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之后,仙宗的年假便结束了,年轻的弟子们还需修习课业。今日这一课是仙草课,教授课业的女夫子因身体不适,找了最近经常无所事事在仙宗乱逛的盛泠来帮忙代课。


    席夫子是大医师的妻子,大医师给盛泠看了近百年的病,所以盛泠和大医师关系不错的同时,和席夫子交情也私交甚笃。他们也是盛泠在仙宗为数不多的朋友。


    盛泠本来不想答应,因为她在仙宗闲逛逛得挺高兴,但席夫子说是时候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和这群小孩儿处处,心情也能好点儿,最重要的是这是开学第一课,也不好缺课。


    也不知薛青斐是从哪听到了消息,也跑过来劝她,说他也想上这堂课。


    盛泠对于和别家小孩相处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薛青斐说了,她反正也没什么事,这堂课上就上了。


    仙草课顾名思义,便是教仙宗弟子们辨认仙草,然后便不可避免的提到了蓬莱。因为众所周知,大陆之上唯蓬莱岛生长着最全的仙草。


    盛泠曾经去蓬莱逛过一圈,待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对比着书本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只不过下面的弟子俱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少女,最是不喜听这种理论知识。


    盛泠虽然几百岁了,也同样不喜欢这种枯燥的玩意儿。


    所以弟子们便看见他们代课的夫子才讲了三种仙草,他们还没来得及打哈欠,新夫子便已哈欠连天,双眸蒙上水雾。


    盛泠朝着下面专心听讲精神十足的薛青斐招了招手,薛青斐不明所以的走了上去,就听盛泠低声说:“我累了,你来讲。”


    薛青斐:“……?”


    盛泠虽然在仙宗生活了近百年的时间,上面的规矩条例将她压成平静冷漠的模样,但她骨子里还是极为肆意,比如之前她敢骂掌门、长老,现在她敢翘课。


    薛青斐嘟嚷了两声,然后敲敲上首桌案,提醒弟子们:“该听课了哦,没事不要往后看。”


    因为盛泠在最后一排睡觉。


    这儿的弟子大多都是认识薛青斐的,非常给他面子,但随着课上着上着,就有弟子无聊到开始找乐子。


    盛泠旁边坐了一个翘着二郎腿听课的女弟子,她听了一会儿,小心的戳戳旁边打瞌睡的盛泠。


    盛泠被她戳醒,疑惑的看了过去。


    “诶,新夫子,你真的去过蓬莱呀?”女弟子好奇的问,然后不忘介绍自己:“我是黎落英。”


    盛泠瞥了眼这不听课的少女,少女藏在乌黑长发中隐约透出一根金色发带,她穿着仙宗弟子的白袍,袍摆却偷偷的用金线绣了一朵又一朵怒放的花朵。


    ——看起来是个叛逆少女,毕竟这是仙宗不允许的装束。


    盛泠收回目光,回道:“嗯,去过一次。”


    “我可太好奇蓬莱啦,夫子你跟我讲一讲好不好嘛?”


    盛泠往上面看了一眼,薛青斐已经注意到了她,她说:“认真听讲,下学再说。”


    “好嘛。可薛师兄讲得好没意思哦……”黎落英嘟嘟嚷嚷。


    盛泠的耳根子也不过清净了短暂的上课时间,待到一堂课结束,黎落英吵吵嚷嚷的让她讲蓬莱。其实盛泠很喜欢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天真无邪,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明日该用哪种颜色的丝带绑头发。


    左右闲来无事,盛泠说也就说了,她从她初到蓬莱开始讲,只不过略去了她是为了封君弈去的蓬莱。


    “蓬莱孕育天灵地宝与灵兽猛禽,仙草养活了灵兽,灵兽亦守护者仙草,那片土地本该就是属于它们的。我不欲扰乱蓬莱仙岛宁静,但那时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蓬莱的确危机四伏,盛泠几乎是一踏入那片宁静的土地,就因为踩到了一只山魈的地盘上被那只山魈追了三座山。后来盛泠不想跑了,索性揍了它一顿。


    “然后呢?”黎落英好奇的问。


    “揍一顿就老实了。”盛泠慢悠悠的说:“后来再有灵兽追着我不放,我便都用的这种方式。”


    黎落英不解的问:“为什么不杀了它们?倘若不斩草除根,那么它们杀害的可能就是下一个去到蓬莱的修士。”


    “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满口喊打喊杀。你的师尊和夫子都是这么教导你的?”盛泠诧异的说:“对于灵兽来说我们才是入侵者,在我自身未曾受到生命威胁之前,我也不想伤害那些可爱的灵兽。它们由蓬莱仙岛孕育而成,是世间最为纯洁天真的生物。”


    “……可爱?”


    “对呀。山魈爱吃桃,食鸟蛛到处瞎吐丝,鲤鱼热衷于吐泡泡,地精喜欢带我交朋友,玄鸟时常飞来飞去唠嗑。”


    虽然但是,被盛泠这样一形容,周围听墙角的年轻弟子都觉得那些危险的生物似乎真的还挺可爱?


    盛泠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不忘慢吞吞的补充:“当然,它们可爱的前提是要么你天生讨它们喜欢,要么就是你打得过它们却不伤害它们。想去蓬莱的小孩们,还是得好好修炼。”


    “怎么喊我们小孩呢?姐姐你年纪很大吗?”


    “几百岁了。”


    “不大不大,我阿娘都一千岁了。”


    黎落英冷不丁的问:“姐姐,那夫子教我们的都错了吗?那真的不是妇人之仁吗?”


    “仁便是仁,为何要加上“妇人”二字?似乎在你们眼中这似乎成了一个贬义词。”盛泠不赞同的说道:“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与你们截然不同,我的长辈教导我万物皆有灵,不可因一时恩怨而剥夺万物生命,可杀戮却不可滥杀。”


    盛泠说着又忍不住恍惚,因为她忆起她当年同封君弈在一处时,封君弈行事狠戾,毫不留情,细雪仙剑下逝去的生灵无数,而她曾试图阻止但又未能阻止。她有悖于家中长辈的教导。


    盛泠沮丧的想着,然后不由得又讷讷的添了一句:“当然,你们在仙宗所受到的教育,我无从置喙,无从指摘。我所言,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能放在心上,也可认真思酌。”


    观念不同,难以强求。盛泠只是渺小的盛泠,所能坚守的唯她己身。


    周围的少年少女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说什么的都有,盛泠刚想提醒他们该上课了,薛青斐便道:“阿姐,下学了。”


    “啊?”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


    盛泠没想到她竟然和这群小孩说了这么久的话,她露出笑容来,玩笑道:“蕴诗要是知道我和她的弟子们聊了一整节课的闲话,肯定要埋怨我不务正业了。”


    “不,阿姐给他们上了很好的一课。”


    “我知道你这孩子打小就嘴甜,不过说的话我还是很喜欢听。”盛泠忍俊不禁,灿烂的笑容让她那张苍白的脸都多出几分可爱的春色来。


    薛青斐刚想反驳他不是小孩子,只不过正在这时,岑长老的声音冷不丁的从后门传来:“夫人,仙君在寻您,您需得尽快去见仙君。”


    岑长老在仙宗专司礼法,最是严肃冰冷,爱将无数教条挂在嘴边,盛泠和他最不对付,仙宗弟子也几乎就没有不怕他的。此刻他一出现,原本叽叽喳喳的少年少女们立刻安静如鸡,一个个的都低头装鹌鹑。


    盛泠的笑容顷刻间冷了下来:“他寻我就他寻我,让你来算个什么事?让我去又算什么?”


    他们本是平等的夫妻关系,却不知何时,封君弈给了她高高在上的感觉。


    岑长老面不改色:“仙君在落雪院等您,请您别让仙君久等。”


    言罢,岑长老转身离去,盛泠用昨天晚上啃的鸡腿想都知道,岑长老很快就会去和封君弈告状说她又发脾气,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热衷于告黑状。


    不过她在这儿耽搁了这么久,也累得紧,是要回落雪院睡个午觉。她站起身,和还在低头装鹌鹑但疯狂拿余光瞟她的弟子们说了声“走了”,便同薛青斐离开。


    等到盛泠的身影消失不见,弟子们方才炸开了锅。


    “夫人?哪个夫人?我们仙君的夫人吗?”


    “仙君还能有几个夫人?”


    “姐姐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那个夫人啊!”


    “都说仙君的夫人是个凡人,但姐姐看起来一点都不普通。我猜姐姐以前肯定很厉害,然后为了仙君甘愿巾帼换红妆,绝美的爱情!”


    黎落英踹了一脚面前的桌案,撇撇嘴,说:“那我还听说仙君经常和夫人吵架……没眼光的臭男人。”


    最后几个字许是因为害怕,小姑娘说得很小声,不过她周围的弟子也都听见了,也不敢接话,一哄而散。


    ……


    盛泠并不知晓后来这群少年少女的对话,在快到落雪院的时候,她没让薛青斐再跟着她,因为她知道待会儿保不齐还得再和封君弈吵一架。


    反正这两年和他在一起就只剩下争吵,她已经习惯了。


    封君弈早已在落雪院等候多时,大雪正欣喜的在封君弈脚边打转,但封君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没搭理大雪。


    等到盛泠踏入落雪院,被封君弈无视的大雪立刻跑到了她的脚边,她蹲下身,亲昵的抱了抱这只大白团子。


    封君弈看她只顾着大雪,直接无视了他,眉头轻微的皱起,不悦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但被他忍了下来。


    盛泠和大雪玩了一会儿后才走进屋子里,她的心情本来还不错,还有些累,一点都不想和封君弈争吵,但她还是低估了封君弈,他一句话便能破坏她的好心情。


    “泠泠,前段时间我去了趟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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