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邀功的意思。
没过多久, 马车便能前行了。
路上徐凤娘道:“这崔指挥使瞧着不错,跟乐指挥使一样都是热心肠的人,你刚才为何不让我同他说话?”
乐善是知根知底的, 这崔易可不同, 宋春汐道:“只凭一面之缘您就觉得好?若他没牵扯进这桩事,我们路过瞧见,兴许我会同意。”
徐凤娘好笑:“怎么, 你觉得他是演戏?图什么呀?能当指挥使的我也清楚, 都是将门虎子, 人家家世可不差。”
宋春汐一时不好反驳:“只是一种感觉。”
她如今卷入那桩大事里了,不似以前想得简单, 反正今儿就觉得有点巧,这崔易也好得有点古怪, 她打算回去问问霍云,看看他认不认识这个崔易。
澄江今儿游客甚多,三人下了车走上画舫。
因要看公子, 画舫停在离澄江岸边一丈之远的地方, 宋春菲坐在船厢里,耳边满是母亲的唠叨,她一边忍着一边透过扇形窗往外看,好一会也没找到姐姐所描述的“赏花的心情。”
宋春汐瞧着有点同情妹妹。
可女儿家不似男子,受的限制太多, 光说年龄,男儿二十四五成亲都不算太晚,女儿家呢, 十八岁已是了不得了, 她摇摇头, 将洗干净的枇杷递给母亲:“您歇会吧,尝尝这个。”
“才三月就有枇杷了?”徐凤娘惊讶。
“福州运来的,京城的枇杷要熟还早着呢,最少得过一个月,要是强行摘来吃可涩了,正是强扭的瓜不甜。”
一语双关,徐凤娘笑了,手指戳戳她额头:“知道你疼春菲,可我也是没办法!算了算了,瞧她也是榆木疙瘩劈不开,下回再说吧。”
宋春菲心头一松,对着姐姐甜甜一笑。
吃完枇杷,宋春汐擦擦唇,跟母亲说:“哪日我可能会请魏家一家来做客。”
徐凤娘道:“那个大理寺卿魏大人吗?我上回在孟家见你跟他夫人说话……魏家去年才来京城吧?你竟与她那么熟?”
“还不是因为魏大人是清官嘛,爹爹看不惯寻常的官员,这魏大人他总不会拒人于千里吧?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排,只是提前与您说一声。”
徐凤娘点点头:“到时你派人送个口信便是。”
“好。”宋春汐吩咐船夫把画舫撑远些。
江面浩瀚,远处才有好风景。
三人一直到傍晚才回城。
宋春汐几乎是跟霍云先后脚到的府邸。
站在游廊下,她回眸看。
与往常一样,他仍是戴着官帽,穿着紫色官袍,足蹬皂靴,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腰间配了长剑。这剑瞧着有三尺长,剑柄上挂着黄色剑穗,极为醒目。
应该是上回的腰带用着不顺手,所以佩剑了,宋春汐笑道:“这是你打仗时用的剑吗?”
“是,有个名儿,叫青影。”
剑能得名,必然是大师所铸,宋春汐催道:“快给我见识见识。”
他便将剑拔了出来。
一道寒光直袭眼睛,她闭了闭方才能细端详。
此剑明若秋水,光华照人,但在沙场久经磨砺已有细小缺口,宋春汐心想,马随其主就罢了,这剑竟也一样,都带了伤,她叹一声:“你这六年真不容易。”
霍云挑眉:“再不容易也没死,这算什么?”
没能活着回来的将士太多了,他是幸运的一个,也没有遭受毁灭性的伤,他的父亲就不是。在与北狄一战中,父亲的腿被铁锤砸到,此后再不能驰骋沙场,故而将期望都压在他身上。
所幸他没有辜负父亲,这是此生最为欣慰的事。
正待霍云要把剑插回剑鞘之时,宋春汐好奇道:“给我拿一下嘛。”
他瞄一眼她的玉手,没有直接递过去。
“怕我拿不动?”
怕她伤到。
手无缚鸡之力,等会没握住,剑掉下来正好落到脚背……
想都不敢想,他抓住她的手,手掌包在她手背外面去拿剑:“猜猜多重。”
一入手,沉甸甸的,要不是他托着,当真危险,宋春汐歪头道:“最少有四斤。”
他笑:“你倒不乱猜,还有个数,这剑五斤重。”
“因我在嘉州时常出去买吃食,点心一到手,就知多重。”
原是个贪吃鬼,难怪她说小时候脸圆圆,霍云道:“如今倒不见你吃太多。”
“长大了不一样了嘛,胖了连裙衫都不好挑。”腰细细,穿着才婀娜。
他明白,只目光在她胸前一掠:“稍许再胖些更好。”
她一时就想到他那日说什么“比飞琼吸引人”云云的话,脸颊一红,差点啐他一口。
不过往前走几步想到那崔易,她转头问:“西城指挥使你可认识?”
“崔易,广恩伯之子,你怎会提起?”
“今儿我们去澄江的路上,在洒金街,有辆车上的石料滚下来挡到路,耽误了我们一会。那崔易就是那时冒出来的,我觉得有点突兀……此人你熟吗?当真是个好人?”
他们跟广恩伯府没什么来往,霍云道:“明日我去问问怀仁,他们一个衙门的。”
“那最好了。”
二人携手走去正房。
此时,崔易也下衙回了广恩伯府。
广恩伯崔宝台见到他,一把将这儿子拉去书房。
“如何?”
崔易把官帽往书案上一扔:“别提了,那霍少夫人不好对付,本来宋夫人都要同我说话,偏偏被她打断,至于宋二姑娘,我更是没看清楚。”
崔宝台道:“本就不是容易事,不然会交给你来干?那边都出差错了,暗探死了一个……也是因这事儿,提醒我们,倒没有被霍家暗卫发现。你也别气馁,以后机会还多,这霍少夫人也不是每回都在宋二姑娘身边。”
“哪有什么机会?您不知道,那宋二姑娘鲜少出门。”
“少出门那就想办法让她出门!”崔宝台沉吟道,“这样吧,宋国公夫人过阵子要办个宴会,我想办法让她请宋家女眷去城外的别苑做客,你到时弄点意外出来。”
崔易皱眉:“我试试,也不知能不能成。”
崔宝台拍拍儿子肩膀:“棘手是棘手了些,但做成就能牵制两家,到时宋二姑娘嫁给你,人在我们手里,宋家霍家就算到时发现了,也是投鼠忌器。要死一起死,要活就我们家活,多好的事儿!”
崔易“嘿嘿”一笑:“狠确实够狠,也就那位想得出来。”
“那可不嘛?我们也都靠着他呢。”
只有那位登基了,广恩伯府才能更进一步,青云直上,他广恩伯进封个国公不在话下。
次日,霍云约乐善在清芬楼吃饭。
乐善要了一壶腊酒。
这腊酒味道又浓又辣,一点不比五香烧酒差。
霍云没喝。
“晚上莫非还有都督府的事儿要办?”不喝酒肯定是为保持清醒,不过他身上怎么还有股香味?乐善奇怪地看了霍云一眼。
霍云没说真话,只点一点头。
二人虽是好友,可在乐善面前要他说出“宋春汐不喜欢这味儿”,打死他都不肯,他先提选马的事:“过阵子去你马场,有宁果出的矮马吧?”
“有,那些勋贵的千金很喜欢买,故而专门养了些。”乐善喝下一杯酒,“……你是要送给你夫人?”
“打算带她一起来选。”
乐善不由笑了笑。
他仍记得霍云成亲时的光景,那时他是傧相之一,帮着霍云挡酒的,当初真没发现霍云对宋春汐有多喜爱,小聚时也不曾提及,倒是那次宋仁章被打,暴露出了在意,这回更是坐实了。
“我到时跟那边说一声,把矮马都牵出来,给你们好好挑。”他拿起酒壶,“银子不用给了,下回令堂酿了酒多送我两坛就行,那酒别处买不到。”
霍云也不跟他客气:“好似酿得葡萄酒快能喝了,不会忘你那一份。”
谈完这事儿,他才问崔易。
“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应该挺熟悉吧?”
“还真不熟……京城的那些家族你不知?要来往都是早就来往的,好比你跟我,幼时就相识了,那崔易跟我们年龄相仿,但从小就不在一处的,长大了也互相不搭理,我也懒得跟他亲近。”乐善端着酒杯微微晃一晃,“怎么,你跟他有什么瓜葛吗?突然问起他?”
“没什么大事,有回内子跟岳母,还有她妹妹出去玩,马车被堵了会儿,是崔易帮忙的,”他道,“你若有空的话可以帮我打听打听。”
乐善察言观色,觉得霍云有所隐瞒,但没有继续追问。
他了解霍云的脾气。
幼时他们相识于一场孩童间的打闹,他打不过别人,是霍云路过出手帮了他,他那时也不知送什么,就送自己喜爱的蛐蛐儿。
霍云不要,把他赶了出去。
他又翻墙头,送自己养的蝈蝈。
霍云还是不要。
他就起了兴头,送得东西越来越五花八门,企图引起霍云的好奇,结果他岿然不动。
年少时心思有时候也是复杂的,他当初或许是想诱惑霍云同他一起玩耍,但后来却渐渐越来越佩服霍云,空闲的时候也会学霍云那样练一会功夫,看看兵书。
他没有彻底的堕落,除了因为母亲外,现在想想,应该也有霍云的功劳。
所以霍云这种性子,若是他不想说,很难问出来。
比如镜湖被偷袭的事。
霍云肯定是跟人结仇了,不然寻常盗匪谁敢去惹他一个都督啊,不是找死吗?但乐善明白,他去问了霍云也会搪塞,如果他愿意告诉他,早就告诉了。
乐善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二人吃到亥时方才回去。
宋春汐已准备歇息。
霍云坐到床边,捏一捏她脸颊:“也不等等我,这就要睡了?”
“怎么可能呢,我还等着听崔易的事情,你快说。”
“怀仁跟他不熟,但我请他帮着打听了,我再找人去调查一下。你还不放心,可以再派几名暗卫。”
“好,派四名暗卫吧,就算是我多心,可我爹爹总得罪人,我们一家都得有暗卫护着才行!”宋春汐说着鼻尖嗅了嗅,“你跟乐公子出去吃饭,竟然没请他喝酒?”揶揄道,“那什么五香烧酒?”
“他喝了,我一滴都没碰。”他俯下身,“你闻闻,是不是?”
竟然有些邀功的意思。
难不成他看出自己嫌弃那酒味,故意没喝的?
她心头一甜,搂住他脖颈亲了亲他的唇角:“嘴上当真是没味呢。”
他都漱干净了,霍云道:“里面也没味,你不尝尝?”
“讨厌。”她拍了他一下。
他轻声笑,低头吻她。
作者有话说:
二更^_^~
第52章 见不得。
在邀请魏家之前, 宋春汐先派小厮去魏家询问魏夫人,魏大人下个休沐日可有空。
这一听便是要请他们一家。
魏夫人倒是犯难了。
她当然想去宋家做客,可丈夫多半不肯。
她这丈夫性子本就孤僻, 后来遭逢公爹去世越发严重, 平日里也不太与她,与孩子们说话,她已经很久没见丈夫笑过。
可丈夫不去, 宋春汐应该就不会请他们了, 宋春汐之所以愿意同她来往, 也是看在丈夫是清官的份上。
霍夫人绞尽脑汁,后来传了个消息给宋春汐, 说那日他们一家会去城外的杏花林踏春,到时两家可以在那边会面, 不知宋春汐可愿意。
宋春汐一听就知,霍夫人是打算使尽手段劝魏立民去杏花林。
什么手段,她没兴趣, 魏立民到场就行。
她马上写了一封信送去娘家。
却说乐善将霍云的话记在心里了, 这日在兵马司衙门询问手下一名小吏。
“我看你最爱串门,一天天的跑东跑西,跟衙门里别个儿都混熟透了吧?”
小吏讪讪一笑:“那是小的有福气伺候您,您多和善啊,又不管束我们, 也不像金指挥使,忒苛刻,他手下那几个过得太苦了, 每日睡不了三个时辰……”
唠唠叨叨的, 乐善打断他:“崔指挥使不苛刻?”
“崔大人不苛刻, 大方着呢,每日呼朋唤友,哪处热闹去哪处,那叫一个挥金如土!”
乐善摸着腰间的玉扣,淡淡道:“他广恩伯府这么富有?我印象里,他家没多少家产吧?我少时也没听说过这号挥金如土的人。”
小吏愣了愣,挠挠头:“您这么一说还真是,他家不可能比您家有钱,不过兴许在别处做什么生意呢?反正他交往的公子哥儿,家里都是有权有势,像户部左侍郎顾家啊,兵部尚书毛家啊,宋国公府啊,”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其中有个公子哥儿犯了事,是他解决的,但小的也不知是谁。”
乐善皱起眉头,感觉这崔易不简单。
“行了,下去吧。”
小吏忙告退。
思忖会儿,他吩咐长随朝忠:“你派人注意下崔易的动向,别盯太紧,小心被发现,大略知道他在干什么就行。”
朝忠领命。
春日渐深,梅花已谢杏花新。
窗外一片粉白,香味淡淡。
李瑶靠在床头看了会杏花,转头问秦瑀:“你真要回津州?”
语气免不了失望。
她为留在京城甚至不惜毁坏自己的身子,可秦瑀竟不领情,这个时候,妻子病重,作为丈夫亲自照顾妻子,哪个会指责他呢?
秦瑀坐在床边,柔声安慰道:“我是不该走,但留下来你可知道后果?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纵然坦荡,又如何抵挡?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就算到了津州,我也会时常写信于你。等你身子有好转,我会向圣上请求,容我到城门口迎你回津州,如何?”
李瑶听得心都凉了。
这哪里像是有野心的样子?
一切都给他铺垫好了,只要他留在京城,自然可以找到机会把秦昉除掉,可他竟然执意要回津州。去了津州,还有什么希望?
李瑶狠狠咬了下唇,几乎咬破,而后问道:“你当日为何要帮我解毒?”
秦瑀眸色温柔,轻抚着她的头发:“当然是喜欢你啊,不然我何必如此?你真看不出来?”他又要低头吻她。
李瑶避开了。
她实在不了解秦瑀了,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秦瑀又去握她的手:“我知道你喜欢圣上,这无可厚非,毕竟你认识他在先,你一时忘不了也是人之常情,我会等你的,你不必愧疚。”
李瑶心头一刺。
一厢情愿的事何必再提?
是她傻,真以为秦昉性子好,相识久了,总会生情,谁料她完全估算错了,她只恨秦昉当初为何要收下她的书画,他为何不早些残忍地对待她?为何要让她心存侥幸!
她指甲陷入了皮肉,一阵疼痛。
也不知,将来会是谁坐上那皇后之位?
秦瑀走就走吧,反正她是不会走的!
李瑶将手慢慢抽出来:“望你一路顺风。”
秦瑀又关切得叮嘱几句,便吩咐小厮将行李装上马车。
之后他去宫里向秦昉辞别:“臣已经收拾好,即刻便要启程,只是阿瑶……臣一直希望她去津州静养,可看她病况,臣不忍心强行带走她,还请圣上恕罪。”
如他预料的一般,秦瑀果然还是恪守本分的,至于李瑶,听太医所言,还需要精心医治,津州的大夫总归比不上宫里的太医,便让她留到身子好转些吧。
秦昉叮嘱秦瑀:“你这一走,皇祖母恐怕会伤心极了,你等会一定要好好安慰她。”
秦瑀摇摇头:“臣还是不跟祖母见面了,离别伤情。”他跪下来朝秦昉一拜,“这阵子劳烦圣上,臣实在有罪,不敢再打搅祖母,就此拜别。”而后起身退出了延和殿。
听说秦瑀已经离京,太皇太后震惊道:“这孩子竟然都没有同我辞别?他这样一个懂礼数的人,怎么能走得悄无声息呢?”眼眶由不得发红,问张嬷嬷,“他怎么想的?”
张嬷嬷道:“许是怕您伤心,瑞王殿下与您该说的话早就说过,怕您看他走,落泪吧。”
太皇太后身子一软,靠在了椅背上,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她心想,秦瑀定是害怕秦昉,所以才走那么快。
这孩子真是可惜了,有如此大才却只能用于津州,如果……
念头一起,太皇太后深深叹息。
就算秦昉再不好,她也不能动此念头啊!
她的长子毕竟是个好皇帝,也算得是个好儿子,她如何能这样对待她的长子?秦昉也是她的亲孙儿,太皇太后抚着胸口:“快给我一颗救心丸。”
张嬷嬷忙让宫女倒水,将药丸给太皇太后喂下去。
“您也别太伤神,早前二十年都没见到,如今只是回到以前罢了,至少瑞王妃还在京城呢,您也有个安慰。”
“对对对,阿瑶还在!”太皇太后心想,她不会轻易放李瑶回津州的,就算她将来身子好转,也可以说还要继续调养,到时定能找机会让秦瑀再来京城,夫妻俩聚一聚。
她就又能见到秦瑀了!
太皇太后心头又生出希望来。
明日是休沐日,宋春汐来到侧间给霍云挑衣服。
杏儿跟梨儿跟在后面,笑得合不拢嘴。
像霍府这种富贵人家,每一季都会添置不少新衣,故而几排木施上只挂得下新作的衣服,其他三季的都叠好整齐与以前的旧衣摆放在箱子里。
宋春汐走了一圈,拿起件鸦青色素面刻丝春袍,跟两个丫环道:“这是他平常爱穿的颜色,对不对?”
杏儿连连点头:“全是深色。”
梨儿却道:“深色衬都督,显得更沉稳。”
他办事需要沉稳,休沐要什么沉稳,宋春汐看了一眼挂着的衣袍都不满意,去翻旁边的箱子,最后挑出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春袍:“就这件了,我还没见过他穿这种颜色,不知如何。”
杏儿抿嘴一笑:“定是丰神俊朗。”
“潇洒飘逸。”
齐齐都夸上了,宋春汐好笑,又挑了压发髻的莲瓣玉冠,玉簪子,还有束腰的玉带,挂的香囊,玉佩。
除了香囊是淡紫色的,其余一色的玉白。
不知他愿不愿意穿?宋春汐原想晚上试探一下,可霍云这日都督府有事,深夜才回。
因跟魏夫人约好在杏花林见面,她次日早早便起来了。
谁料霍云起得更早。
她眼前一亮,想起句“翩翩佳公子,儒雅称风度”。
真是佛装金装人靠衣装,往常冷峻威风的都督穿上她挑的那身衣服,立时就多了几分温雅俊逸,宛如珠玉在侧。
宋春汐抿嘴一笑:“挺合适你呢。”
其实乍一眼看到这套衣服,霍云内心是拒绝的,换做以前绝不会穿,那衣服被他压在箱底便是因为不喜,偏偏宋春汐要翻出来。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跟自己作对?要他打扮得像个读书人?
那一刻他又忍不住想起周士安……
可自己提的事儿,总不能反悔。
想起宋春汐也夸过他俊美,现在对他也没有异心,最后还是满足了她的偏好。
眼下见她喜欢,那别扭的心情平缓不少,反正难得穿一回,博她一笑有何不可?他走到她身侧,低头亲一亲她脸颊:“等会真不要我去?”
“不要,你跟我爹在一处,我爹不自在。”
“好吧,那我去忙别的。”他见她开始戴耳坠,仍是珍珠的,便想,索性一会出门顺便买些珍珠,以后叫她只戴他送的。
宋春汐倒是问起秦瑀的事:“还真回津州了?此人城府很深那,如果一直留在京城,到底是树大招风,必被言官弹劾,他这么一走,又隐匿起来了。不过,这样一来,似乎之前的都是白费功夫,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霍云道:“他若是主谋的话,入京必有图谋,而今离开,兴许是已经布置好。”
宋春汐心头一寒:“布置什么了?”也没听说秦瑀跟谁接触过,他住到瑞王府后几乎闭门不出,如果跟谁联系,想必也是极隐秘的法子。
“难道是在宫里……”她道,“他可是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细作?”
“能给圣上下毒,定是如此,不过我已提醒过圣上,他应会调查身边亲信。”
原想再多说些,但一会要出门,宋春汐暂时便不提了。
二人用完早膳,各自出门。
宋仁章平常只在参加早朝时见过魏立民,二人点头之交,但他对魏立民早有耳闻,十分敬佩其为人处事,倒并不排斥与他会面,故而徐凤娘很顺利将他带去了杏花林。
魏夫人早就在翘首以盼,甚至背着丈夫,派了丫环偷偷来找。
见到宋春汐时,她在丈夫面前装出惊讶的表情:“哎呀,霍少夫人,这也太巧了吧,竟会遇到您……”
听到这称呼,魏立民紧锁起眉头。
昨夜妻子哭泣不止,委屈诉说他们成亲之后十数年的事情,他觉得愧对妻子,便答应她,陪着妻子跟孩子们来杏子林游玩,谁想却遇到宋春汐。
那种贵妇人,他并不想认识,感觉自己被妻子骗了,拔脚要走,耳边却听到宋仁章的声音:“魏大人!”
魏立民愣了愣,连忙回礼。
魏夫人已经设置好案几,请宋仁章等人坐下,而后一拉丈夫的衣袖:“相公,难得遇到宋大人,你们同朝为官,都是为圣上效力的,想必有许多可谈之处。”
确实,碍着宋仁章的面子,魏立民也不好走,只得坐下。
林子东边临水,一条两丈宽的小河蜿蜒流过,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跃出,引得些孩童兴奋欢叫。
魏夫人替他们倒茶,夸宋春菲漂亮,又问起徐凤娘为何宋公子没来。
徐凤娘则夸赞魏菱跟魏杰。
宋仁章跟魏立民对面而坐,暂时一句话都未说。
宋春汐将茶喝完,起身道:“我们去那边走走吧,魏夫人?”将母亲也拉着起来。
显然是要让那两个男人独处,魏夫人一阵欣喜,丈夫与宋仁章是志同道合人士,如果他们能成为知交,那魏家跟宋家的关系就真的牢固了!
她点点头,带着一双儿女,随宋春汐母女俩去前面赏花。
春风徐吹,鼻尖满是杏儿的馨香。
宋仁章不惯这样的场面,但他觉得魏立民与自己是同道中人,主动开口道:“宋某有幸读过魏大人为云府写过的《兴革略》,可惜先帝当时未曾采纳,实乃遗憾。”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魏立民颇为惊讶。
他当时为这篇奏疏废寝忘食,只想为云府出一份力,奈何最后被先帝否决,此时想起喟叹一声:“仍有不足之处,宋大人既看过,想必仍记得其中一条……”
话匣子就此打开。
过了半个多时辰,宋春汐等人方才回来。
宋仁章与魏立民竟说得脸颊发红,案几上一壶茶喝得干干净净,显见极为尽兴。
两家互相道别时,宋仁章抱拳道:“改日一定还要与魏大人畅谈!”
魏立民脸上浮出几分笑意:“魏某求之不得。”
宋春汐此时插了一句:“爹爹,您不是在查那什么贪墨案吗?魏大人是大理寺卿,原就是擅长调查的,爹爹您有难解之处,可以请教魏大人。您二人合作,天下哪还有贪官逃得了?也再不会有百姓枉死的事情!你们两个青天,原就是上天派来为百姓请命的!”
一番话说完,魏立民的脸色不由一僵,再无一丝笑容。
宋仁章却是皱起眉瞪了女儿一眼:“胡乱吹捧些什么?不过做些分内事,扯得到上天?做好是应该的,做不好的官员不配为官!”
魏立民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
宋春汐偷偷打量他,发现他垂下眼帘,已经不敢再看父亲。
他心虚,他不能坦然。
在魏家时也一样,她一夸他,他就不自在。
这样一个人,攻心计应该还是有用的。
离开杏花林时,魏夫人笑着问丈夫:“你与宋大人说了什么,宋大人竟如此兴致勃勃,还想与你下次畅谈。”
魏立民淡淡道:“无非是朝堂上的事。”
“是吗?你说与我听听。”
魏立民转过头:“我累了,想歇息会儿。”
魏夫人见他不愿多说,只好做罢。
车厢内恢复静寂,耳边只有窗外隐隐传入的马蹄声,可魏立民的耳朵却一直嗡嗡的,难以安静,他的后背已经冒出汗来,细细密密的,手脚冰凉。
他又想到了那年的事。
父亲卷入了矿山案,被收押入监,当时先帝极为震怒,下令彻查,父亲脱不开关系,死定了,他心如刀绞,夜夜都难以入眠。
母亲早逝,父亲独自将他养大,家中所有的银钱,全都花在他身上,冬日,父亲的棉衣破烂单薄,他的厚实簇新,一日三餐,父亲不沾荤腥,他却有鱼有肉,父亲什么好的都紧着他,把他当珍宝一般。有一回他病了,父亲抱着他四处求医,给人下跪,让人驱赶,磕破了脑袋,鲜血横流。
这样的父亲,他怎么忍心看着他被斩首?
就在这时,有个人提出条件,说可以救父亲,只要他答应一桩事。
他答应了。
毫不犹豫,那一刻,哪怕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
但救了父亲之后,他却不能再面对自己。
他一生的志向是做正直清廉的好官,惩治贪官,帮扶百姓,可他却帮着瑞王私运铁矿,帮他隐藏矿山案的真相,他还有何脸面为官呢?
他不配!
魏立民心脏绞痛得厉害,忍不住用手狠狠按了下。
他当真羡慕宋仁章啊。
宋仁章才是真正的问心无愧,他呢?他已经满身污脏了。
那些被骗去挖矿的百姓,多少条命啊,他竟能忍受这么多年。
是了,因为之前父亲还在,他舍不得父亲,可父亲去世了呢?他又舍不得妻子,儿子,女儿……终究是有借口的,他终究一直在逃避。
额头的汗忽然落下来,滑过他青白色的脸颊,再落入衣袍,留下一点细小的痕迹。
他闭上了眼睛。
回到府邸时,宋春汐有些累,正准备去洗浴,却见桌案上摆着两个红木匣子。
她好奇的看了眼,伸手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将匣子装得满满的珍珠。
大小各异,颜色也各异,珠光莹润,耀目非常。
她吃惊道:“谁送来的?”
“我买的。”他走入屋内。
宋春汐嘴唇微张:“你为何买这么多珍珠?”
她当然猜到是送她的,可上回表哥已经送了很多,这回更多,不知要用多久。
竟不是欢喜的表情,霍云心想,她那次盘弄徐钝送的珍珠,可不是这样的,他眸色微沉:“我买来自然是送你……你嫌多,把以前的扔了便是。”
宋春汐:“……”
再富贵也不能如此浪费吧?
霍云走近她,将她耳坠取下:“这一对也不要了,以后都用我送的珍珠。”
“好好的怎么就不要了?”宋春汐颦眉,“大不了我把最好的挑出来,其余的放去库房。”她伸手去拿那耳坠,“这上面还镶了宝石,我要留着的。”
他不让她拿:“你重做一对就是,大不了我再送你些宝石。”
以前他从没送过她东西,这一送,就这样大方吗?
可也不能抢她的首饰嘛,宋春汐道:“就算重做也得花好些时间,最少得十天吧,你先还给我,我要暂时戴着的,等做好了再换。”
她越喜欢他越不快。
他就是见不得宋春汐戴徐钝送的珍珠。
霍云紧紧握住那耳坠:“你掰得开我手指,我就还你。”
宋春汐:“……”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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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举手之劳。
明知道她掰不动还这么说, 摆明是不想还。
宋春汐扭过身:“我不要了,你拿去戴吧!”
霍云见她这么快放弃,心想她也不是很在意这幅耳坠嘛, 嘴角不由翘了起来:“明日送你宝石, 这几日,你别戴珍珠的,不然我见到都给你收走。”
宋春汐:“……”
送礼物是好事, 可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呢?还不准她戴别的, 她现在戴得珍珠都是表哥送的, 颗颗都是精品,凭什么不让她戴?他买的这些未必比得上……念头闪过, 她忽然想起有日霍云骂过徐钝送的珍珠是破烂东西,不止如此, 还踩过那些珍珠。
是了,他还说徐钝是外人,不让她去找他!
难不成霍云一直在吃表哥的醋?
她噗嗤一声笑了。
落英巷的树木在秋冬时节讨人厌, 到了春夏却是生机勃勃。
绿叶脆嫩, 桃李争妍。
徐钝睡在躺椅上,瞧着明净湛蓝的天空,想起幼时父亲母亲尚在世时,一家和乐的画面。
若是他们现在还活着,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父亲性子沉稳, 办事又牢靠,想必他们一家不愁吃喝,他不必年纪轻轻就自谋生路, 或许会一直念书, 念到二十来岁, 中个秀才。
他念书并没有天赋,能当秀才已经不错。
再往后呢?
他摇摇头,都是幻想,单说第一条就不可能成真,又何必要揣测另外的一条路?
汤有此时来禀告:“那自杀的富商真与庞家有关,是庞家二房老爷一个姨娘的表弟,那人当年就是去送死的,应是家里收了好处,不过八年前,那姨娘年纪还小,许是后来才被庞二老爷纳为侧室。”
徐钝大喜:“好!”
汤有奇怪道:“您不是不查矿山案了吗,怎么盯着庞家不放了?”
徐钝道:“我也是没办法,银子挣多了得花吧?庞家一倒,这么大的茶叶生意总要有人能兜住,银子这就派上用场了。”
汤有嘴角抽了抽,这话说得可真叫人恨。
不过主子向来有野心,如今酒楼钱庄都有了,自然要扩展别的生意。
“那何时捅出去呢?”
徐钝倒是没有立刻说。
当时他答应宋春汐时已经查到庞家了,也许霍云是有本事,可燕国的商人这一块,他比霍云了解。向来造反嘛,不可能只有主谋一个人,帮凶除了官员,历来都会有富商参与,富商提供银钱好让主谋壮大势力,主谋又给予富商赚钱机会,两相勾结,互惠互利。
他就专盯着这一条线。
庞家垄断了茶叶生意,富可敌国,原是背后有这么一个主子。
徐钝道:“先筹备起来,别等庞家倒了手忙脚乱,别的先观望一阵。”
“是。”汤有退下。
却说乐善午饭后回到指挥使衙门休息,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朝忠忽然来禀告,说崔易有些奇怪,平常一到衙门最少要坐上半个时辰睡一会的,这次屁股没沾椅子就走了。
乐善问:“可说何事?”
“没说,但见他去城外了。”
他们指挥使向来是只在城内的,当然,如果城外有人闹事,也会出城解决,不过霍云既问起崔易,一定不太寻常。
他站起身。
朝忠把马牵来,问道:“您要去看看?”
乐善嗯一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行到城门口,乐善跟守城的兵士也熟,问道:“可知崔指挥使去了何处?”
他平常没有架子,跟兵士们打成一片的,那些人抢着道:“听说是去宋国公府的别苑……今儿好些姑娘夫人聚会,宋国公夫人请崔指挥使巡视周围,怕出什么乱子。”
乐善道谢一声,出了城门。
京城寸金寸土,除了一些原先占地就广的家族,别的家族想把院子修建地如同江南园林一般,绝无可能,所以好些富人家就在城外置地,推土动工,打造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之地。
宋国公府的别苑就在其中一处,取了个名儿叫玉辉园。
乐善到园门口下了马。
记得霍云说过,崔易曾在宋家母女面前露过面,如果今日宋国公夫人请了霍少夫人,或者宋家的女眷,那就有些可疑了,他走上前询问:“宋国公府是在此地举办宴会吧?”
看门的小厮认得官袍,笑道:“是啊,指挥使大人您有事?”
“对,我找人……永嘉侯府霍少夫人跟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大人的夫人与二千金可在?”他想提醒下宋家女眷,或者是直接护送她们回去。
小厮道:“小的不知,小的只管看门,哪里见得到夫人姑娘们的脸呢?”
“那你去问问,如果她们在,劳烦你告诉宋国公夫人一声,请她们出来下。”
小厮点点头,急忙进去。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声。
乐善心头一沉,飞奔而入。
有几位小厮在叫喊:“有蛇,快来打蛇!”
好好的宴会出现蛇,定与那崔易有关,乐善在混乱的人群中看不见宋家女眷,只能加快脚步。
行到一处芍药园前忽然听见刀剑之声,还有男子的怒喝声,他寻着那方向而去,竟瞧见崔易正被四名暗卫团团围住,而另一边,徐凤娘抱着宋春菲在哭泣。
“宋夫人,怎么回事?”乐善疾步走到她跟前。
徐凤娘心神大乱,她完全没想到来参加个宴会,居然会遇到蛇,而且女儿还被咬了,手足无措时,崔指挥使突然出现说可以救女儿,紧接着又冒出四名护卫,自称是霍家的人,一人给女儿喂了药丸,其余三人跟崔易打起来。
她摸不清状况,但乐善她是认识的,只觉见到根救命稻草,大声道:“乐指挥使,我女儿被蛇咬了,快救救我女儿!”
不等乐善说话,崔易怒道:“乐指挥使,宋二姑娘被毒蛇咬了,如果我不替她除毒,她恐怕活不了……你快叫这些护卫停手,你不想救宋二姑娘的命吗?”
小姑娘脸色发白,乐善朝她裙上瞄了一眼,发现上面沾了块东西,露出的绸裤下方有些血迹。
乐善抽出腰带绑住宋春菲的小腿,阻止毒性蔓延。
“这样就好了?”崔易怒目而视,“你是不是想看她死?”转向徐凤娘,“宋夫人,此毒必须马上去除,不然就来不及了,还请您允许我救二姑娘。”
暗卫此时告知乐善:“乐指挥使,我已经给二姑娘服了解毒丸,应当无碍。”他们这些暗卫经常受伤,随身会携带各色的药,比如金疮药,解毒丸,跌打药等。
可解毒丸真的有用吗?徐凤娘担心女儿,看向乐善:“乐指挥使,您见多识广,我女儿到底有没有事?”
他不好保证,其实最安全的做法是把毒放掉,这样不管是哪种毒蛇,都能避免最坏的结果。
乐善吩咐暗卫:“去找云璈请太医,再拿些酒来!”
暗卫们明白他的意思,其中两人马上将崔易逼退一丈之外,另外一人去找酒,一人去禀告霍云。
乐善半跪下来,抬起宋春菲的腿,卷起她绸裤,再褪去罗袜。
宋春菲身子娇弱,被咬后便觉浑身无力,但她认得乐善,睫毛微微颤着,嘴唇翕动。
乐善道:“请恕我冒犯。”
她轻声道:“有毒……小,小心。”
一双泛红的眸子里露出关切,乐善心想,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自己都这么危险了还担心别人。
他拔出腰间匕首,说道:“会有点痛,你忍着。”说完提起暗卫找来的酒,往匕首上一洒,而后朝她伤口刺去。
血流出来,徐凤娘哭着安抚女儿:“春菲,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宋春菲身子一颤,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今日不止宋春菲被咬到,还有别的姑娘,一时哭喊声,哀叫声此起彼伏,园中乱七八糟,宋国公夫人急得满头大汗,已经派人去请大夫。
可她再急,也急不过崔易。
他跟父亲精心设计了这个局,可谁想到乐善会突然前来,还有那么多暗卫。
到底怎么回事?
他上回就算没得宋家女眷的欢心,也不至于让宋春汐怀疑上他吧?他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至于派暗卫保护宋春菲吗?崔易一阵头疼。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就帮着宋国公夫人去处理园内的混乱。
乐善此时也将毒血放完了。
徐凤娘忙上前帮女儿穿上罗袜,放下绸裤,一边感谢乐善。
乐善叮嘱道:“您别动她,让她平躺着,等太医前来。”
却说霍云得了消息后,因在都督府,离皇宫不远,忙求见秦昉说明缘由,秦昉派了徐太医同去。
徐太医把一应要用的药带上,跟霍云坐车前往城外。
“霍都督请放心,下官对蛇毒颇为了解,只要赶得及,一定无事。”
霍云倒不觉得这会要了宋春菲的命,因听暗卫禀告后,他已知崔易是要借此娶了宋春菲,那这毒一定不会是剧毒,只是崔易有此意图,着实奇怪。
广恩伯府照理没必要想方设法攀上宋家吧?
如果没有宋春汐的怀疑,可能真的会被崔易糊弄过去,以为他是好心相救。
可惜他才开始查崔易,线索并不多,只知此人交友广阔,为人仗义,唯一的缺点是,与他混一处的纨绔子弟也多,听闻暗地里有些龌蹉之事。
他一时陷入沉思。
见到女婿出现,徐凤娘忙迎上去:“姑爷你终于来了,这,这是太医吗?”得到肯定后,拉着他医治女儿,“您快来看看,要不要紧?”
徐太医很有经验,看一眼伤口,又把了下脉便道:“她身上的毒已经所剩无几。”
徐凤娘松了口气:“您的意思,没有大碍了?”
“是,这只是寻常的毒蛇,本就要不了人命。”
“老天爷啊!”徐凤娘心头大石落了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霍云将她扶去旁边的凉亭:“母亲,您坐这儿休息会吧。”
徐太医专心给宋春菲去除余下的蛇毒。
霍云跟乐善在一旁说话。
“我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你觉得有证据抓住崔易吗?”
乐善道:“这崔易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是宋国公夫人确实邀请了他,他有理由出现在别苑,第二,这里是城外,正好是湿热天气,有蛇出没不稀奇。不过宋二姑娘裙上被抹了引蛇的东西,才会被咬,要查肯定能查出,就是费一些功夫……当然,我们也不用只抓着这一件事。”
之前他让乐善帮着打听,看来已有眉目,霍云道:“你下一顿的酒又有着落了。”
二人正说着,徐凤娘走了过来。
她休息一会后,恢复了精神跟体力,再次向乐善道谢。
“乐指挥使,你是春菲的救命恩人,我们宋家又欠你一个人情了。”她看着乐善,眼里满是喜爱,“我们家跟你真是有缘啊!”
乐善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怎么叫举手之劳?寻常人哪里会处理蛇毒?我看你十分熟练,可是以前也遇到过?”
“是,我少时跟几位朋友去林中游玩的时候,被蛇咬过,大夫这般那般的叮嘱,我就记下了。”
“果然老天都是安排好的,”徐凤娘道,“你没有经历那一次,就救不了我们春菲。乐指挥使,等春菲痊愈了,我一定带她上你家当面道谢。”
乐善一怔,忙道:“不必客气,道谢也不必,我跟云璈什么交情,能救二姑娘当然会救。”
徐凤娘笑了:“是啊,你跟女婿这般好,跟我们也像自家人一样才对……往后,你可要常来我们家,你来,我一定亲自下厨。”
乐善:“……”
等徐凤娘离开后,霍云道:“看这架势,你怕是要跟我做连襟了。”
乐善:“……”
第54章 把自己赔进去。
刚才宋夫人的态度确实非常热情, 连“自家人”都说了出来。
可他帮宋春菲只是因为霍云,如果不是霍云怀疑崔易,他肯定不会插手, 如果宋春菲不是霍云的妻妹, 他怕她出意外,也不会给她放毒血。
现在,他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但乐善很清楚, 他并不是什么好丈夫的人选, 他拧了拧眉:“你能不能帮我向宋夫人解释一下?”
霍云当然知道岳母是一厢情愿, 只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我知道你只是为救人, 并没有别的心思,可我岳母眼里未必这样, 再说,就怕传出去……”
“应当不会,刚才不止一位姑娘被咬, 宋国公夫人举办的宴会, 她肯定会封锁消息。”
也许吧,但最后还是要看他岳父岳母的意思,霍云提醒道:“你总要做好准备,我岳父可不好惹,你到时还是要委屈下自己。”
此事也不止是委屈他吧?
“二姑娘就不会委屈吗?”那宋春菲比他小那么多岁, 人家又愿意嫁?
好似听宋春汐的意思,宋春菲也确实不想嫁人,霍云道:“我让内子去探听探听再说。”
这件事, 宋春汐到晚上才知。
听到妹妹被蛇咬伤之后, 她立刻就要回娘家。
霍云拦住她道:“她今儿受了惊吓, 只怕已经睡了,你去做什么?还不如等到明日,你能跟她说上话。”
宋春汐一想也是,就说起崔易来:“这崔易到底是何居心啊?我实在不明白。”
“崔易这些年结交了好些重臣家的公子,常常一掷千金,我感觉他图谋不轨。”
宋春汐微微一惊:“你的意思,他是在为那主谋培植势力?”造反光靠一家的力量远远不够,所以主谋必然有同党存在,只没想到广恩伯府竟是其中之一。
“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崔易为何盯上宋家,为何要娶你妹妹。”
“他是帮主谋办事……那主谋是要借我妹妹牵制我家?”
霍云点点头。
宋春汐捏紧手指:“看来要再多派点护卫了,”不过护卫再多,那毕竟是男子不可能贴身保护,她手捏成拳,敲在椅柄上,“不行,我们要先下手为强,除去他的党羽!”
她柳眉倒竖,明眸喷火,跟炸毛的飞琼一样。
看着凶,实则可爱。
他忍不住把她搂入怀里:“别急,已经在查了。”
她问:“能有多快?”
“我不能保证多快,但岳父岳母那里,我绝不让他们再出一点差池,行吗?”她这么急还是因为担心娘家出事,霍云清楚。
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后背轻抚,在宽慰她,宋春汐绷着的身子渐渐放松了,只是嘴里骂出一句:“一群阴毒的东西,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对付天子跟霍云,用的是下毒,埋伏,对付父亲,又是构陷,全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宋春汐真是深恶痛绝了。
若是堂堂正正打一仗,或许都好些!
霍云轻抚她气得发红的脸颊:“等他们砍头之日,你一定要去看看。”
这倒不用。
宋春汐的气立时泄掉了。
砍头,想想还是挺吓人的,哪怕是砍罪魁祸首的头,她也不想去看。
她说起乐善的事。
“乐公子今儿帮了大忙,你铁定要请他喝酒了吧?”
“喝酒是应该的,但现在……”
“怎么?”
“除蛇毒你知道是怎么除的吗?”霍云反问。
宋春汐摇摇头。
“要刺破伤口,让毒血流出来,,不停地反复……”
妹妹真是遭了大罪了,宋春汐怜惜道:“想必很疼。”
霍云道:“这不是重点,她的伤口是在脚踝上。”
啊?宋春汐慢慢瞪圆了眼眸:“你是说,乐公子跟春菲有了肌肤之亲?”
“我看岳母已经把怀仁当未来女婿。”
宋春汐:“……”
“但怀仁家里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听母亲说过一些。”
“他应是受到一点影响,故而不愿成家,早知道我不该找他帮忙,当然,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会置身事外的。”
母亲一直急着让妹妹嫁人,确实有可能会趁机把妹妹嫁给乐善,但乐善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如表面那样亲和,宋春汐明白:“我明儿回去看看。”
“嗯,”霍云又说起宋仁章的事,“岳父仍在搜集证据,我看可能没多久就要弹劾李丰。”
居然这么快,宋春汐皱眉:“也不知弹劾了会如何,如今够乱的,要不要阻止?”
霍云沉吟:“可以阻止,但或许会惊动岳父……只是我觉得这些证据出现得过于顺利,不如将计就计,或许能看清楚局面,”安抚宋春汐,“只要保护好岳父就行。”
池水已经搅乱了,还怕更乱吗?宋春汐道:“那便看看吧。”
次日早上,她去娘家探望母亲跟妹妹。
宋文昇也在宋春菲的闺房里,愤怒的道:“城外哪来的毒蛇,定是谁故意放出来咬妹妹的,等抓到他,将他扔到毒蛇堆里才好!”
“我总会给春菲一个交代。”宋春汐拍拍弟弟的肩膀,“你别气了,看你的书去吧。”
“我是要看书,他娘的!一个个都欺负到我家头上了,又打我爹,又用蛇咬我妹妹,老子以后要当官,弄死他们!”他说完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一夜之间长大了啊,宋春汐很欣慰,跟徐凤娘说:“以后怕是不用再担心文昇了。”坐到床边看妹妹,“你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宋春菲摇摇头:“太医的药很有神效呢,一点不疼,就是还不能走动,说是要休息三日。”
她是个就算疼也会说不疼的孩子,宋春汐握住妹妹的手:“都是我疏忽,早知道应该让你们提防些……”
“跟姐姐无关,你别自责。”宋春菲急道,“只是小伤。”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宋春汐柔声道,“你歇息吧,我听说流了不少血呢。”
宋春菲点点头,轻声道:“姐姐以后出门也要小心。”
“嗯。”宋春汐答应,而后拉着母亲出去。
二人坐在院中的藤椅上。
对面的月季开得繁花满枝,引得蝴蝶翩飞而至。
宋春汐叮嘱母亲:“最近你们莫出门了,等事情解决再说。”
“不会真是那崔指挥使吧?他跟我们无冤无仇啊!”徐凤娘皱眉道,“相公昨日也很生气,今儿一大早就去找兵马司总指挥使了,让他们调查毒蛇一事。”
宋春汐不好告知真相,搪塞几句:“许是看上春菲美貌,不择手段要娶她。”
简直是岂有此理,徐凤娘怒道:“娶妻讲得是诚心,哪能这般下作?以后死了要下油锅的!你看乐指挥使多好……”她面色立时又柔和下来,透出几分喜色,“春汐,乐指挥使与我们家真的有缘,先是救了相公,如今又救了春菲,他与姑爷是至交好友,当真是个不错的人选,你觉得呢?”
母亲果然是看上乐善了,宋春汐委婉道:“娘,昨日就算不是春菲,乐指挥使也会出手相救。”
“瞎说,被咬的姑娘不止春菲一个,也没见他救。”
“那他是看在夫君的面子。”
听着不太对头,徐凤娘问:“莫非乐指挥使不想娶春菲?”
“也不是,只是事出突然,他救春菲时应该没考虑过此事,倒也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徐凤娘皱起眉头:“救人归救人,但他都……”小女儿的腿被他碰过,脚也瞧见了,照理乐善就该娶他,“我们家春菲配他也是绰绰有余吧,照理他不会不肯,乐指挥使的性子这样好,若是知道其中利害,必然会愿意娶春菲。过几日我请他来家里吃饭,问一问。”
“……您也太着急了,且不说乐指挥使怎么想,春菲愿不愿意嫁您都不知呢,请他过来作甚?万一春菲死都不肯,您如何处理?”
“也是!”徐凤娘被说服了,“那我先等一等吧,不过乐指挥使真的与春菲挺配啊,而且两人又那么有缘……”
正说着,前头忽然传来徐钝的声音:“姑母。”
徐凤娘忙站起来:“阿钝你怎么也来了?”
徐钝看一眼宋春汐:“姑母,您只准春汐来,不准我来吗?这不是把我当外人?”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徐凤娘哎呀一声,“我是怕耽误你做生意,你是大忙人嘛!”
“再大的生意也比不上您重要,”徐钝在宋春汐身边坐下,“莫非姑父弹劾了哪位权贵,你派这么多护卫过来?”之前的齐尚书毕竟是文官,做事还是有章程的,那回也是被他家人连累,可权贵就不同了,多数是军中人士,下手重。
因为矿山案,宋春汐差点害了徐钝,这回也并不想告诉他:“没什么,只是以防万一。”
防什么?防着他呢?虽然知道宋春汐是怕连累他,徐钝心里仍不好受,低声耳语:“你之前说欠我一个大人情,如今就这般待我?”
语气极委屈,好似她是一个多坏的人。
宋春汐哭笑不得:“算了,告诉你就告诉你,那人叫崔易,广恩伯府的世子爷,看上春菲了,我是让这些护卫保护春菲呢。”
半真半假的敷衍下徐钝。
可徐钝什么人,哪里真信了,心想这崔易只怕不止是想娶二表妹吧?不然用得着这样的阵势?就算是个伯府世子爷,哪里敢轻易招惹他姑父,惹火上身?别提还有霍家这个亲家,崔易敢动手,那背后的图谋绝不简单。但他面上不显,盯着她耳上的珍珠笑了笑:“只是这么个事,我就放心了。”
徐凤娘留他二人吃饭:“我现在让厨子去准备,你们别又走了。”说罢起身去后院。
徐钝又瞧了一眼宋春汐戴的耳坠。
“我上回送你的珍珠,你可拿来用了?”
宋春汐道:“当然用了,做了耳坠,也镶在首饰上了,但今儿没戴。不过你送的珍珠真的很漂亮,形状好,颜色也好。”
得她喜欢,徐钝极为满足:“下回再送你一盒。”
“不不,不用,我手头的珍珠太多,根本用不完。”宋春汐连忙拒绝,自家夫君乱吃醋,不准她戴徐钝送的珍珠,徐钝要是再送一盒,他得气成什么样?
想象了下霍云可能会做的事,宋春汐忍俊不禁。
她笑时眼眸弯起,好似两道月牙儿,平添了几分甜,徐钝看得心神摇曳,问道:“突然笑什么?”
宋春汐当然不会说实话,只看一眼徐钝,心想,霍云到底为何会吃他的醋?她跟徐钝一年都见不了几次,成亲之后,徐钝从没有来过霍家,还是她为了案子的事先去找徐钝的。
就算徐钝送珍珠,那也是因为她先送了沉香,这些事她都告诉过霍云,真不知他为何吃醋。
“我是忽然想到家里猫的傻样。”
徐钝惊讶:“你还养猫了?”
“嗯,我夫君送的,一只特别漂亮的猫,长了对鸳鸯眼……”
徐钝:“……”
突然不想讲话。
幸好徐凤娘吩咐完厨子,又来了院中,不然徐钝真的会走。
他一点不想听宋春汐描述那只猫。
不过宋家的事还是要管的。
徐钝坐上马车后吩咐汤有:“我记得前年查林行满的时候,发现广恩伯在别处开赌坊,你派人去问问,查到了交给……”不能让姑父弹劾了,换个人,“跟广恩伯府有仇的官员,随便哪一个,让他们狗咬狗去。”
林行满是宝来钱庄的掌柜,主子之前费了一番心思把那掌柜给弄进大牢了,但广恩伯毕竟是有爵位的,汤有感觉主子的胆儿越来越大,提醒道:“您小心点,别把自己给卷进去。”
他有什么怕的?连谋逆的事儿都查过了,还怕这个?再说,宋家是他姑母家,真出事了,他能逃得掉?他在京城也不是没有仇人,光是钱庄那几家都是恨不得他死的。
“有道是债多不愁,你尽管去办。”
汤有只好领命。
却说乐善在南城巡视了一番后回衙门休息。
迎面遇到的官员,小吏看向他的目光都透着一些古怪。
难不成事情传开了?他让朝忠去调查。
过得会,朝忠回来禀告道:“早上还没听说呢,这会传得到处都是,说昨日好几个姑娘被咬,您就光照顾宋二姑娘,您想当宋家二女婿……有些恶毒的,还说是您放得蛇。”
“……”乐善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不是栽赃陷害他吗?!
第55章 奉旨办事。
不用说, 一定是崔易干的,乐善心想,这人也太阴毒了, 为了摆脱嫌疑, 竟然把肮脏事按他头上,可他跟霍云的关系这么好,有必要放蛇?
只是到了衙门, 堂官并不会以关系好坏作为判定。
如今形势对他不利。
昨日他确实出现在了宋国公府别苑, 也确实帮了宋二姑娘, 如果崔易让手下指证他,说是得他的令在别苑放蛇, 还真有点麻烦。
不过麻烦的又何止是他,宴会是宋国公夫人举办的, 人是宋国公夫人请的,如今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关系。他原算准宋国公夫人一定会封锁消息, 因观她反应, 十分惊慌,显见与崔易并不是一伙,她肯定不想把事情闹大。
如果她知道,自己是被利用呢?
念头一闪,乐善转过身朝外走去。
谁料身后传来霍云的声音:“怀仁。”
乐善一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见过你上峰, 向他解释你昨日为何去别苑,省得一会找你问话。”霍云第一时间也猜到崔易是要嫁祸乐善,便跟乐善的上峰打招呼, 说是他前阵子在镜湖遇到盗匪, 怀疑城外不安全, 请乐善多加巡视,乐善出于好心得知宋家女眷在别苑参加聚会,特意去叮嘱两句。
乐善一笑:“幸好有你,也算还我一点清白。”顿了顿,“我正要去宋国公府,你也一起去吧。”
有霍云在,事情可能会更容易。
宋国公府?霍云挑眉:“你是想找宋国公夫人?”
“是,路上说吧。”
霍云便让乐善坐他的马车。
宋国公夫人正当发愁,她本来心情愉悦地举办宴会,谁想到最后弄得乱七八糟,她又要安抚女眷,又要收拾烂摊子,还要赔偿那些受伤了的姑娘们。
她是造了什么孽啊!
此时正好听说霍云跟乐善求见,她就想到外面传的事情,心道这罪魁祸首居然还敢上门?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不过霍云不是宋家的女婿吗?如果是乐善放蛇的话,这两个人还能一块出现?宋国公夫人又觉十分奇怪。
两人走入花厅,与宋国公夫人见礼。
宋国公夫人请他们坐下:“不知霍都督与乐指挥使有何贵干?”
霍云直言道:“打搅夫人了,但昨日的事我与乐指挥使有必要向你解释……其实早在数日前,我就怀疑崔易对我妻妹意图不轨,故而派了暗卫保护她,后来不知为何,你会请我岳母与妻妹去别苑做客。在我印象里,你与我岳父家并不怎么来往吧?”
宋国公夫人嘴唇微张:“你是说崔易……”
是了,她原并没有打算邀请宋家的女眷,是有次广恩伯来府里送夫君佛珠时,提起宴会,说既然要举办,就应该多请些人热闹热闹,又夸赞她的别苑优美雅致,她便被说服了,后来广恩伯又说自家儿子是指挥使,叫他到时帮着巡视附近,保证聚会顺利,她当时觉得广恩伯十分周全,极为高兴。
谁想到放蛇的事情竟是广恩伯父子背地里操控的!
难怪崔易来得那么巧,他一到别苑没多久,就出现毒蛇了。
宋国公夫人气得摔了一个茶盅:“此人果然心术不正,总来接近我夫君不说,还利用我做这些龌龊事!霍都督,乐指挥使你们放心,到时上了衙门,我一定指证崔家父子!”
两人忙道谢一句,乐善又说道:“蛇能进入别苑,只怕是事先就已经放置好。”
“你的意思,我的下人被崔易收买?”
“极有可能。”
宋国公夫人更为恼怒了:“我马上让管事彻查!这崔家父子的手太长了,居然敢伸到我家来!”
瞧她这态度,此案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霍云跟乐善告辞离去。
不过案子能查清,乐善跟他妻妹的事情却不好解决。
霍云道:“内子今早上去劝岳母了,不知情况如何,但现在这样,只怕……”除蛇毒的事,如果双方都只当成救人,彼此无意,大可以就这么揭过去,谁想到崔易会在里面做文章。
如今众人都知,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乐善也明白。
“你放心,等解决了崔易,我会去提亲。”
“其实我妻妹挺好的,你与她相处久了,应当会……”
乐善打断他:“我虽然不想成亲,但若娶了她必定会好好待她,不过宋二姑娘当真会愿意吗?”
霍云:“……这我真不知,但你也该对自己有点信心。”
乐善:“……”
…………
宋春汐吃完饭没有立刻回来,在娘家陪母亲,妹妹待了一个时辰方才准备走。
刚到门口时,护卫把霍云的话传达给她。
听说宋国公夫人也要对付崔易,且乐善已经决定提亲,宋春汐大为惊讶,又折回去告诉母亲。
徐凤娘倒是满意:“我就说乐指挥使是个好人,不会不管,你看看,这不就成了吗?”
“也不知春菲会如何想。”宋春汐颦眉,“她一直都不愿嫁人呢。”
“情况不一样,乐指挥使帮过她,她未必不肯的,再说,现在嫁给乐指挥使,好歹也是英雄救美成为一桩佳话,若是不嫁,那又是另外一番说法了,你说对不对?”徐凤娘反过来劝大女儿,“她不肯,你该说说她才是,你太纵着她了,不然她早嫁给那些状元郎,探花郎了。”
宋春汐:“……”
“她现在睡了,我不吵醒她,等以后再说吧,乐指挥使就算提亲也不会在这几日。”
“也好,晚上我先试探试探她,”徐凤娘送她出门,“你凡事小心。”
宋春汐答应。
马车行到成瓶街时,却忽然停下来。
车窗外传来许有兆的声音:“霍少夫人。”
宋春汐忙推开窗:“许二公子,可是阿莲有什么事?”
“对,阿莲听说二姑娘受伤,十分担心,我正打算下午去宋家,不料这么巧在此遇到您。”许有兆关切道,“二姑娘如今安好?”
“有太医医治已经无碍,休息两日便能下床的。”宋春汐笑道,“你让她好好养胎吧,别操心这些。”
许有兆也笑起来:“无事就行,我也可以交差了。”行一礼准备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宋春汐忽然想到姜莲说纳妾的事,忙叫住他。
许有兆一愣。
“二公子,我有话与你说,你看去哪处地方,也不耽搁太多时间。”
“那就去我家的锦缎铺吧,就在前头。”
宋春汐认识,点一点头。
因为要谈话,许有兆领她去内堂一间僻静的厢房。
等小厮上茶之后,许有兆问:“应该是关于阿莲的吧?”
宋春汐有点犹豫。
也许她不该插手,可上回不管是许有兆的话还是姜莲的话都让她在意,今日既然遇见,或许就跟那梦一样,是老天指示呢?她缓缓道:“阿莲是不是曾让你纳妾?”
许有兆:“……”
自家妻子还真是什么都跟宋春汐说。
“是,但是我没答应。”
宋春汐轻咳一声:“我是多管闲事了,但阿莲她让你纳妾,绝非出于本意……你应该知道姜老爷有一门侧室吧?”
“嗯。”
“当初阿莲因为他父亲纳妾,哭过多次,她心疼她娘亲,也对她父亲失望,我想她内心应该受了很大的伤。”
许有兆愣了愣。
记忆里,他的阿莲总是明朗欢乐的,原来曾经这样伤心过,他一点不知。
宋春汐沉默会儿:“还有件事,当初阿莲待字闺中时,其实提亲的公子里面也有做官的,也有家世比你好的,可阿莲最后还是选了你。”
许有兆眸色一亮:“你的意思,阿莲她……”有些不好意思说。
宋春汐没有挑明,只道:“如果你真的喜欢阿莲,你该再多了解她一些。”
许有兆连连点头:“多谢你,霍少夫人。”
宋春汐笑一笑:“不客气,阿莲是我好友,我也希望她过得幸福……在我心里,她跟我亲姐妹一样,也是我的家人。”
“我明白,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阿莲。”
知道他已十分清楚她的意思了,宋春汐告辞而去。
许有兆低头摸着腰间的香囊,想起姜莲曾对他说过的话,为他做过的事。
她有时候好似薄情,有时候又好似挺喜欢他。
现在他明白了,姜莲是怕他哪日变了,跟她父亲一样,所以她不敢付出所有,甚至是逼着自己去想最坏的结果,以便于可以承受。
真是又傻,又让人心疼。
他快步出去,坐上马车直奔向家里。
他要好好抱一抱他的傻妻子。
但是他不会说什么,因为一个受了伤的人不会太相信轻易说出的话,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他的真心。
………………
到了四月,东苑的几株海棠树开满了花,芳香艳丽。
霍夫人在这日开封葡萄酒,于树下设宴。
宋春汐与霍云携手而来。
瞧见海棠,她顺手摘了一朵插在发间。
这么一扬手,一歪头,说不出的风情,霍云瞧在眼里,心想,她比海棠惹眼。
看起来是完全着迷了,霍夫人未免好笑,早前真不知干什么去了,拖到那么晚才开窍,她招呼儿子,儿媳坐下,亲手倒上葡萄酒。
色泽诱人,宋春汐低头闻一闻:“感觉十分可口。”
霍夫人道:“让阿云先喝。”
霍云奇怪:“为何?怎么也该您先品尝吧?”
“我们早就说好的,让你尝,难喝我们就不喝了。”
霍云:“……”
试毒啊。
不过他相信母亲的手艺。
他端起喝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笑来:“别具特色,我之前答应怀仁要送他一份,他若收到一定赞不绝口。”
很高的评价,霍夫人跟宋春汐自然也不等待了。
果香馥郁,酒味香醇,令人一饮再饮,一时都忘掉了烦心事。
另一头的广恩伯府,崔宝台父子俩也在喝酒,只不过他们是愁容满面。
那回好不容易在宋国公府的别苑找到机会,结果却被暗卫跟乐善打断。
宋春菲被乐善相救,崔易自然是毫无指望了,他一气之下就将放蛇的事情扣在乐善头上,结果霍云出面,上峰轻易排除了乐善,还让五城兵马司所有官员全力追查此事,把崔易气得够呛。
事情没办成不说,还要担惊受怕,谁不郁闷?
“都怪乐善多事!”崔易把酒盅一扔,“不,不止乐善,还有那些暗卫……也是怪了,他们是如何察觉的?我自己都找不出自己的破绽来!”怎么会有人仅凭一面就断定他心里有鬼呢?
“得了,再懊悔也没用,这宋二姑娘必然要嫁给乐善了,不如想想别的办法牵制他们两家。”
“哪还有别的办法?经此一事,他们肯定会防备,那女眷必然都不出门,依我看,要么直接下手,把宋仁章杀了!”
“浑说,你杀得了吗?宋仁章身边都是暗卫,又在京城,你要派多少人去?再说,他还有用呢,杀他干什么?”
“那就杀霍云,他一死,必会引得京中军队混乱,我们可以趁虚而入。”
崔宝台无语,觉得儿子醉得没有神智了。
霍云是什么人?打了六年仗的大将军,哪里是轻易就能杀掉的?不然兵器都铸好了,为何不造反,不就是忌惮霍云吗?他用什么办法杀掉霍云啊?
“你给我清醒点。”崔宝台踢了儿子一脚,“没喝多少,真就这么醉了吗?”
崔易恼道:“我没醉,确实只有除掉霍云才能……”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就见小厮慌张地跑进来,叫道:“伯爷,不好了,大理寺来人要抓您跟世子爷!”
崔宝台的手一抖,酒盅落在桌上:“什么?你说谁来抓人?”
大理寺的人已经来到院门口。
为首的乃大理寺左少卿陶方,高声道:“陶某奉旨办事,还请伯爷与世子爷配合!”
“奉旨?”如果只是为别苑毒蛇一事的话,不至于要天子亲自下令吧?崔宝台心头一跳,惊道,“圣上为何……”
“那得问问二位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了,”陶方一挥手,“带走!”
崔宝台跟崔易父子俩面面相觑,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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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我们之间的秘密。
原来有好几位官员弹劾了崔家父子。
一是说崔宝台父子俩暗地里开赌坊, 让无数人侵家荡产,二是说崔易谋害人命,将一女子掐死, 还威胁该女子家人不准告状, 且前不久在宋国公府别苑放毒蛇伤人,宋国公夫人亲自作证,这几桩事惹怒了天子, 当即命大理寺彻查。
不出三日功夫, 案子就水落石出了。
证据都是得来不费功夫, 崔宝台父子确实开了赌坊,按罪当诛, 另外谋害人命一事,崔易是帮宜春侯府的二公子遮掩, 属于帮凶。
广恩伯府一夜之间就倒了,同时宜春侯府也受到牵连,宜春侯被迫致仕。
宋春汐惊诧:“你动作好快。”
霍云道:“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我只查到崔易的事。”
“你的意思, 赌坊你没查到?”
“有些端倪, 但这么短的时间缺少实证。”
宋春汐心头一动,想到了徐钝。
莫非是表哥在后面推了一把?如果是的话,表哥也太厉害了!
不过她没有提,只道:“也许是广恩伯父子有别的仇敌趁机落井下石了,只是现在的罪名也不能将他们与那背后主谋联系起来吧?”
确实不能, 但他会借此提醒天子,如果天子也怀疑的话,广恩伯父子少不得要被大刑伺候了, 就看他们能不能挺过去。
次日霍云入宫觐见天子。
秦昉问起宋春菲:“宋二姑娘如今应该无碍了吧?”
“多亏圣上派遣徐太医相助, 徐太医妙手回春, 臣妻妹这点毒自然不在话下。”
秦昉摇摇头:“这崔易真是糊涂,就算看上宋二姑娘也不该……罢了,没有这桩事也查不到广恩伯父子犯下的那些罪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霍云却道:“但臣反复思量,臣妻妹鲜少出门,听臣岳母所言,崔易与臣妻妹根本不曾见过,哪来的倾心?他此举可能是冲着宋家,或者是臣来的。不然臣真的无法理解,凭崔易的家世有何必要为臣妻妹费如此大的功夫,甚至不惜铤而走险?”
广恩伯府也是世袭贵族了,崔易的表现是有些古怪,秦昉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觉得崔易想方设法娶宋二姑娘是因为宋大人跟你……他想拉拢你们?”
“臣也不是十分清楚,但他的意图绝不简单,而且崔易父子还开赌坊,臣记得,广恩伯府当初也是得□□不少赏赐的,崔家家产足够丰厚,何至于要开赌坊?靠赌坊得来的银钱又用在了何处?”
秦昉越听越心惊,忙吩咐道:“你赶紧让曲舟去牢里好好审问他们,尤其是赌坊的事,查清楚那些账!”
“是,臣遵旨。”
………………………………
崔宝台父子俩的事传到秦瑀耳中,他许久没有开口。
早在父亲还未就藩时,便与崔宝台结成同盟了,可惜当时的祖父没有给父亲一丁点机会,父亲只能抱憾来到津州。
这些年,崔家也没出过错,怎地在如此小事上竟失手?
不过是让崔易想办法娶那宋春菲,照理,凭他的家世,容貌并不难,就算不成功,也不至于父子俩都被判斩首吧?不止如此,还害了宜春侯!
无端端折损两个家族,秦瑀实在意难平。
可若是霍云出手除掉崔家,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他为什么会查矿山案?明明那么多年都平安过来了!秦瑀突然一阵心烦,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因从来都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再这么下去,早晚霍云会查到确切的证据,查到他身上。
毕竟当年那么大的事,涉及太多人,也不是样样都顾得全面,比如失踪的罗孙绍。
他被父亲收买,对广丰的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富商死了便结案了,后来丁忧致仕,他怕影响到将来的官途,对父亲诸多要求,父亲一怒之下派人去杀他,谁料这老狐狸嗅到味道便逃了。
为掩盖杀人的事,杀手们放了一场火假装是火灾。
至此后,罗孙绍再无消息。
可能也是怕一旦露面会丢了命,隐姓埋名,但这绝对是个隐患。
秦瑀吩咐道:“把李丰的事全部捅出去吧。”没必要再缓着了,“还有舅祖父的事,也露些风声。”
属下领命,同时又禀告有关魏立民的消息:“他最近与宋仁章走得很近,前两日宋仁章竟然去大理寺邀请他喝茶,两个人也不知说什么说了一个时辰。”
秦瑀眉心一拧。
“他怎么会突然跟宋仁章结交的?”
“是魏夫人先跟霍少夫人往来的,那霍少夫人还去宋家做过客。”
宋春汐吗?
难不成霍云发现魏立民私运铁矿的事,而后告诉了自己的妻子?他莫名想起那日在御街,看到宋春汐在六部衙门前等待的一幕。
但宋春汐是个女子,霍云不可能让她掺和进来。
再说如果霍云有切实的证据,魏立民早就在诏狱了,他的父亲已经将涉及船只的人全部除掉,除了魏立民外,没有人有证据证明他们运过铁矿。
顶多是怀疑。
所以难道是魏立民想背叛?
魏立民当初是不甘愿,但他言出必行,没有出尔反尔,这几年都守口如瓶,只一心当他的清官,如今为何突然要变卦?
他想将铁矿的事情抖出来吗?
可这诛九族的谋逆罪名,他担当得起吗?他不管他的妻儿了吗?
秦瑀捏了捏眉心,在屋内踱步。
其实魏立民就算招了,他也只以为是昌王在指使,倒不会毁了大计,只是魏立民颇得天子赏识,已经升任为三品官,往后还有用处,他并不想轻易就失去这颗棋子。
过得一会,他冷声道:“让钱昊去试探下,看看他是否有异心。”
……………………
毒蛇一事已经水落石出,还了乐善清白,但该办的事情还得办,乐善请了媒人去宋家提亲。
宋春汐也在,她正跟妹妹说话。
宋春菲脸蛋红红:“我知道是什么情况,爹爹跟娘都说了,如今不是愿不愿意嫁人的问题。”
始终是形势所迫,宋春汐道:“如果你不愿意,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又不是哪个公子都会介意的,再说,大夫能放血,乐善就不能放血吗?只是一时的风波,过去了就好了。
宋春菲却拉住姐姐的手:“我若是不嫁,娘亲定要担心极了,我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这些日是我不懂事,常让姐姐帮我挡着娘,之前还麻烦霍夫人,现在也好,娘不知多高兴呢,乐指挥使为人也不错……”她声音越来越低,“总比嫁给别的公子好。”
“你当真愿意?”
“嗯,嫁了娘就不着急了,姐姐也不用难做。”
宋春汐叹息:“……傻丫头,哪能因为这个原因嫁人?”
“可乐指挥使也很好啊。”
看来她确实不排斥乐善,宋春汐沉吟:“也罢,如果乐公子将来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宋春菲忙道:“他不会的!”
也不知她哪来的信心觉得乐善不会欺负她?宋春汐好笑,不过妹妹有这样的信任,足见她对乐善,跟对别的公子不同,或许这真是一种缘分?
事已至此,宋春汐心想,也只能往好的一面想了。
不过定亲前,乐善向徐凤娘提出要见一见宋春菲,与她单独说两句。
徐凤娘自然答应,让女儿跟乐善在院中见面。
虽然那是他未来的妻子,但乐善从没看清楚过宋春菲的长相,他们的三次见面,第一次是宋仁章被打,他只顾询问情况,根本没注意过宋春菲,后来是上元节,宋文昇与他搭话了,那小姑娘没开口,他也没到注意她,最后就是在宋国公府的别苑,他忙着放毒血,更没空打量相貌。
乐善此时仔细瞧了一眼宋春菲。
只见她肤色白皙,一对笼烟眉弯弯,杏眼似水明澈,十分清丽,倒是微怔了一下,暗道与霍少夫人的明艳颇为不同,许是年纪小,显得有些稚气。
这稚气又让宋春菲看起来小了两岁,他觉得他若是再长个三四岁,完全可以当宋春菲的叔父。
此种差距叫他更多了几分排斥,乐善道:“二姑娘,你同我不过才见过三面,对吧?”
宋春菲点头:“是,但两次都是您出手帮忙。”
“凑巧罢了,”乐善缓缓道,“可能我有点唐突,但我有些事想问你。”
宋春菲忙道:“不唐突的,您尽管问。”
她一点儿都没有犹豫,乐善笑了笑:“好吧,那我问了……你可有什么意中人?”
宋春菲摇摇头:“没有。”
“真没有?”
她坚决道:“没有。”
有意中人的话,他会愿意想办法成全她,可宋春菲这样子不像撒谎的,乐善只好又问:“如果没有毒蛇那桩事的话,你应该不会想嫁给我吧?”
“嗯,我一直都不想嫁人的。”
事情超乎想象的顺利,乐善心想,她怎么有问必答呢,也太老实了吧?他倒是有些想笑,轻咳一声:“既然你无意,那我有个提议。”
“您说。”
乐善正色道:“刚才我问你这些事,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如今看你也是为形势所迫,那么我觉得我们成亲后可以不必像寻常的夫妻那样……我们可以缓一缓,给对方多一点时间适应,你觉得如何?”
宋春菲隐约听明白了,点点头:“好啊。”
见她立刻就答应了,乐善挑眉:“你没有疑问?”
“没有,您帮了我,您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样办吧,我只想……”宋春菲有点不好意思,“我嫁给您之后,我能不能常回娘家,常去看看姐姐?”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乐善爽快道:“小事一桩,你哪怕住在娘家都可以。”
宋春菲极为高兴:“好,那说定了。”
乐善叮嘱:“此事你不能向你家人透露,此乃我们之间的秘密。”
“好,您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如此乖巧,一时又让乐善生出种欺骗小孩子的愧疚,不过他也是为宋春菲着想,两个人彼此没有感情,强扭的话对谁都不好,还是先保持距离,看看情况。
当然,他会在别的地方补偿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花钱也随意。
乐善说清此事后很快离开了宋家。
刚到府邸,管事说霍云在客堂等他,说是送葡萄酒。
他又不是府里的小厮,送酒需要亲自前来?
乐善走进去,正要询问有什么事时,鼻尖却忽然闻到一阵冷香,与那日在酒楼时闻到的一样,而后再细看坐着的霍云,衣冠楚楚,鲜艳夺目,他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他认识的霍云,从年少时就不讲究衣着,因要练武,身上从没有累赘的东西,更别说熏衣了,可现在呢,从戴的玉冠到穿的靴子,无一不透出精致,他忍不住道:“云璈,你最近真有些奇怪啊!”
霍云:“……”
知道乐善是何意思,但霍云不想解释,他一个还没成家的人懂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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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提神的事。
他问:“听说你去我岳父家了?”
“是, 跟宋二姑娘见个面,彼此了解一下。”
霍云知道这事儿是委屈了乐善,但乐善毕竟是男子, 风言风语对他伤害不大, 对女子就不同了,他遇到此事就该主动表个态,不过听宋春汐说宋春菲也愿意嫁, 那多少是对他有点好感。
“见过后, 可有什么想法?”
乐善道:“就一孩子。”
霍云:“……”
“十六岁也不小了。”
“看起来小。”
“怎么会呢, 我记得她也不矮……”
乐善知道霍云的心思。
他让自己帮忙,不小心让自己卷入了这件事, 便觉过意不去,但另一方面宋春菲又是霍云妻妹, 他在意宋春汐故而也颇担心宋春菲的名声,就有些左右为难,希望这件事能圆满解决, 比如期望自己能喜欢上宋春菲, 或者宋春菲也喜欢上他,这就皆大欢喜了。
乐善道:“小归小,人还是挺好的,通情达理,瞧着也没什么脾气。”
不是那种夸张的赞美, 是很实在的话,那多半是出于真心,霍云心想, 就他对女子的排斥, 还能讲出几句好话, 也不容易了。
“我早说过她不错,你以后……”
乐善打断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长辈呢,我既愿意提亲,自会做好打算,你就别操心了。”问他,“你总不是专为这件事来的吧?”
他既这么说,霍云自不提了,进入正题道:“我有些事一直没告诉你……八年前广丰的矿山塌陷案你可听说过?我正奉旨在查这桩案子。”
乐善惊讶:“你又不是大理寺,刑部的人,圣上竟让你查案?”
“此案不是一般的案子。”
乐善道:“是吗?我真没有印象,你直说吧。”
霍云便把来龙去脉,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两个人既然要成为连襟了,关系比之前更深,他觉得没有必要再瞒着乐善,而且还能多一个好帮手,可以尽快铲除幕后主谋。
乐善听完真有些目瞪口呆,而后又一笑:“我早猜到你有事,可没想到竟在调查谋逆大案……这秦瑀真了不得,藏得够深,不,应该说老瑞王是个老狐狸,秦瑀充其量是完成他父亲遗志吧?那你准备怎么做?”
“除掉他在京城的同党。”
“那是要从广恩伯父子之前结交的人查起了吧?”
崔易父子用心险恶,想以宋春菲为质,可此举也暴露了自己,就是没想到崔易父子俩嘴巴挺硬,抗住了曲舟的审讯。
既如此,只能斩首了,反正他已同天子商量过,顺着广恩伯府这一根藤往下查,把藤上挂着的甭管是扁豆,还是葫芦,能揪的一并揪下来。
将这些同党除掉,让主谋孤立无援,有道是独木难支。
霍云拍拍乐善肩膀:“我已经与圣上提过,你同我一起查,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赏不赏什么的不重要,多请我喝酒就行。”乐善说着一顿,“不对啊,你最近酒都不喝了。”
话题可以就此打住。
霍云心想,如果乐善哪日喜欢上了宋春菲,他倒是能详说一番,比如提醒乐善,不要再喝五香烧酒。
他起身告辞。
但临到门口停了停:“等空下来时,我跟你学学打马球。”
乐善:“……”
这人太不对劲了!
怕中间又生事端,影响小女儿嫁人,宋家乐家商议吉日时,徐凤娘提议定在六月二日。
那指挥使毕竟帮过自家两次,即便跟霍云一样都是权贵,宋仁章也没有反对,他觉得乐善为人不错,挺有担当,女儿也肯嫁,当然是好事一桩。
他最近手头事忙,全权交给妻子操持。
至于乐善,反正已经跟宋春菲谈妥,他也不在意是哪日,自然是顺着未来岳母。
徐凤娘便开始忙着准备嫁妆。
宋春汐也帮她参考,时常去娘家。
徐凤娘对女婿很满意,但最近听来的一件事倒让她有点担心:“我才知,他原来还有几位庶弟庶妹,被他赶去别苑住着了,听说从不往来……可是无情了些?”
都已经定亲了,再往坏处想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宋春汐道:“这方面无情也比有情好吧?不然春菲跟这些人住一个屋檐下,她身为长嫂,是不是要管这些人的终身大事?是不是要应付那些姨娘,还有将来的亲家?万一有不着调的欺负她怎么办?您又不是不知道春菲的性子,那乐家就她跟乐公子两人才好呢,一点不用烦心。”
倒也是,徐凤娘被说服了,随后让宋春汐看她才买来的甜白釉暗刻梅花瓣纹莲子茶盅:“你瞧瞧,这一套给春菲带过去不寒碜吧?”
宋春汐好物见多了,自有鉴赏能力:“得二十两银子吧?”
徐凤娘笑道:“猜得真准,不过真的太贵了,我顶多买两套。”
“我送您您又不要,我家库房里不用的多着呢,还有之前夫君送的聘礼,都可以拿来用嘛。”
徐凤娘可不好意思这样,再说了,女儿的嫁妆当然要父母准备,哪能要嫁出去的女儿补贴和拿那些聘礼呢?以后见到亲家母,她会脸红:“你爹更不肯要的,你千万别拿来!”
被父亲知道,铁定会退回,宋春汐沉吟:“简单些也好,父亲清名在外,又得罪太多官员,等妹妹出嫁,嫁妆过于丰盛的话只怕会被人弹劾报复,说他背地里敛财,那爹爹不得气得跳起来?”
“可不是?等会你爹又跟人在朝堂吵架,闹得不可开交!我看跟你出嫁时的嫁妆一样多就行了,省得惹人非议。”
却说宋仁章手头在忙的事情,正是弹劾李丰,这日就上了奏疏,称李丰横行霸道,时常欺凌百姓,前年上元节,他撞伤一位老者,却反过来说是老者不长眼睛,还上去踢了一脚,后来老者没多久就去世了。
又说李丰在外吃饭鲜少给钱,好些掌柜苦不堪言,却畏惧李丰身份,不敢上告衙门。
再有一事,李丰是色中饿鬼,在京城不敢强抢民女,时常跑去乡县胡作非为,迫使知县向他进献美人,已经使得两位女子为此投井身亡。
最后还顺带提了一下李明良,说李明良曾包庇李丰。
秦昉看着奏疏,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知道李丰不求上进,但真不知品行不堪到这个程度!
往前为何没人弹劾?最后还是要宋仁章出头!
满京城除了他,就没有别的刚正不阿的言官了吗?他将奏疏狠狠掷在书案上,不小心撞到手指,发出沉闷声响。
范洪忙上前查看:“圣上没伤到吧?”
秦昉已经调查过范洪还有他身边的内侍,对他们还是极为放心的,任由范洪揉了会,而后收回手,召魏立民入宫。
已是黄昏,残阳如血。
魏立民快步朝着延和殿而来。
行至殿门口,他停下来等待内侍进去传话。
不到一会,秦昉便命他入殿。
魏立民行礼后,垂首站一边听候天子发令。
秦昉让范洪把奏疏给他看:“上面的罪名你瞧清楚了,一桩桩都要你仔细查证。等从宫里出去,你亲自去李家,把李丰押入大理寺。”
没想到李丰,瑞王的岳父居然出事了,魏立民有点吃惊。
秦昉说道:“别人也许会忌惮李丰,但朕知道你铁面无私,不会被任何事动摇,造成不公正的结果,故而将此案交予你审理。”
得天子如此信任,何等欣慰?可魏立民知道自己早已失去资格,不由一阵心虚,压抑着心头的愧疚,低声道:“臣遵旨,臣定不会辜负圣上。”
辜负……
秦昉看着下首那个脸色有些发红的官员,心想,他已经辜负了,但要说最被辜负的人,是魏立民他自己,还有那些将他视为青天的百姓。
不过这八年里,但凡是魏立民经手的案子,没有一桩不是水落石出的,他仍保有清正的心,愿意为民请命。
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但愿他能回头是岸吧。
等魏立民退出延和殿后,秦昉去了一趟慈安宫。
他知道他不去,明日皇祖母必定又要跑来此地追问李丰的事情,还不如主动去提一下。反正都要面对一场不快的,但他至少已有准备。
太皇太后此时正在闭眼听琴。
秦昉的到来将它打断了。
“皇祖母,有件事孙儿得告诉您。”
“何事?”太皇太后睁开眼,请他坐下。
虽然二人的关系早已不复当初,但太皇太后不至于真的跟秦昉闹翻,连话也不肯说一句,如她所想的,那毕竟是她的亲孙儿。
秦昉停顿片刻才道:“有官员弹劾李丰,条理清晰,提到的被李丰所伤所害的都是有名有姓的百姓,故而孙儿已经命大理寺卿着手调查。”
太皇太后怔住:“……李丰他是不上进,但不至于害人吧?”
秦昉温声道:“是真是假,过几日就清楚了,若李丰真被诬陷,朕也会替他做主。”
因为事情来得急,太皇太后还没缓过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也罢,只能如此,”瞧一眼秦昉,“反正人都已经抓起来了,还能如何呢?”
秦昉听出她有些责备之意,但并不动气,他来此也不是想跟太皇太后起冲突的,倒是关心了下太皇太后的身体,方才离去。
跟以往相比,真是游刃有余了。
许是再没把她放眼里了吧,才能做到如此平静。
太皇太后长叹口气。
张嬷嬷轻声道:“您终于想通了没再跟圣上起争执……刚才奴真怕您替李大人说话。”
“我争得过他吗?他是圣上,他在我面前已不是那个听话的小阿昉了!”太皇太后靠在椅背上,面上露出几分沮丧,“我可不想被他气死,到时救心丸都救不了我。”
“您这么想就好了。”张嬷嬷上前替她揉肩,“您只要不管外面的事,荣华富贵还不是任您享?圣上再如何,也不会薄待你,所以这李大人,您就由着他吧,反正他是活不了的。”
太皇太后震惊:“怎么就活不了了?他犯了什么大错?”
“这大理寺卿是谁您不知?魏立民,跟那宋仁章宋大人一样心狠手辣,案子落到他手里,必然是小罪都变成大罪!”
李丰竟会被砍头吗?那李瑶如何承受?
“不不不,李丰可是阿瑶的父亲,是阿瑀的岳丈,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有罪,也该通融一些吧?再说,我不信他这等糊涂,还能谋害人命!”
张嬷嬷摇摇头:“圣上亲自过来,不就是为敲打您吗,不让您插手,您何必管呢?其实奴婢觉得,这次的事儿有点诡异,您想啊,李大人在京城多少年了,若真有问题,为何言官之前不弹劾?就在国公爷被调走之后,就被人弹劾,分明是觉着曹国公府保不住李大人了,要置李大人于死地……还有,奴听说,国公爷也被弹劾了。”
太皇太后的眼睛蓦地瞪圆,不止李丰,还有她弟弟也被波及?
“你从何处听来的?真弹劾明良了?”
“有个内侍与奴交好,偷偷告诉奴的,”张嬷嬷道,“是那宋仁章宋大人弹劾李大人与国公爷,这个人您也知,最受官员厌恶,可偏偏圣上喜欢用他,听闻马上要给这宋仁章升官呢。”
太皇太后当然知道宋仁章,他六亲不认,谁不忌惮?
可这次竟弹劾她娘家人!
而且秦昉还要升他的官?
难不成是秦昉授意宋仁章,要拿她李家开刀?
先把她弟弟调离江州,又把李丰弄入大牢,接下来是不是要找她弟弟的错处,把她弟弟也抓了?
为什么?
她的心突突直跳,浑身发凉。
……………………
李丰还在吃着饭就被抓走了。
李夫人吓得脸色煞白,以为是李丰下药的事被发现,就怕自己也被当成帮凶,等会也抓了去,后来派人去大理寺打听,才知是李丰在外面做得混账事,倒是松了口气。
但很快她又担心起来,虽然丈夫不成器,可也是李家的当家人,他若出了事,被定罪名,自然会影响到整个李家,影响到女儿这个王妃,所以李夫人急忙跑去曹国公府求助。
李老夫人听后一阵头疼。
他丈夫被调到越州一事,都有官员猜测曹国公府圣眷不在了,结果李丰又闹出丑事,她恨不得与这家划清界限。
李老夫人手指捏着佛珠:“那些事他到底做了没有?”
“我只知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别的我不清楚。”李夫人低声道,“堂婶,我知道我不该来求您,可我实在没有办法,若是别的衙门便罢了,这大理寺……怕只有您能救相公了!”
大理寺原先的堂官还好说话,如今换成魏立民,她能奈何?李老夫人道:“你还是回去等着吧,我看阿丰兴许是被冤枉,指不定明日就能回家。”
居然下逐客令了,李夫人咬牙,声音也跟着尖锐起来:“堂婶,您真就这么无情?我们两家是不在一个院中生活了,可同为李家人,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我们家要是出一个罪人,你曹国公府名声也不好听啊,指不定还累及太皇太后,您不往宫里捎一句话吗?”
李老夫人微怒,差点喊“送客”,将佛珠在手上转了一圈才慢慢平静起来:“容我考虑一下。”
李夫人满意了,告辞离去。
在外面听着的二夫人进来道:“母亲,您信佛之后,当真更宽容了。”
李老夫人长叹口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们家怕是……”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故而前不久开始信奉神佛,望神佛保佑他们李家。
“可堂哥的事您打算怎么管呢?”二夫人皱眉,“大理寺卿亲自抓人,定是圣上下令。”
“我们管不管其实都一个结果,总是要惊动太皇太后的,你当阿瑶不会去宫里?”
李老夫人已经捉摸不透那一房的事情了。
那李瑶先是莫名其妙地被封为瑞王妃,后来又病成这样,而今瑞王去了津州,她一个人留在京城,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总是乱七八糟的。
“还是问问太皇太后的意思吧。”她派人去捎信。
此事除了搅乱李家阵脚外,也让宋春汐紧密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她手持一枚白棋放下,向霍云中腹进攻,好似宝剑横扫,立时消灭了他那一片兵卒,嘴里道:“不知太皇太后会不会出面,圣上应该不会徇私吧?”
圣上当然不会了,但霍云没接话,盯着棋盘眉头紧锁。
他第一次跟宋春汐对弈。
本以为她一个女子能有多精妙的棋艺,现在看来,自己有点自取其辱。
见他不知该如何走下一步,宋春汐指指右下角一处地方:“如果放这里,你还能苟延残喘一会。”
霍云:“……”
算了,还是认输好。
听她指点,岂不是更屈辱?他干脆道:“我输了。”
宋春汐睨他一眼:“为何不听我的?”
霍云挑眉:“就这么想凌虐我?”
不得不说,在棋盘上虐他确实十分舒服,宋春汐轻声的笑,眸色明媚又狡猾,他手痒,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低头便是一阵炙热的吻。
宋春汐被亲得气喘吁吁,伸手推他。
他亲得更猛,攻城掠地,几乎要触到她喉咙。
像是要在这里找回面子,宋春汐暗自好笑,含糊道:“纸上谈兵总是容易些……”
他停了停。
“对弈再厉害也不能去打仗嘛,不像你是有真本事。”
他笑了,轻舐她的唇,不再深吻,过得会道:“熟能生巧,我以后常与你对弈,不信赢不了你。”
“不愧是都督,果真有毅力,想必学起来也是举一反三。”
霍云被夸得挺舒服,低头道:“过几日去选马?李丰的事你别想了,我会派人盯着……你啊,真把自己当查案的官员了!”
是不是太过投入了?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上天选中她又有什么办法?不过忙里也该偷闲,是得放松放松,宋春汐点点头:“好。”
距离立夏还有段时间,天气却有些热了。
钱昊给魏立民倒上凉茶,笑着道:“听闻大人喜欢桑叶,小的专门放了一些。”
宁州天候湿热,他觉得放些桑叶能清热,来到京城后从未与人提过,也不需要,怎地这小吏会知?魏立民道:“以后不必放……你听谁说的?”
“小人自有门道。”钱昊低头替他整理案上卷宗,轻声道,“大人,您与宋大人是知交吗?”
一个小吏竟突然问堂官的私事,魏立民脸色微沉:“你下去吧。”
钱昊并没有听从,仍不紧不慢的道:“大人与宋大人怕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您要交朋友,多得是官员给您挑,宋大人真不合适啊。”
世上哪有小吏敢这么说话?魏立民心头一跳:“你是……”
钱昊打断他:“您一个寒门学子比谁都清楚官途上的艰辛,难得晋升三品,还是好好过日子吧,您说是不是?”
真是秦瑀的人!
魏立民浑身发寒。
原来秦瑀竟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一无所知。
是怕他说出铁矿一事吗?
他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那主谋是秦瑀,他原以为是昌王,因船只是在接近济州的地方停靠的,谁不会往昌王身上想?但后来他发现,那铁矿又换了地方,因他是参与者,更好调查,自然就查到老瑞王身上,但自个儿有把柄,又顾及家人,明知老瑞王要造反,他也不敢揭发。
如今那瑞王换了秦瑀,做事更是周全了,竟就这样把他监控起来。
一声令下,恐怕他人头不保。
只是,他这样活着还有意思吗?每日都受着煎熬,良心过不去,就算做再多的好事也难以弥补。
魏立民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想法,钱昊正要再问,就见有官员进来,只好躬身退出去。
有太医的调养,李瑶本该身子会有好转,但她心思太重,没有进展,今儿又晴天霹雳,父亲竟犯事被抓,她急得差点吐出一口血。
事关父亲生死,她自然要求见太皇太后,哪怕是爬着去也得去。
李夫人劝她:“你堂祖母会想办法,我同她说了利害了,我不信她坐视不理,我们家倒了,她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到时我还有个好女婿,她又有什么?如果此趟保不住你父亲,那太皇太后真是一无用处了。”
李瑶靠在床头,手指握成了拳:“您平时怎么不劝劝父亲?我都不知他做了这些事。”
李夫人也冤枉:“我怎么不劝了?我跟他吵了多少次,你不清楚吗?阿瑶,你爹这个人实在是……不过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没见出过事,还是那宋仁章可恶,就他要管闲事,除了弹劾你爹,还骂你堂祖父包庇呢!真是吃饱了闲得,一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在朝堂上跟官员骂架,毫无体统,弄得乌烟瘴气,也不知圣上怎么容得了他的?”
宋仁章?
李瑶脸色一变:“又是宋仁章,又是魏立民,父亲这回怕是……”她浑身发凉,秦昉对她如此冷漠,想必也不会对父亲留情吧?太皇太后能阻止他吗?
她挣扎着起来:“我得入宫。”
李夫人按住她:“要是再昏厥怎么办?你就等着吧,宫里肯定会有消息的。”
李瑶不听,一定要去,李夫人没办法,只好扶着她坐车前往皇宫。
太皇太后正跟李老夫人说话,听说母女俩求见,忙让张嬷嬷传话,允许李瑶坐车入慈安宫,省得累到,至于李夫人,让她在车里等着。
李老夫人继续道:“听闻证据确凿,如今只希望罪名定得轻一些。”
太皇太后叹气:“李丰怎么就这么糊涂?阿瑶刚刚出嫁没多久就弄出这等事,阿瑀也不在……还有明良,若是明良在京城,我也能跟他商量商量。”
李老夫人道:“我已经给相公捎信了,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他回信只怕要好几日。”
太皇太后想起秦昉说的,越州离京城近一些,实在讽刺。
他就是不愿让弟弟再管着江州。
他们李家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此时李瑶走入了慈安宫,脸色苍白地向太皇太后跟李老夫人行了一礼。
太皇太后让她坐到身边来,疼惜道:“你这身子就不该出门,有什么事我会帮你解决的。”
她若真有能力解决,自己就不会是瑞王妃了,父亲也不会只做个六品官,李瑶见殿内的宫女都屏退了,大着胆子道:“祖母,我不是不信任您,可我听母亲说,弹劾父亲的是宋仁章,这宋仁章气势嚣张,将齐尚书都扳倒了,可圣上却一直纵容他,才让宋仁章有胆气弹劾父亲,不止如此,圣上还让魏立民负责此案,这不是要把父亲逼上绝路吗?”她忍不住落泪,“祖母,父亲这回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太皇太后的心又狂跳起来。
她本来就怀疑秦昉是在对付他们李家,被李瑶这般分析,当真是十分明显。
大燕最著名的两位清官,矛头都对准了李丰,可不是想杀了他吗?
太皇太后心神一阵大乱。
李老夫人却是较为镇定,看向李瑶:“阿瑶,宋大人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的所作所为应该与圣上无关吧?至于魏大人,他原就是大理寺卿,本就是负责审理的。”
李瑶微微摇头:“堂祖母,您真这么想吗?如果圣上真的顾念我们李家,岂会将堂祖父调去越州?外面的风言风语,您也知道,个个都在说曹国公府不如以前了,还有我跟祖母,您很了解我们是怎么对待圣上的,但圣上可看祖母一分面子?如今这桩事不止要定父亲的罪,还直指堂祖父,圣上这是在学睿宗!”
睿宗一登基就将外戚除得干干净净,因为睿宗觉得外戚是祸患。
李老夫人心头一凛:“这……圣上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她声音颤抖,已然是半信半疑了,太皇太后深埋在心底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沉声道:“早晚阿昉还要杀了明良的,明良在外多年,人无完人,哪里会一点错都不犯呢?弟妹,只怕我们要早做准备了!”
李老夫人脸上血色全无。
她没料到只是入宫讨论李丰的事,竟就参与造反了。
可造反之后呢?
是了,可以让瑞王登基。
她看了一眼李瑶,突然明白了她留在京城的原因。
“娘娘,还是要三思啊!”李老夫人最后劝了一句。
她回到家时,腿都是软的。
二夫人询问太皇太后是何意思,李老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只道累了,要先歇息。
等到休沐日,宋春汐梳妆打扮准备跟霍云去马场。
他一早已经穿好宋春汐挑的衣袍。
青青如竹,挺拔俊秀。
宋春汐瞄了一眼道:“我帮你挑,你也帮我挑……来,选一选。”将妆奁盒打开给他看。
霍云只觉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选什么。
不过有一样东西他比较在意,最先取了副金色的珍珠耳坠:“可是我买的珍珠?”
宋春汐噗嗤一笑。
有点不怀好意的笑,霍云眯起眼:“怎么?”
“没什么,”宋春汐微微侧头跟吃醋的傻子道,“确实是你买的珍珠,里面全都是你的珍珠,没有别个儿的……帮我戴上吧。”
他听了十分满足,低下头寻找她的耳洞。
小小一点,嵌在雪玉般的耳垂里,他手指捻了捻觉得可爱,而后将耳坠小心戴上去。
镜子里映出他温柔神情,宋春汐只觉比平日更添了几分迷人,一时看得入神。
只是男人挑首饰太不擅长,左一支金镶宝石蝴蝶簪,右一朵珠花,一会又想换上别的。
“还以为你做事果断,结果这般犹豫,连个首饰都挑不好。”宋春汐嫌弃。
他拿起一支白玉响铃簪:“除了本侯买的珍珠,别的好似都配不上你,你说怪谁呢?”
哟,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宋春汐心头一阵甜,双肘弯起,托着粉腮笑:“行,那侯爷您继续挑吧,小女子先睡一会。”
见她真闭起眼睛,霍云凑她耳边道:“跟你说件提神的事……太皇太后与李老夫人,瑞王妃会面了。”
宋春汐眼眸一下睁开。
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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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大功臣。
两人前去马场的路上, 宋春汐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何瑞王没在梦里出现了,原来他把自己完全摘了出去。”
他来到京城后,一定是挑拨了太皇太后与天子, 又利用机会娶了李瑶, 拉拢李家,而后再利用她的父亲弹劾李丰,将李丰置于死地, 加深天子与太皇太后跟李家的矛盾, 逼得太皇太后对付天子, 他坐收渔翁之利……那些证据肯定是瑞王送到父亲手上的,才会如此顺利。
“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太皇太后, 怪不得在梦里他会得逞。”霍云感慨,天子就算与太皇太后不合, 又怎会想到自己的亲祖母会毒杀他?
“当务之急,得禀告圣上,但……”他眉头微拧。
确实, 如何让天子相信, 这是一个难题。
总不能直白地说,太皇太后要杀你吧?宋春汐一时也有些头疼。
她挽住霍云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肩膀。
他也微微侧头,跟她贴在一起。
一时车厢内颇为安静。
过得一会,宋春汐道:“梦里妹妹是嫁入陈家的, 根本没有崔易放蛇一事,所以情况已经完全改变了,会不会没有丹水镇的事了呢?”
“很有可能, 广恩伯府倒了, 也许让瑞王加快了进程。”
“这计划肯定是出自瑞王之手, 太皇太后不可能安排得这般周密。”一个被操控的人定然是不够聪明的,宋春汐道,“瑞王要让计划通过太皇太后来实施,那一定得有个人去说服太皇太后……”
霍云心头一动,捧起她的脸猛亲了口:“真聪明!”
看来他知道太皇太后的心腹是谁,宋春汐骄傲地道:“我是大功臣吧?”
“岂止是大功臣,你不止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救国的女英雄呢。”
这毫不吝啬的夸赞叫宋春汐噗嗤笑起来:“你倒是越来越会夸人了。”环住他脖颈,长腿得意地晃了晃,轻靴上金云银花闪耀夺目,“再多夸几句,除了是恩人,女英雄,还有什么呢?”
眸色勾人,妖妖娆娆。
霍云喉结滚了滚,低下头:“要人命的狐狸精,夺魂的花妖……”
“……”
一时不知这是夸赞还是贬损。
宋春汐嗔道:“我什么时候要过你的命,夺你的魂了?”
“经常,”他俯身压下来,眸色已染了情-欲,“只不过我命比较硬。”
男人有时候真跟动物没什么区别,好好说着话突然这样!
宋春汐用拳头隔在二人之间:“一会还要选马呢……你试试,你敢在这儿……我真要你的命!”
“行啊,给我看看你的本事……快来取本侯的命。”
“……啊,谁要啊,别碰……”
“小声点。”
“我就喊。”
车厢内一阵骚动,最后归于平静。
当然结果是宋春汐赢了,因为霍云怕她真的乱喊,被车夫,护卫或者是路过的马车听到。
见霍都督携夫人来选马,马场的人立即把所有矮马都牵了出来。
跟霍云那匹坐骑相比,当真是显得颇为娇小,宋春汐仔细看了看,选了两匹出来,都是浑身雪白,跟飞琼一般,她想,以后学会骑马了,再骑大马,这矮马就养着玩儿,所以另外一匹送给妹妹,她一定也很喜欢。
霍云将她抱到马背上。
因为这马儿矮,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害怕,宋春汐骑了一圈就敢自己拿着缰绳,又催霍云也去选两匹高头大马,以后教会她,可以一起驰骋。
霍云对马匹自然精通,随便看一看就挑走了马场里最为神骏的马,当然价格也是不菲。
之前乐善说送给他,但现在一下挑走四匹,他当然不好意思白拿,给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宋春汐惊讶:“这么贵?”
那可不能被父亲知道,不然定要说她奢靡。
霍云将她抱上赤红色的骏马:“好马向来昂贵,我这还是熟人,算得便宜。”翻身坐在她身后,“让你试试什么叫飞驰电掣。”他双腿一夹马腹,那骏马如箭射出。
宋春汐惊呼一声,忙抱住他的腰。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两边风景倒飞而去,宋春汐感觉心跳得快蹦出来。
“你慢一点。”她道,“我感觉要掉下去了。”
有他在怎么可能掉下去?他轻笑:“那你抱紧点。”
她气得要打他,可又怕,只能搂得更紧。
男人有时候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欺负”自己心爱的女人,看她害怕看她依靠自己,便能获得满足,霍云也不例外,带着宋春汐骑了好几圈。
当然,等停下来后,收获了她一阵嗔怪,加一顿捶打。
他也受了,然后好好教她骑马。
……………………
经过魏立民的调查,李丰的那几项罪名确凿无疑,被判秋后处斩。
李丰如烂泥一般瘫倒。
他之前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成为国丈,虽然后来没成,但也做了瑞王的岳父,可这才过去几个月,他居然要被砍头了,他感觉自己在做噩梦。
直到被拖着去了牢里,他才发了疯一般敲打铁栏,可哪里有人理他呢,他喊破了喉咙,最后嚎啕着哭起来。
太皇太后听闻后并不惊讶。
果然这个孙儿是要拿李家开刀!
幸好,她醒悟了,她不能坐以待毙,再看着自己的弟弟也受死!
可如何对付秦昉呢?
她没有兵权,不可能起兵,虽说有一些禁军可用,但在宫里起事怕是对抗不了秦昉身边的侍卫,再说,禁军统领是听令于秦昉的。
她在内殿踱步。
张嬷嬷低声道:“您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让奴为您分忧。”
张嬷嬷跟着她二十多年了,最是忠心不过,太皇太后倒也不隐瞒:“……李丰我保不住,可明良我不能看着他死,我就这一个弟弟,我一定要救他!所以这位置不能再让阿昉坐着了!”
“您有多无奈,奴了解,您原本都退一步不与圣上计较了,可偏偏圣上一点不念旧情。”张嬷嬷摇摇头,“依奴看,您恐怕只能将圣上引出宫才好下手。”
太皇太后愣住:“出宫?”
“是啊,宫内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圣上的人,宫外不一样,您可以同老夫人商量,在外面埋伏好人手……要不就在端午吧?您说想散心,邀圣上一同观舟,奴记得,圣上以前挺喜欢去澄江的。”
是个好主意!
去澄江的路上秦昉也会带上侍卫,但绝对不如宫里的多。
张嬷嬷又道:“最好再在酒菜里动些手脚,这样随行的官员侍卫也无法动弹,更容易一些。”
“下毒恐怕不易,范洪会安排内侍试毒。”
张嬷嬷道:“离端午还早,您可以提早计划,比如那日让范洪去不了就成……再说,您也在场,您可以事先吃下解药,您若是先吃了饭菜,他们还会怀疑有毒吗?总是有很多办法的。”
太皇太后诧异,看了一眼张嬷嬷:“你竟如此周到。”
张嬷嬷垂下头,露出惶恐的表情:“可是奴婢多嘴?您不必听奴的,奴都是胡说八道。”
“不是,幸好有你,你说得很对,我可想不出来,”太皇太后在椅子上慢慢坐下,“只是,竟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她闭起眼睛,“当真是想不到啊!”
可谁让秦昉步步紧逼呢?李家也是他的外祖家啊!
真的不要怪她狠心。
太皇太后捏紧了拳头。
张嬷嬷看着她坚决的表情,想起秦阔,那个她爱慕的二皇子,被迫去了津州。
他临走时曾握住她的手,说如果可以回到京城,将来一定封她为妃。她一直在等着他,可秦阔没等到这一天,他的运气不好,不然凭他的才智,哪一点不如先帝?
张嬷嬷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快步走了出去。
她要给秦瑀捎信。
她跟津州那边有极隐秘的通信方式。
为了安全,他们平常绝不往来,她做事也都是亲力亲为,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她跟秦阔,秦瑀的关系。
张嬷嬷走出殿外,等到申时准时来到浮碧亭,往下方的水池里洒了一把鱼食,鱼儿争先恐后游来时,她又离开浮碧亭,来到玉蓬殿。玉蓬殿年久失修,无人居住,她走到后方搬起地上一块青砖,把信放在下方,然后再压好青砖。
来取信的人是谁她不知,她也没有停留,快步走了。
只是片刻,便有人消无声息走近青砖,取走了那封信。
信上写,“计划已定于端午,急需红药。”
信是一位禁军拿走的,而后交给内侍,再交给范洪。
内侍告诉范洪,说他在扫地时看见张嬷嬷鬼鬼祟祟去了玉蓬殿,十分奇怪,便跟上去一探究竟,结果发现张嬷嬷将一封信藏在青砖之下。
范洪一看信,脸色顿变,急忙跑去禀告秦昉。
“这张嬷嬷是太皇太后的人,奴婢不知如何处置。”
秦昉有些莫名:“你为何如此紧张?”
光看信似乎看不出太多名堂。
范洪提醒:“圣上,红药是一种隐秘的称呼,实则是指毒药。”
秦昉一惊:“你的意思,张嬷嬷要毒杀谁?”他又仔细瞧了一眼,“这信真是张嬷嬷写的?”
“奴婢见过张嬷嬷的字迹……她常替太皇太后娘娘操写东西,奴婢觉得错不了。”范洪低声道,“此事十分诡异啊,圣上,张嬷嬷要毒药便罢了,为何要写信,她打算将信传给谁?”
这一刻,秦昉想起了霍云的提醒。
霍云说那股势力潜伏八年,不知渗透到了何处。
难不成……
范洪等几个内侍,他都调查过,对他并无二心,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他真没查过,难道张嬷嬷被那主谋收买了,想用毒药毒死他?
秦昉背后一阵发寒,立即召禁军统领王乔。
“你马上抓捕张嬷嬷,动作要快,别让她寻死,再让曲舟来审她!”他喝道,“一定要问出背后的主谋!”
王乔得令。
太皇太后这个时候都会午睡一会,张嬷嬷送完信后趁机喝会茶歇息歇息,谁料门外传来一阵惊呼,而后就见四名禁军冲了进来。
“你们,你们是……”
她话没说完,手脚就被禁军缚住,紧接着嘴里被塞了一样东西,不知是什么,将她唇舌固定住,完全不能动弹。
她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冷,满脸惊恐。
“带走!”王乔吩咐。
太皇太后已被惊动,衣服没穿齐整便跑了出来,手指指着王乔,高声斥道:“王乔,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乱闯我慈安宫?快把张嬷嬷放了!”
王乔躬身行一礼:“娘娘恕罪,微臣奉旨办事,还请娘娘见谅。”
“奉旨?你是说……是阿昉命你抓张嬷嬷的?行,那你请他过来……我在这里等他。”
王乔道:“微臣会向圣上禀告,但张嬷嬷,微臣必须带走。”说罢,押着人就出了慈安宫。
才商议好计策没多久,张嬷嬷就被抓了,太皇太后又惊又怕,只觉心脏一阵猛跳,紧接着浑身不受控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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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就喜欢,怎么了。
曲舟是专在诏狱审问犯人的, 极有经验。
张嬷嬷通信被抓,已落下把柄,心虚不已, 再听到曲舟的名字, 脸上已是血色全无。但她对老瑞王极为忠心,即便害怕,也不曾生出背叛的心, 反而昂起头来, 说道:“我是被冤枉的, 信不是我写的。”
因怕她寻死,在她嘴里做了点手脚, 故而说话有点含糊。
曲舟淡淡道:“比较过字迹,还有人证, 你嘴硬也改不了事实。”
张嬷嬷便不再说话。
曲舟拿起一把尖刀,笑了笑:“我上个月审了一个人,你知道用了多久时间?半个月……那个人后来跟骷髅差不多, 你要不要试试?”
张嬷嬷额上的汗瞬间滴落下来。
………………
太皇太后醒转后, 已是过了一整日,她瞧见秦昉坐在床头。
“阿昉!”她抓住秦昉的手臂,“你为何要抓张嬷嬷?她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抓她?”
见她仍是老样子,秦昉心头五味纷杂。
张嬷嬷抵不过曲舟的酷刑, 已经交代了,说她写信,送信都是听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觉得天子要对付李家, 想先下手为强, 除掉天子。
秦昉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朕并不是故意针对李丰,也不是针对舅祖父……祖母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被弹劾的是朕,朕也会查找自己的错处!”
他深深看着太皇太后:“祖母,您就这么恨孙儿吗?”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就知张嬷嬷招供了。
她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缓缓松开手。
秦昉道:“李丰一事,朕一点都没有冤枉他,证据确凿,难道朕要包庇他吗?祖母,您真希望朕做一名昏君?”
太皇太后心头大乱,此时哪里答得出来。
“阿昉,我并没有真的……都是张嬷嬷出的主意,什么下毒,引你出宫,都是她想出来的!阿昉,我怎会真的要毒死你?”她实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还什么都没做啊。
可张嬷嬷一个宫女能指使她太皇太后?就算是张嬷嬷出得主意,那也是为了给祖母出谋划策,秦昉摇摇头:“您这次伤了身子,迁居宜寿宫好好静养吧。”
宜寿宫的名字十分吉祥,但却是极偏远一处宫殿,往前都是没什么地位的先帝遗孀所住之地。
此举等同于囚禁。
太皇太后在宫中多年,哪里不知往后的日子有多凄惨。
她再不能离开那座小小的宫殿了,也不能外出游玩,更不能见到她的家人,她会老死在宜寿宫。
太皇太后的身躯颤抖起来,心中满是后悔,叫道:“阿昉,你真这么无情?我是你亲祖母啊!百善孝为先,你怎能将我关起来?阿昉,我并没有真的伤到你啊!”
就是因为这个“孝”字,哪怕他的亲祖母想毒死他,他也不能杀了他的祖母。
这样的惩罚已经是他作为孙儿最大的孝顺!
秦昉站起身,走向了殿门。
看出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太皇太后高声道:“阿昉,你关我便罢了,千万要放过你舅祖父舅祖母,还有阿瑶,他们与此事无关……”
门在秦昉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将所有阳光都挡在了外面。
太皇太后坐在一片昏暗中,仿如一座木雕。
等候在门外的王乔见秦昉出来,禀告道:“昨夜调查时,有三名内侍先后自尽,慈安宫一名宫女交代,太皇太后之前与李老夫人还有瑞王妃会过面。”
秦昉沉默不语,他现在的心情实在不好受。
他跟祖母之间的冲突原可以避免,可不知为何却走到这一步,他的祖母竟要杀他。
可他从来不曾有过私心。
李丰一事,若非有官员弹劾,他也无意对付李丰。
秦昉抬头看着远处:“李老夫人因不是这等人,既然张嬷嬷没供出她,便算了……”但也未必不是一个隐患,只能将李明良的职撤了,以包庇李丰的罪名,“此事决不能传出任何风声,至于瑞王妃,”他顿了顿,“令她立即前往津州,此生不准再踏入京城。”
他不知李瑶可曾参与,但张嬷嬷并没有提到李瑶,跟李老夫人一样,他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
“让曹国公府,李家的人即时迁出京城,回老家居住吧。”
总是他外祖家,就让他们平平淡淡过完余生。
王乔应一声,快步而去。
一夕之间,李氏家族便在京城消失了,众说纷纭,但除了知道内情的几人之外,谁都不敢往太皇太后谋逆一事上猜,故而成了一个谜团。
连李夫人都不知自己为何被赶出京城。
她哭哭啼啼道:“可是堂叔做了什么丑事,惹怒圣上?不然岂会把我们两家都赶走?哎呀,也不知太皇太后如何了,听说是病倒了?我们这趟去了津州,再不能回京城了啊!”
李老夫人他们回了扬州老家,母亲跟着她去津州,李瑶靠在车座上,脸色惨白,凄凉笑了声道:“您别问了,我不知道……”
一定是密谋的事暴露了,所以秦昉才会有这等雷霆手段。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秦昉没杀她?
不。
他一定是没有证据。
如果他有证据证明她想造反,必然毫不犹豫要她的人头。
她确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怂恿了太皇太后几句,提了下睿宗罢了,最后做决定的是太皇太后。
可惜,功亏一篑,连开始都没开始,这就结束了。
如今还能如何呢?
她那夫君也不像是要造反的,就算想,他们远在津州如何造反?起兵也打不过霍云,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吧?遥遥看着秦昉立后,遥遥看着他做他的明君。
他与她再无关系了,那个凤位,甚至是京城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她心口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李夫人叫道:“阿瑶,你怎么了?阿瑶……太医……”
没有太医了。
他们走得急,连大夫都没有带。
她把自己身子生生熬坏了,此时怕是要遭报应。
李瑶阖起眼时,瞧见窗外透入的几缕阳光,灿烂极了。
她想到了年幼时在太阳底下扑蝶,跟母亲嬉闹,看丫环放风筝,但这段无忧无虑的时间太短了,她早早明白了自己肩负的重任,她为此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可她得到什么回报呢?
“娘,来世我定要投生在帝王家。”她微微的笑,“当,当帝王多好啊……”
有时候再努力也比不得天生的命好。
李夫人嚎啕大哭。
秦瑀得知李瑶死在途中,吩咐手下准备后事。
院中百花争艳,花团锦簇。
他盯着其中尤为艳丽的芍药,想起了那幅金梅图。
早已提醒过李瑶,要耐得住风寒,可她终究只是一朵寻常的花,根本扛不住冬雪。
秦瑀幽幽一叹。
原本还指望她能做出一番大事,结果她跟祖母都失败了。
张嬷嬷,父亲埋在祖母身边二十多年的棋子,也被拔除。
如果说真是一场意外,真是那内侍随随便便就发现了信,那么他的运气真是差得无以复加,他是不会信的,一定是谁察觉出了他的意图,盯上了张嬷嬷。
霍云吗?
这个人,真是不能不除掉了!
顾苹此时来禀告:“殿下,调查矿山案的另一批人已经查到,他们的主子是望江楼的掌柜徐钝。”
“谁?”秦瑀扬眉,“也是官员吗?”
“是宋仁章夫人的侄儿。”顾苹道,“此人手下原来有个组织,专门刺探消息的,听说有个称号叫‘徐四耳’,难怪能查到庞家。”
竟有这么一号人吗?难道是霍云请他去查案的?
不对,如果是,那庞家一家早已经被抓。
秦瑀道:“把程二叫来。”
程二应声出现。
“你仔细说说。”
“这徐钝应该是单干的,他做生意不择手段,连贪官都敢恐吓,听闻他曾在江州破了个案子,用此案威胁知州,说知州渎职,硬是让那知州听命于他。”
“是个狠人。”秦瑀笑了笑,“有意思。”
顾苹此时道:“运送王妃的马车快要到了,怎么安排李夫人呢?”
秦瑀道:“将玉叶街那处大宅送与她吧。”
总是岳母,他还是要善待李夫人的。
顾苹应是。
四月是县试,府试的日子,这次宋文昇只要通过府试,便是童生了。
童生才能考秀才,再是举人,一步步踏上官途。
宋文昇昂首挺胸对着母亲,还有宋春汐姐妹道:“你们不用送我,我自己去。”又道,“你们该学学爹爹,爹爹一句话都没叮嘱。”
徐凤娘道:“你爹是装的,昨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
宋文昇:“……”
忽然压力好大。
不过没事的,他一定能行。
宋文昇挥挥手,带着小厮前往考场。
一连考五日,徐凤娘有点担心儿子身体:“我一直给他吃补汤,也没见长胖,应该没事吧?”
想起弟弟眉宇间的坚毅,宋春汐道:“之前都悬梁刺股呢也没事,这五天算什么?”
“你啊,尽会埋汰文昇。”徐凤娘嗔了大女儿一句,不过想想那段时间儿子确实十分拼命,现在短短五天是不算什么,她道,“行了,你回去吧,五日后不必来接他,他准是跑着到处玩了。”
宋春汐点点头,又跟妹妹说了几句方才离开。
回到府邸,她去骑了会马。
两匹小马都很温顺,指东不向西,她在马背上已经掌握了基本的骑术,就等以后换高头大马。当然,这得等霍云在旁护着,摔下来可不是小事。
有了新欢,旧爱也不忘,就是飞琼这小家伙越来越野,经常看不到踪影,幸好吃饭会回来,宋春汐心想何时再抱它去许府见见它的未婚妻。
现在太皇太后已经被囚禁,李家的人也不在京城了,近期都不会再有风浪,就是可惜张嬷嬷嘴太硬,到死都没交代出秦瑀,把太皇太后推出来当挡箭牌。
不知秦瑀在津州会有何打算?
梦里丹水镇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宋春汐想等霍云回来再跟他商量商量。
结果吕钦来禀告,说霍云又去跟乐善吃饭了。
这两人成了连襟,感情比以前更好,宋春汐当然理解,也知道他们是要除掉秦瑀的同党,可晚上总弄到很晚,实在有点奇怪。
她问吕钦:“只是吃饭?”
吕钦轻咳一声:“……是。”
其实霍云这几日是利用晚上的时间在跟乐善学打马球,但他不想告诉宋春汐,他想学好了,请宋春汐来看端午节的马球赛,让她惊艳自己的马球技术,自然就先瞒着她。
不过他跟乐善还是会说正经事。
“明日先从户部侍郎顾万钟开始。”
“这顾万钟也是够厉害的,先前的库银案都被他逃了过去……”
“这回也未必能定罪,但李家一倒,瑞王又在津州,那些支持他的官员定会动摇,我们再加把火,他们自个儿阵脚就乱了。”
“到时怕被牵连,恐怕自己先行逃命去。”乐善一笑,将马球击向霍云。
场内点着无数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霍云挥动球杖,轻松接住马球,将它打向球门。
然而,中途被朝忠截住。
霍云:“……”
乐善道:“朝忠跟着我多少年了,自然技术比你好,你现在……不是我说,你虽然擅长打仗,可打马球你才入门而已。”
霍云听了想立时扔掉球杖走人。
可这样就不能让宋春汐看到他打马球了。
他道:“再来。”
百折不挠,可问题是,他不是喜欢打马球的人啊,乐善实在忍不住道:“你到底为何要学?总不至于是奉旨?除了圣上也没人能逼你打马球吧。”
“……”
说了他也不懂。
霍云挑眉道:“我就喜欢打,怎么了?好好教你的!”
乐善:“……”
不止不对劲,还睁眼说瞎话了!
第60章 骗人的后果。
儿子在考场参加府试, 宋仁章还是颇为担心的,生怕他通不过。
他这回倒不是恨铁不成钢,他见到儿子的刻苦, 已不会再怪责, 反而是担心儿子承受不了,故而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儿子能心想事成。
就在这几日间, 朝堂却发生了两桩大事。
一是与左侍郎顾万钟有关的库银失窃案, 二是江夏侯吃空晌一案。
经年旧案再翻出来, 未必能找到多少证据,但秦昉赞同霍云的做法, 便是以此引起敌方内讧。
秦昉召集臣子连夜彻查。
范洪见他嘴上都起了泡,不由心疼:“圣上您也该歇歇了, 您龙体要紧啊……熬出病来如何是好?”他提议道,“马上快端午了,您不如趁机放松下, 出去散散心……”说着一顿, “是奴婢多嘴。”
他应该是想到祖母的计划了,秦昉心想,张嬷嬷的信也没传出去,宫内所有宫女内侍都清查了一遍定是没有细作眼线了,倒也不用担心。
而且这阵子他确实郁结难舒, 不管是祖母,还是李瑶,李家的人, 都让他觉得世事难料。
或许, 他的人生除了追求国泰民安, 休明盛世外,也该为自己着想一二。
“外出走动走动也好,等那日你替朕找些有趣之处。”秦昉道,“朕不想惊动百官,惊动百姓,低调些,就在城内感受下烟火气。”
“是。”范洪答应。
旧日的案子翻出来,有些官员确实开始不安了。
有几位下衙后聚在一处杂乱的民居里窃窃私语。
“会不会圣上已经得知那位的事,在着手清算了?这么下去肯定会查到我们头上,我看,我们该想好后路才是。”
“众位稍安勿躁,如果圣上真的察觉了,为何不直接抓捕呢?应该与此事无关,我们不要自乱阵脚。”
“还勿躁呢!你看看曹国公府,还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可是支持那位的,如今被囚禁了……圣上也许还未有实证,但那是早晚的事,你们还想跟着那位吗?可那位在津州,就算圣上派人去抓捕他,他有的是机会逃走,我们呢?我们往何处逃?那是要诛九族的!”
话音一落,一片静寂。
“唉!”有人先叹了口气,“我们有些是得了他恩惠的,如果就此弃他不顾,是不是太没有道义?”
“那恩惠值得我们拿一家老少来换?你看看广恩伯,不止被砍头还被抄家了,顾万钟我看他也保不住脑袋,你们要步他们后尘?”那人冷笑一声,“那位的兵力根本无法与京城的军队抗衡,他若是能除掉霍云也便罢了,到时候推个我们的人上去,可现在……反正我是不干了,等了这么多年,等到一场空。”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而后陆续离开。
这场聚会自然很快就传到了秦瑀耳中。
他发现他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
他就不该打宋二姑娘的主意,让崔易去接近宋家,以至于暴露了他在京城的根基,很显然,霍云已经察觉到崔易是他的人,他深深感觉到,霍云已经锁定了他,只不过,霍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将他的名字告诉秦昉。
但,也不远了。
秦瑀默默抬头,看着旷远的天空。
他年幼时就被告知,自己一辈子都会被禁锢在津州,同他父亲一样,本是雄鹰却被折断了翅膀,从那一刻起,他就生出了飞翔的念头。
可惜父亲走得太早,他见不到父亲最终坐上那个位置,他发誓,他要为父亲,为他,彻底走出津州。
秦瑀忽然吩咐程二:“你去一趟京城,与那徐钝会个面。”
程二愣了下:“您觉得徐钝会背叛宋家吗?”
按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徐钝完全与宋仁章不是一类人,他不守规矩,不为大义,野心勃勃。
已经是望江楼跟宝隆钱庄的掌柜了,但他又想取代庞家,把持燕国的茶叶生意,甚至敢碰矿山案,可见此人的胆量。所以他绝不会安稳现状,他内心里肯定还有许多想要得到的东西,比如权利。
但他一介商人,根本不可能做官,除非改朝换代。
秦瑀笑一笑:“你可以问问他,想要什么。”
程二低下头:“属下明白。”
有一阵子没见姜莲,宋春汐抱着飞琼去许府。
姜莲看起来气色极好,脸颊红润,春风满面,当然,小腹也隆起得更高了,裙衫一点都遮不住。
宋春汐笑道:“最近怎么样?可是又梦到我不理你了?”
姜莲嗔道:“你这都督夫人一来就取笑我!我想念你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吧?对了,我听说文昇已参加府试,不知考得如何?再过两日就出结果了吧?”
“瞧他那得意劲儿,想必是稳当的。”
姜莲指指靠窗的书案:“浮玉在上边打盹呢,你把飞琼放上去,看看它们可还认识。”
宋春汐照办。
两只猫儿一见到,竟没有炸毛,互相嗅起来。
“果真是春天到了。”姜莲一笑,“浮玉都恨嫁了呢。”
宋春汐莞尔:“这样最好,我就怕互相看不顺眼,它又到处乱跑。”
说话间,两只猫儿一前一后从窗口跳了出去,在院中追来逐去玩耍,再一会功夫就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里。
此时许有兆拿着茶叶过来,亲自给宋春汐泡茶。
两人目光遇到,许有兆朝她笑了笑,神情十分欢快。
看来他二人如今是亲密无间了,难怪姜莲看起来很不一样,宋春汐替她高兴。
等离开时,她到处找飞琼,却瞧不见了。
此事都惊动到许夫人,许夫人吩咐府里所有的下人帮她到处找飞琼,结果发现飞琼跟浮玉两只猫儿在屋顶上晒太阳,雪白的毛儿交缠在一起,相亲相爱。
如果硬是带走,倒是拆散它们。
宋春汐道:“雄猫性子野不着家,许是得有个妻子管着,我看让它暂时在这儿住着吧。它常出去玩,肯定认识家,想回来就回来了。”
姜莲一笑,握着她的手:“也好,你放心,我会管它吃喝的,准保把它当公子哥儿养。”
“那就交给亲家你了!”她打趣。
两人一阵笑。
等到府里,宋春汐把此事告诉霍夫人。
霍夫人道:“那恐怕不久要有小猫儿了。”
“是啊,不知会有几只,不过您也不想养,不然您抱一只,我再送妹妹一只。”
飞琼买来的时候已经一两个月大了,她还没见过更小的猫儿,倒是十分期待。她想把这期待跟霍云分享,谁想到霍云又没有回来吃饭,据说下衙后直接去乐善家里了。
东平侯府离霍府不算远,坐车的话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宋春汐真想去东平侯府看看。
“吕钦。”她挑眉盯着面前的护卫,“你老实告诉我,他们晚上都在干什么?”
吕钦:“……”
“是夫君不准你说吗?”她逼问。
吕钦垂下眼不敢看她。
宋春汐道:“夫君让你听命于我,你就该忠心于我,怎得还做墙头草呢?”
那听命于少夫人也是都督下令的,他可不敢背叛都督。
吕钦单膝跪地:“您要不杀了属下吧。”
宋春汐:“……”
谁动不动杀人呢?真是的!
她摆摆手:“退下吧。”
吕钦急忙跑了出去。
杏儿跟梨儿都在边上听着。
“乐指挥使下个月迎娶二姑娘,指不定是有向都督请教的地方。”杏儿见少夫人神色不快,忙帮霍云找借口,“乐指挥使身边又没有长辈,许是有什么要商量。”
少夫人跟都督感情十分好了,她可不想看到二人又生出矛盾。
宋春汐摆弄着案上的琉璃宝瓶:“东平侯府又不是没有管事,乐公子要商量也不会跟夫君商量这么多天……肯定有什么古怪,你刚才没见吕钦的表情吗?”
杏儿不知说什么了。
梨儿道:“就算有,应该也是都督府的事儿,您别疑神疑鬼,都督如今待您多好啊!”
宋春汐拧了拧眉,没再说话。
但她也没去歇息,歪在榻上等霍云。
到亥时末他才回来。
一瞧见宋春汐,他本能地想亲近,可身上衣袍太脏,忍住了,只笑了笑道:“怎么在这儿等我?”
宋春汐开门见山:“你跟乐公子是不是在筹划什么?”
“你知道的,就是对付那些同党嘛。”霍云急着要去清洗。
宋春汐发现他袍脚上沾了好些泥。
两人只是说话的话,不至于弄脏吧?她伸手指一指:“这是什么?”
打马球的时候,球杖时常擦着地,总是会翻出点泥来,沾到衣袍上再正常不过,霍云道:“可能是在哪处蹭到的。”叫宋春汐去睡觉,“很晚了,你先歇着,我还得洗一会。”
可宋春汐哪里睡得着,她感觉霍云在骗她。
他一定在跟乐善秘密计划什么。
不,他身上都弄脏了,有可能是两个人去做了什么。
难不成是跟秦瑀的人动手了?那应该见血,而不是全是泥。
到底是什么事呢?
她翻来覆去,完全没有睡意。
霍云洗干净走到床边,发现宋春汐正靠在床头。
满心欢喜,以为宋春汐等着他,要跟他亲热,上去便将她搂在怀里,低头猛亲。
宋春汐恼火,躲开他的唇:“我要问你事呢。”
可霍云却起了兴头,将她压在身下,吻密密麻麻落下来,含糊道:“什么事儿这么晚问?等明天……”一路亲到她肩头,伸手剥她中衣。
问事儿就是晚,别的就不晚了?
宋春汐两手抓住中衣,不让它松散开:“我再问你一次,你刚才身上的泥到底怎么来的?”
霍云:“……”
“不好回答?”
“我不是同你说了,蹭到的,不就是一点泥吗,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他继续扯她中衣,“我就是跟乐善吃了会饭,在他家里坐了坐,谈了点事。”
“你一连几天都是跟他坐一坐,谈点事?”
“……嗯。”
骗鬼呢。
宋春汐一时十分生气。
他明明都说了什么都不瞒着她了,结果却跟乐善密谋,不同她讲,她用力推开他:“你今儿去书房睡吧!”
霍云:“……”
作者有话说:
都督: T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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