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封君弈忽然将落雪院的阿慕贬至仙宗外门做杂事本就奇怪,时至今日,仙宗掌门与若干长老才知晓其中内情——仙君夫人竟有整整一月的时间不在仙宗!


    这是如今正在仙宗外门打杂的阿慕与同屋的侍女说话时不慎透露的,据说那位小侍女非常不满她就这样被贬至外门。


    没多久,这件事便从外门传到了内门,传到了掌门等人耳中。


    盛泠离开仙宗的时间恰巧与那魔种裴济杀害断零崖邬长老逃走的时间吻合,加之盛泠当年曾与魔界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掌门等人不难猜出盛泠是同裴济一同离开,她甚至还有可能伙同裴济杀害了邬长老!


    邬长老与他们相识已有数百年时间,加之邬长老执掌断零崖数百年时间,没有他撬不开的嘴,更没有他管教不好的弟子。甚至如今在仙宗赫赫有名的岑长老,曾经亦是邬长老的弟子。


    掌门与长老们已经在得知这件事时毫不犹豫的给盛泠定了罪,今天他们趁着封君弈外出,气势汹汹的过来,正是为了兴师问罪,而可笑的是盛泠从他们的怒斥中才了解了事情原委。


    盛泠是隐约记得她与封君弈在长野红城争吵的时候,封君弈是提过一嘴邬长老身亡,但这和她没关系,邬长老与她关系不佳于她来说却也是无关紧要,她从未在意过这件事,却不想今天再听见邬长老的名字,竟是他之死与她和裴济有关。


    盛泠听这掌门所说,大概是封君弈身为澜川之主竟为她徇私枉法、隐瞒杀害长老的帮凶甚至于真凶。她与邬长老不睦已久,曾有一次还险些入了断零崖,她比裴济更有动机杀害邬长老。


    如今真相大白,掌门欲将盛泠打入断零崖,幽闭于断零崖中向邬长老谢罪。


    盛泠体弱,断零崖她也曾去过,那儿关押着的都是穷凶恶极的修士、妖物、魔种,极为阴寒,绝对不是她能久待的。她也不想就这样被他们红口白牙的几句话背上杀人罪名,她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邬长老修为深厚,在仙宗亦是少有敌手,你觉得是凭我这病弱之躯还是裴济那重伤之体能够不闹出任何动静将其杀害?”


    掌门眼神古怪,口中却说道:“谁知道你与那魔种有如何腌臜的手段?”


    从来都轮不到盛泠否认。


    盛泠越发觉得这偌大的宗门可笑,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掌门这死板得只认自己所思所想的模样当真是和封君弈像了个十成十。


    多说无益,盛泠说不动封君弈,也没必要和掌门浪费口舌。此时她不能去断零崖,那儿实在是太过于阴寒,待在那儿不等封君弈回来她便成了一具尸体,而她想活着,活到义兄来接她、给她出头的那一天……难道她真的要搬出封君弈吗?


    正在院外弟子上前要强行带她走时,薛青斐一只手横在了她的面前,他望向掌门,说:“掌门,师尊乃澜川之主,而师母为澜川仙君夫人,您没有权利将她押入断零崖,这同样也不合规矩。您说是么?岑长老。”


    岑长老没想到薛青斐竟然会点到他,他冷漠的看了盛泠一眼,半晌才说:“是。此事还需得仙君回来处置。”


    新任断零崖掌事霍长老亦说道:“非穷凶极恶不得关押于断零崖,这是规矩,掌门,恕我不能接受夫人。”


    “我仙宗立派以来宗门戒律便以公正严明为底线,仙君当初既隐瞒了盛泠跟着一个魔种跑了的丑闻,如今自然也不能怀揣着一颗公正严明之心处理此事。”


    “季长老所言有理。”


    “……”


    掌门此行共有五名长老随同,其中三位长老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等待封君弈回来处理这件事,掌门盯着三位长老看了片刻,冷笑了一声后妥协。


    盛泠站在这儿听他们吵了半天,最后吵出来的结果竟然还是要她在落雪院禁足等到封君弈归来再处理这件事。


    ……啧。


    盛泠真不明白他们闹的究竟是哪出。


    等到落雪院终于清净了之后,薛青斐也与盛泠道别,盛泠还在想掌门闹这出是为了什么,心不在焉的让他离开。


    薛青斐没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阿姐保重”便转身离开。


    ……


    盛泠是傍晚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忘记和薛青斐说她给义兄的信是要寄往何处,她急着让穆辞默得知她的下落,便打算出去找薛青斐一趟。


    于是在用完了晚膳后,盛泠借着要出去散步的由头离开落雪院。之秋忧心忡忡,表示掌门说过要她禁足;院门口的侍卫听命于封君弈,不敢拦她。


    去到薛青斐的院落,盛泠意外的又扑了个空,想来似乎一直都是薛青斐主动来找她,她要找他的时候,反而哪儿都找不到人……上次出门碰到叶欢,还气病了。


    盛泠生气的缘由依旧是封君弈不该扰蓬莱宁静,他若是真想她好还不如离她远远的,没他在的那段时间她快活得很。然而她左右不了封君弈,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放宽心,她很快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不过上次叶欢和她说过薛青斐似是与霍长老私交甚笃,但今天他们在落雪院中碰面,彼此间表现得冷淡而陌生。真奇怪。


    另外盛泠记得当日多亏了薛青斐忽然出现在断零崖内,她才能那样顺利的将裴济救出来,这件事其实也透着古怪。她不愿去怀疑这个她曾养过、与她相依为命过几年的小孩,但此事既牵扯到了她,她就不能置若罔闻。


    盛泠低声和脚边的大雪说:“我们再去一趟断零崖。”


    大雪耷拉着尾巴,看起来不想去。


    “走啦走啦。”


    行至断零崖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雪照例在外面等盛泠。她拢了拢身上薄薄的披风,往里走去。


    夜晚的断零崖一片漆黑,而盛泠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她正想轻车熟路的拐进去,却冷不丁的听见里面谈话的声音。


    “今日之事透着古怪。”霍长老冷沉的声音响彻在夜空中。


    另一道声音的主人散漫的哼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这仙宗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风平浪静。我还记得从前在书籍上曾阅读过,澜川一开始的治理结构。”


    盛泠听出这是薛青斐的声音,而随着薛青斐这短短一句话的点拨,盛泠忽然有些恍然大悟了。


    从前的大陆之上长野、沅枫两洲是以宗门治理仙君为主的方式管理偌大洲域,青极与澜川却不尽相同。前者是女仙君称帝,后者是宗门独大。


    其他三洲的结构数千年来未曾有过变化,唯有澜川,封君弈以一己之力,凭无与伦比的天赋与当世仅有的修为改变了澜川的格局,澜川效仿长野、沅枫立澜川仙君,然后一跃成为大陆之上实力最为强大的洲域。


    值得一提的是澜川仙君封君弈与仙宗掌门曾是同门师兄弟,只不过后来前者成为了澜川之主,后者成为仙宗之主。


    封君弈自诩与仙宗掌门乃师兄弟关系,也信任着掌门……不,准确点来说应该是封君弈信任着他的判断,他的判断是仙宗掌门可信,他们能够共同让澜川更好。


    显然,后者并没有这样想,毕竟一开始若没有封君弈,澜川真正的主人就是仙宗掌门。掌门在与封君弈虚以委蛇的同时,心中的不甘也在日益膨胀,直到灵力全无的盛泠来到霁云山。


    薛青斐叹了一声,素来温和缓慢的声音中多了些不忿:“直到我阿姐来了霁云山,她是师尊的软肋,也是掌门不动声色攻击她的理由。阿姐在仙宗这近百年时间如此艰难,同他们脱不了干系。”


    掌门明里暗里处处刁难盛泠,将盛泠对外的形象塑造成一个“蛮横无理、冷漠孤僻”的糟糕形象,封君弈近些年来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影响。但封君弈却从未质疑过他信任掌门的判断,因为掌门有充足的理由——盛泠是一个普通人,盛泠是红颜祸水,盛泠曾让封君弈道心破碎……


    盛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薛青斐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该认为封君弈是可笑还是可悲,而她注定成为了这权谋之争的牺牲品。


    其实盛泠非常不能理解这位掌门,因为在她看来,认真修炼、惩奸除恶才是修士的职责,怎么就变成了阴谋诡计?


    “这么多年过去,想来那位掌门也不想再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了,所以今日才有了闯落雪院一事。他看似是痛心邬长老去世所以怒闯落雪院,实则却是为试探他想拉拢的长老态度,顺便又一次让阿姐声名狼藉。”薛青斐幽幽叹道:“真可惜当初在断零崖碰到的不是那位掌门啊……”


    盛泠一怔,薛青斐最后那句话似乎是在透露着某种讯息,她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子,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却跑出了一只小老鼠,惊得盛泠轻呼了一声。


    紧接着里面的声音停止,薛青斐大步走了出来,只看见外间一片黑暗,空无一人。


    “是什么人竟然敢跑来这里?!”


    薛青斐不急不缓的往四周扫了一眼,好半晌才说:“我估摸着是我那小师妹,前段时间她总爱跟着我,还看到过我与你交谈。前辈,您得找个时间,好好敲打敲打这小姑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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