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五年,金楼掌柜的亲自出楼将一神秘少女迎入金楼,此事很快便在凉城内外传递开来。
“我听说那少女是封老板的女儿。”
“胡说,封老板根本没成过亲,哪来的女儿?”
“又不是一定要成亲才能生女儿。”
“等等,你们说的封老板是哪位?”
“你竟然不知道封老板?!三域四国中最有钱的商户,他的生意遍布四国,富可敌国就算了,封老板还经常自己出门走生意,结识了不少熟人好友,便是那听雪阁阁主陆青霜都和这位封老板相识。凉城金楼可不就是封老板一手建起来的?”
“那这么说,封老板和四国皇族也……”
“你心知肚明就够了,封老板的来头谁也说不准,不过传言说他只认钱不认人,哪怕是元帝陛下亲自过来,他也从不露面,更没让人传达过只言片语。”
“不过这次金玉贵掌柜的亲口言明是接封老板令前来迎接那神秘少女,想来那少女与封老板关系匪浅。”
“我就说肯定是封老板女儿!”
……
九郡主根本没想过外面的传言有多离谱,她正在为四师父封无缘的有钱而震惊。
金玉贵说:“除了金楼,这凉城内的一半生意都有封老板的扶持,三域四国,皆有封老板的人。”
九郡主:“……”
四师父明明这么有钱,她小时候却连块糖都没从他手里抠出来过。
封无缘说,想要什么就自己去赚,不要想着不劳而获,所以九郡主小时候做什么都要靠自己,用自己的手和脚赚钱。
几位师父从来不会插手教她练功以外的事,除了偶尔把离家出走的她揪回来扣押京城。
金玉贵说:“我们恰好前几日接到来自中原的密令,这会儿四国各地商铺应该都收到封老板的密令了,密令只有一幅画和封老板亲传的一句话。”
画倒是见过,那话呢?
金玉贵说:“封老板说九姑娘是他女儿。”
九郡主:“……”
金玉贵笑:“见到你之前我本来有七分信,见到你之后倒是不太相信了。”
“咦?为什么?”九郡主是真的好奇了。
“因为你长得不像他。”
九郡主小声:“因为我长得像我娘。”
金玉贵倒是难得地笑了:“或许你更像你外祖母。”
九郡主怔了怔。
金玉贵却没有再多说,带着他们上楼,转移话题道:“最近几年四国开始着手打压封老板的势力,我们已经有不少生意被四国朝廷的人抢走,封老板倒是不怎么在意,随便朝廷的人如何……话说回来,封老板最近是不是打算回去养老了?”
“四师父不是一直在养老么。”九郡主看出来他不想多说,也没有强求,“四师父比我另外四位师父佛系,每年还会特地腾出时间吃斋念佛铺桥修路做善事嘞。”
封无缘是个温吞爱笑的青年,四十岁的年纪看着像三十岁,脾气也很好,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会生气,反而还会好心地请人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再继续骂。
九郡主小时候经常去找四师父封无缘玩儿,因为帮他跑腿时他给的钱最多,而且他手里还有好多有趣的小玩意,九郡主可以看、摸,甚至弄坏这些小东西都没关系,唯独不可以将它们带走。
四师父说:“这是我带回来给你娘玩的,你拿走算怎么回事?”
九郡主小声说:“我只拿一个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那个时候九郡主的阿娘已经去世,封无缘却仍旧每年外出都会带回许多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之后专门去九郡主阿娘坟前祭拜,将那些小玩意烧给已逝之人。
五师父陆青衣时常冷笑讥嘲:“人都死了还假深情个什么玩意,活着的时候你不争,等人死了你倒是恨不得挖人坟头死同穴。”
二师父王灵灵哼着歌说:“妙手空空,天下神偷封无缘啊,唯一偷不到的就是心上人的心咯。”
于是九郡主就知道了,四师父封无缘暗恋她阿娘,四师父对她这么好亦是因为阿娘。
封无缘常常对镜自省:“长了张痴情种的脸也能怪我?”
嘴上虽这么说,第二天就将悄悄摸走一只小老虎木雕的九郡主提溜起来,严厉罚她去读书画画。
九郡主有一段时间很是颓靡,不想练功也不想赚钱,缩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望着阿娘送她的风铃发呆。
她突然想起来,阿娘去世后,再也没有人正经送过她一份独属于她的礼物。
大师父会在她生辰时给她做好吃的,二师父会在她生辰时带她出去教训坏人,三师父会给她柴刀喊她静心劈柴,四师父会叫她去玩小玩意却不会将小玩意送给她,五师父……
五师父说:“你太像你阿娘了,我每次看到你都想先揍你一顿,送你礼物?送你一颗人头怎么样?”
九郡主提着五师父送的一颗木偶人头,陷入沉思。
人头、人头也勉强算是一份礼物吧?
九郡主很快就想通了,区区礼物算什么?她可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机智、善良可爱、温柔大度等优良品性获得了五位师父的疼爱呀。
九郡主臭不要脸地将自己狠狠夸了一通,相当自信地从小破屋子里走了出去。
她听见窗前的风铃又在叮铃叮铃地响。
……
九郡主手里攥着少年送的天青色釉瓷风铃,趴在窗边一戳一戳地点小风铃。
叮铃叮铃。
她笑了下,又点了点。
天青色风铃叮铃铃响个不停,似乎近在耳边,又似乎远在天边。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很想见阿月,想的不得了。
脑海里刚闪过这个想法,外门就被人扣响了,来人不紧不慢敲两声,再敲一声。
是阿月的习惯敲门声。
九郡主偶尔上头的多愁善感顿时烟消云散,她跳起来,攥着小风铃呼啦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满眼都是雀跃的神采。
少年还没搞懂她为何莫名的如此高兴,怀里便撞进一具软乎乎的身体,他扶住她的肩。
她用力抱着他的腰,声音似乎有点闷,却比平时还要高兴。
“阿月阿月,你来啦。”
少年顿了顿,抬手摸摸她头发,笑着问:“怎么了?”
“方才我在想着想见你,你就来了,是不是很神奇?”九郡主一脸“快说是快说是”的表情。
少年说:“那不就巧了么。”
“什么巧了?”
少年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发现她满心满眼真的只有自己时,指尖碰了下她微弯的眼尾,久违地餍足,笑道:“因为我也很想见你,所以就来找你了呀。”
九郡主眼底瞬间荡开一层他可能都看不懂的柔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欢喜满溢而出,有一种被他独独珍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欢欣慢慢地慢慢地涨入心间,涨得她鼻尖发酸。
少年亲了下她鼻尖,直起身,抬手,手中变戏法似的多出一串新的粉色发饰,上面装饰着北域特有的粉羽,很搭九郡主今天的这一身粉羽长袍。
“送你的新发饰。”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
九郡主愣了下。
“之前不是说了你很久没换新发饰么,总是戴旧发饰会不会不开心?”
当然不会不开心。九郡主觉得自己很容易满足的,正如此刻,她就很想再给阿月一个超级大拥抱。
少年捏捏她耳朵,指尖将她耳边多余的头发撩到耳后,又屈指抚平她额前微微压塌的碎发,将手中的粉羽发饰一点点戴到她黑发上。
一根手指大小的粉羽细细穿在她发间,粉银的发饰尖尖细细垂下,悄悄落在她额心,像心尖上的人在此刻悄然停留。
少年拇指轻摁她的额,随手拨了下那点垂落的粉银点缀,满意地笑了:“我的眼光果然才是最好的。”
他路痴,周不醒几人便和他一道出门买东西,周不醒看上紫色的发饰,陆青风看上青色的发饰,宋长空觉得白色好看,一时间,这三人互相争论谁的眼光最好,谁也不肯承认自己的眼光差。
少年偏偏觉得这点粉色的最搭他阿九今日的装扮。
至于别的颜色。
“自然是全都要。”少年神色自若地将其他的全包了,“又不是没有钱。”
周不醒说:“你买那么多干什么?你还能带回去生一窝小的?”
少年抬指捻着一枚苍蓝的玉饰,思索着搭什么样的发绳和发羽才能将阿九衬得更好看,听见周不醒的话,漫不经心答:“买回去给我阿九一天换一个新的玩儿,腻了就扔了。”
周不醒:“……呵,男人。”
陆青风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跟着少年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去送给陆青云,陆青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浪费钱。”
陆青风颓了。
周不醒试图再次摆出解忧的招牌:“十两银子,我教你如何追姑娘。”
陆青风迟疑片刻,当真给了他十两。
周不醒收钱极快:“第一,摸你自己。第二,摸你心上人。第三,直接睡一觉不就行了?”
然后周不醒被陆青风追着跑出整整三里地,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直打喷嚏。
九郡主问他俩下午去干嘛了,为什么两个都冻成这个样子?
少年拨弄着羽袖的饰品,心不在焉答:“大概是他们俩心里冷吧。”
“心里冷?”
“因为没有人给他们暖手。”少年瞥了眼和她十指相扣的手,轻描淡写道,“我就不一样了,对吧?”
因为这句故意挑衅的话,少年又被陆青风和周不醒联手追杀,追到一半,两人成功被少年反杀。
“这不合理,”周不醒拨了拨满脑袋的雪,大声抗议,“你现在演的是明明是一个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
陆青风抖了抖掉进脖子里的雪花,吸着冷气说:“我从没见过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小白脸。”
少年不以为意,踢开脚边散落的一团雪球,若有所觉抬眼朝窗口看去。
九郡主正趴在窗边双手托腮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丢雪球,头发上的粉羽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北域的阳光落进她乌黑的眼底,清清亮亮的。
不知是谁扬起纷飞的雪,六角的冰花漫天飞舞,楼上楼下的笑声交杂着飞入雪中。
陆青云一出门就被迎面丢了个雪团子,脸色青黑,愤而追杀无辜的陆青风和罪魁祸首周不醒。
少年吹了下垂落在眼尾的黑发,吹起一片雪花,尖尖的白角旋转着落到地面,视野里便出现一双粉白羽的短靴。
九郡主下楼加入打雪仗大军,陆青云扬声喊:“阿九,砸他!”
砸的是谁不知道,九郡主随手丢出雪团,谁也没砸到,宋长空听见动静也遛了出来加入混乱的队伍。
陆青云再次大喊:“往左砸!砸周不醒!”
于是宋长空和九郡主联手砸向周不醒。
周不醒抱头鼠窜:“你们这样合伙欺负人就没意思了吧!”
没人理他,都开始胡乱砸雪团,九郡主砸中其中一个人,终于找到偷懒的空闲,转头对陆青云说:“师姐师姐,我的新发饰好看吗?”
陆青云:“?”
陆青云:“就,还挺好看?”
陆青风觉得那个发饰有点眼熟,然后又见九郡主一边团雪球,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师兄,我的新发饰好看吗?”
陆青风:“……好看。”你先把雪球收一收,我怕说不好看你会砸我。
不过确实是好看的。陆青风想。
九郡主捏着雪团看向周不醒,还没等她问,周不醒就震声:“好看好看好看,阿月送的都好看,你把雪团挪开,别对着我砸,我衣服里全是雪!”
金玉贵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这后院几乎全腾出来给他们小年轻几个玩,他一个老头子站在台阶上看他们活力十足地打雪仗,倒是也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九郡主问遍所有人她的新发饰好不好看,最后热情地朝站在台阶上的金掌柜喊了声:“金掌柜——”
金玉贵听她问了好几遍“新发饰好不好看”,每次问之前她都会先招呼一下对方,此时一听她喊自己的名字,脱口便肯定道:“好看。”
九郡主一脸茫然。
金玉贵明白过来是自己误会了,老脸一红,咳嗽两声,肃容道:“九姑娘,楼里有贵客想见您一面。”
“贵客?”
金玉贵说:“元帝陛下来了,说是想见你一面。”
他停住,越过九郡主看向她身后。
九郡主转过头。
三步开外正分心揩手指和头发上雪花的少年闻言,偏头看去,风吹下他发梢的一朵雪花,六角冰花擦着他的睫毛转瞬坠下。
少年缓缓抬眼,正与金玉贵看过去的复杂目光对上。
金玉贵道:“——以及,苗疆的这位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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