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封无缘带着车队去西域走货,原本打算回来的路上拐去苗疆探望一位老朋友,就在半路碰见一名紫衣少年。
那会儿正是夜半,荒漠的夜风刮的脸疼,车队就地扯起帐篷休息,熄了灯后不知谁尖叫一声,封无缘出来时恰好撞见身形单薄的紫衣少年一脸无辜地望着他们。
月光下,少年紫衣上的银饰熠熠生辉,衬得他眉眼也干净通透。
少年指了指前面,又指了指后面,说:“我只是想问个路。”
他也不想问路的,可他确实绕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回去的路,周不醒半路跑去坑蒙拐骗,他便一个人出去溜达了会儿,谁知道就莫名其妙地溜达到荒漠?
周不醒大概正在疯了似的找他。
少年叹了口气。
封无缘本来是不信他说的话,试探着给他指了个正确的方向,两天后,他又在路上碰见了那名紫衣少年,与他所指的方向相反。
封无缘稀奇:“你真是路痴?”
路痴还能在荒漠里走这么久?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少年。
少年手中把玩着一柄不知从哪顺来的银色匕首,匕首在他指尖轻巧翻转,他收了手,不动声色:“我不太喜欢别人问我这个问题。”
匕首微微出鞘,刀刃上的寒芒映着少年乌黑的双眸。
没等他说话,封无缘很懂地摆了摆手:“既然如此,你便先随我们走一段,你要去哪里?”
“苗疆。”
封无缘脸色略显古怪:“这么巧?我也要去苗疆。”
少年哦声,不是很感兴趣:“去苗疆做生意?”
“那倒不是,去看望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封无缘说,“你若是放心,便随我们走一段,我办完事之后会独自去一趟苗疆,届时带你一道走。”
封无缘给少年单独备匹马,顺便与自己一道走,他想着这位少年来历不明,若是心有恶意,对其他人来说会很危险。
少年懒懒散散地骑着马与他们一路同行,从头至尾也没做过伤害其他人的举动,吃喝也是一个人,似乎是早已习惯如此。
封无缘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日。
之后他们遇见荒漠的一伙马匪,封无缘的人都准备好作战了,他们出行在外难免遇见这种事。
可那紫衣少年却先他们一步解决了那群胆大包天的马匪。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紫衣衣角翩飞,沙漠的风送来咸涩的腥味。
少年修身立于染血的金粒沙石中,徐徐转过身,手中的银色匕首沾了血,紫衣松散,银饰叮当作响。
饶是见多识广的众人亲眼见着他脚下散落的碎耳,也不由头皮发麻地后退半步,仿若见鬼。
少年对他们的警惕与防备视若无睹,只是松开手,任由匕首直直插入沙粒中,他冲封无缘挑了下眉,嗓音散漫道:“谢礼。”
一路随行的谢礼。
他一个人便解决了全部的马匪。
封无缘没有在意他脚下的尸体,目光略带深意,待到夜间无人时才与他单独交谈。
“你今日杀人时用的那套身法,是谁教你的?”封无缘问。
少年懒洋洋仰望沙漠的月亮:“不想告诉你。”
封无缘也没太在意,给他扔了一囊水:“你认不认识谢长木?”
与此同时,他将少年白日使用的那套神鬼莫测的身法复刻般展现。
少年将水囊放到一边,单手托起下颌饶有兴趣地瞧着他:“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谢长木,而不是谢清醒。”
封无缘:“你惊讶的不应该是我也会这套竹上蜻蜓的身法吗?”
少年耸肩:“不是很惊讶,又不是只有我才能学他的功夫。”
封无缘脸上露出笑:“谢清醒是你什么人?”
“我师父。”少年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回瞥他,“不过他已经死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死和我也有关系。”
封无缘深深看了他一眼,摇头:“和你没有关系,他自愿去苗疆做试蛊人,结果如何他都应该自己承担,更何况他人死在北域,他的尸体还是我手下的人替他收敛的。”
封无缘对少年的戒心彻底放下,拎着水囊坐在他身侧,与他闲谈:“既然谢清醒愿意收你做徒弟,那你肯定就是他一直在找的苗疆蛊人。”
少年脸上的笑淡了些。
封无缘又说:“你可知道谢清醒收人做徒弟的条件是什么?”
少年懒得说话,抽出水囊拧开盖子喝了口,荒漠夜晚的风有点冷,他无聊地拧着水囊盖子玩。
封无缘自问自答:“谢清醒教过许多人功夫,但他有个习惯,一套功夫只教一个人,这个人必须是最适合学这套功夫的人。”
比如说竹上蜻蜓这套轻功,谢清醒曾教过封无缘,因为封无缘非常适合学习轻功。
谢清醒还教过好几个熟人功夫,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承认他们是他的徒弟,更未曾将他毕生所学彻彻底底教给任何一个人。
“他说过,有朝一日他若要正经收徒弟,只收和他一样天赋至极的人。”封无缘说,“你杀马匪时用了竹上蜻蜓和青芒斩,你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徒弟。”
少年看他一眼:“你在和我谈心?可我并不在乎谢清醒有几个徒弟,这种谈心有何意义?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封无缘哈哈大笑:“陌生人?差不多,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能算得上你半个师兄。”
少年嗤声,之后一路随行半个多月,从头到尾少年也没有喊他一声师兄。
封无缘一点也不介意,天才都脾气古怪,谢清醒当年脾气也很怪,怪人才能看得上怪人,怪人才有怪的天赋。
后来周不醒终于找到迷路半个多月的少年,顺利将人带走,少年走之前看了眼封无缘,在他和善送行的目光中,神色无波地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人将他葬在何处?”
“寒山脚下的一处寒池。”封无缘道,“陆听雪生前喜欢看碎玉蓝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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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域凉城的寒山极高,极寒,整座山零零星星分布着数百处寒池,每一处寒池都生长着稀世罕见的碎玉蓝,每年都会有不少西域与中原的人特地赶来,只为看它一夜开花后又一朝凋零。
碎玉蓝只生长在极寒之地,尽管它唯一的作用只是供以观赏。
“陆听雪以前带我和青衣来寒池看碎玉蓝的时候说过,碎玉蓝极美却易碎,人手不可触碰。碎玉蓝只为它自己而活,被人触碰后宁愿自碎也不肯沦为人类亵玩的赏物。”
陆听雪想像碎玉蓝那样自在,可惜至死都是被束缚的。
封无缘站在寒山脚下,仰头看着这座二十年年不见的寒山,山顶山脚都被冰雪覆盖,山上种着北域特有的寒梅,禁得住寒。
少年一言不发地听他回忆以前的事,顺手折了一支红色寒梅。
封无缘听说他和小九的事之后,以前看他有多顺眼,现在看他就有多不顺眼,想尽办法挑剔道:“寒梅在这生得好好的,你折它干什么?”
少年眼都没抬:“哦,我手欠。”
封无缘:“……”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手欠?
他们往山上走了一段路,金玉贵带路,最后三人停在一处比较小的寒池前,看着极为不起眼的小小寒池。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寒池里葬着一位惊动三域四国的人。
金玉贵侧了侧身:“他就葬在这里。”
寒池只是一潭幽池,也许是寒池的温度与外部不同,哪怕寒山再冷,四周更是冰棱挺立,寒池也不会结冰。
少年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寒山的冷意,侧过头,冷不防问了句:“寒山这样冷,尸体葬在寒池里,应当十年也不会腐烂?”
金玉贵点头:“确实不会腐烂,但一般不会有人愿意将亲人葬入寒池。”
“为何?”
“葬入寒池需要买下顶好的碎玉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尸体不会被水泡坏,不过碎玉棺极贵,寻常人买不起。”
至于有多贵,那可就不是几个数字足以代替的了。
少年平静地看了会儿汩汩冒水泡的寒池,俯身将手中的寒梅放到寒池边缘。
封无缘愣了愣。
少年神色从容道:“给外祖父带了一份小小的见面礼。”
封无缘:“你给我好好叫他师父啊!”
少年:“外祖父见谅,阿九今日暂且不能来,她若晓得你葬在这里,今晚又要气愤刺杀狗皇帝,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劳你再等上几日。”
封无缘无能怒吼:“叫师父!!”
少年稀奇地看他一眼,从善如流:“哦,四师父。”
封无缘:“……”我不是让你叫我师父!
少年偏头看向金玉贵:“金掌柜在元帝眼皮子底下将师父葬进寒山寒池,想来费了不少力气。”
金玉贵看封无缘,发现他没什么意见后才道:“表面上我们替北域做事,知道我们是封老板的人极少。”
封无缘没好气道:“青絮极为聪明,在赴死前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别说金楼,哪怕是北域的皇宫,都有青絮安插进去的人。”
少年哦声,并不是很在意:“苗疆似乎也有岳母安插的人。”
“你怎么知道?!”封无缘反应过来,“没成亲之前不要乱叫人!”
不要乱叫人?懂了,那就是同意他和阿九成亲了。
少年放心地笑了,缓缓偏转眼眸看向已经放弃挣扎的封无缘:“族长一向谨慎,不会无缘无故地向中原求亲,整个苗疆只有一个人说的话她才能听的进去。”
封无缘眼皮一跳。
“眠师,无所不知的神秘人,甚至知晓如何封蛊。她随族长一道回的苗疆,救过族长的命,族长极为信任她,她若提议与中原和亲,只要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族长不会不同意。”
少年语气寡淡,脚步缓慢地绕着寒池走了一小圈,伸手做出个抓的动作,似乎是觉得这个动作不够好看,反手试了下,还不错。
“封师兄,你两年前说要去苗疆见的那位老朋友就是眠师吧。”
少年虽然不与人来往,也不爱和人闲聊,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发现,相反的,在苗疆待的无趣时他很爱观察族里人,包括那位总是唠叨得他头疼的眠师。
少年总觉得这位眠师和族里的人不太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直到他从西域荒漠遇见封无缘回来后再见到眠师,莫名地从眠师眼睛里看出了一些不同。
封无缘提起谢清醒时,眼中藏着哀伤与悸痛。
眠师看见试蛊人时,眼中也藏着哀伤与悸痛。
眠师对试蛊人的怜惜,想必也是因为十分了解谢清醒当年以身饲蛊的那件事。
少年提起白羽长袍衣摆,随意地蹲在寒池边,探手试了试水温,眼睛看着水里没什么表情的自己,慢吞吞道:“封师兄,你两年前去苗疆,莫非是打算和眠师商量和亲一事?”
封无缘沉默片刻,怅然道:“果然只有你才配做谢清醒的徒弟。”
他太聪明了。
封无缘坦白道:“青絮安排好一切退路,她给小九留下的退路便是与苗疆和亲,只要小九人到苗疆,你说的那位眠师会亲自前来接走她,日后她便会恢复自由身。我们暗中护送和亲队伍到了边关才匆忙回中原处理别的事,谁知道小九发现我们走了之后立刻收拾行李逃婚。”
九郡主武功高强,轻功更是卓越,若想逃婚,大可半路就跑掉,要不是察觉到几位师父暗中护送,她哪会坐以待毙等到边关才跑?
少年垂着眼:“你们若与她直言,她会乖乖听话去苗疆。”
“她若知晓,定会追问我们为何要这么做,问完之后再问其他,青絮与我们都不愿她参与这些事。”
“可你们都没问过她想不想置身事外。”少年抬眼,似乎还想说什么,顿了顿,嘴角一弯,“算了,反正最后也是你们亲手把她推到我怀里,若非这一出,我也不一定能遇见她,真是感谢几位师父的厚爱。”
封无缘:“……”别拦着他,他真的要亲手弄死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金玉贵开始带人起棺,碎玉棺沉得极深,不好起。
碎玉棺并非每个都难起,事实上只要在棺上系好重绳,再压入重物保证碎玉棺沉下后不会浮起就可以了,如果日后需要起棺,只需拉起压棺的重物,冰棺失去重压便会缓缓浮起,倘若嫌慢还可以拉动系棺的绳加快速度。
然而谢清醒的棺不同,金玉贵当年沉棺时担心留下痕迹,怕被人发现谢清醒的沉棺位置,便命人坠下压棺重物后立即斩断绳子。
这会儿为了成功起棺还真是得费不少力气。
寒池里的水漾出池岸,洒了一地,很快又结成冰花。
少年和封无缘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起棺。
过了片刻,封无缘自言自语似的说:“还有五日,碎玉蓝开花。”
少年眼眸微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慢慢攥了攥手指,内力还没完全恢复。
五日后,恰好也是他取下封蛊钉的那天。
碎玉棺抬出寒池那一瞬间,池面猛然结上一层薄冰,好似是寒池在为冰棺里的人离去而感到哀伤,却也只是一瞬,薄冰碎裂,池水咕咚。
碎玉棺通体冰蓝,寒气逼人,冰壁影影绰绰显出一抹人影。
碎玉棺开。
谢清醒双眸轻阖,白发与身下的冰棺几乎融为一体,英俊的面容结满白霜,睫毛尖沾着一颗颗似珍珠的透明冰珠,一袭青衣如旧,安静地躺在碎玉棺中。
他的手指还保持着抓着什么东西的动作,至死也没有忘记牵着陆听雪一起沉睡。
可惜陆听雪不在他身边。
他身边只有一柄寒霜满身的青色长剑。
封无缘看了会儿谢清醒,眼中情绪翻涌,但他很快恢复正常,低哑道:“青行剑。”
他拿起那柄冰封许久的青色长剑,偏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谢清醒在你这个年纪时曾一剑斩千军,你作为他唯一承认的徒弟,能做到何种程度?”
少年眼梢一动,终于将目光从谢清醒沉睡的面容上移开,乌黑眼底映着那柄许久未见天日的青行剑,不言不语的模样像极了沉睡的谢清醒。
半晌,他才慢慢抬起眼睫,目光平淡地望进封无缘的眼底,容色寡淡,不轻不重道:“封师兄,你是不是过于信任我了?”
那么多人一起筹谋多年,谢青絮甚至为此付出生命,只为二十年后颠覆历史的这一天,如今,封无缘却将最重要的一注压在从未参与过他们计划的少年身上。
若是计划失败,他们所有人都可能葬送在北域。
封无缘说:“我信任的是小九与谢清醒选中的人。”
顿了顿,他眼底露出一点笑:“除此以外,我个人对两年前那位给我留下一堆马匪耳朵做谢礼的怪脾气少年也很有信心。”
少年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想起他下午和他说的那个有趣的计划。
杀元帝,合三域。
还天下太平。
这就是谢青絮付出生命也要达成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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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笼罩下来。
北域沿海停靠数十艘华丽长船,船下海浪翻涌,明火闪烁中,最前方一艘奢靡的船顺利停靠岸边。
北域下雪了。
一名相貌年轻的女人披着青羽长袍缓步走下船,姿容清丽,眉眼含笑。
身边有一位少女为她撑伞。
青羽长袍的女人问:“可打听到他们人在哪里?”
少女答:“打听到了,少主与月主已经在金楼住下。”
青羽长袍的女人思索片刻又道:“还有谁在?”
少女答:“周不醒。”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谁。”
少女停顿片刻:“逃婚的九郡主也在。”
“逃婚的九郡主?你们都是这样称呼她?”
青羽长袍的女人走下岸,站在冰封的北域外围,抬起眼。
此地距离凉城还有不到五十里的路程,最迟明日便能抵达凉城。
青羽长袍的女人笑了声,语气却比北域冰雪还要冷:“那你们也该平等地称呼月主为逃婚的月主殿下。”
少女低下头,改口:“月主夫人也在。”
青羽女人拢了拢衣襟,仰头凝视远处的寒山雪顶,喃喃:“还有五日。”
后面有人忽然跑上前:“眠师,中原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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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前,京城,皇宫。
“陛下驾崩了——”
丧钟鸣响三天三夜,京城如十年前揪出北域细作阳王王妃谢青絮那般动荡不安。
楚今朝手持长刀,于登基的大殿之中亲手斩下扬言不服的四皇子头颅。
“四皇子,楚今安,真实身份乃二十年前北域偷龙转凤换来的细作,人证物证皆在,诸位可有异议?”
血流至诸君脚下,大殿之中无人置喙。
王灵灵与戚白隐分别立于她左右,他俩的任务便是保证楚今朝今日能够顺利登基。
不服者?
斩。
楚今朝装聋作哑蛰伏多年,私下早已与朝中大臣共通一气,今日更是一并揪出十数名各国细作与叛国者,殿中除了想要争夺皇位的人,根本没人敢提出异议。
朝中元老与重臣都站在她身边,便更无人胆敢置喙。
跟随先帝多年的大太监手捧先皇留下的登基遗诏率先跪下,双手伏地,颤抖着声音大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继而便是此起彼伏的高呼,殿中的金柱模糊映出坐上天子之位的少女面容,凝重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吾皇万岁传出宫外,传入三域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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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郡主堆完最后一个雪人,仰起头,迎面落下一片冰冷的雪,她抬指摸了摸融化的水,仰望远方的寒山雪顶,喃喃自语。
“又下雪了。”
她转过头,模糊地看见一抹自远处而来的熟悉身影。
少年自寒山踏雪而来,换了件月色的大氅,发上的银饰映出路边的雪色,他察觉到什么,抬眸看过来。
她拽了拽衣裳上的绳结,眉开眼笑地朝他跑了过去。
“阿月,我堆了好多雪人!”
少年敞开大氅将她接了个满怀,被她拉着去认那些雪人。
她指着圆滚滚的小雪人:“这是大师父。”
“这是二师父。”披着红色斗篷的雪人。
“这是三师父。”手握柴刀的雪人。
“这是四师父。”抱着金算盘的雪人。
“这是五师父。”手持飞叶的雪人。
“这是云澜,那个是云渺……”
“旁边的是周七两和宋长空,还有陆青云和陆青风……”
“我还堆了小钰和苏大夫夫妻俩,是不是特别像?”
少年低眸瞧着这堆缩小版雪人,昧着良心道:“嗯,栩栩如生,不愧是你。”
九郡主骄傲了,牵着他温暖的手,弯腰挨个介绍道:“这个是金掌柜,这个是无极岛的副岛主。”
她指着旁边两只说:“阿月,你能看出来这两个是什么吗?这么像,你肯定能猜到!”
少年迟疑:“兔子?”
“是天鸳,是天鸳啦,怎么会是兔子?我明明很努力给它们捏了个长长的脖子。”九郡主为自己找借口狡辩道,“一定是时间太久我忘了天鸳长什么样,以后回无极岛的时候要再去仔细看看它们。”
少年忍笑:“嗯,看,一定要看,回无极岛后第一时间就去看。”
不仅要看,还要再烤两只吃。
走到末尾,九郡主指着其中一个说:“这个是小王爷。”
少年点头:“这个最像。”
九郡主纳闷:“为什么他最像?”
“因为看着最欠揍。”少年说。
“……”
九郡主摸摸下一个雪人的脑袋,郑重道:“这个是我六姐楚今朝,我和她在京城一直假装不和,其实我是私底下替她打听消息,假装吵架的时候互相传递信息。”
她特地给楚今朝的雪人做了个皇帝才能戴的冕冠,因为楚今朝从小就决定要做皇帝。
少年转眸看向最后两个雪人。
九郡主搓搓捂不热的手,仔细介绍道:“这是我阿娘和外祖母,穿着青衣笑得很温柔的是阿娘,穿着红梅白衣的是外祖母。”
少年嗯声,垂眸看着那两个雪人,神色认真道:“阿娘好,外祖母好。”
九郡主愣了下,抬头对上他含笑的黑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那两句话什么意思,突然扭开头,指着最后一个雪人结结巴巴说:“我、我那个,没见过外祖父,所以只能凭想象堆了一个外祖父陪外祖母。”
少年的目光落在那个雪人上。
青衣持剑,恰是谢清醒行走江湖时最明显的特征。
少年眼睫抬起又落下,雪花从眼前飘过,声音很轻:“外祖父好。”
谢清醒毫无回应。
末了,少年转眸睇着九郡主:“阿九,你是不是少堆了两个雪人?”
她佯装没听懂:“没有呀,我都堆了的。”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她的脸:“我们的雪人呢?”
九郡主眨了下眼,在他危险的凝视下扑进他怀里,拉起衣裳后面的帽子,两个脑袋一起被白色帽子遮住。
视野昏暗。
“看,这不就是吗?”
她偷偷亲了下他嘴角。
不敢光明正大地堆两个雪人亲亲,只好假装雪人去亲亲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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