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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什么情况?

    春节快到, 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霍家也不例外。

    不过就三个人,霍夫人怕浪费, 也不让管事准备太多东西, 只问问宋春汐喜欢什么,就买些什么放着。可宋春汐也不是小孩儿,不然要风筝, 要琉璃喇叭, 要糖, 五花八门,她在意的只是跟家人团聚的热闹。

    好比一起看丫环贴春联, 一起听爆竹,一起吃一顿绵长的团圆饭。

    除夕那日, 她精心打扮,早早跟霍云去了霍夫人那里请安。

    霍夫人也是着锦衣绣袄,捧着手炉, 瞧见他们眉开眼笑的。

    去年的那个时候两个人哪有这么好, 手拉着手进来,她心想,儿子果然长进了,会哄人了,这回跟儿媳妇和和睦睦竟长达数月了, 希望以后不要犯糊涂,再气着儿媳妇。

    “都坐罢,说说年夜饭想吃什么, 现在就让厨子准备。”

    霍云自小锦衣玉食, 习惯了侯府的珍馐美味, 一开始去打仗是有些不惯的,但六年下来,什么不能吃?有时候粮草紧缺,还喝树皮汤,所以现在没什么讲究,他看向宋春汐:“你说。”

    宋春汐想一想道:“牛乳煨鸡,金钩羹,蟹豆腐,糖春菜……剩下的母亲决定吧。”

    霍夫人见她孝顺,笑容很深:“瞧瞧你,里面三样都是我爱吃的,下面还要我决定,这一桌子菜都是我的了?罢了,罢了,我再点些你们爱吃的……你来我去的,互相客气。”

    宋春汐莞尔:“我们孝敬您是应该的,怎么是客气呢?您若点了我们爱吃的,那又是疼爱,也不是客气。”

    霍夫人“啧啧”两声:“明年事情都交给你了,我而今都说不过你,你呀太聪明。”

    帮婆母主持中馈是应该的,可明年是很关键的一年,得抓到那在背后兴风作浪的主谋,宋春汐伸手拉一拉霍云的衣袖,要他帮忙。

    霍云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道:“您再等一年吧,明年我……我会多带她出去玩儿。”

    “是吗?”霍夫人十分欢喜,“那我就不让琐事打搅你们了。”什么都比不上儿子儿媳的感情嘛。

    “夫君是夸张了些,也不可能一整年都在玩,您忙的时候我肯定会来帮您分担。”宋春汐又补充了下。

    可霍夫人是打定主意尽量不妨碍这夫妻俩,她暗地里还等着抱孙子孙女呢。

    三人说了会话,宋春汐便跟霍云回了南苑。

    傍晚太阳刚刚落山,还剩下上方一点盖儿的时候,爆竹就四处响了起来。

    “砰啪”之声,连绵不断。

    飞琼吓得躲在宋春汐脚边,整个蜷成一团。

    “平时飞檐走壁的,天不怕地不怕,这回现原形了。”宋春汐嘲笑它,蹲下来轻轻捏它的耳朵,“以后还调不调皮?调皮我就让人放爆竹。”

    霍云:“……”

    说她对这猫儿好吧,是真好,可训起来也够坏的。

    他也蹲下来从后面抱住她,将下巴压入她散着馨香的发髻里:“还说猫调皮,我看你也差不多。”

    宋春汐颦眉:“胡说,我哪里有?”

    将他一颗心搅得上上下下,乱七八糟的,还不算调皮吗?他顺势又把她抱起:“该去吃饭了,省得母亲派人来催。”径直就这么出去。

    下人们都在外面看放爆竹呢,宋春汐脸红,伸手打他:“快放下来,放下来!”

    他笑,又抱了会才放开。

    正房里的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佳肴。

    向霍夫人行一礼,夫妻俩坐在左侧,三人喝酒吃饭,言笑晏晏。

    饭后又围炉夜谈,直到子时,守岁完方才散。

    初二,宋春汐回娘家拜年。

    瞧见宋文昇,她就敲他脑袋:“我写了再接再厉,你就再不回信了?你现在的书法如何,等会给我看看。”

    宋文昇捂着头:“过年就让我休息下嘛。”

    宋仁章沉下脸道:“你要休息?明日送你去……”

    宋文昇一声惨叫:“啊不不不,我不要休息了!”

    宋春汐奇怪:“爹爹,他怎么回事?”

    宋仁章冷笑一声:“你让他自己说,看看他有没有脸说出口!”

    宋文昇低着头,不敢吭声。

    徐凤娘皱眉:“你大过年的提这些干什么?”向霍云道歉道,“相公他心情不好,你莫介意,他不是因为你来了才如此,前几日就一直在骂文昇呢。”

    宋春菲挨着姐姐右手边坐,悄声道:“哥哥好似搭上哪家的纨绔子弟。”

    弟弟常溜出去玩,难道是被带坏了?宋春汐就想好好教训弟弟,但一会还要吃饭,确实会影响心情,她便忍住没提,跟宋春菲说等上元节,接她一起去观灯。

    宋春菲当然高兴,送了宋春汐一块自己新绣好的手帕,说跟她的是一对儿。

    两个人都是春天出生,她绣了浅红色的山茶花。

    妹妹琴棋书画没她精通,可女红比她厉害,也是互补长短了,宋春汐道谢后,收在袖中。

    午饭就在娘家用了。

    惦记弟弟的事,她后来悄悄问了母亲。

    徐凤娘见霍云在院中,小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斗蛐蛐,文昇性子皮,你也知,小孩儿似的,喜欢上看人家斗蛐蛐。你爹知道了,了不得了,好似沾染多大的毛病。唉,你爹是望子成龙呢,以为文昇也会像他一样早早中举,现在发现期望要落空,能不气?”

    宋春汐松一口气,刚才听父亲的话,还以为多严重,还好只是看斗蛐蛐。

    “爹爹之前说要送他,送去哪儿啊?”

    “送去朱夫子那里,朱夫子行峻严厉,你爹要让文昇住在朱家,文昇吓得不行。”

    宋春汐噗的发笑:“难怪,那他得争气点儿啊,至少当上童生。”童生是最低的要求,该读的书都读一读,以后为人处世也能通透些。

    “就是说嘛,但这孩子实在太皮,坐不住,心不静,跟个泥鳅似的,一没看住就不见了。不过也怪我,你爹不在家管不了,我在家竟也管不住,要是我多费些心,小时候就教好他也不至于如此。”

    宋春汐安慰她:“以前您都是一个人,爹爹数年不着家,家里所有事儿都是您操心,要我说,怪也得怪爹爹,哪儿怪得了您?”她站起身,“我去说说文昇!”

    她疾步走到西厢房。

    见她眼睛含了冰似的,宋文昇大感不妙,下意识往后退几步,嘿嘿笑道:“姐姐怎么还没回去?”

    “娘已经告诉我了,听说你整日玩蛐蛐?”

    宋文昇连喊冤枉:“我哪里玩了,我只是看看!玩蛐蛐儿得好些银子,一只将军都值几十两,我哪儿买得起?你不信去问,我一个月才几个钱嘛。”

    宋春汐沉着脸:“没钱又怎么了,不能借?你如今是还不够着迷,等着迷了,借着爹爹的名头,借着我的名头,指不定到处跟人借钱呢!”

    宋文昇嗫嚅道:“不会的,我心里也有谱。”

    “我管你有谱没谱,我现在就去跟爹爹说,下午就把你送朱家……你别想逃,我好些护卫呢,三两下就把你抓住了,我再留两名护卫在朱家,看得你死死的,你往后别想踏出朱家大门。”

    宋文昇见过霍家的护卫,个个高大威武,顿时脸色煞白。

    他忙上来拉住宋春汐的衣袖:“姐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看蛐蛐了!我一定认真念书,你千万别去跟爹爹说!”爹爹本来就喜欢姐姐,要是她在一旁煽风点火,他绝对要被押去朱家。

    “光说不练有何用?”宋春汐盯着他,“我告诉你,只有一种情况,你可以不去朱夫子家里。”

    “哪种?”

    “今年通过府试当上童生。”

    “……”宋文昇欲哭无泪,半响无奈道,“好吧,我试试。”

    这才乖嘛,宋春汐拍拍他肩膀:“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说完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宋文昇“啊啊啊”的惨叫声。

    她噗嗤一声。

    霍云正在屋檐下等她,扬眉道:“你原来是这么教育自家弟弟的。”

    “他软硬都不吃,能如何?只能更硬一些,”她走过去,戳一戳他胸膛,“要是你,你怎么办?”

    他没有亲弟弟。

    霍云思忖道:“让他去从军。”

    宋春汐:“……”

    好吧,可比她狠多了。

    ………………

    因许久不见姜莲,知道她在家里,宋春汐年初五的时候便上许府去看她,顺便再看一看那只猫儿。

    姜莲这回没亲自来迎接她,宋春汐隐隐觉得何处不对。

    正奇怪,有个丫环笑着同她道:“少夫人,我们二少夫人是有喜了。”

    宋春汐惊讶:“难怪她没来找我呢,”瞧见姜莲由两个丫环扶着出来,她迎上去,“何时知道的,年前还是年后,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姜莲道:“别提了,我自己都不知,我月事一向不大准的,前阵子身体乏,还以为是胃不好闹得,因有次吃了好几块牛尾,结果后来发现不对,请大夫一瞧,竟有两个月了……”

    宋春汐好笑:“总是有惊无险。”扶着她坐下,“你最近可要好好养着。”

    “是在养呢,哪儿都去不成。”

    “我得空会来看你。”

    姜莲点点头,又拉一拉她的手:“你知我是如何怀上的?有回我娘硬带着我去拜了送子观音,城外白马寺里的那座观音,就在两个月前……要不,你也去试试?”

    私底下她其实常常羡慕宋春汐,羡慕她父母恩爱,才貌双全,羡慕她被天子赐婚,嫁入霍家,想多了也难过,同样是姑娘,她就不像宋春汐那样十全十美,但没想到,怀孩子她竟快了一步,她又有些替宋春汐担心。

    宋春汐微微怔了怔。

    没想到姜莲会扯到她身上来,可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开始是跟霍云感情不好,凑活着过都过不下去,现在么,情况又很复杂,孩子肯定得排在后面,反正她也是顺其自然。

    “等有空再说吧。”敷衍一句,宋春汐问道,“你家浮玉呢?我家飞琼如今有十来寸长了,再过几个月怕是可以让它们成亲。”

    姜莲笑着让丫环抱来。

    跟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抱着就窝在怀里,放下就贴在脚边。

    “大小差不多呢,真可爱。”宋春汐夸了一句,又嫌弃飞琼过于活泼,总想出去,“还是雌猫好,雄猫不安分。”

    姜莲噗嗤一笑:“跟人一样,哎,我们女儿家多好?哪里像那些臭男人,麻烦事忒多。”

    可不是吗,宋春汐也笑。

    在许府坐了半个时辰,说会家常,宋春汐不打搅姜莲歇息,便告辞回去。

    还有八个月,等姜莲生下孩子,她得送一份贺礼。

    送什么好呢?

    她一时陷入了沉思。

    转眼就到上元节,天子赐下两盏宫灯,霍夫人让丫环挂在南苑。

    流光溢彩,精致绝伦。

    宋春汐爱不释手:“不愧是宫里的巧匠,外头哪里能买到这么漂亮的花灯。”

    “即便是巧匠,制这一盏灯都需得十来日时间呢。”霍夫人目光落在儿媳身上,瞧她今儿穿着樱桃红夹袄,外面披件狐裘,便笑着问,“你一会可是要出门?”

    “是,已经定了清芬楼的雅间,打算接春菲一起看灯。”她没请婆母去,因为去年的上元节,婆母就说看了几十年,腻味,又怕拥堵,故而今年便没提。

    霍夫人道:“你等会让阿云陪你去,他啊,从来不喜欢看花灯,但你若去,他必然愿意。”去年这孩子在卫所没回来。

    宋春汐却是想,难怪他今日一句没提观灯的事,看来是打心里不想凑热闹,她道:“既不喜欢何必勉强他呢?我正好跟春菲说些体己话。”

    哦,小姑娘今年十六了,姐妹间讲讲悄悄话,有男儿在是不合适,霍夫人明白:“路上小心些,带几名护卫左右护着车。”

    宋春汐应一声,去书房找霍云。

    霍云正在想自己将来被下毒的事。

    去年天子去丹水镇,随行的内侍是范洪,那么,下一次去,多半也是带他。

    难不成主谋买通了范洪?

    可范洪现在是掌印,对内侍来说,地位已经是到极致了,他何必要冒险帮那个主谋?就算主谋将来登基,范洪最终也还是个掌印。

    不可能是他。

    除非范洪有什么把柄……

    见他表情深沉,宋春汐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抬起头,瞧见她俏生生立在门口。

    红衣雪裘,娇美动人,定是跟去年的中秋节一样,想请他去观灯,霍云心头已有喜意,说道:“你找我有何事?”

    “我要去接妹妹了,跟你说一声。”

    霍云:“……”

    什么情况?

    “就你们两人?”他缓缓问。

    “是啊,你不是知道的吗,我那日就约了妹妹,”她一笑,“看你也在忙,好了,不打搅你想事情。”说罢转身离开。

    霍云瞧着那抹雪色飞快远去,一时连生气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霍云:确实没听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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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严防死守。

    京城平常最热闹之处是在集贤街, 而上元节时却是例外,反是原先冷清空阔的芳草街独领风骚,因它有一座灯塔。

    此塔由睿宗下旨, 由灯匠郭山领数百匠人花费一年方才完成, 足足有十二丈高,便是不点灯都雄伟壮阔,更别说此刻内外通明, 简直如同仙阙一般。

    遥遥瞧见星火般的花灯, 坐在车里的宋文昇兴奋道:“一会我带你们去爬灯塔!”

    宋春汐原是不想接他来, 可他说白日已经念过书,装可怜, 她告诫几句便同意了,结果这小子一张口就说疯话:“你总不会真爬过吧?没被抓?”

    “没, 趁着人多爬了两层,上面可漂亮了。”

    “胡闹,真被抓着了, 送你兵马司衙门吃鞭子!”宋春汐敲他脑袋, “早知道不让你来了,你到底看没看书,满脑子还是玩。”

    “怎么没看呢,我已经下定决心要通过府试了,姐姐你等着瞧着好了!”他信誓旦旦。

    表情不像作假, 看来真的很怕朱夫子,宋春汐忽然好奇:“你在家也被爹爹打,朱夫子就算严苛些, 也不至于比爹爹打得还狠吧?”

    宋文昇“啧啧”两声:“姐姐你一贯聪明, 这会竟想不明白吗?”转头问宋春菲, “你可知道?”

    宋春菲摇摇头。

    宋文昇叹口气,解释道:“朱夫子是爹爹好友,两个人一个鼻孔出气,我在朱家犯了错被朱夫子惩罚不说,爹爹还得上朱家门来打我!在自家人面前被打就算了,朱家还有一干别的学生,到时个个都看我笑话,我以后还抬得起头吗?我还怎么去街上玩?”

    宋春汐听了没忍住,哈哈大笑。

    宋春菲也抿嘴笑。

    “笑什么,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听我被打有这么好笑吗?”宋文昇恼怒,他这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真的对他无情的很,每回他被父亲打,没有谁上来求情的,大概都觉得他活该。

    宋春汐收住笑,正色道:“那你是无论如何也得当上童生了。”

    已经走到绝路,宋文昇悲壮地道:“我回去就悬梁刺股。”

    宋春汐:“……”

    车窗外忽然传来乐善的声音:“云璈?”

    应该是来找霍云的,宋春汐推开菱花窗,朝他一笑:“乐公子,我夫君没来,我是带着弟弟跟妹妹来看花灯。”

    乐善惊讶。

    他感觉霍云很在意宋春汐,不然上次宋仁章被打,也不至于早上便跑来兵马司衙门,一副要立即抓到主谋的样子,可今日居然没有陪着宋春汐。

    “是吗?他许是有事要忙……不过你们的马车得停下来了,再往前十分拥堵,根本进不去。”

    乐善是管治安的,每逢过节属他最忙,宋春汐便让车夫停下,领着宋文昇,宋春菲下车。

    宋文昇向来不怕生,见到乐善就笑:“乐指挥使,我娘送你的花现在可还活着?”他当时见母亲在擦花盆,便问了问,而后十分奇怪向人道谢竟要送花。

    乐善一笑:“好着呢,明年应该会开花。”看向宋春汐,“你们是要去清芬楼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是看在霍云的份上要护送他们,宋春汐婉拒道:“我带了护卫的,无需麻烦你,你本来就忙,我看你过节就没个歇息的时候。”

    霍家的护卫在倒确实不必担心,乐善道:“我今晚都在这条街上,如果有事,你尽管派护卫来找我。”说完转身走了。

    宋春菲瞧着他的背影,轻声道:“这乐指挥使真是个大好人。”上回帮了父亲,这次又很热心,听说还是个侯爷,完全没有一点架子。

    “确实不错。”宋春汐点点头,不过上回听婆母说起乐家的事,乐善恐怕不是像外表那么简单的人。

    姐弟三人去往清芬楼。

    宋春汐定的雅间正对着灯塔,坐在窗口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会要不要去猜灯谜?”宋文昇问。

    “不去,春菲一个姑娘家,怎好去那么拥挤的地方?也不知会不会碰到什么登徒子。”

    “女人果然麻烦,还好我投胎投得好,不然我天天在家里要闷死了!”

    男子做事是比女子要方便得多,但对弟弟来说未必是好事,宋春汐微微一笑:“春菲可不要当上童生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文昇气得一个倒仰。

    逗完弟弟,正等点心瓜果的时候,宋春汐询问妹妹:“有没有改变想法了?我这回可是提前问你了,你有什么心里话都跟我说。你今年十六,前半年母亲可能不着急,年末可是难说的。”

    但她并未改变主意,在家多好呀,一家四口热热闹闹,也能经常与姐姐见面,嫁人了可就难了,宋春菲微微叹口气。

    见她为难,宋春汐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是逼你,我只是问问,如果你拿不定主意那就再等一等。不行的话,我劝劝娘,明年再说。”凭妹妹的条件,晚一年也没什么大不了。

    宋文昇听她们在谈论终身大事,凑上来道:“我倒是有个好人选,指不定妹妹看到,一见钟情。”

    “哦?”宋春汐挑眉,“是谁呀?”

    “孟锦堂,才入京不久,今年二十一,去年刚刚中举。”

    “你怎么认识的?”

    宋文昇摸摸鼻子:“他表弟方纲,玩蛐蛐一把好手,我就是看他跟人斗蛐蛐呢,特别有意思……有一次他带了孟锦堂来,这孟锦堂吧,长得玉树临风,不比我差。”

    怎么还吹起自己来了?不过弟弟除了调皮些,确实生得不错,可以说他们三姐弟都是长了双亲的优点。

    宋春汐问:“他家世如何?性子如何?”

    “听说孟家是陵州的名门世家,性子么,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宋春汐点点头:“可惜再好也无用,春菲还没想清楚。”

    宋文昇嘻嘻一笑,摸摸宋春菲的发髻:“其实不嫁也好,在家里陪陪我,你们都嫁出去,爹跟娘就只盯着我一个了。”

    后面那句话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宋春汐笑骂道:“你也没多少好日子过了,春菲再晚,十八总要嫁的,就两年时间看你怎么办。”

    宋文昇道:“大不了,大不了我离家出走,去嘉州,反正宅子还在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已离世,有个宅子有何用,一个人住不孤寂吗?宋春汐懒得理会弟弟孩子气的话,他只是还没长大,总有一日会成熟起来。

    她揽着妹妹看花灯。

    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猜灯谜的地方人挤人,时不时爆出喝彩声,灯塔前小孩儿最多,有的被大人抱着,有的提着灯笼绕着灯塔跑,惹得长辈不时叮嘱,生怕跑丢。

    就在这时,宋文昇指着一个方向:“看,这就是孟锦堂。”

    不用说便知是谁,那个年轻男子光是闲闲一站,便如月光皎洁,压过了周遭的灯火。

    宋春汐眼眸微睁:“真不错,”转头问妹妹,“如何?”

    见她吞吞吐吐就知没有想法,宋春汐道:“罢了,看花灯。”

    直到亥时,她方才送弟弟妹妹回去。

    到了南苑,她也有些困,正准备去洗浴,谁料一进门就见霍云在逗猫。

    那飞琼看起来都像被他逗累了,见到彩球,坐着伸一伸爪子,一幅不想花力气的样子。

    宋春汐忍不住笑:“你逗它逗多久了?”

    许久!

    就在她走之后,他看不进去书,便来屋里逗猫。

    越想越觉气闷。

    可能跟中秋比,她的态度差了太多,想当初,她还在尽力讨他欢心,吃个饭都想喂他,现在呢,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答应查案子,也相信她的梦,她便不把他当回事。

    别说什么事先约好。

    她要真有心,怎么也得问一问他想不想去吧?

    再说,她不还是带了宋文昇吗?

    多他一个就不行了?

    他把彩球往案上一搁:“之前你不是在书房问我,想什么吗?”

    “是啊,想什么?”

    “想丹水镇,跟圣上一起中毒的事。”

    宋春汐眼睛一亮:“可是发现什么端倪?”立时便走近他,“你难道怀疑上哪个内侍了?”

    他却不跟她说清楚:“只是一点猜想……对了,明日我会去提醒圣上。”

    “你怎么提醒?”

    “我自有办法。”他瞧了一眼雪白的狐裘,“这么晚了,你先去清洗吧。”

    宋春汐不依,拉住他衣袖:“亥时不算晚吧?我们有时候说到子时呢,你先告诉我。”终于要向圣上提出矿山案了,她实在有些激动。

    这样子跟被逗的飞琼有何区别呢?

    始终那线的一端在他手里。

    宋春汐是可以一时忽略他,但只要他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她终究还是要主动亲近。

    不免有些愉悦,他嘴角翘了翘,多少抵消了点刚才积累的闷气。

    不过他仍不会满足她。

    宋春汐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太强了,为了梦的事,她可以马上放弃和离,让周士安死心,而后想方设法勾引他。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等事情解决了,宋春汐也会一脚把他踢开,又提出和离。

    他得保持她对他的索取,也许这样,她才不会想着离开。

    “等下回再说吧。”他道。

    两个人你来我去也是许多回了,宋春汐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就跟那回让她撒娇一样,拐弯抹角的,其实就是要她主动些。

    她踮起脚,双手环上他脖颈道:“霍大人,有个词叫同心协力,你把一切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嘛,你孤军奋战,何必呢?”

    吐气如兰,樱唇几乎碰到他唇角,霍云眼眸眯了眯,将她手慢慢拉下:“别闹,真的很晚了。”

    宋春汐:“……”

    往常她只是用手指戳戳他,他都受用,这回这样都不行吗?

    什么情况?

    宋春汐一头雾水。

    次日,霍云去了军器局。

    他打仗经验丰富,知道各类兵器间的克制之法,是以军器局十分看重他的建议,故而天子索性命他监管军器局,视察兵器的铸造。

    他从军器局出来后便直奔皇宫。

    秦昉听说他求见,忙召着来延和殿。

    “臣刚视察了军器局,发现兵器制铸造进程缓慢,”霍云停顿片刻,“臣有事启禀,还请圣上屏退内侍。”

    秦昉怔了怔,但还是听从了:“想必是要事,霍都督快说吧。”

    “此事关乎铁矿,铁矿不足,影响铸造,臣建议他们去找工部,催促工部采矿……不料臣意外得知一件事,原来八年前曾发现一桩矿山塌陷案,听闻那座矿山蕴含大量的铁,但被人私自运走,至今不知下落。臣为此担心,怕是官员私通外敌,将铁矿送与外敌之手,又或许是哪股势力想要造反。”

    八年前,秦昉才十四岁,他记得隐约听过一些:“好似主谋已畏罪自裁?”

    “一介商人如何有本事私运铁矿?臣觉得此案漏洞百出,想请圣上交给臣暗地调查。”

    不管叛国还是造反,都罪大恶极!

    秦昉一时神情严肃,过得半响道:“倘若真如霍都督你所预料的那般,恐怕早晚会有动乱,你即刻着手调查。”说着皱一皱眉,“如果此案真的漏洞百出,倒不知父皇当初为何没有查到底?”

    霍云原也有此疑问,但仔细想想,已经不奇怪了:“兴许是因为虎狼环伺,先帝顾不及。”此案牵连极广,动用太多人力,先帝应该也很无奈,事有轻重缓急,只能选择先攘外。

    八年前正是燕国最为困难之时,可谓四面楚歌,秦昉点点头:“你说得是。”

    君臣二人谈完话,霍云便打算告辞了,但转身时忽然想到宋春汐说的梦,斟酌言辞道:“那股势力潜伏八年,如今也不知渗透到了何处,圣上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难怪他要屏退内侍,秦昉心头一凛,霍云竟然怀疑上自己身边人了吗?

    虽说他对那几个内侍颇为信任,可霍云始终是为他着想,秦昉道:“你的提醒,朕会放在心里的。”

    …………………………

    乐善巡查街道时,总会路过一座茶馆,这茶馆的茶水不错,他时常坐下喝一盅,润润喉再继续巡街。

    今日,还是在这座茶寮,他停了下来,撩开挡门的珠帘,坐在靠东的那一张桌子旁。

    伙计认识他,忙去找他爱喝的茶叶,而后来倒茶。

    比起茶,乐善当然更喜欢酒,只是喝酒容易误事,白日里他是不碰的,晚上么哪怕醉倒街头也无事。

    清香袅袅,淡黄色的茶水中,碧色茶叶缓缓舒展,像春日里的新芽。

    他没有急着喝,他在等一个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乐沛就被请来了。

    “你找我何事?”乐沛脸色有点发青,眼睛转来转去的道,“你虽说是我长兄,也不能让人抓着我来见你吧?有话快说,我还有事要忙!”

    “先坐下。”

    乐沛不肯。

    但乐善的随从朝忠一把将他摁了下去。

    乐善端起茶,像是要喝了。

    乐沛直勾勾看着,但过得片刻又低下头,额间不停地冒出汗来。

    乐善没有喝,忽然把茶盅放下,提起茶壶给乐沛倒上:“耽误你的事情了,这样吧,我向你赔罪,这茶你喝了,不要计较我请你来的事。”

    乐沛的脸又开始发白了:“不必,我又不渴,你喝你的!”

    瞧一眼他满是汗水的脸,乐善笑起来:“不渴就不能喝茶吗?快尝一尝,这茶不比你自小喝惯的差。”

    乐沛神色十分慌乱,起身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你不说,我便走了!”

    “好心好意请你喝茶,你不领情,看来是想敬酒不喝喝罚酒。”乐善吩咐朝忠,“把茶给他灌下去。”

    这话简直像一道催命符,乐沛不由拼命挣扎,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上自小学武的侍卫,两三下就被制服了,那茶盅也贴近了他的嘴边,茶水有些许泼洒出来,落到他唇上。

    乐沛吓得魂飞魄散,吐出口水要把那茶水弄掉,又叫起来:“这茶有毒,你想害死我!”声音越来越大,“乐指挥使要杀人了,他要下毒杀人!”

    乐善笑笑,对朝忠使了个眼色。

    朝忠立刻把一个绑了手脚的人揪过来。

    乐沛一见他,险些气晕过去。

    他千方百计才寻到能毒死乐善的药,原是交给此人,让他找个机会把药下到乐善的茶水里,谁想到没毒死乐善不说,那人竟先被抓了。

    “你自己说怎么回事。”乐善道。

    那人抖抖索索看一眼乐沛,低声道:“是乐二公子要小的对您下手,他想毒死您好继承侯府的家产。”

    “你胡说,信口雌黄!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乐沛打死也不会承认,转而骂起乐善,“你想害我,故意设计让人诬陷我!但小爷不会怕你,小爷行得正坐得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还真是义正严词呢,乐善道:“把他们两个一并送去大理寺,还有这茶壶,”又看向伙计,“茶是你倒的,想必你也把刚才的事看在眼里了,你也跟着过去交代一下。”

    伙计忙应了声是。

    乐沛哪里肯去,只被扭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光剩一张嘴骂骂咧咧,骂了一路。

    早前乐善就派人盯着乐沛了,他在何处买了毒药,怎么计划的,一清二楚,那大理寺的官员不费吹灰之力之力便判了乐沛诸谋杀人罪。

    此罪原该砍头,但因为没伤到乐善,杀人未遂,于是改为三年徒刑。

    乐沛不服,在衙门里一通吼叫,被堂官打了十几板子投入了大牢。

    消息传到常姨娘耳朵里,她哭得呼天抢地,可却不敢去找乐善求情。

    一个人再仁慈也不可能对想要自己性命的凶手心软,何况,乐善原就痛恨他们,不然也不会将他们全都赶到别苑,眼不见为净。

    常姨娘哭完擦一擦眼泪,她只能多准备些干粮给儿子徒刑路上带着。

    京城的冬日时常下雪,飞琼怕出去冻到脚,已是在家里待了许久。

    吃得伙食好,经过两个月的滋养,从远处看不亚于是一座小小的肉山,宋春汐如今抱它都要花费不少力气,今日给它取了个新名儿,“大元子。”

    杏儿喷笑:“从飞琼到大元子,立时就俗气了。”

    “所以不能太胖,这一胖可不就俗气了?是不是,大元子?”宋春汐揉着它的肚子,“瞧瞧你这儿,快拖到地上了,这两日不准再吃肉。”

    飞琼“喵喵”叫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抗议。

    宋春汐逗它玩了一会,让丫环给她染蔻丹。

    姜莲送的那种。

    杏儿跟梨儿有些惊讶。

    “之前嫌弃不好的,怎么又要染了?”

    还不是因为霍云!

    讨厌极了,明明说下回告诉她,结果连着几日都没到那“下回”,完全对她严防死守,还装正经,她简直觉得自己对着一面铁墙,找不到突破口。

    所以得用上这利器。

    不过除了案子的事,别的地方他并无异常,故而等回来,两人也没有冷脸,坐一起闲说家常。

    宋春汐道:“刚才我从母亲那儿听说一件事,有关乐公子的……”

    霍云早已知晓:“那乐沛罪有应得。”

    “乐沛我不认识,我是惊讶乐公子做事竟如此果决,听闻此桩杀人案的证据皆是他提供。”没有料错的话,应该是乐善派人一直在暗中盯梢乐沛,早前宋春汐就觉得乐善可能表里不一,这回算是做实了。

    霍云淡淡道:“他们家的事情我们外人并不清楚,他如何做都有他的理由。”他谈不上对乐善有十分的了解,但他绝对信任乐善。

    这句话可见他对乐善的维护,宋春汐一笑:“你们交情还真不错。”

    “总是认识十来年了。”

    饭菜此时端了上来。

    宋春汐要显一显她的蔻丹,亲自给霍云布菜。

    烛光下,那颜色如宝石一般,赤红灼目。

    他微微愣住。

    宋春汐把碗递给他:“够不够?”

    指甲又离他近了一点,好似一簇火般点燃他的眸。

    他喉结微动:“够了。”

    也不知真够假够,不过他的目光骗不了人,宋春汐心想还得加一把火,就不信他不开口。

    她忽然把手搭在他手背上:“今儿我手指不知为何有些酸,你帮我瞧瞧,是不是哪儿扭伤了?”

    雪白秀长的手指,赤红的蔻丹。

    耀目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再有那柔软温热的掌心,简直像一团火在烧着他。

    真是到极致了,他再忍着对谁都不好,当然,对他自己尤其不好,霍云将筷子一搁,弯腰抱起她:“既然你这么等不及,本侯满足你!”

    宋春汐噗的一声。

    诡计得逞,得意了是吧?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希望你等会还笑得出来。”

    宋春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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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你是我的。

    心不禁快跳了两下, 但这种事两人磨合已久,完全是知根知底了,他再吓她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真把她吃了吗?也就是久一些。

    但事实证明, 她永远都捉摸不透他的体力。

    宋春汐闭起眼睛,任由他帮她擦着手指。

    耳根红红的,尽量不去想刚才的事。

    不过这利器她绝对不会再用了。

    见她这般模样, 霍云暗自好笑, 把手擦干净后, 捏一捏她脸颊,戏谑道:“刚才迫不及待, 饭都没心思吃,这么快就满足了?不要不好意思说, 我尚有余力的。”

    语调轻佻的十分找打,宋春汐恨不得揍他一顿。

    不过真出手,也是自己疼, 而且她目的还没达到呢, 宋春汐睁开眼睛:“我有没有满足,你最清楚。”

    霍云当然知道她要什么,却没接话,站到床边问:“你是要我抱你去洗,还是自个儿去?”

    岔开话题显然是不愿告之, 宋春汐心说都叫他这般折腾了,累得她两眼汪汪,他居然还藏着掖着?她恼道:“我累了, 你先帮我穿衣服。”

    既然不说, 那罚他伺候她。

    霍云瞥她一眼没说话, 先把自己的中衣穿上,而后弯下腰,把散落在各处的抹胸,亵裤,小衣等捡起来,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这些东西他脱过多次,但穿是没有过的,甚为新奇。

    宋春汐见他这般盯着自己的贴身衣物,突然又觉得难为情:“算了,不要你穿了,你出去。”

    这叫霍云想起她在望江楼让他抱她,可一下楼,又开始后悔,拿衣袖将脸遮住,他便故意走得很慢。此时,他也故意不听,要给她穿抹胸。

    宋春汐想躲,被他一把拉到怀里。

    他中衣齐整,她□□,这般紧贴着,宋春汐只觉浑身不适,又要去找锦被遮盖。

    他箍住她的腰,声音忽地有些低哑:“好好穿上,我抱你去洗,不然……”

    “不然什么?”她仰起脸看他,美眸喷火,“你休想再碰我!”

    一幅恼极的模样,像要马上咬他一口,霍云笑了,低头亲亲她的鼻尖:“好,好,我告诉你,我是借由军器库的名头提起铁矿,说铁矿紧缺,再说到宝丰的矿山案,圣上便将此案交由我调查。”他只是想用案子这个诱饵勾着她,让她的心思全落在他身上,并不是真的要惹她生气。

    所以太过火也不行。

    总算还识趣,宋春汐把手伸进小衣的袖口:“有圣上信你,以后必定事半功倍了……你觉得何时能查个水落石出?”

    “说不准,隔得时间太久了,许多线索已被他们切断。”霍云低头帮她整理衣襟,“就怕查着查着,真查到昌王,那主谋一早想好将脏水泼昌王头上。”

    宋春汐一惊:“那怎么办?昌王可能自证?”

    “得看那主谋如何设计,不过圣上既全权交给我,我自能控制。”

    “那下毒的事呢?怎么说?”

    “有个怀疑对象,范洪,他是掌印太监,是圣上心腹,但我还没找到他下毒的理由,不过我已提醒圣上注意身边人。”

    “圣上听进去了?”

    “是。”

    宋春汐一笑:“圣上这般好说话吗?竟都依着你。”

    确实,这位年轻的天子对他的态度极为和善,也极为信任,比先帝更甚,可惜他在梦里失职了,没能保护好天子,霍云心想,他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圣上是认同我,并不是依着我,圣上自有自己的判断。”

    居然忙着撇清。

    承认天子对他偏爱有什么呀?宋春汐问:“那你觉得圣上会相信梦的事吗?”

    霍云:“……别打歪主意。”

    怎么是歪主意,要是圣上能信当然好,可惜这很难,宋春汐摇摇头。

    说完话,中衣也都穿好了,他抱着她去清洗,吃饭不提。

    上元节过后,许是天气转暖,日子也像是过得快了,一转眼便到二月。

    吏部对地方官员的考核大计,都在此时显出成果,一时官员被调离的调离,升迁的升迁,城门口异常热闹,大车小车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魏婷从车窗外看着巍峨的城墙,宽阔的街道,衣着光鲜的百姓,深深感觉到了京城与宁州的区别。

    “往后我们真要住在京城了呢,”她靠在母亲魏夫人怀里,“像做梦一样。”

    魏夫人抚着她的发髻:“你父亲升官才像是做梦呢,他得罪了蕲国公,虽是替百姓办了桩好事,可我总觉得蕲国公私底下会动手脚,陷害你父亲,谁想到……”

    “谁想到圣上如此英明,是不是?”魏婷抿嘴笑道,“我们大燕有圣上这样的仁君,真乃大幸!”

    “是啊,但京城藏龙卧虎,不像宁州,我得让你父亲多加小心。”

    她的父亲跟弟弟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魏婷道:“您同我说说便罢了,跟父亲说,只是浪费口舌,父亲若听您的,那次还会抓捕蕲国公的次子吗?您啊,就别操心了,父亲都升任三品大理寺卿了,谁也不能轻易得对付父亲。”

    “但愿如此吧。”

    魏家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穿过朱雀桥,往大理寺的官舍而去。

    二月热闹的除了官员的升迁贬谪外,还有花式催促天子立后的奏疏。

    甚至不止是奏疏,还有官员参加早朝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进言,说到激动处以额头抢地,一副天子再不成家,他便要死谏的模样。

    秦昉只好命禁军将他先拉下去冷静冷静,而后便退了朝。

    路上他不由想起父皇曾骂官员,说“官员才最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言下之意,对官员过于宽厚,官员便会蹬鼻子上眼,得寸进尺。

    秦昉忍不住笑了笑,父皇治国近二十年,到底是经验丰富。

    不过官员们催促立后一事也无可厚非,他早晚是要娶妻的,他只是不想仓促的在这个时候娶妻。

    去年他拒绝了皇祖母立李瑶为后的建议,已经与皇祖母生出罅隙,前不久,李丰升职一事,再度惹皇祖母不快,若此时选后,恐怕皇祖母又会生出什么念头。

    再说,他此时也实在没有娶妻的心。

    还是再等一阵子吧。

    他从龙辇上下来,走入殿内。

    谁知刚要坐下,太皇太后来了。

    “皇祖母?”秦昉惊讶道,“您起这么早?”吩咐内侍设座。

    太皇太后并不想坐,沉着脸道:“我才知,你将明良调去越州了,虽是平调,可越州如何与江宁比?一个天一个地,你竟事先不与我商量?”她盯着秦昉,眸中全是指责之色,“阿昉,明良他可不像李丰,”李丰他确实不成器,可她弟弟不是啊,“明良在外矜矜业业十来年,身为国公爷,可没有偷过一点懒!”

    燕国没偷懒的官员何其多,不缺一个布政使,秦昉轻叹口气:“皇祖母,舅祖父在职三年,原就该调了,我是想越州离京城近些,往后入京述职也方便。”

    再方便能有当京官方便?太皇太后道:“你还不如让他回京,甭管是六部哪个衙门,做个堂官便是。”

    堂官是六部之首,最不能随意任命的,秦昉捏一捏眉心:“等以后再说吧,舅祖父已经在越州了,也不可能再调职,您不会连这个都不清楚。”

    见他拒绝,太皇太后气得心头翻江倒海,真被张嬷嬷说中了,自家弟弟也要靠着秦昉,这小子……她真是看走眼,明明瞧着那样宽厚和善的一个孙儿,谁知登基后如此不留情面,她李家以后只怕要折在这孩子手里!

    她跨出殿门时,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张嬷嬷忙扶住她:“您莫难过,身子要紧啊……不是奴婢多嘴,您就不该来找圣上,圣上有时候也是不得已,他也是关心您的。”

    太皇太后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摸一摸戴着的抹额:“你别胡乱安慰我了,我知道谁是真心关心我。”

    是那个在病中还惦记自己,给自己做抹额的李瑶,是那个一心只为她着想的亲孙儿秦瑀。

    皇祖母略显苍老的背影渐渐远去。

    又一次不欢而散。

    秦昉心想,他已在尽力避免与皇祖母的冲突了,可有些事,他实在不可能做到顺从,也许,从他成为天子的那一日起,便是要做真正的孤家寡人。

    ………………

    魏立民入京的第一日,宋春汐便已知道他的住所。

    果然是个清官,已是升至三品,竟然连宅院都置办不起,一家四口住在官宅。

    如果他不是擅于隐藏,便是他确实只做了一件坏事,但这一件坏事会引发什么,魏立民知道吗?他亲手运送出去的铁矿,铸造了多少兵器,他又知道吗?

    宋春汐越想越坐不住,跑去书房找霍云。

    “你派去盯着魏家人的手下都有些谁?”

    霍云抬起头:“你问了作甚?”

    “我要他们也向我禀告消息,听我差遣。”宋春汐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梦是我做的,也是我告诉你的,这件事我必须从头到尾都要参与。”

    霍云笑了:“口气不小……你能做什么?”

    “你可以拭目以待。”

    “我劝你还是别插手,有这功夫不如多逗逗猫。”

    语气有些不屑。

    怕是因为她是女子,觉得她什么事都办不了吧?

    可要没有她,她霍云跟天子都得中计呢,大燕也会分崩离析。

    再说,魏立民是要害她父亲的,凭什么不让她插手?她注意这个人那么久了,从最初一直到现在,她花得精力比霍云要多的多。宋春汐挑眉道:“你不借,那我去找母亲,母亲说,霍家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那你的手下也是我的,”说着一笑,“你霍大都督是霍家的人,那也是我的。”手指轻轻一扬,点在他脸颊上,“你说,是不是?”

    笑得明媚勾人,他眸色一深,握住她手臂就将她拽到自己腿上。

    “我是你的?嗯?”他捏住她下颌,“你再说一遍试试?”

    “说就说,你当我不敢?”宋春汐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

    樱唇张合,雪白的贝齿一览无遗,他低头便亲了上去。

    亲得特别恨,宋春汐不一会就感觉舌根发疼,也不知他是生气还是怎么。

    不过开玩笑的话,他总不至于当真吧?

    再如何,霍云怎可能是她的,她要他几个手下他都不爽快,正胡思乱想间,听见霍云道:“我可以借你,但你要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居然肯了吗?宋春汐心头一喜:“很简单,我想先会会魏夫人。”

    魏立民是官员,她不可能与他直接见面,可魏家女眷不一样。

    夫妻一体,魏立民做了什么,他的妻子多半也知道,她想对这个家族有一些了解,找到他们的弱处,攻其不备,不然光等着,谁知等到何时?

    所谓先下手为强,兴许她能就此除掉主谋手里的这一颗棋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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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汝之蜜糖。

    “你这是要反客为主?”霍云问。

    “是, 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们占了先机,何不试试呢?”她郑重道, “你放心, 事关我父亲,我一定会谨慎行事。”

    看得出来,她很坚决。

    毕竟梦是她做的, 因为有她, 局面才有可能改变, 霍云沉吟:“也罢,你可以一试, 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冒险。”

    “我知道, 我可比你惜命多了!”宋春汐提醒,“你明日便下令哦。”

    “好。”他低头亲亲她,“没有别的事了吧?”

    这人真是用不完的体力!

    但今日他注定要失望了, 宋春汐有点幸灾乐祸:“不方便呢, 正当来月事。”

    “……”他动作一僵,“怎么不提早说?”

    “我以为你不会每时每刻都想这个。”宋春汐揶揄。

    男女之间不想这个那想哪个?他挑眉道:“我若真不想,你指不定还急了。”

    到底谁会急啊?他怎么好意思说的?

    不过有段时间他真的没碰她,一丁点儿都没碰,害她以为他得了隐疾, 宋春汐问:“你还记得我去怀县那次的事情吗?”

    “嗯。”

    “那前后至少得有两个月吧,你就没想过这事?”

    “……”

    怎么会没想过,只不过他以为宋春汐心里念着周士安, 气得不想碰她, 后来发现宋春汐想让周士安死心, 这才没了心结,但这秘密他不会告诉宋春汐。

    他一个都督,任何事都能处理得果断利落,唯独对宋春汐,不能当机立断。

    也许男女间的感情,真的不是他所擅长的吧。

    他搪塞道:“我不记得了,许是因为忙。”

    宋春汐当然不信,可他不肯说,她也不会追问,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今他们要做到的是齐心协力,共同解决将来的危机,别的都不重要。

    次日,霍云的另一位属下吕钦来向宋春汐禀告,说魏家才入京便有两家送上了请帖。

    到底是三品官,便算魏家没有根基,想结交的家族仍是不缺。

    宋春汐命吕钦继续严密监视魏家,寻找机会。

    因她来了月事,杏儿专门让厨房熬煮了桂圆红枣燕窝羹。

    宋春汐喝过之后,便在榻上小憩。

    霍夫人知道她不适,这几日也没让着晨昏定省,一直等到干净之后,请她过去商量恭贺瑞王与瑞王妃成亲的贺礼。

    整个三月里,这桩婚事必是京城最大的盛事。

    宋春汐道:“再送什么贵物,也比不上当日太皇太后,圣上御赐的贺礼,依儿媳看,便送一封银子,外加些毛皮,玉器便可以了,您觉得呢?”

    霍夫人笑道:“跟我想得差不多,就这样办吧。”

    那一日文武百官都会汇聚于瑞王府,定然热闹非凡,宋春汐想起瑞王俊雅端方的样子,心头升起些微的寒意,如果瑞王真是主谋的话,那一步步也真是算无遗策。

    从津州来京城,在京城留下,又在京城有了瑞王府,下一步,他是不是要取得天子信任,步入朝堂?

    一旦他做了京官……

    宋春汐心想,一定要让天子提防瑞王才行。

    不过如何提醒,也是个难题,他们并没有瑞王谋逆的证据,一切都是猜测罢了。

    除非……

    最终还是回到了矿山案。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出城的游客络绎不绝。

    魏婷姐弟俩在京城第一次踏春,分外兴奋,在澄江边上东张西望。

    魏夫人告诫女儿:“婷儿,你是大姑娘了,注意仪态。”

    女儿十六了,此趟入京她也是想定一门好亲事,不过底气不足,生怕京城都是名门望族,瞧不上他们魏家,故而要时时提醒女儿,别出一点差池。

    魏婷知道母亲的心思,低声道:“爹爹也是三品官,您没必要这般谨小慎微……都有好些人家请我们做客了,您怕我嫁不出去?”

    “不过一些小门小户相邀,有什么值得欣喜?”魏夫人摇摇头,“你啊,还是别大意。”

    “魏夫人……”远处此时来了两位夫人,过来打招呼。

    魏婷唇角翘了翘,心说这不又有来结交的夫人了吗?真不知母亲为何要妄自菲薄,她抚一抚在车上被压皱的裙,上前向两位夫人请安。

    她的弟弟魏杰年纪还小,安静地站在一边,不声不响。

    新来的两位夫人,丈夫品级都比魏立民低,不时地吹捧魏夫人,又向她们介绍京城时兴的胭脂水粉,成衣样式。

    这些话题,前阵子请她们做客的夫人们都说过,魏婷听着有些乏味,转头看别人放风筝。

    忽然,有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她扫了一眼,目光一时无法挪开。

    不止是因为拉车的马匹神骏,还有那车厢上的精工雕花,油润厚重的木料,华丽的钿螺,隐隐都显示出了车厢内主人的贵气。

    果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女子,眉目似画,楚腰卫鬓,鲜衣丽裙,甫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放风筝的停手了,说话的也闭嘴了,纷纷朝她看来。

    那两位夫人的其中一位快步迎上,忙着问好:“霍少夫人,您也来澄江踏春吗?”

    霍家?莫非是霍云霍都督的妻子?魏婷眼眸微睁,难怪!

    当时先帝赐婚,消息也传到了宁州,母亲提起时十分羡慕,跟她说宋大姑娘命好,年纪轻轻竟然就做了一品诰命夫人,她听了便对这宋大姑娘生出几分好奇,今儿就见到她的真容。

    “钱夫人。”宋春汐微微一笑,“你是约了人在此聚会?”

    宋春汐在京城也待了好些年,对有些夫人的性子颇为熟悉,像这位钱夫人总是极热情的,故而她看到钱夫人与魏夫人在一处时,毫不犹豫便现身。

    钱夫人道:“没有事先约定,都是正巧遇上的,”她向宋春汐介绍魏夫人,“这是大理寺卿魏大人的夫人,才来京城,想必您不认识。”

    魏夫人知道她的身份后,忙招手让女儿过来:“婷儿,快见过霍少夫人!”

    魏婷与魏夫人生得十分相像,圆脸杏眼,看起来秀美中带着几分俏皮,宋春汐夸赞道:“好生漂亮,”看向魏夫人,“有此掌上明珠,你定是十分欣慰。”

    “什么明珠,跟您比,好似瓦片一般。”魏夫人之前还说邀请她们的都是小门小户,哪想到出来踏春就遇到京城一等一的贵夫人,心里想得全是如果能结交上宋春汐,便不用担心女儿的终身大事,笑容满面道,“我们在宁州就知道您的美名了,今日一见,才知何为倾国倾城。”

    这类话宋春汐听得多了,不当回事,只说起魏立民:“要说美名,魏大人才当得起,我听闻宁州百姓称魏大人为魏青天呢,着实令人敬佩。”

    魏夫人就想到了宋春汐的父亲宋仁章。

    这宋仁章也是燕国出了名的清官,怪不得宋春汐哪怕没有见到丈夫,也要提一提,分明是有惺惺相惜之感。

    两家有这样一个共同点,自是更好拉近关系,魏夫人道:“可惜了,今儿不是休沐日,不然我也想一睹令尊的风采,令尊宋大人与我夫君必定是一见如故。”

    梦里并没有任何一点父亲与魏立民来往过的痕迹,二人应只是互相知道名字的关系。

    但魏立民对她父亲下起手来是真够狠的。

    不过与魏夫人这一番交谈,她大致看出了魏夫人的意图,宋春汐抬头看看澄江:“今日不巧,我一早约了人,现在得走了,以后再会。”说罢,微一颔首,转身向岸边的画舫走去。

    魏夫人未免着急,可又不敢挽留,只能眼睁睁看她走远。

    钱夫人跟另外一位夫人此时露出羡慕之色:“霍少夫人对您真是刮目相看,平常她可没这么多话,朝你一笑都算好的。”

    魏婷惊讶:“她这般高傲吗?”

    两位夫人可不敢说宋春汐的坏话,讪讪一笑,转移话题:“我们去前面看看吧,魏夫人,你瞧这江边的春梅开得多茂盛,此乃澄江一景……”

    说约了人不过是个借口,实则宋春汐坐上画舫后,在澄江绕了一圈便下来坐车回去了。

    她没有让魏夫人有更多的说话机会,是因为看出了魏夫人的热切。

    既然魏夫人想结交她,她便放长线钓大鱼,魏夫人早晚会邀请她去魏家做客。

    不过她没等来魏夫人的请帖,倒是先听说了孟家的喜讯。

    霍夫人晚上请儿子儿媳一同用膳。

    “明日你们跟我一起去孟家贺喜,”霍夫人看向霍云,“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你应该认识。”

    霍云道:“一面之缘,好似是陵州望族孟家的子弟。”

    “是,与我们素无交往,但他们孟家沉寂多年,难得出了这么一个光宗耀祖的少年郎,显然是要大办宴席,热闹几日,恐怕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帖。”

    宋春汐脑中闪过一个身影:“此人该不会是叫孟锦堂吧?”

    霍云眉梢一挑:“你认识他?”

    “谈不上,我是在上元节见过他,文昇跟这孟公子的堂弟认识,他还想春菲嫁给这孟公子,可惜……”宋春汐摇摇头,“这孟公子人中凤龙,生得也俊美不凡,若非春菲还没开窍,我当真希望他们能相处一下,或许能成就一段佳缘呢。”

    言辞之间颇为惋惜。

    霍云想起母亲写的名单,再想一想这孟锦堂,还有周士安的样貌,顿时心头火起。

    等从上房回来,他问宋春汐:“这孟锦堂你真就这么满意?”

    “我满意有何用?春菲又不想嫁人。”

    “我只问你,是不是满意?”

    感觉他有点咬牙切齿的,宋春汐瞧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什么,”霍云收敛了一点怒火,“我只是没看出来他有何出色。”

    “状元郎还不出色?”宋春汐心想,霍云是不是眼睛长头顶上了,他是一品都督没错,可孟锦堂的状元也得来不易啊,但她没跟霍云争,因他显然心情不好,便道,“一个不相干的人,何必多说,你觉得如何便如何。”

    这句话叫霍云舒服了些。

    看来宋春汐并不是喜欢孟锦堂,只是觉得他合适宋春菲。

    但尽管如此,他仍是高兴不起来。

    夜深洗浴后,路过宋春汐常对着梳妆的镜台时,他脚步顿了顿,看向镜中的自己。

    剑眉星目,轮廓分明,虽是与那些读书人的温文尔雅不同,但也实在算得上英俊吧?可宋春汐自初见他,就不喜欢……

    她对男子的容貌难不成真有什么偏爱?

    如果是的话,那他这种类型的长相就算是已经长到了极致,又有何用?汝之蜜糖,彼之□□,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他的样貌。

    霍云一时陷入了此生他从没想过,超出他意料的,他原不该,永远都不该在意的烦恼之中。

    作者有话说:

    霍都督容貌焦虑中!

    第45章 先得而后舍。

    早上宋春汐醒来时, 霍云不在身边。

    杏儿端来银盆予她净面。

    “都督今儿有些奇怪,一直待在西侧间呢。”她小声告诉宋春汐。

    西侧间除了净房便是衣柜木箱,他待在那里作甚?宋春汐问:“有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

    “……”

    确实不太正常, 宋春汐等梳妆打扮好, 吩咐丫环摆饭后,打算去瞧一瞧。

    刚走到松柏纹褚色门帘那边,只见帘子一动, 霍云露面了。

    宋春汐瞧见他的装扮, 一时愣在那里。

    实在是比平日里要精致得多, 他穿一件石青色银丝暗纹团花春袍,头上戴紫金镶珠冠, 插一支竹节簪固定,腰间束金钩带, 玉佩,香囊样样不缺,足蹬鹿皮金线靴, 端得是贵气逼人。

    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 霍云挑眉:“怎么,不认识了?”

    这倒不至于,她主要是没想到霍云会在这方面花心思。

    “去孟家贺喜而已,你这般隆重。”她又打量他一遍,心想那回太皇太后寿诞, 都不见他如此。

    其实这是霍云昨日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打算先试探下宋春汐,瞧瞧是不是真有所偏好, 故而早早起来就开始收拾自己。

    他盯着宋春汐:“这般隆重, 好还是不好?”

    “好啊, ”虽还不太适应,可谁不喜欢自己的丈夫美如冠玉,光彩耀目呢?她手指划过他腰间的金钩,“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呢!”

    原来她并不是不欣赏他的长相,霍云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跟平时也不同,藏不住的欢喜,神采飞扬。

    宋春汐不由跟着笑了笑,暗道霍云居然喜欢别人夸他俊美,她以前都没发觉。

    二人坐去用膳。

    休沐日,膳食很丰盛,有酱肉,芙蓉鸡,乌金笋,香干菜,拿荷花纹的青瓷碟盛着,引人食欲。

    宋春汐一边吃一边看霍云。

    霍云心情很美,只有些后悔打扮得晚了,让她放着家里的丈夫不看去看旁人。

    他连姿势也更优雅起来。

    一顿饭竟吃得比宋春汐还要慢。

    生怕路上又拥堵,霍夫人早早催他们一起出门。

    瞧见儿子这身装扮,霍夫人也是怔了下,打趣道:“若不是官员们都认识你,只怕今儿要把你当状元郎!”问宋春汐,“可是你替阿云选的这身衣着?”

    宋春汐道:“不是,我都吓一跳呢。”

    婆媳两个开始点评的话,霍云有些顶不住,板起脸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别耽误时间了。”拉着宋春汐的手就上了车。

    看他几乎是逃跑的样子,霍夫人到底识破了,笑着与刘嬷嬷道:“‘女为悦己者容’,看来他也一样,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侯爷是一品都督,如此年轻便已功成名就,可在夫人眼里竟现在才懂事,刘嬷嬷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孟家大族原在陵州,在京城并无住宅,但因出了一个状元,当日便一掷万金购置了处四进宅院,准备大肆庆贺一番。

    等到垂花门口,男客女客各自分开,宋春汐随霍夫人去了里头的花厅。

    主持今日盛会的乃是孟锦堂的母亲孟二夫人,见到霍家女眷,忙亲自前来迎接:“我家老爷在钦州时与杨大人有过于一面之缘,当时相谈甚欢,可惜事务缠身不便久留,回来时常念起杨大人呢。”

    杨大人是霍夫人在钦州的大弟弟,霍夫人道:“孟家子弟都擅弈棋,我猜,他们是棋逢对手了。”

    孟二夫人哈哈一笑:“您真敏锐,一猜就中,确实是谈棋论道了呢。”

    “我大弟弟是棋痴,若是输了,别说孟二老爷念着他,他能念孟二老爷一辈子。”

    孟二夫人深有同感:“说到对弈,他们这些男人真是疯得厉害。”看向宋春汐,“我听闻霍少夫人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棋艺也是一绝。”

    宋春汐谦虚道:“听您跟母亲一言,我委实不够疯,怕是拿不出手的。”

    此话引得孟二夫人跟霍夫人都笑了。

    不多时,徐凤娘也带着宋春菲出现在了这里。

    “娘,妹妹!”宋春汐大喜,走过去道,“原来你们也被孟家邀请了?爹爹跟文昇可来了?”

    徐凤娘皱眉道:“你爹哪里肯来,他最怕这种应酬,说让我露个面就罢了,至于文昇……你不知道,他最近太勤奋了,吃饭都要拿着书看,早知道,你爹应该前两年就说送他去朱夫子那里。”

    宋春汐想到弟弟说过的“悬梁刺股”,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徐凤娘又去跟霍夫人见礼,说些家常。

    宋春汐问妹妹:“最近在做什么?等天再暖一些,我来接你,我们去镜湖游船。”

    “在练女红呢,我听娘说,阿莲姐姐有喜了,我打算绣个百福襁褓送她。”

    宋春汐还没想好送什么,要说画画吧,已经送过好几幅了,她道:“我还没个主意呢,你倒是想好了。”

    宋春菲抿嘴笑道:“姐姐是因为会的东西多,所以难选。”

    “你倒真会夸人。”宋春汐揉揉她的发髻,“要不我也绣个襁褓,对我来说比较难,所以诚心嘛,我们俩一起正好送一对……下回我派人来接你,你教教我。”

    宋春菲道:“我哪儿敢教姐姐。”

    “教不教是其次,来我那里玩玩嘛,我养了只猫你还没见过呢,特别好看。”

    “是吗?”宋春菲眼睛一亮。

    二人正说着,魏夫人跟魏婷过来问好。

    “又见面了。”宋春汐笑道,“真是巧,可见我们有缘分。”

    魏夫人见过宋春汐后,心里一直记着她,知道孟家请了许多贵客,她一来便忙着找宋春汐,果然找到了:“我那日回去还同我家老爷说,您平易近人,我家老爷也夸您宋家家风严正清明。”

    “改日真要见见魏大人,”宋春汐不欲在此多说,“我与我妹妹有事相商……不如下次……”

    见她似乎不知下次该说何时,魏夫人脱口道:“若您不嫌弃的话,下回可上我家坐坐,”说完又意识到唐突,“不,那要委屈您了。”

    正中下怀,宋春汐道:“何谈委屈,便这么说定了。”

    魏夫人一阵欣喜,告辞而去。

    宋春汐看着她的背影,眸中寒光一闪。

    终于要见到魏立民了。

    她正待收回目光,不料瞧见斜对面的李夫人,二人对视了片刻,李夫人便把脸转开了,但宋春汐已看出她的不满。

    上回在曹国公府,她们间的梁子算是结上了。

    就是不知李瑶可孝顺?可会听从她母亲?不然她跟这瑞王妃恐怕也会生出矛盾来。

    等各家女眷们都到达之后,孟二夫人便邀请她们一起入席。

    徐凤娘坐在宋春汐左侧,低声道:“刚才好些夫人与我搭话,都有结亲的意思,我都不知如何应付,幸好亲家母能说会道,都挡了回去。可惜啊,都是家世显赫的人家,你说春菲何时开窍呢,可把我愁得!”

    “急也没用,您安心吧,京城不像别处,年轻俊才源源不断都要往这里来的。”

    徐凤娘叹气:“我明白,只要你好好的,就不用担心春菲。”

    有霍家这个亲家在,怎么都行。

    宋春汐笑道:“您知道就好,”夹菜给她,“多吃些,爹爹才是真要您操心的。”

    徐凤娘:“……”

    午膳过后,众人又恭贺了一番孟家,赏了会园中春景,这便一一告辞了。

    霍云在马车里等着宋春汐。

    她见到他,好奇地问:“你们这些官员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啊?”

    “喝酒,闲谈,针砭时弊。”

    “……没什么新意。”

    “这种聚会能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这些,你那边女眷如何?”

    宋春汐一笑:“魏夫人邀请我去做客。”

    他捏捏她下颌:“恭喜你,但一定要小心。”

    宋春汐道:“嗯,就不知能否揪住魏立民的狐狸尾巴……”说到魏立民就想到瑞王,“过不了几日,瑞王要成亲了呢,我们又要去瑞王府。”

    “我始终不知李姑娘为何会嫁给瑞王。”这对宋春汐来说真是一个谜团。

    霍云道:“你怎不问我?”

    “你知道缘由?”

    “是。”

    “那你快告诉我!”

    他不说,只看着她,唇角微微地翘着。

    没安好心的样子,宋春汐撇过头:“我去问母亲。”

    他淡淡道:“你问了必然会失望。”

    看来婆母也不知,宋春汐眉心蹙了蹙:“你如何得知的?”难不成他在太皇太后跟瑞王身边安插了心腹?不,这不可能,不然霍云便不会中毒被埋伏了。

    霍云没有回答她。

    宋春汐看一眼他抬起的下颌,还有这身越显气势的装束,暗骂霍云小气。

    不过他要什么也很清楚,无非就是希望她主动。

    可她还能怎么做呢?上回的蔻丹都试过了,以后再要从他身上问出什么,怕是很难……总不能自己宽衣解带吧?想着,心头忽地一阵悲伤,又有些委屈,她是要依靠霍云不错,可她也是为了救霍云啊,他就不能体谅些吗?她哪里有那么多的手段嘛,她又不是真的狐狸精!

    她瞧着他,幽幽道:“我们是夫妻,一条船上的人,注定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了,你真要这样对我?我想知道个什么还得这般来求你?”

    如怨如诉,楚楚可怜。

    霍云微微怔了怔。

    他这般勾着宋春汐只是为了让她把心思花他身上,却没想到她会露出这番情态,着实让人心软。

    可是,若不这样,她还愿意讨他欢心吗?

    她会不会变回从前,连对他笑一笑都很少,别说撒娇了。

    他沉默。

    可眉眼却柔和下来。

    发现他有所动容,宋春汐又伸手拉住他衣袖微微摇晃。

    晃得他一颗心七零八落。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感情里真的十分谨慎,在沙场,他可以不顾生死,不求回报,可在宋春汐身上,他总希望先得而后舍。

    或许是她初时对他的不喜,刻得太深,他在意到自己都不可思议的程度。

    可换个女子呢?还会这样吗?

    答案却是很清楚。

    他深吸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我若什么都依着你,你会如何?”

    这显然是在谈交换。

    宋春汐道:“我自然也会什么都依着你啊。”

    她根本没听懂,可他要如何说?让她喜欢他?她表面上答应,心里怎么想谁知,还不是糊弄他?她又不是装不出来!可继续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了。

    或许,是该到了他做决定的时候。

    他想了一会道:“我以后会尽量做到什么都告诉你,不管是关于案子的事,还是我所探到的一切消息。”

    宋春汐大为惊喜:“你的意思,往后再不刁难我?”

    竟然把这叫刁难?难怪她觉得在求他,可真的刁难,哪里只是亲热一下就任由她的,顶多就是像逗猫似的逗逗她嘛,霍云捏了捏眉心:“以后都主动告诉你,行吧?”

    他竟然退了一步。

    宋春汐心想,早知道这招这么好用,她就不用染蔻丹了!

    她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多谢夫君慷慨。”

    这会儿倒是挺热情,就怕她得了所得的,以后又冷落他。

    不过……

    宋春汐再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让一让她又如何?而且,他也该换换新的法子了,霍云想清楚了开始说正事:“你不是想知道李姑娘为何嫁给瑞王吗?”

    “是啊,你快说。”她竖起耳朵。

    霍云将李瑶被下药的事告诉她。

    宋春汐大为震惊,双眸瞪圆问:“谁下的?目的何在?”

    “她父亲李丰下的,目的……你猜不到吗?可惜最后是瑞王出面,替李姑娘解毒。”

    “……”

    宋春汐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得会儿,她问:“你怎么会知道是李丰下药?”

    “你与李夫人起了冲突后,母亲告诉我让我提防李家,我便一直派人盯着李家的人。李丰那阵子接触了几个不正经的药商,其中便有专卖□□的。”

    “他竟然对亲生女儿下手吗?这也太不择手段了!”宋春汐有点同情李瑶,“不过瑞王怎么会救李姑娘?”

    该说他善良还是该说他精明呢?

    她看向霍云,霍云没说话,但二人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她已明白他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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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如何吸引她目光?

    为防主谋突袭京城, 霍云这阵子极为注重周边的安全,今日去了最北边的苇泽关。

    守关的将士与他相熟,留他在那里用了午膳。

    离开时, 踏着石阶往下走, 远处飞出十来只麻雀,像是被惊吓到一般。

    霍云顿足了会儿。

    坐到马车上时,他回顾之前所做的事, 眉头忽地一拧。

    虽然宋春汐做梦占了先机, 可这么大一桩案子, 再隐秘的调查也不可能做到一点都不打草惊蛇,何况, 那主谋想让昌王背锅,已经提早定了计划。

    他碰触了这条线, 主谋自会知晓。

    可能他这阵子的举动已然落入那个人眼里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兵马在他手里,他不必担心打仗, 他要提防的反而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计谋, 就像宋春汐梦里的,下毒,埋伏这样的事情。

    不知今年的五,六月,狄正会不会被调来京城?

    如果狄正已经治好上湖, 那他得为去丹水镇的事情而做准备了。

    今日陈家办喜事,宋春汐派人送去一封银子并两幅锦缎,两块皮毛当做贺礼, 算是十分丰厚。等隔了一日, 她又将妹妹接来家里做客。

    谁料宋春菲一到垂花门口, 便拉着她求助。

    “爹爹可能又要出事了。”

    宋春汐一惊:“什么事?”

    宋春菲轻声道:“前两日爹爹的一位下属来家里,我听爹爹说起李家……似乎爹爹要弹劾李家的哪个人,不知是谁,如果是瑞王妃的家人,爹爹岂不是得罪皇亲国戚?”抓住宋春汐的衣袖,“上回因冯家爹爹被打,这回会不会又被打?我实在害怕,姐姐!”

    “你没听清名字?”宋春汐问。

    “嗯,我只是路过听到一句,不敢问。”

    不是曹国公府,是李家,那可能是李丰,宋春汐道:“你别担心,我明日去问过父亲再说。”

    如果真是李丰的话,那父亲是要弹劾瑞王的岳父了。

    可现在还没锁定主谋呢,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好多事都没理清楚,如果父亲这边突然动手的话,也不知会不会引起局面的变动。

    宋春汐转头跟妹妹说:“先去我婆母那边请安吧。”

    宋春菲道好。

    二人便前往正房。

    若说儿媳生得明艳照人,那这宋二姑娘则是清丽可人了,霍夫人笑道:“听说春汐要你教女红,你便索性在这里住上几日,不然一日能教什么?”

    姐姐已经提过,宋春菲脸蛋微红:“打搅您了。”

    “别说这等客气话,也别拘束……”霍夫人看向宋春汐,“春菲在,你这阵子就别晨昏定省了,你们姐妹俩难得聚一起,指不定每日说话都要说到很晚。”

    宋春汐点点头,谢过婆母。

    从正房出来,宋春汐带妹妹去看猫。

    春光明媚,那猫儿就喜欢晒太阳,正睡在院中的石桌上。

    两个人在旁边坐下来,它也没醒,肚子上上下下随着呼吸而起伏。

    宋春菲轻声问姐姐:“摸它会吓到它吗?”

    “不会,它心大的很。”

    宋春菲便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

    毛绒绒的,十分的软,她问:“它叫什么?”

    “飞琼。”

    “它的模样可真配这名字”。”宋春菲把手又伸向飞琼的背,感觉在摸一团棉花,忍不住笑起来,“难怪好些人养猫呢,不过有些猫很凶,又挺吓人。”

    “你是不是再说嘉州的那只大黑猫?”

    “是啊!”

    宋春汐莞尔,这只猫给人的印象真是太深刻了。

    她又问起弟弟:“文昇仍很刻苦?”

    说到兄长,宋春菲就笑:“真是变了个样,打定主意要当上童生,今儿知道我要来,他也是蠢蠢欲动,可转头就掐了自己一把,说不能松动,不然之前的功夫都白花。”

    宋春汐噗嗤一笑:“如今爹爹也不骂他了吧?”

    “嗯,爹爹还让厨子熬些补汤给哥哥喝,怕他撑不住。”

    宋春汐一叹:“这般努力,要再考不上只能去做生意。”想必父亲到时也会同意的,天赋太差,强求无果,那当然要换条路走。

    两人玩了一会猫,宋春汐又同妹妹去赏花,还去看了东苑里的果树。

    等到下午方才做女红。

    宋春菲要绣百福襁褓,宋春汐便绣个事事如意襁褓。

    杏儿跟梨儿帮她们拿针线,挑锦缎。

    红色的底,金色的线,喜气洋洋。

    两个人绣着,不知不觉便到傍晚了。

    霍云回到家,因宋春菲在,动作不能随意,早就习惯了的搂抱,亲吻一概都不能做,时时要忍住发痒的手,人就显得有些僵硬,好似一尊石像。

    宋春菲看着这个姐夫,实在无法想象姐姐说得什么“面冷心热”。

    她初见霍云是在姐姐回门的那日,姐夫不苟言笑,眸光又沉又冷,不易亲近,她就一直有些担心姐姐,怕姐姐在霍家过得不好。

    而今看来,姐夫还是老样子。

    这几日,她一定要好好观察下,如果姐姐被姐夫欺负,她不能坐视不理。

    因宋春菲还未出嫁,为避嫌,晚膳仍是分开两桌。

    饭后,姐妹俩坐着说闲话,霍云在一旁无事可做,见宋春汐的心思全在宋春菲身上,看都不看他,实在无趣,便去了书房。

    宋春汐教妹妹用彩球逗飞琼玩。

    飞琼给面子,追来跑去不亦乐乎,引得宋春菲笑声不停。

    “真可爱,姐姐在哪儿买的呀?”她问。

    “你姐夫送的。”宋春汐道,“你也想养的话,我等会问问他。”

    宋春菲愣住。

    姐夫这种性子的人居然会送姐姐猫?

    果然是面冷心热吗?

    见她眼睛瞪圆了,宋春汐好笑:“怎么了?”

    “我以为姐夫……”宋春菲低头摸摸飞琼的脑袋,“我实在没想到呢。”

    大约妹妹觉得霍云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人是会变的,比起刚成亲那会儿,他的变化已经非常大了,不过以后又会变成何样也不知,宋春汐问:“你刚才问在何处买,是不是也想养?”

    宋春菲摇头:“不养,只是好奇,娘不喜欢的。”

    家里有两个孩子要操心,再多一只猫,母亲可能是会怕麻烦,而且宅院也不大,宋春汐道:“你以后想看猫,随时来我这里。”

    “好。”

    既然提到母亲,宋春汐问起贺礼的事:“瑞王娶妻,你可知娘打算送什么?”要说父亲,必然是不肯露面,但瑞王身份不一般,就算看在太皇太后与天子的面上,文武百官都得前去恭贺。

    宋春菲道:“娘也发愁了一阵,不知道送什么好,后来从库房拿了一套茶器,是之前姐夫送的聘礼里面的。”

    宋春汐点点头:“左右也是扔在库房的,送茶器可以。”

    姐妹们不知不觉说到亥时中。

    宋春汐送妹妹去客房歇息,就在东厢房。

    “自从我嫁过来,还没在这儿招待过谁。”宋春汐瞧一眼新换上的锦被,还有高几上花插里的粉色桃花,“你睡不惯告诉我,不行的话,明儿换西厢房。”

    宋春菲甜甜一笑:“姐姐,我不挑床。”

    “我知道你乖,就怕你忍着。”

    “不忍的,再说,这被子好香呢。”她道。

    宋春汐捏一捏她脸颊:“早些睡。”

    宋春菲点点头。

    她转身出去。

    刚走到院中,腰就被人搂住。

    不用看就知道是霍云,他的手臂太有力,宋春汐揶揄道:“你难不成让哪个丫环盯着我了?不然怎的这般及时,我才送完妹妹,你后脚就出现。”

    他低下头,闻着她发间散发出的香气:“原也晚了,我不用歇息吗?”

    哦,还是她自作多情了?宋春汐用手肘轻轻撞一下他的胸膛:“那你快去清洗,早些歇息,还抱着我作甚。”

    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他忍不住咬了下她的耳廓。

    她吃痛,叫了一声。

    空阔的地方,声音还挺大,她想到东厢房就在不远处,忙捂住嘴。

    “差点被春菲听见。”她恼得拍打他一下,“这阵子你注意些,别随便动手动脚。”

    霍云:“……”

    他都忍到这时候了,还叫随便吗?

    倒是宋春汐真能忍,一点精力都没分给他。

    他眸色一暗,去吻她的唇。

    二人正处于院中心,四周并无遮挡之物,宋春汐就怕妹妹还没睡,万一瞧见,总归是不太合适,她推霍云:“不早了,先去清洗吧。”

    知道她是顾及妹妹,但霍云仍有些失落。

    刚才一回来,手没法牵,人没法抱,吃个饭还要分开,他亲她一下也正常吧?她催什么去洗呢,她应该说一句,“去屋里”才对。

    霍云放开她:“你妹妹要住几日?”

    宋春汐:“……你该不是想赶她走吧?”

    这倒不至于,霍云手指在她腰间用了些力:“只是问问,你妹妹是贵客,我怎可能赶她?”

    不过等她妹妹走了,他怎么也得放肆一回。

    “可能四五日吧,娘也不会让她待太久。”

    霍云道:“行,你进去吧。”

    宋春汐也有些累了,马上往屋里走。

    数一数,从他回来,她真没看过他几眼,霍云想起精心装扮那日,她目不转睛的样子,暗道这官服宋春汐定是看腻了,还有这官帽,官靴,没有一点出奇之处,怎能吸引她目光?

    可不是休沐日,他哪能穿别的衣物?

    换一换玉佩吗?还是香囊?

    他沉思片刻,忽然吩咐邱用:“把我明日要穿的官服拿去叫她们熏一熏。”

    邱用:“……”

    他震惊地不知说什么。

    霍云挑眉:“没听见?”

    邱用轻咳一声:“那边必然要问用什么香。”

    对此霍云并不了解:“让她们看着办吧,总是男子衣物上用的熏香,”说完添了一句,“不要用沉香。”

    邱用:“……是。”

    他偷偷瞥了自家主子一眼,心想,今儿只是他一个人吃惊,明儿整个都督府的人,只怕都会偷偷来问他,都督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

    霍都督致力做个精致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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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是为了她。

    次日, 宋春汐辰时起床,同妹妹一起吃早饭。

    “等会我去一趟都察院,你在家要么绣襁褓, 要么逗逗飞琼, 都可以。”

    宋春菲道:“好,不过姐姐……我怕你劝不了爹爹。”

    父亲的脾气实在执拗,恐怕姐姐会无功而返。

    劝不劝还得看什么情况, 宋春汐沉吟:“我先去听听爹爹怎么说。”

    用完饭, 她立刻坐车出门。

    京城的衙门都位于御街西侧, 卯时官员们不必参加早朝的话,乘坐的车马陆续通过御街, 行到一排朱红叉子前,官员们都得下来, 步行去衙门,车马则停去别处。

    平时,闲杂人等是不准入内的。

    宋春汐自然也不能靠近, 只让小吏去传话。

    其实她本可以等到父亲归家后, 在娘家见面,可这样一来,母亲恐怕会觉得奇怪,指不定问东问西,故而她还是想单独与父亲谈一谈。

    御街两旁种了几棵参天大槐, 冬日光秃秃的,到三月萌发出了新芽,一层又一层, 把头顶上的天空遮蔽地严严实实, 四周光线都显得阴暗起来。

    宋春汐身上穿的百花裙便越惹眼。

    各色的花朵儿大小相间, 形态各异,交织辉映,像一幅争艳图。

    她站姿又美好,并非僵直的挺立,而是像一株生来便长在这儿的海棠,婀娜娉婷。

    秦瑀从车窗瞧得一眼,慢慢收回视线。

    瑞王府在西大街上,出门往东走就是御街,沿着御街直到尽头,便是皇宫。

    他是要去宫里向天子告罪,这阵子实在给天子添了不少麻烦。

    不过他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宋春汐。

    她在等谁?

    霍云还是宋仁章?

    一个女子跑来衙门附近,想必是等不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秦瑀手指在膝头敲了敲。

    不一会,宋仁章便出现了。

    大女儿第一次来这里找他,宋仁章只当是家里出了事,根本没有耽搁。

    “春汐,怎么了?”他急着问。

    “爹爹,没打搅您吧?”宋春汐先解释,“没有什么大事,我是有几句话想问您。”

    宋仁章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随即皱起眉头,“只是几句话何必来?你可以在家里等我嘛!”

    宋春汐怕父亲生气,嘻嘻一笑,撒娇地挽住他手臂:“就一会功夫,您随我去对面的茶楼坐一坐,喝一盏茶我就让您回去,可行?”

    宋仁章摇摇头,但没有拒绝。

    二人去了茶楼。

    宋春汐等伙计上茶之后,将门一关。

    “爹爹,您是不是要弹劾李家的人?”她压低声音问。

    宋仁章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真有此事?”宋春汐秀眉微拧,“是瑞王妃的父亲吗?”

    那李丰向来不着调,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宋仁章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喝一口:“是你娘让你问的?”

    “娘不知此事,我便与您说实话吧,是妹妹有日听到一句,告诉了我,我们都很替您担心。”

    在宋仁章眼里,小女儿胆小怕事,根本不会多嘴,谁想竟然……

    瞧着大女儿关切的眼神,宋仁章心头不由一暖:“你们啊,也是太闲了,竟管起为父的事情来。”

    “您是我们父亲,管管又如何?”宋春汐拉住父亲的袖子,“爹爹,您就告诉我吧,如果无事,我便不再胡思乱想,不然夜里都睡不好。”

    宋仁章一笑:“春菲只听得一句,你何故睡不好?春汐,为父这些年在做什么你不是不知,怎么突然那么忌惮李家?便因为太皇太后吗?可那些贪官背后哪个没有靠山,官官相护,狼狈为奸,太皇太后好歹还不能干政!春汐,你该学学为父,无畏无惧,问心无愧才是啊。”

    宋春汐怔怔,一时不知说什么。

    忽然,眼里竟有些泪意。

    纵使父亲知道梦里的事,父亲仍不会退缩吧?

    可她怎能不管呢?

    宋春汐喝着茶,在心里思忖,过得会儿道:“父亲,我不拦您,但您要告诉我,您手上的证据可能置人于死地?还有,您打算何时弹劾?”

    大女儿什么脾气宋仁章也是了解的。

    总是个有主张的人,他道:“还有得查呢,没三两个月怕是拿不下来。”

    宋春汐明白了,暗暗松口气。

    等父亲回到都察院后,她便打道回府了。

    宋春菲已经在绣襁褓,询问情况。

    “爹爹还没实证呢,手里想必是些不痛不痒的事儿,对付不了李家的人。”

    宋春菲道:“那最好了,我真怕父亲又被打伤。”

    打伤都算好的,被诬陷才可怕,而且还是定罪的那种诬陷,宋春汐安慰妹妹:“爹爹的事我会解决的,你莫担心,也千万莫同娘提。”

    “我晓得。”

    宋春汐坐下来跟她一起绣襁褓。

    却说霍云在都督府待了一整日,身上香气虽然不浓,可消息传得快,一个传一个,都说都督一反常态,居然熏衣了,爱好风雅了,与邱用平日相熟的官员,小吏少不得来探听。

    为维持霍云的形象,邱用只好撒谎,说是少夫人熏的。

    那么都督穿自家妻子熏得衣物,好歹也得个“宠妻”的名儿,总比他自己喜欢熏香要好得多。

    众人并不怀疑,毕竟霍云之前在望江楼抱宋春汐的事传遍京城,都纷纷感慨都督铁汉柔情,不止在沙场上是众将士的楷模,为人丈夫也一样,邱用松了口气。

    等到傍晚,霍云回家了,有点期待宋春汐的反应。

    结果宋春汐有急事相商,见到他拉着他就去里间说话。

    “你在都察院可有相识的官员?我爹好像要弹劾李丰,我想让他们看着我爹。”

    霍云十分意外:“你是想监视岳父办事?”

    说监视未免难听,宋春汐叹口气道:“其实我父亲半生都这么过来了,一心要除天下贪官,多个姓李的也不多,但不知为何,我总有些不安……我也说不清,就是想保护好父亲,你说监视就监视吧,总是出于好心。”

    这种感触,他自然了解。

    宋春汐身边就有暗卫呢,她并不知,他也不打算撤走。

    说是出于私心也罢,好心也罢,总是因为在乎。

    霍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盯着岳父。”

    “你得小心些,之前已经派了暗卫,这回又插手都察院的事,万一被我爹发现,不得了。”宋春汐想起父亲曾同她提过和离,父亲本就对霍云不满,若添上这两桩事,铁定要闹翻。

    霍云握住她的手,指腹抚着光洁的手背:“别的我倒不怕,除非岳父……岳父总不至于会打我吧?”

    虽然没去宋家几回,但也听说岳父对宋文昇动过手。

    宋春汐没忍住,噗嗤一声:“你是大将军,还怕被打?”

    “寻常人我自是不怕,可岳父我能还手吗?”

    宋春汐笑得更厉害了,脑中甚至冒出一幅画面,父亲拿着棍子追霍云,霍云狼狈地逃窜,一边跑一边叫,“宋春汐,你就干看着吗?”

    见她乐不可支,霍云眸色一深:“你还挺高兴?”

    宋春汐忙憋住笑:“不是,我是觉得你多虑了,我爹便算发现你在监视他,他顶多是以后再不见你,绝不至于动手……何况,我爹也会看婆母跟我的面子。”

    “你说的不算,反正我问你,若岳父真动手呢?”他忽然很认真。

    宋春汐道:“我挡在你面前,可好?”

    回答得很快,瞧着完全没有细想,就是心里的话,霍云一时只觉浑身轻飘,托起她下颌想吻她。

    宋春汐这时却发现他身上有种冷冽的味道,惊讶道:“你熏衣了!”

    “嗯,”他停住,观察她的表情,“这味道如何?”

    她低下头,贴近官服闻了闻:“是合凝香,”极清淡的味,有点冷,像秋日里的细雨,夹杂着杉木香,“很合适你,你怎么想到熏衣的?”

    他没说,只问:“喜欢吗?”

    她点点头:“嗯,我平常也熏衣呀,自然喜欢。”

    喜欢就好,他低头又亲她。

    十分温柔,宋春汐心头一动,生出一个念头,好似他熏衣是为了她。

    可这可能吗?

    他又是因何理由?

    总不至于是突然想讨她欢心吧?她有点不明白。

    等二人从里间出来时,宋春菲觉得整个屋子都生出了几分暖。

    可能姐夫眼里这会再没有冰冷了,只有柔情蜜意。

    宋春菲心想,看来姐姐真的没有骗人呢。

    却说魏夫人一直惦记邀请宋春汐做客的事,这日将请帖送出去后,便命丫环仔仔细细打扫官宅,一点灰尘都不允许有,她自己则忙着挑选茶器,摆放花插,甚至连门帘都要重新换幅新的。

    魏婷摇头:“娘,霍少夫人难道不知我们家的家境吗?何必如此费心?您再选好的东西,也入不了她的眼。”

    “家境归家境,心意归心意!”魏夫人不赞同女儿,“我们家是简陋,可不能为此就敷衍……婷儿,一会你也热情些,别闭着嘴话都没有。那可是都督夫人,上回你在孟家也瞧见了,多少夫人想跟宋家结亲,你若有宋二姑娘的好命,我也不替你发愁了!”

    确实,也不能全怪母亲长他人威风,她父亲的品级比宋仁章的品级高,可最近来提亲的家族委实不行,母亲都婉拒了,她也没有看上的。

    魏婷一时没再说话。

    魏夫人又点了香炉,用了塔香。

    这塔香是唯一真正拿得出手的,味道清幽又不寡淡,令人轻松,气爽。

    一切都布置好后,宋春汐也到了门口。

    魏夫人携着魏婷,魏杰去迎接。

    “寒舍粗陋,让您见笑了。”

    宋春汐环顾一眼,说道:“我该敬佩才是,哪里会见笑?能守得住清贫的官员世上不多,您是魏大人的贤内助,操持整个家真不容易。”

    果然很欣赏她的丈夫,魏夫人脸上绽开笑,请宋春汐进去坐。

    堂屋虽然逼仄,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显见才打扫过。

    鼻尖忽地闻到淡淡的香味,宋春汐道:“这香倒是独特,”问魏夫人,“从宁州带来的?”

    都督夫人真是什么好物都用过了,故而一闻就知道京城没有,魏夫人道:“您真厉害,一猜就中,这香是宁州一位老太太送我的,说是家传的塔香,都是亲手调制……因我夫君为她儿子洗冤,她死活都要我收下。”

    听得出来,魏立民为官其间,做了不少好事。

    宋春汐点点头:“今儿休沐,魏大人不在家中吗?”

    特意挑在这一日,显然是要她见见魏立民。

    魏夫人露出一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瞒少夫人您,我这夫君别的都好,就是性子孤僻,他现就在家中,可他不愿露面,我毫无办法。”

    宋春汐一笑:“与我父亲一个样……他在何处?我一早就想拜会魏大人。”

    “我爹爹在书房。”魏婷这时开口道,“许是在看什么案卷,大理寺的事儿可多了,整日都不停的。”

    “那劳烦魏姑娘领我去书房吧。”

    没料到她这么急,霍夫人有点意外,可人都站起来了,便示意女儿。

    魏婷便引着宋春汐去东厢房。

    院子小小的,树木太占地方,只种了些月季,美人蕉等添些颜色。

    魏婷在门口叫了一声:“爹爹,霍少夫人来了。”

    魏立民放下书,有些不太情愿的起身。

    原以为只是女眷间的会面,女儿偏偏把这霍少夫人带来。

    对方是一品夫人,他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魏立民上前行一礼,硬邦邦道:“魏某今日有要事处理,实在无空招待少夫人,怠慢了。”

    梦里,魏立民只是一个名字,但现在她清楚地看见了这个人。

    消瘦,肤色微黑,个高,眼神很亮,很符合一个清官的形象,宋春汐微微一笑:“魏大人廉洁奉公,凡事以百姓为先,是我打搅,哪里是你怠慢?我特意来此,是因敬仰魏大人,家父常说‘宁负百官,不负百姓’,与我听魏大人的种种事迹,也是无愧于这句话的。”

    魏立民猝不及防听到这一番夸赞,左脸颊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下。

    瞧着是不太自然,反观魏夫人跟魏婷却是一脸笑意,显见很赞同她的话,甚至有些骄傲,至于魏家的那个小公子,年纪小,十分安静。

    宋春汐心想,魏立民私运铁矿,协助谋逆,犯下如此大罪,将来若被查到的话必然会株连九族,可看魏夫人跟两个孩子,却是一无所知。

    她微微拧眉,暗道自己竟料错了吗,魏夫人像是无辜的,既如此,将来事发她定会为他们求情作证。

    ……………………

    过得几日便到瑞王迎娶瑞王妃的大喜之日。

    宋春汐梳妆打扮时后同霍夫人,霍云一起前往瑞王府。

    许是太皇太后提前知会过,瑞王府门口竟是井井有条,毫不紊乱,车马都排得整整齐齐,通往李家的街道也清理过,只等瑞王接亲回来。

    宾客们都翘首以盼,宋春汐挽着霍云的手臂,也伸长了脖子。

    不多时,爆竹喧天,鼓乐齐鸣,只见远处一行迎亲队伍缓缓而来,在黄昏中犹如条长龙,蜿蜒曲折,宾客们都爆发出欢声,围拢上去。

    秦瑀骑着骏马,穿一身大红喜袍,比初见更显俊秀,但宋春汐心头却生出了寒意来。

    李瑶是被李丰下药,并不是秦瑀设计,可他竟能当机立断做出此等选择,可见此人城府极深,且能忍辱负重,那他多半就是主谋了。

    子承父业,蛰伏八年,实在可怕。

    不知是不是她盯着太久,正思忖间,却见秦瑀朝她看来,她下意识便挪开了目光。

    秦瑀其实是一个个看过去的,对着宾客微笑示意,感谢他们前来贺喜。

    只目光落到霍云夫妇身上时,他想起了昨日属下禀告的话,“这阵子军防有所变动都是因为霍都督。”

    他才知道,原来一直在查矿山案的是霍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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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那样的郑重其事。

    倒不知这一个武官怎会注意到广丰的案子?

    他当时怀疑是不是宋仁章起得头, 可以宋仁章的个性绝不会去求助霍云,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混了个四品官,宋仁章是喜欢单打独斗的。

    秦瑀始终不解。

    他翻身下马, 在花轿前立定, 而后接了李瑶出来。

    二人身上的喜服都是出于宫中绣娘之手,其璀璨华丽不必多说,众人都是惊叹不已, 但宋春汐却是紧盯着李瑶的身子, 印象里, 李瑶谈不上瘦弱,怎地今儿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

    她也是穿过喜服的, 大致知道是个什么厚度,所以一眼就看出不对。

    是不是李瑶被下药了, 太过难受茶饭不思,以至于瘦成这样?

    也是可怜,宋春汐心想, 更惨的是还嫁给秦瑀。

    这秦瑀为她解毒可没有安好心, 他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但愿李瑶能清醒些,别为秦瑀所动,不然秦瑀以后犯事被抓,李瑶也逃不开关系。

    然而李瑶一早已经有了目标, 倒是比谁都坚决。

    只不过此时此刻,罩着盖头,手里握着红绸, 而那另一端的人并非是她这些年所期盼的, 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酸楚, 好似那些付出的心血,都是白白流掉的。

    她暗叹口气。

    宾客们又去正堂观礼。

    太皇太后跟天子的贺礼掐着时间送过来,置放在院中,满满当当,耀目非常,又引得众人一通艳羡。

    随后瑞王与瑞王妃便被送入了洞房。

    瑞王身份尊贵,不似普通人娶妻,还要再出来应酬宾客,故而这成亲的仪式对宾客们来说已经是完成了,他们只需入席享受美酒佳肴,再讲些应景的话。

    熟人之间当然借此少不得寒暄一句,宋春汐见许家的夫人,大少夫人过来见礼,就问起姜莲的情况。

    许大少夫人笑道:“哪儿都好,长胖了几斤,就是十分惦念你,说要想死你了。”

    惭愧,她还说有空就去看姜莲,可结果这阵子忙着魏家的事,竟一直没去,宋春汐道:“我明儿就去看看她。”

    “那倒不必的。”她急忙补了一句,“阿莲跟你像亲姐妹一般,说话未免任性,可打搅你的事就不好了……您实在闲了再去看她吧。”

    见她说话小心翼翼,宋春汐含笑道:“既是亲姐妹,哪里还有比这重要的,你回去告诉她,就明儿。”

    许大少夫人这回没有再拦着。

    魏夫人今日也来瑞王府贺喜,逮着机会带魏婷同宋春汐说话。

    “上回您饶是在我家待了半日,还是觉得与您说话没说尽兴,真想再请您来一趟。”

    声音有些响亮,以至于附近的夫人们都知道宋春汐去了魏家做客。

    宋春汐猜到其中的小心思,但并不反感,正好借此与魏夫人说家常。

    “下回该我做东了,就是怕魏大人不赏脸……我听闻魏大人的父亲也是官员,想必子随父,魏老爷子也是这样的个性吧?”

    魏夫人听宋春汐要做东,欣喜极了,简直是知无不言:“我公爹其实是和善的性子,就是念书天赋不怎么样,最高也就做到知县,但他对我夫君真是掏心掏肺的好,以至于那会……我公爹有次被一桩案子牵连,我夫君消瘦了十斤不止,幸好后来查清楚,可惜我公爹没有福运,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啊!”宋春汐露出惋惜的神情,“难怪魏大人看着郁郁不乐。”

    魏夫人道:“是啊,我夫君真不是针对您,”那日在书房宋春汐夸赞丈夫之后,丈夫一句话都没说,实在是失了礼仪,她解释道,“我公爹去世后,我夫君一直没能振作,还望您谅解。”

    宋春汐此时完全可以确定,魏夫人绝对不知内情,而且魏立民肯定是被迫才运送铁矿。

    只是这么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棋子,主谋为何不除掉他呢?是因为魏立民有清官之名,主谋将来要借他对付父亲?那如果魏立民提前跟父亲走近了的话,主谋会如何?

    这一个耐人寻味的事。

    却说秦瑀与李瑶喝过合卺酒之后,他便让丫环端来些吃食。

    “我看你瘦得厉害,可是病了?”他关切的问。

    李瑶把凤冠取下,靠在椅背上道:“只是胃口不好。”目光掠过他的脸,“上回我画的画你可收到了?我学画多年,原以为功夫不错,谁料及不上你。”

    秦瑀是个聪明人,哪里不明白那幅画的意思,但他与李瑶什么关系?不过两面之缘,他画梅花是为了鼓励李瑶,李瑶呢?到底是个女子,沉不住气,竟毫不遮掩。

    不过这柄利剑,越锋利越好。

    “画我很喜欢,意境深远,颇有种‘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的味道……不过你年纪轻轻,怎想到画这样的画?雪中登山过于凶险,稍不小心便万劫不复,你该喜欢春日明丽,花团锦簇才对啊。”他说着话锋一转,“你胃口不好,怎不告诉祖母,请个太医看看,兴许早就痊愈了。”

    李瑶眉心蹙了蹙,一时难以分辨他的意思。

    难道秦瑀并没有称帝的心?

    还是他会瞻前顾后?

    李瑶定定看着秦瑀。

    他一笑:“我脸上沾到什么不成?”

    仍是如初见时一样温润如玉,但……李瑶垂下眼帘,忽然发现,他跟秦昉一样,眼里并没有什么热切的感情。她端起羹汤喝一口道:“等明日去敬茶,到时我会同祖母说的。”

    秦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等用完饭后,李瑶先去洗浴。

    换上干净的中衣,她的身子越发瘦削,秦瑀略微皱了下眉,又轻叹口气:“你我之间也谈不上圆房不圆房了,你实话与我说,你到底可能承受?”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我怕伤着你。”

    伤不伤倒不重要,她实则是对男欢女爱没什么兴趣了,想到那一次她就觉得痛苦,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憧憬。若说她现在唯一的欲望,便是要让秦昉后悔。

    秦瑀微微低下头,想亲她。

    李瑶下意识侧过头避开。

    看得出来,她确实挺喜欢秦昉,以至于十分排斥他,但秦瑀并不觉得失望,轻轻抚着她肩膀道:“我不勉强你,等你先养好身子再说吧。”

    他们之间的芥蒂是难以消除的,李瑶一早就看透,低声道:“对不住,还请夫君谅解。”

    二人各自盖一条锦被,各睡一边。

    已经说过要去许家,宋春汐自然没耽搁,用完早膳,抱着飞琼便出门了。

    许有兆也在,扶着妻子过来见礼。

    姜莲有些显怀,裙子遮不住日益增圆的小腹,走路颇不方便。

    “幸好你一诺千金,不然我真要失望了,我昨日甚至梦见你。”她眼睛微微发红,“我在桥的那头喊你,你听见了,却不理我,跟几位夫人越走越远,我忙追你,但我的腿不知怎么回事,竟迈不动。我低头一看,原是长在地上了,你说吓不吓人?”

    见她仿佛要哭了般,宋春汐忙道:“我是有事要忙,并没有忘掉你……”她许久不见姜莲哭,印象里,姜莲还是在嘉州时,姜老爷纳妾,她十分失望,也为姜夫人受委屈哭了几回。

    是不是有喜了,人的性子会有些变化?

    好似母亲怀着弟弟妹妹时,肚子太大了也不好受,宋春汐把飞琼放姜莲面前:“你看,我专门带了它来给你解闷呢。”

    那可是都督夫人,竟要她哄着自己,姜莲忙擦一擦眼:“瞧我说得什么傻话,你别介意,我就是待在家里待久了,人有点糊涂。”伸手摸摸飞琼,“天呀,长这么大了,比我家浮玉大得多。”转头吩咐丫环,“快去抱来。”

    许有兆给宋春汐倒茶:“阿莲专门准备的花茶,说你在家里喝的绿茶已经够多了,换换花样。”

    只见那滚水下去,茶壶里艳红一片,刹那开满了玫瑰。

    闻之香味浓郁,宋春汐心下欢喜,笑道:“阿莲对我真是用心呀。”

    许有兆微微一怔,忽地有些苦涩,轻声道:“你恐怕是她最喜爱的人了。”

    宋春汐愣住。

    许有兆感觉自己或许失言,又道:“您跟她毕竟相识十多年。”

    不否认,她是跟姜莲的感情十分亲厚,可许有兆不是很体贴姜莲吗?照理他们夫妻的感情应该不差啊,怎得他会这般说?宋春汐默默端起茶盅。

    丫环抱来浮玉后,姜莲让两只猫儿互相见一见。

    浮玉胆子小,立马就炸了毛。

    倒是飞琼很有兴趣,围着它转,但不敢近身。

    姜莲笑:“看来得来一出‘凤求凰’。”

    宋春汐也兴致勃勃地看。

    许有兆怕打搅她们说话,先退了下去。

    飞琼很快盘伏于地,一动不动,只尾巴尖尖微微摇摆,一幅守株待兔的模样,浮玉见状也略安静下来,眼睛盯着对面的雄猫儿。

    两只猫儿互相探底的时候,宋春汐轻声问姜莲:“你家夫君可是一直在家陪你呢?”

    “也就这一个月吧。”姜莲低头抚着小腹,“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前阵子叫他纳妾……我想让玉桃伺候他,玉桃很早就跟着我了,知根知底的,她就算当了姨娘,也不作妖。”

    宋春汐目瞪口呆:“他自己没提,你倒提了?”

    “是啊,我这叫占先机,总比他自己突然领一个回来要好得多吧?”

    “……那他同意了没?”

    姜莲撇撇嘴:“跟我装样,说不要,后来就一直陪着我。”

    这等举动在宋春汐看来着实难以理解,怪不得刚才许有兆会这么说。

    “他若真纳了,你不难过?”她挽住姜莲的手臂,“你怎么这么傻?哪里有主动提的?阿莲,他若真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会帮你出气,你何必这样?大不了和离,我不信你找不到更好的夫婿!”

    可她不是宋春汐啊。

    没有那么出众的容色,琴棋书画也一般般,更何况……

    姜莲垂下眼帘,幽幽一叹:“男人大抵都差不多……当然,你家都督不一样!”

    宋春汐一时不知说什么。

    倒是两只猫儿忽然间有了进展,互相用鼻子嗅来嗅去,俨然在打招呼。

    她看了会,跟姜莲说:“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随时可与我说。”

    姜莲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其实她早该发现的,那日去怀县,姜莲说许有兆会纳妾,她就该明白了。

    跟姜莲比,她简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她没有纳妾的父亲,也不曾见过父母争吵,故而心里始终对男女之情存有一份美好的向往。

    姜莲不一样,所以她说她不食人间烟火。

    坐在轿中,手轻轻抚着飞琼软软的毛,宋春汐突然一阵惆怅。

    她为那个梦,放弃了和离,勉强自己跟霍云继续做夫妻,她的那份向往现在也没可能实现了。

    一点都不纯粹的感情,还能是美好的吗?

    可就是这样的感情,她也不是分辨得很清楚。

    霍云到底有多喜欢她呢?是不是只喜爱她的容貌,她的身子?能持续多久?而她对霍云又是如何?几分真,几分假?

    怕是拨着算珠都算不出来……

    罢了,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过着吧,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马车到了霍家门口,宋春汐下车踏入大门。

    吕钦忽然前来禀告:“少夫人,小人刚刚得了都督传来的消息……说是瑞王妃今日入宫给太皇太后敬茶时,晕厥了,此时还未苏醒。”

    宋春汐一怔,而后想到了李瑶瘦削的身子。

    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真是一个绝好的缓兵之计!

    不过她没想到霍云会让吕钦告诉她。

    当初她要霍云的手下,是为了盯着魏家的人。

    “夫君新下的令吗?”她问。

    吕钦道:“都督是想与少夫人共谋共策。”

    共谋共策?

    难道是因为……

    是了,那日他承诺她,以后会尽力将一切都跟她分享,看来他做到了。

    宋春汐嘴角翘了起来。

    宫内。

    太皇太后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李瑶。

    遥想去年,这孩子还是鲜活光亮的,谁知半年功夫竟是枯槁成这样。

    脸颊都瘦得瘪下去,唇色也是淡淡的,哪里像是十七岁的姑娘?她眼眶不由发红,叹口气与秦瑀道:“都是我的错,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怎么会想得到呢?那样出色的一个姑娘,任谁相处十年,都不会没有一点感情吧?可她那孙儿偏偏是个死木疙瘩,刀都劈不开。

    如今可好了,害得这孩子亏损厉害,得要调理许久。

    作孽啊,太皇太后抚着额头道:“阿瑀,只能辛苦你,我是不放心将她交给她父母,那两个人也是没有一点章程的,早前阿瑶就有些瘦了,我知她心情不好,可做父母的,女儿就在身边,看不见她病了吗?”

    秦瑀道:“许是阿瑶瞒着岳父岳母……”

    太皇太后直摆手:“又不是瞎了!算了算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幸好不是不能治。”叮嘱秦瑀,“你暂时别回津州,阿瑶的身子如此虚弱,受不得颠簸。”

    秦瑀昨日见到李瑶,便猜到她的想法了。

    也不能说不聪明,就是剑走偏锋,过于极端,像她画的画一样。

    不过他可以借此留在京城一阵子,既然霍云在查矿山案,他当然要做些防范,但也不能留得太久,祖母天真,以为他能当上京官,事实上,别说天子这关能不能过,光是朝堂的那些官员都不会允许。

    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早已依附,或是想依附他的官员,谁愿意换个新主子,再提心吊胆一回呢?

    秦瑀道:“您放心,最近几日我不走。”

    什么叫“最近几日”?几日不是一晃就过去了,最少也得半个月吧?太皇太后正要劝他,却听张嬷嬷提醒,说是天子来了慈安宫。

    正是午时,他应当是趁着空闲过来看一看。

    太皇太后脸色不由一沉。

    此时假惺惺的来有什么意思?当初他若是答应封李瑶为后,李瑶还会病倒吗?都是他的错!

    见她一副忍不住的模样,秦瑀忙低声道:“祖母,此事与圣上有什么关系,都是阿瑶自个儿没注意,您千万莫怪责圣上,不然孙儿我实在为难,真是不好在京城待下去的。”

    本来要发脾气的太皇太后立时被劝住了。

    她听得出秦瑀的惶恐。

    同为她的孙儿,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藩王,九五之尊一声令下,就能要藩王的命。

    谁不怕?

    她贵为太皇太后又如何?她连自己亲弟弟都护不住,秦昉一句话,他就从那繁华的江州被调去越州了。

    那么,秦昉如果真要把秦瑀赶去津州,她能拦住吗?太皇太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忽然想到了当年的次子,他就藩时,她也是莫可奈何,即便锥心刺骨,也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她的命确实好,顺风顺水,青云直上,一路锦绣,可她也有无奈之时。

    回头想想,也不是只次子就藩这一桩事。

    譬如当初次子娶妻,她也没能做主,是她的丈夫选的,一个小家碧玉,模样尚可,但家世不行,她根本看不上,可丈夫却满意,大笔一挥就封为了王妃。

    始终是男女有别,她一个太皇太后再高高在上,还是要听命于天子的。

    她见到秦昉时,没有发怒,语气平静的道:“你这般勤政,我以为你没空呢……来看看也好,你们始终相识一场,别弄得跟仇人似的。”

    确实不该是仇人,只他既做了决定便不想拖泥带水,故而与皇祖母说清楚之后,他没再给李瑶任何机会。

    可谁想到她会病了,还病得那么重。

    如今李瑶是他的堂嫂,秦昉觉得怎么也该露个面。

    太皇太后引他去看了一眼:“不知受了什么折磨,这般消瘦。”

    第一眼真没认出来,再看一眼,秦昉便转了过身,与秦瑀道:“马太医说好好调理,能恢复如初……需要什么你尽管说,只要内库有。”

    秦瑀忙躬身道:“多谢圣上。”

    太皇太后见缝插针:“阿昉,如今这情况,阿瑀也不能立刻就走吧?我是想让他留一阵子,等阿瑶稍有好转再去津州,你看如何?”

    难得是商量的语气,秦昉思忖一会道:“是该如此,”看向秦瑀,“你便留几日吧。”

    几日?

    太皇太后心头火起,竖起眉头便要责备,秦瑀忙朝她摇头。

    见他惶急的样子,可怜地叫人心疼,太皇太后忍了回去。

    等秦昉出去后,她道:“几日怎么够呢?阿瑀,你该让我质问他的!他就不心虚吗?要不是他,阿瑶会……”想着一顿,李瑶已经是秦瑀的妻子,还提那两个人之间的事似乎也不好,她捏捏眉心,只觉烦闷得厉害,坐到椅子上喝了几口茶。

    秦瑀安慰她:“阿瑶能留在京城便行,我只担心她的病,别的都没什么。”

    “你这一走,我怕是再难看见你了。”太皇太后舍不得。

    秦瑀默然,半响道:“有些事总是要接受的,父亲常与我说,什么命就该过什么日子,祖母,请恕孙儿不孝,实在不能长留您身边。”说完,躬身行一礼告辞离去。

    又是命!

    命真是一出生便注定了吗?

    怎可能呢?

    若是的话,哪来的朝代更迭?

    念头闪过,太皇太后心头微微一震,握着茶盅的手不由轻颤起来。

    好一会,她才松开,只觉额间冒出了冷汗。

    ………………

    宋春汐听见霍云回来,比平日里要热情,主动上去拉住他的手。

    定是因为分享消息的事,心里高兴,霍云在屋檐下揽住她的腰,低头亲起来。

    她积极地回应,两人亲得十分绵长。

    他停下后发现她唇有些微肿,轻笑道:“今儿居然没推开我?”

    他做得好,自然要奖励的,但宋春汐假装没听见,歪头问他:“瑞王妃现在有没有回王府?”

    “不曾,还在慈安宫呢,刚刚苏醒,怕是要到明日。”

    他牵着她进屋,让丫环摆饭。

    慈安宫的事,他居然都知,宋春汐压低声音:“你何时把手伸到那里去的?不怕被发现吗?”

    关乎大燕存亡,关乎圣上,还有他跟岳父的命运,自然要不拘手段,不可能跟以前那般规矩,不过看她有些不安,他宽慰道:“都是信得过的人,在禁军当差,认识几个内侍。”

    听起来胸有成竹,可宋春汐还是要提醒一句:“你老叫我小心,你自己也一样。”

    霍云一笑,伸手揉揉她的发髻:“好,我保证没事。”

    宋春汐就说起魏立民来:“今儿我从魏夫人口里得知,那父子俩感情极为深厚,难怪他会选择他的父亲而舍弃正道,但我感觉他内心颇受折磨……你不是查到矿山是人为导致的崩塌吗?如果可以的话,安排魏立民来审理这桩案子,让他去面对那些被埋葬的矿工的家人。”

    那是无数把利刃,如果魏立民还有良心,他会被那些刀刃刺得体无完肤。

    一旦不能承受,自然就会崩溃交代出前因后果。

    此乃攻心之计,她倒想得挺深,霍云道:“再看看情况,眼下也不是只有魏立民这一条线。”其实他们不必着急,时间拖得越久,主谋越坐不住,只要斩断他的前路,令他谋反不得,不说他,他的同党都会急得露出马脚,再说,祁涣也在追查另外一位官员。

    明白他的意思,宋春汐点点头。

    两个人开始吃饭。

    过了一会,霍云忽然停下来道:“明日,休沐。”

    休沐不是平常事吗,为何要提?宋春汐没在意,嗯了一声。

    霍云没能马上说出口。

    也许是第一次,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他顿了顿道:“我带你去镜湖玩,好不好?”

    宋春汐愣住,抬起头看他。

    四目相对,她发现他眼里有种少见的认真,好似这是件什么大事一样,那样的郑重其事,她的心突然快跳了几下,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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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多少有些不同。

    早上起来, 对镜梳妆。

    杏儿跟梨儿一人站一边,一个上妆,一个梳头。

    梳好发髻, 又仔细挑拣首饰。

    宋春汐也挺上心, 检查一遍妆容,没有错处方才戴耳坠。

    霍云那边也一样。

    两人在正堂遇到,看见对方花了心思, 彼此都一笑。

    宋春汐手指在他宝蓝色销金云纹春袍的衣袖上掠过:“你就应该多穿穿这样的衣服, 放在那儿都浪费了。”好似从孟家那次起, 他就比较注意打扮。

    霍云同意:“是,往后休沐日你帮我挑, 你挑哪套我就穿哪套。”

    宋春汐抿嘴一笑,这岂不是由着她喜好来?

    万一她挑个不顺他意的, 他也愿意穿?

    宋春汐倒有些怀疑。

    不过可以试试。

    早膳已经摆好,二人坐下享用。

    宋春汐道:“我之前说要接妹妹去镜湖的,没料到你先请了我……我只能过几日再同妹妹去一次。”说着拿手肘轻撞一下他, “你肯定不准我这次带妹妹去吧?”

    也许他该装个大度, 容宋春菲同行,但霍云想了想还是道:“不准。”

    跟她猜得一样,宋春汐道:“算了,反正我也喜欢去镜湖。”

    不知她会否失望,他问:“你猜到我不肯, 那你可知原因?”

    她一怔,侧过头,撞入他一双漆黑的星眸里。

    莫名, 脸有些热, 大抵他是只想跟她独处, 不愿被旁人打搅,可更深一层,她也不知,只觉他不大一样,许是……她想起他那次精心的打扮,想起他忽然熏衣,暗道总不至于霍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讨她欢心吧?当然,也不能说他之前对她丝毫不喜,只是这喜欢多少有点不同。

    她低头吃鸡蛋酥,含糊道:“我不知。”

    他眉头蹙了蹙。

    他们彼此之间身体倒是熟悉透了,但仔细想想,真心的话没有说过一句,自从宋春汐主动来亲近他后,全是围绕着那桩案子,她使劲手段是为探知消息,他以案子牵制,是想宋春汐离不了他。

    参杂太多别的东西了,她都觉得他在刁难她,又怎会觉得他有多好?

    霍云没再问。

    用过早膳,夫妻俩去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看两人锦衣华服,一个俊美,一个艳丽,笑道:“你们不去我都要催了,明明阿云过年时就说过要常带你去玩的,我真怕他食言。”

    “之前天冷,如今正好。”霍云道,“我不会食言。”

    当时那只是个借口,为了推掉主持中馈的事,但看霍云的表情十分认真。

    莫非他真要经常带她出去游玩?

    宋春汐惊讶。

    霍夫人却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这我就放心了,”催促他们出门,“踏春的游客多,想必路上又要拥堵了,你们尽早出城门。”

    二人行一礼退出上房。

    临上马车时,霍云突然问宋春汐:“你以前去镜湖都做什么?”

    “游船啊,钓鱼啊,看湖光山色咯。”

    钓鱼?他从没钓过。

    还是不提这事了,不然在她面前一条都钓不上来,岂不是要被她笑?

    霍云此时真觉得自己的喜好太少了。

    出去玩,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总不能给宋春汐舞一套剑法吧?

    说起喜好,他还一直没空去学打马球……

    见他忽然沉默,宋春汐道:“你不会没去过镜湖吧?”

    “嗯。”他拉她上了马车,“第一次去。”

    “……”

    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居然连镜湖都没去,他以前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吗?宋春汐好奇:“那城外一十二景,你莫非只去过澄江?”

    “是。”

    宋春汐啧啧两声:“难怪你能成为都督呢,实在是忍常人之不能忍啊!”

    这话听着似乎是夸奖,但又似乎是讽刺,霍云让车夫起行后,将她抱在腿上:“给你一次机会,解释解释。”

    她嗔道:“都督大人,我可不敢嘲笑你,当然是夸你有毅力了!《鬼谷子》有言,‘忍常人所不能忍,得常人所不能得,成常人所不能成’,你每句都应验了。”

    倒是应付得很圆滑,不过就算解释不好,他也不会把她如何。

    霍云低头亲她。

    吻落到耳上,唇碰到圆润之物,他定晴一看,是白色的珍珠。

    忽然想到徐钝送过她珍珠,一阵反感,换了处地方。

    镜湖并不大,但胜在湖水清澈,形状优美,草地丰茂,故而游客不断。

    一下车,迎面就是阵春风。

    此地开阔,风堪比江风,有些凉意,吹得她的月华裙招展开来,露出里面的绸裤。

    霍云看一眼道:“应当穿件披风。”

    “不冷。”她踩在草地上,软软的,“我们先沿着河边往西走,那边时常有大雁飞来,还有鱼鹰,抓鱼真是厉害,可是太快了,我总是看不清它是怎么抓到的……在远处还有一处桃花林,不过你第一次来,定然要先游船,不然就白来了。”

    真是熟门熟路。

    霍云牵住她的手:“你不用管我游不游船,你爱看什么看什么。”

    他终究对景色是没兴趣的,他只是知道宋春汐喜欢水景,让她高兴罢了。

    至于他,跟她在一处便行。

    路上有前来游玩的官员,官夫人们想来请安,都被邱用挡了回去。

    河面上果然有鱼鹰,翅膀漆黑,腹部却是白的,两只爪子极其尖利,或高飞,或盘旋,盯着满湖的猎物,

    有几只突然俯冲下来,爪子伸入手中,瞬间就抓住了鱼。

    宋春汐道:“你看,是不是很快,我没有一次看清楚的!”鱼隐藏在水中,水面毫无痕迹,也不知那鱼鹰是怎么发现的,简直是千里眼!

    有些抱怨的语气,霍云笑,觉得她此刻像个孩子,忍不住想捏一下她的脸,正当伸手,却隐隐听见刀剑之声,他转过身,瞧见远处一个人持刀朝这里跑来。

    身后,是保护宋春汐的两名暗卫在追。

    宋春汐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猜测那人应该是个暗探,吩咐邱用,“拦住他。”

    邱用应是,从右侧包抄。

    眼见无处可逃,那人一咬牙,调转方向径直冲向了霍云。

    宋春汐吓一跳。

    霍云沉声道:“去我后面。”而后解下腰带。

    离得近了,那人衣袖一扬,四枚暗器泛着绿光,像夏日夜晚的萤虫疾飞而来。

    霍云把腰带舞成虚影,如同张网一般,瞬时把那四枚暗器挡住。

    此时那人也到了跟前。

    宋春汐瞧见他满头大汗,脸色通红,但一双眼却狰狞可怕,闪着野兽的光,显见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已经要到拼命的时候,她低声道:“你小心些!”

    但心底并不那么担心。

    他那六年都活下来了,甚至在梦里也没有死,如今只是一个对手,有什么好怕的?

    果然她见霍云上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这腰带在他手里宛如长鞭,横扫千军,只是须臾功夫,那人便丢了刀,霍云再一招“白蛇吐信”,打在那人左肩,鲜血喷射,他趁机捏住那人脖颈。

    宋春汐转过头,不敢再看。

    可始终还是晚了些,那人眼见不妙,已经提早吞毒。

    霍云见那人嘴角流出血来,手一松,皱眉道:“果然是个死士。”

    死士培养出来都是为主子卖命的,决不会泄露主子身份。

    “找人抬去大理寺,让他们好好查一查。”他吩咐邱用,虽然查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偷袭官员,当然也是一桩大罪,邱用领命。

    知道这事已经完了,宋春汐又转过头。

    迎面走来的霍云,衣袍上染了血,十分刺眼。

    宋春汐低声问:“是不是瑞王的人?”

    “多半是他,我已经暴露了。”

    “啊!”宋春汐嘴巴张了张,“怎么暴露的?”

    “那案子他们一早埋了线,前阵子我又去调动过一些兵马……”霍云抬头看着那一群鱼鹰,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我倒没什么怕的,他秦瑀打过仗吗?敢先动手,我杀光他的人!”

    那一刻,他身上杀气四溢。

    宋春汐朝鱼鹰看去,心道他这是把秦瑀当鱼呢?

    “你还是谨慎点。”她劝道,“再找些证据出来,无端端大开杀戒,万一被逮到把柄如何是好?”

    霍云略微平静下来:“我心里有数。”又问,“还游船吗?”

    衣袍上的血都没凝固,还在往下滴,宋春汐别过脸:“回去吧,换身衣服……要玩有的是时间。”

    “那下个休沐吧。”他叮嘱道,“你以后出门多带几名护卫,虽说是冲着我来的,但也不能不防备。”

    “好。”她答应。

    霍云走了几步又停下:“下次不来镜湖了,带你去选马,你不是想学骑术吗?”

    “……”

    “这个倒也不急的,”她当时是故意说来引他分神,“我下个休沐日可能要跟魏家的人会面。”

    有正事办的意思。

    “行,那过阵子再去吧,”他上下打量她一眼,“你不算瘦弱,确实可以学一学,学会了将来或许有用。”他刚才是藐视了秦瑀,但也不能真不把这瑞王当回事。

    宋春汐只好同意。

    技多不压身,都有都督教她了,干什么浪费?

    她打趣:“要不你还教我点武功?”

    他笑了,把她手臂拉过来,到处捏了捏。

    她啊的叫道:“疼!”

    “这点力气都受不住,你想学功夫?你拿得动剑吗?”他挑眉。

    “不学了。”她收回手,睨着他,眼波流转,“夫君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他喉结动了动:“别这样说话,小心我来抱你。”

    他衣袍上沾了血,一旦与她亲热,她身上就要沾到了。

    宋春汐:“……”

    乖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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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这般难缠。

    因她的胆子实在不大, 刚才瞧见他掐那人脖子,就不敢看了,怕那人像吊死鬼一样把舌头吐出来, 所以她也不可能受得了裙衫上沾死人的血。

    但他对这一切都太熟悉, 杀个人真如杀只鸡一般。

    她忽然问:“你上沙场第一次杀人时怕不怕?”

    他怔了怔。

    他记得那日是在清晨,他领着八千兵马与敌军在牛头坡交战。

    第一个让他双手沾血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与他差不多年纪, 他至今都没忘记那少年的眼神。后来他总对自己说, 如果有一丝犹豫, 那他也会跟那少年一样,死得很不甘心。

    所以说怕, 他从没有过,他只怕他杀不了敌人, 被敌人反杀。

    “怕的话,我就活不到现在了。”

    语气十分平静,丝毫没有温度。

    宋春汐不免生出几分凉意。

    不过她没经历过这一切, 倒是不好评价。

    走到马车边时, 霍云将外袍脱下扔给邱用拿着,穿着中衣进了车厢。

    他怕血腥气味道浓重,宋春汐受不了。

    但她却担心他冷:“别一会着凉。”

    他把她抱着:“这样便行了。”

    幸好中衣上没血,她靠向他怀里:“等到家后母亲定会询问,母亲可一点都不知我们在做什么……你打算怎么解释?说那人是盗匪, 被你杀了?”

    他打趣:“你瞧,你不是帮我想好了吗?”

    “这也太敷衍了,我只是随口一说。盗匪?母亲会信?”

    “会, 我们两个一口咬定, 她就信。”霍云手指摩挲着她精致的下颌, “母亲多喜欢你,你不知?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她当然不会怀疑。”

    “……那只能对不住母亲了。”

    来回一个多时辰,此时才巳时,太阳还没挪到西边。

    霍夫人听说小夫妻俩已到门口,忙迎过来。

    “你外袍呢?”第一眼看到自家儿子穿着中衣。

    “路上遇到盗匪,夫君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宋春汐昧着良心撒谎。

    霍夫人惊讶:“天子脚下居然有这等猖狂的盗匪?还敢抢劫你?”一边察看霍云,“可曾受伤?那盗匪应该抓住了吧?你都动手了!”

    霍云道:“已经死了,不必再提,您也不用替我们懊恼,往后有的是机会外出游玩……下回我打算带春汐去买马,教她骑术。”

    见儿子变得这般主动,霍夫人十分满意,立时把盗匪的事抛到脑后了。

    却说大理寺接了案子,不敢怠慢,马上调查此人身份,但就像霍云所猜测的那样,毫无头绪。

    这个人像是不存在人世间一般,没根没底。

    秦昉得知此事,以询问卫所的理由把霍云召去询问。

    当然,内侍都屏退的干干净净。

    “听说那是个刺客?”

    “回圣上,当说是暗探更为恰当。”

    秦昉神色一凝:“居然有人想监视你?难不成是为广丰的矿山案?”

    “臣以为是,因臣已查到一些线索。”

    “你怎的没有禀告朕?”

    “还不够多,怕圣上劳心,原想探个水落石出。”

    “有一点说一点吧。”

    霍云便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秦昉。

    秦昉震惊:“如此灭绝人性一案当年竟没有查清楚?”死了那么多矿工,还是人为,竟让那幕后主谋逍遥了八年,他痛心疾首,“朕该早些发现的。”

    “圣上不必自责,如今也不算晚。”

    秦昉喟叹一声:“幸好你注意到了,不然这桩案子不知要被埋多少年,我也委实没想到竟与魏立民有关,亏得朕那么欣赏他,将他调来京城,想让他大展拳脚!”他摇摇头,“不管私运铁矿是否能定罪,他渎职的罪名跑不了,不过如你所说,只怕他不会供出主谋,认下这谋逆大罪……也罢,先按你说得,试试别的法子。”顿一顿,“关于主谋,你如今可有怀疑的人?”

    当然有,只不过没有实证的话,很难令人信服。

    倒是可以以昌王的事先行试探,霍云道:“有些证据是指向昌王殿下的,圣上您若疑心他,马上便可将昌王押解入京城。”

    “三叔父?”秦昉皱眉,“不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三叔父的性子哪里是能蛰伏八年的?”他但凡懂点伪装,也不至于叫皇祖母那么厌恶,“再说,如果他早已招兵买马,当年也不会打不过真族,差点被杀。”

    事关生死,不至于有人敢拿自己的命来演戏吧?

    霍云一笑:“臣与圣上的看法不谋而合,只不过若真有这一日,圣上还是得把昌王押入京城。”

    “你是说那主谋已安排好要诬陷昌王?”

    “是。”

    秦昉一拍御桌:“当真是无法无天,不过朕已明白你的意思……霍都督,你尽管放手去查,朕会令祁指挥使协助你,你放心,他对朕忠心无二,绝不会背叛朕。”

    说得是锦衣卫指挥使祁涣。

    霍云道:“圣上既要用祁指挥使,不妨令他先找一个人。”

    “谁?”

    “罗孙绍,当年他巡抚广丰,曾参与调查此案,后为丁忧回了老家,三年后,他家起了场大火,他妻儿都死了,罗孙绍下落不明,祁指挥使擅长追踪寻人,最为合适。”他早前就发现了两名可疑的官员,罗孙绍跟魏立民,但前者失踪了,他一直寻不到人。

    他也不信罗孙绍死了,因为那场火显然是为杀人灭口,然而罗孙绍竟没有死在大火中,可见他是逃过了主谋的追杀。

    秦昉同意了。

    他一直很信赖霍云,因他父皇驾崩前曾提及几位臣子的名字,霍云就是其中之一,且他年少时跟在父皇身边,时时听到边关传来的捷报,知晓霍云骁勇善战,解除了大燕被外敌侵袭的危机,他内心极崇敬霍云。

    “霍都督,此事辛苦你了,朕本该嘉奖与你,又怕被人知晓。”秦昉无奈。

    霍云笑道:“等真相大白时,臣会向圣上讨赏。”

    “好!”

    …………………………

    上次去镜湖遇到暗探,宋春汐这回便不打算去镜湖了,要带宋春菲去澄江玩,正好母亲得空,便也请她一起去。

    徐凤娘道:“好啊,春菲不想嫁人,我正发愁呢……如今出来踏春的家族多,想必公子也多,等会让她躲在画舫上看看,兴许有入眼的。”又叹气,“我也不是逼着她嫁,只年纪摆在这里,一晃就一年过去了。”

    正说着,宋春菲与宋文昇一起到了正堂。

    见到弟弟,宋春汐问:“下个月就要参加府试了,准备得如何?”

    宋文昇指指自己的脸:“我都瘦得跟骷髅似的,再通不过我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宋春汐哈哈大笑。

    徐凤娘却骂道:“说得什么晦气话!通不过也不用吊死自己,你爹又不瞎,还能瞧不出你勤奋?真不行,他也不会责怪你,你好好跟着阿钝做生意吧。”

    也只有这条路了,总不能养在家里吃白饭。

    宋文昇却倔得很:“我不信我通不过。”

    再通不过他就是傻子,傻子做生意能做好?他一摆手:“姐姐你带母亲,妹妹快活去吧,别惦记我,等我考上了我天天可以出去玩!”一溜烟又跑回西厢房。

    “……”宋春汐看着他的背影道,“可真的要考上呢,不然他头一个把自己气死。”

    徐凤娘摇摇头:“这孩子咋就那么极端呢?要么不学,学进去了跟疯魔一般。”

    宋春汐拍拍母亲的手:“熬过这阵子应该会好。”转头喊妹妹,“走吧。”

    三人坐车出去。

    徐凤娘开始叮嘱小女儿,教她如何挑选公子。

    宋春菲默然不语。

    “春菲,你别有负担。”宋春汐抬手将她发髻上的玉簪往里插了插,“也别紧张,你一紧张,心情就不同……好比赏花,你赏花不会紧张吧?看男子也一样,当成花儿般,觉着顺眼就多看几下,指不定就上心了。”

    听着有些道理,宋春菲点点头:“我试试。”又问,“上回说去镜湖的,怎么去澄江了?”

    那吓人的事不能告诉妹妹,宋春汐道:“我就想去澄江嘛,你不愿陪我?”

    “怎么会呢,我随口问问的,姐姐去哪儿我当然去哪儿……对了,那襁褓姐姐绣好没有?”

    “还差一点。”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住,而后就不动了。

    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你怎么赶车的?这么多的石料没捆好就到处跑?”

    “小的真不是故意的,您瞧瞧,我这石料值不少银子呢!如今断了,我都不好交代……里面可是哪位老爷?”那运石料的车夫哭喊道,“老爷,饶了小的吧,小的真不知会挡到您的路,请您稍等一会,小人马上收拾。”

    两辆车挡在这里,前后的马车,路人都急了,叫道:“让一让啊,我们还有急事。”

    有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怎么回事?”

    那车夫又对他一通哭诉。

    那人先吩咐手下把石料搬开,又在车窗外面道:“里面可是哪位老爷?或是夫人?这人做个买卖不容易,您不要怪责他,我已经让属下疏通了。”

    宋春汐推开侧窗,瞧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一身绿色的官服,浓眉大眼。

    “你是指挥使?”她问。

    “是,夫人,”他行一礼道,“在下崔易,兵马司西城指挥使。”

    洒金街确实隶属于西城,不过宋春汐对这崔易并无印象,她问道:“这车夫你认识?”

    “是,他家里有五口人,都指着他吃饭,十分辛苦,故而我请您别为难他。”崔易语气温和,“若耽误您的事了,我替他赔个不是。”

    这崔易似乎是个极仁厚的人,但宋春汐并没有再同他说话,反而问那车夫:“你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今儿去何处送石料,一一说清楚。”

    车夫愣了下,有点结巴的道:“回夫人,小的叫,叫马辉,住杏李街,是往……胡家送石料,他们家院子要修葺,夫人您不信去问,小的不敢骗人!”

    竟然质问那车夫,崔易心想,宋仁章一心为百姓,这霍少夫人照理也会受她父亲影响,谁料竟是朵带刺的玫瑰,但他面上不显,还体贴地提醒:“霍少夫人,再等半盏茶功夫,马车便可走了。”

    见这指挥使彬彬有礼,宽厚谦和,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徐凤娘凑过来要搭话,谁料宋春汐直接将车窗关上。

    若是别人,他这番举动定能换来好感,留下个不错的印象,可宋春汐竟不为所动,甚至还阻止宋夫人,以至于他今日的功夫完全白费,崔易不由暗恼,他原以为此事并不难做,只要投合宋家人喜好,谁料这宋春汐这般难缠!

    这样的话,要娶到宋春菲恐怕不容易。

    交给他的事办不好,当然也会被那一位怪责。

    崔易脸色阴沉,恨不得一拳砸过去,但他不能暴露,只能忍住怒气,继续让属下搬运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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