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墙角虽然并非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但薛青斐既然发现了她,她就没想躲。就在薛青斐大步走来的那一瞬间,有一缕黑气在薛青斐之前自断零崖内冲出。
盛泠身无灵力,在她做出反应之前,她就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带到了一片四周尽是黑暗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者不知是敌是友,还不如和薛青斐那小孩撞上,毕竟那孩子也不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那将她带到此处的那人直到盛泠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黑暗之后,都始终未曾现身,盛泠认真的往外看了看,判断出是断零崖的另一个出口,毕竟仙宗荒凉的地方不算多,断零崖的北出口就算其中之一。
盛泠之所以知道这处偏僻的地方,是因为这也是霁云山的高处之一,从此处向南面眺望,是长野所在。过往的近百年间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到此处眺望长野,后来因为封君弈不让她往这边跑,她就没再来过这里了。
于是盛泠发呆的时间长了,暗处一直观望着她的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人的嗓音是冰冷的,声音却是温柔极了:“为何还不离开?”
“你是何人?”盛泠总觉得这嗓音耳熟,但她记性不太好,记不起来了。
“一位故人。”
“但你是被关押在断零崖中的邪祟,我从未有过故人在此。”
那道声音的主人笑了笑,极为温柔多情的说:“你会记起来的。”
“你能现身吗?”
“夜深了……”尾音落下,那人的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得无影无踪。
盛泠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之后便绕回了另一个断零崖入口,大雪已经等了她许久,一看见她就忙不迭的摇尾巴。
盛泠故作严肃的对它说:“我们大雪原来不是大白狼,是大狗狗呀。”
大雪“嗷呜”了两声,想来如果可以,它是丝毫不介意“汪汪”叫的。
……
翌日。
盛泠也懒得再去堵薛青斐,她直接让之秋把薛青斐喊过来,认真叮嘱薛青斐将她昨日交给他的那封信寄到长野驿站,并且趁着之秋去端药告诉薛青斐此事定然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
薛青斐也没有多问她什么,而是在离开落雪院前询问盛泠:“夜间寒凉,阿姐出门时可有披好披风?”
盛泠不知薛青斐这话是关心还是试探,她如实说道:“披了,不冷。”
“这就好。”薛青斐又说:“夏日天气变幻无常,阿姐若是外出散步,要记得带一把伞。”
盛泠颔首,薛青斐却忽然上前,往她手里塞了一颗糖。他朝着她眨了眨眼,笑着离开。
之秋在薛青斐往外走时端着已经放得温热的药汁走了进来,她将药碗放到盛泠身旁的小几上,感慨道:“夫人和薛师兄的感情真好。”
“嗯,我养大的。”
盛泠平静的语气中带着点小骄傲,之秋听得忍不住笑,她发现夫人在仙君不在的时候还真是可爱,但她又忍不住叹息,分明是夫妻却又怎么搞得像仇人一样?
在仙宗长大的之秋无法理解盛泠的某些思想,却并不妨碍她为夫人抱不平。
盛泠才不知道之秋心中所想,她一口将苦涩的药汁饮尽,之秋给她倒了水之后便端着药碗离开。她刚想伸手拿茶杯喝口水,忽然想起她的手心还握着一颗糖。
等到盛泠嘴里的苦味消散之后,她便站起身披上披风准备出门,之秋眼巴巴的看着,盛泠便让她跟上。
或许是前段时间盛泠在落雪院躺了许久的原因,她总觉得落雪院外的空气都自由许多。她瞥了眼跟在她身边的之秋,说:“我平时也不怎么需要人伺候,你想出去玩的时候也无须顾忌。”
“奴婢是夫人的侍女,若是抛下您去别处,这不合规矩。”之秋摇摇头。
盛泠叹了一声,说:“阿慕从前和你一样,总爱和我说规矩,但说着说着,这丫头便整天跑外面去玩,玩够了回来就和我说今天仙宗发生的趣事。从前我不爱出门不爱动弹,但有那丫头在,其实那样的生活也挺有意思。”
“但那位阿慕姑娘,她……”
自阿慕口中传出的八卦不过短短两天便已传满了整个仙宗,若非盛泠平时不太露面,没多少人认识她,那么路过的弟子必然以谴责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之秋小心翼翼的将接下来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她背叛了您,您不怨她么?”
“我是信任阿慕的,我既信任她,便不会怀疑她。”盛泠的眼睛很亮,她认真的说:“事实尚未摆在眼前,我还未去与阿慕求证。倘若当真没有隐情我也不能责怪她,毕竟她的确是因为我被贬去外门。”
之秋愣住,半晌都没能说话。
盛泠停住脚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她唇角的笑容比日光还要明媚温暖:“你怎么啦,在想什么?”
之秋正想得出神,盛泠一问她就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道:“奴婢从未见过您这般豁达大气的人,若您并非仙君夫人,必然活得比如今更为肆意。”
之秋说完之后便意识到不妥,她紧张的看着盛泠。
盛泠又笑了笑,浑不在意的说:“我也这样觉得,以前多快乐啊。是我自己,把路走死了。”
她已经回不了头,只能一往直前,始终往前走,就一定会有路。
之秋无法接话。
她们其实也聊了挺长的时间,说话间就已经行至外门,比之气氛严肃紧张的内门,仙宗外门要松散得多。
之秋为盛泠打听到了阿慕的住处,阿慕同许多和她一般打杂的侍女都住在外门的耳房中,此刻正在忙着杂事。
阿慕不在耳房,之秋便去寻阿慕,将她叫来耳房,盛泠等在耳房门口,敞开的房门里飘来了奇怪的草药味道。
盛泠走进去,感知了好一会儿才走向其中一床床铺,她认出这是阿慕的床铺。紧接着,她从阿慕的枕套中摸出了一片细长的叶片,碧绿的汁水染绿了她的指尖。
——迷影叶,只需小小一片便能让人精神恍惚,同样中者极易在意识混乱中听从他人指令。
或许这是阿慕“背叛”她的原因。
盛泠的猜想在见到阿慕时得到了印证,多日不见的阿慕脸色苍白、精神恍惚,几乎是被之秋牵着走。
然而在看见盛泠的那一刻,精神恍惚的姑娘猝然红了眼眶,唤了盛泠一声“夫人”,然后便哭了起来。
“哭什么啊,我可没怪你。”盛泠给对于她来说和小妹妹无二的阿慕擦了擦眼泪,然后问:“好久没看见我们阿慕了,阿慕在这里过得开不开心呀?”
阿慕呜咽的哭着:“夫人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您如果觉得离开仙宗会开心我就愿意帮着您,我不怪您,一点都不怪您。”
“好了,别怪不怪的了。今天是趁着仙君不在我才能跑外门来,你难不成还要跟我哭鼻子啊。”
阿慕摇摇头,说:“我内疚。”
盛泠安慰阿慕,等到阿慕终于不哭,她隐瞒了迷影叶的事情,询问阿慕:“阿慕,这段时候有人来找过你吗?”
“薛师兄来过,还有……还有叶师妹。”阿慕如实说道。
怎么又有薛青斐?盛泠问:“阿斐找你做什么?”
“这是秘密,我答应了薛师兄,不能说。”阿慕捂住嘴巴。
“叶欢呢?”
“叶师妹来探望我,您能离开仙宗那么长时间不被仙君发现,多亏了叶师妹。”阿慕压低声音,对盛泠说:“这是秘密,要是让仙君知道叶师妹就惨啦。”
盛泠颔首。
又和阿慕聊了一会儿,并且询问阿慕是否想要下山回家被拒绝了之后,盛泠便同阿慕道别离开。
在距离落雪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在顷刻间阴沉了下来,天空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大雨倾盆而下。夏日的天气就是这样的变幻无常,之秋连忙将盛泠拉入就近的建筑物,生怕她被淋到了。
这雨来得又快又急,之秋的速度再快,盛泠身上依旧淋湿了大半。
之秋急得不行:“您会着凉的!”
说来也是凑巧,之秋拉着盛泠躲入的正是封君弈的书房,他平时处理澜川事务的地方。既是澜川仙君处理诸事的处所,所以此处虽然叫是书房,却修葺得极为庄严大气,堪比用以举办大型活动的凌绝殿。
之秋想也没想就去敲门,开门的是岑安,看见浑身湿漉漉的之秋,岑安愣了愣,问:“这是怎么了?”
“夫人淋了雨,快些准备炭盆和热水。”
岑安一听也不敢耽误,毕竟盛泠病了这么多年,在他眼中就是易碎的瓷娃娃,别说碎了,就是磕着碰着他也担待不起。
盛泠已经许久没有来书房,岑安恭敬的领着她往浴房走,给她带路。那一瞬间盛泠甚至觉得她是客人,可实际上她应该是这里的女主人才是。
等到沐浴之后,盛泠换上被之秋洗了一遍又以灵力烘干的白裙。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她便只能先待在这里。
浴房连接着封君弈的卧房,绕过卧房便是真正的书房,因为没有人拦着她,她就四处的走走逛逛。
因她到来,这儿的各处都点燃了火符,烧上了炭盆,满室都是暖烘烘的。因为太过于温暖,让盛泠有些昏昏欲睡,她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册子,刚往脸上一盖,便被灰尘呛了一下。
盛泠甩了甩这积灰的册子,从册子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牛皮纸。她刚捡起,来还没来得及放回册子里,封君弈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泠泠,你不该乱动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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