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弈不明白,他仅仅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话,盛泠脸上的笑容便隐了下去。他忍了忍,接着说道:“大医师建议我为你寻回生芝入药,我令岑安打探多时,方知回生芝仅生长在蓬莱。”


    盛泠抿着唇,她不用想都知道封君弈这位修为当世难以有人匹敌的仙君在蓬莱能做些什么,但她若是生气的表示不愿封君弈侵扰蓬莱仙岛安宁,在封君弈眼中依旧是无理取闹。


    她也不可能欢欣的感谢封君弈为了她的身体远赴蓬莱。


    封君弈的目光定定的落在盛泠的脸上,他说:“但我看你脸色不错,甚至还有心情跑去给弟子讲课,看来我又自作多情白跑了蓬莱一趟。”


    盛泠上一次见封君弈还是好几个月前,时间能够掩盖那段时间她与封君弈的诸多争执吵闹,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留下的裂痕却不可磨灭。那时的愤怒褪去,盛泠早已疲于与他争吵,因为她也讨不到好。


    所以面对封君弈的阴阳怪气,盛泠没出声,将他无视到底。


    在气氛陷入凝滞的尴尬中许久,盛泠连午膳都没胃口吃了打算回卧房睡午觉,转身离去的时候,封君弈大步上前,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盛泠的肌肤一如既往的冰凉,封君弈掌心的温度触碰到她时依旧温暖,她却似触电了一般,猛地将封君弈的手甩开。


    “不想我碰?”封君弈重新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强行钳住了盛泠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泠泠,我以为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你冷静,但看来是我高看了你。你还在与我置气。”


    盛泠深呼吸一口气,她控制着情绪,因为大医师说她不可有强烈的情绪波动,这段时间身体的好转极为不易,她也不想功亏一篑。她平静的说:“没有,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以及你捏疼我了。”


    “此去蓬莱,多日未归,你就没有什么要给我说的吗?”


    “说什么?”


    封君弈忍着气,说:“问我有没有受伤,问我此行可顺利……你从前从不会用这种态度对我。”


    “你怎么会受伤?”盛泠说:“倒霉的是蓬莱的灵兽。”


    “在你眼中我的安危与那些畜牲比起来不值一提,是吗?”封君弈掐着盛泠下巴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泠泠,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对你?我跟你解释你不听,为你远赴蓬莱你不领情,你当真想与我走到难以挽回的那一步吗?”


    “我若说是,你是不是就要掐死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封君弈厉声问道。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盛泠冷静得过分,她得为自己的身体考虑,和封君弈发火也无济于事。她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所作所为在你眼中都是错误的,而你所做的一切在我眼中同样是错误的。怎么会这样呢?你告诉我,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君弈答不上来,哪怕他从来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们并不合适。”


    封君弈这一刻竟宁愿盛泠和他大吵大闹,她平静的模样仿佛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判了死刑。他缓缓松开手,冷声说:“合不合适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盛泠不明白封君弈的偏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封君弈每天都会来落雪院陪她,就像他们每一次争吵冷战一段时间过后那样。每一次都一样,每一次都不一样,盛泠从来都不是不再生气,她是始终无力于她此刻的现状。


    也不知是季春步入孟夏温差太大,还是这恼人的现状,盛泠在早上睡懒觉蹬被子之后感染了风寒,身子又虚弱了下来。


    大医师来为她诊治时连连摇头,盛泠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唇角,问:“大医师,我这身子近些年虽然总是反反复复的生病,但今年总感觉分外不爽利,可有解决的办法?”


    盛泠的身体状况一直都很糟糕,尤其是这两年时间,她病了无数次,若非从前她是天灵地宝娇养着长大,身体底子极好,否则换作一半人只怕早已魂归西天。


    但再好的底子也拥有挥霍完的一天,大医师语重心长的问:“夫人近些天可是又与仙君生了嫌隙?”


    “你说过我不能有强烈的感情波动,所以我忍着没和他吵。”盛泠如实说道:“就是忍着忍着心里总归不舒服。”


    “我只能劝您放开心。”


    盛泠垂眸,好半晌忽然问道:“早些年我为心魔缠身修为尽废,也试过重新修炼但始终提不起灵气,您可有应对之法?”


    一开始的时候盛泠并不认命,寻遍名医都没有任何方式解决,渐渐的她也就不想再经历失望。可是到了现在,她深觉自己此刻的无力。她总不能一直软弱下去。


    然而她注定只能再失望一次。


    ……


    今日阳光正好,休养了多日的盛泠觉得身体好了点儿,便打算出去转一圈,顺便找一趟薛青斐。她依旧不想放弃重新修炼,但问封君弈是不可能的,那么在这偌大的仙宗她能够问的,也只剩这小孩了。


    盛泠带着大雪去到薛青斐的院落却扑了个空,正当她打算和大雪在附近玩一会儿的时候,一抹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叶欢。盛泠一眼就认出了她来,在这偌大的仙宗,只有叶欢一人可着红衣,据说是因为少女天真活泼不喜约束,加之又是封君弈的徒弟,故为其破例。


    盛泠爱憎分明也护短,云念的灵根还生长在叶欢的身上,她对叶欢就不可能有好脸色。她转身便走,但叶欢喊住了她。


    盛泠并不搭理,抬脚就走,但叶欢追了上来,笑容满面的对她说:“夫人,好巧哦,你来找薛师兄吗?我知道师兄去哪里啦。”


    “哪?”


    “师兄和霍长老在一块,他们最近走得很近。夫人您找师兄什么事呀,我帮您转达吧。”叶欢话里话外透出与薛青斐极为熟稔的感觉。


    “不必。”


    眼看着盛泠又要走,叶欢又一次挡在了盛泠面前,盛泠眉头微皱,大雪感受到女主人的不悦,立刻朝着叶欢呲牙咧嘴。


    叶欢是真的很怕大雪,她强忍着退到一边的冲动,从怀中摸出了一根长长的、红黄渐变的大羽毛,递给盛泠。


    “前段时间跟着师尊去了一趟蓬莱,与那些畜牲搏斗我也受益良多,多亏了师尊将第一株回生芝给了我,我才能活着回来。我想报答师尊,但师尊似乎什么都不缺,我就想将这跟玄鸟羽送给师母。”叶欢比盛泠稍稍矮一些,她是一个极为娇小可爱的少女,仰起头来一笑便惹人喜爱。她笑容灿烂的说:“很漂亮的小玩意儿,希望您能够喜欢!”


    盛泠抬手接过,轻轻的一片羽毛在她手中沉重得仿佛压满了鲜血。她问:“这根羽毛是哪来的?”


    叶欢极为坦诚的将那只玄鸟将她错认成盛泠、发现之后重伤了她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她道:“这根羽毛是师尊第二次回去采摘回生芝同玄鸟搏斗,我苏醒后经过战场偷偷从玄鸟断翅拔下来的哦。”


    盛泠紧盯着状似天真的少女,叶欢神情不变,她看不出叶欢此言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当真是心无城府的天真之言。


    可无论如何,盛泠终究是被影响了。


    她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慢吞吞的带着大雪回到落雪院的,不长的一段路她却好似走了极为漫长的时间。


    直到封君弈忙完了今天的事务后,她依旧长久的盯着手中那根色彩艳丽的羽毛出神。距离从蓬莱回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封君弈已经不记得这根羽毛的主人。


    “泠泠,你怎么了?”


    盛泠靠在床头,封君弈的声音似是某种催化剂,让她赤红得干涩的双眸在顷刻间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盛泠以为她已经能控制情绪,但她的自以为是被一根羽毛压得支离破碎。


    ……


    盛泠又一次病倒了,来势汹汹,没有任何的征兆。大医师被封君弈匆忙召来为盛泠诊治时,封君弈始终盯着盛泠手中紧握的羽毛看。


    哪怕是陷入昏迷,她的手依旧握得死紧,封君弈甚至无法将那根羽毛拿出来,但他也终于认出,这是那只玄鸟的羽毛。


    封君弈无法理解盛泠因为这根羽毛而忽然病倒,但罪魁祸首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他沉着脸让岑安去叫叶欢。


    然而噩耗还在后面。


    匆忙去取回生芝为盛泠入药的弟子在路上撞上了得到仙君传唤着急往落雪院跑的叶欢,以灵力保存的回生芝坠地,药力大大减损,于盛泠如今的情况来说,聊胜于无。


    盛泠危在旦夕,封君弈不得不听从大医师的指示,再一次以灵力为盛泠续命——从前盛泠数次重病,至少有半数是他以灵力为其强行续命。这需要耗损巨大的灵力,每每如此做都会让封君弈修为受到极大损伤,但封君弈每一次都会去做。这也是盛泠不受仙宗的掌门长老待见的原因之一。


    在这期间,叶欢始终跪在落雪院外。


    这么长的时间来她早就想明白了,若是师尊和那位夫人和平相处,那么师尊眼里便不会有她。只有夫人不停的在师尊面前闹、不停的与师尊争吵,寒了师尊的心,师尊才能看见她。


    多么不公平啊,叶欢却偏偏要去赌一赌这公平。她想要的“公平”,必然要争取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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