前不喜欢, 但最近我觉得有些事或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比如前朝的许天师,如若哲宗不信他会呼风唤雨,也就招不来那场漂泊大雨。”

    “他不招,雨也照样会下下来。”霍云皱眉道, “他定是会观天象,钻了空子。”哪有什么天师,真有的话, 派他们上沙场, 撒豆为兵, 一人就能抵千军万马。

    宋春汐莞尔:“你不信这个,那你信不信胎梦一说?仁宗生母怀他时说梦见过天降甘霖,后来仁宗的性子便如观音菩萨一般,想普度众生,而后出家了。”

    霍云不屑:“胎梦还不是凭那些女子一句话,谁知真假?”

    “……”

    简直是铜墙铁壁,根本动摇不了,宋春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打消了企图引导他的心思。

    两个人各看各的,一时无话。

    但身边幽香阵阵,实在干扰心思,他刚刚将舆图展开,瞧见她一张侧脸,线条优美,琼鼻红唇,忍了忍,还是凑过去,亲了她。

    “下回没事别来,”他啄了下她的唇,“自个儿在卧房看书。”

    宋春汐好笑:“你自己定力不足。”

    他手指在她脸颊上抚了抚:“怪我?没听过什么叫狐狸精?”

    真是谬赞了,宋春汐心想,她哪有狐狸精的手段啊?她有狐狸精那么厉害,吹一口气就把霍云迷得神魂颠倒了,哪里要这么费心呢。

    正想着,一腾空,人已落在书案上。

    他捧起她的脸,低头亲下来。

    吻得深深浅浅,轻轻重重,极其绵长。

    等他松开手,宋春汐长长吸了口气,目光掠过书案,忽然发现摊开的舆图上有霍云用朱笔标示的地方,好似是一条河。

    “潜江”两个字立时跃入脑海,她问:“你可是又查到什么?”

    对这案子,她真是盯得比谁都紧,霍云打趣: “你定是投错胎了,若是男子,想必是与岳父一般的官员。”盯上谁便不放手,不死不休。

    关乎父亲,关乎霍云,大燕,容不得一点闪失,不认真怎么行?

    再者,她也是付出代价了,毕竟放弃了和离,倘若最后白费力气,岂不冤枉?当然要排除万难,宋春汐指指那处地方:“这可是潜江?”

    “是,最近陆续发现两名可疑的官员,一名失踪了,一名八年前是漕运御史,便是管这一段水路的。”

    “叫什么?”

    “告诉你你也不知。”

    宋春汐直觉后者是魏立民,一时心脏怦怦直跳,如果是他,那许多事情都能联系起来了。

    矿山案,魏立民,魏秋山,父亲的罪名……

    如果是他,她也无需再说服霍云,因为魏立民的名字就是一个铁证!

    她捏紧手指:“让我猜猜?”

    霍云笑了,看她好似看个傻子,这哪里猜得出来?

    宋春汐一字一顿道:“魏,立,民。”

    书房瞬时陷入寂静,霍云盯着她,不可置信。

    他的属下精挑细选,机敏善断,但查这桩案子也花费多日,宋春汐是怎么知道的?他不信徐钝有这能力,难道是岳父抢先了?他问:“可是岳父告诉你的?”

    他的表情说明一切,那位官员确实是魏立民。

    天助我也!

    宋春汐道:“与父亲无关,至于我为何知道此人,还得从我装病说起。”

    装病不是去年的事情吗?

    霍云也一直很疑惑她当时的举动,但没想到竟与此案有关。

    他洗耳恭听。

    “其实在装病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跟天子在丹水镇被埋伏,还中了毒,后来跌落丹水生死不知,我起先以为是个噩梦,谁料你后来真的要去丹水镇,我怕你出事,便装病……过得几日,我又做了个梦,你跟天子失踪后,几个敌国见有机可趁,联合起来侵犯大燕,当时魏立民是大理寺卿,诬陷我爹贻误军机之罪。”

    这一系列的事,实在荒诞,霍云听完并没有说话。

    宋春汐继续道:“我一早就知魏立民这个人,所以请我表哥去查,此事我爹丝毫不知,矿山案是我表哥查出来的,而后我去问了许大人。”她拉一拉他衣袖,“你信不信我?”

    说实话他真不想信。

    然而“魏立民”这个人是个有力的证据,足以证明梦有一定的可信性,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她装病,为何在意矿山案,为何要亲近他。

    她是要救她的父亲,还有……

    他盯着宋春汐:“你装病真是为了救我?”

    她连连点头:“自然,可惜那时你不愿理我,我那日备好酒菜原是想打探消息,想寻个办法阻拦你去丹水镇,但你都不与我说话,不得已我才装病。”

    他一时不知是何心情,只觉五味纷杂。

    原来她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是他误会了。

    不,和离,再嫁周士安的事也不是假的,她是为了救他,救他的父亲才放弃和离。

    但后者,他差些想问,她是不是主要是为了救她的父亲?

    可血浓于水,自己如何跟岳丈比?他总是问不出口,好在宋春汐现在也不想嫁周士安,她一心都在矿山案上,至于他在她心里到底占了多少分量,不得而知。

    “你到底信不信我?”宋春汐追问,她怕他最后仍觉那只是一场梦,“我真的没骗你,我可以发誓!”

    他见过她撒谎的样子,总是跟说真话不同,而今连发誓都用上,足见其诚心:“我信你,同我说说魏立民吧,你还知道些什么?”

    宋春汐眼睛一亮,主动握住他的大手,滔滔不绝:“魏立民的父亲是魏秋山,魏秋山因为矿山案也曾被抓入大牢,后来不知又为何被放走,我怀疑是有人替他四处打点,将他救了出来。是谁,我不知,肯定要你去查,但我感觉此人应是矿山案的幕后主谋。”

    因为梦,她比他知道的更多,霍云道:“看来魏立民极为关键。”

    “是,而且这么一个关键的人竟还是个清官……不知他明年可会调至京城?梦里,他是升任为大理寺卿才能调查我爹的案子。”

    “魏立民去年除掉了一方恶霸,蕲国公次子,想必你也知,是以升官极有可能。”霍云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等他来了京城,你莫冲动,凡事先与我商量。”

    总之是不能去找别人的。

    宋春汐一笑:“好,我如今不找你还找谁?你我之间已无秘密了。”

    “是吗?”他眸色忽地一凝,“你在梦里,与我关系如何?我下落不明了,你可曾伤心?”

    他不知现在的宋春汐会如何,但梦里的事不是预兆吗?

    宋春汐呆住,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可那个梦好似走马观花,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在梦里的心境,但梦里她一直都是都督夫人并且在等着霍云回来,想必是与他感情挺好的吧?

    他捏住她下颌:“说。”

    她睫毛颤了颤:“自然是伤心的,你……你在想什么?你是我夫君,你下落不明了,我难道还能高兴不成?”

    可难说,指不定趁机又去找周士安呢。

    他心头微微一刺,实在难以确定她对他的心意。

    不过时日还长。

    他说起正事,点一点舆图上的“潜江”标识:“结合你所说的事,若没有猜错的话,铁矿是魏立民利用职权从潜江运走的,至于魏秋山,可能他们父子俩都是那主谋的党羽,要么……是那主谋用魏秋山的命威胁魏立民。”

    宋春汐心头一震,脱口道:“难怪他一个清官会自甘堕落!”

    她一直想不通,原来是父子连心,迫不得已。

    霍云道:“两种可能,不要急着定论,他可是一错再错,运铁矿在先,而后又诬陷岳父,总不至于两次都被威胁吧?”

    也是,宋春汐点点头:“明年他若是调来,我定要会会他。”

    霍云一笑:“你一个女子怎么跟他会面?”她又不是朝堂官员。

    “我总有办法的。”

    看她卖关子,霍云叮嘱道:“总之都要同我商量才行。”

    见他老是强调这句,宋春汐未免好笑,现在表哥也不查了,父亲那边,她不想惊动,那不跟他商量能跟谁商量?她笑着圈住他脖颈:“好好好,只跟你商量,我的都督大人。”

    就跟那猫儿似的,会主动扑入主子的怀,只是也不知它何时会离开。

    可这甜甜软软,哄着他的样子,他怎能不喜?霍云的手一下收紧,贴向她耳边:“这下事情都说完了吧?”该听的他也听了,哪怕是那离奇的梦。

    宋春汐假装不知何意:“可是打搅你?我也该走了。”

    霍云手掌压住她的背,令她不能动弹:“看看你可能走?”

    就他这力气,哪用得着整个手掌,一根手指她都拗不过,不过宋春汐终于把梦说出来了,卸下了心头的大石,十分愉悦,瞧一瞧书案,只挑剔一句:“太硬了。”

    他一笑,走到木施前,将厚实的披风拿来铺在书案上,而后把她抱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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