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楼,雅间内,琵琶声铮铮而起。
弹奏琵琶的是个叫云娘的清倌,她长得温和柔美,又弹奏一手好琵琶,有技艺在身得人追捧自然不用做那些皮肉生意。
据说这飘香楼有很厉害的后台撑腰,它做的又是一门长久的生意。所以并不会强迫里面的人,甚至还会为那些有技艺在身之人造势、帮她们拦住那些不着调的客人。
好比云娘,平日里接待的客人也都是一些比较斯文之辈,其中有喜欢听琵琶的达官贵人,那些性情暴戾者她是不接待的。
好在身后有人撑腰,不至于被强迫。
今日这两位客人,无论从面相还是气质都是生平难见。
她倒好,一次见了两个,其中一个来过,她自然眼熟。
云娘弹奏期间,不由的朝两人看去,只见面容好看到极点的白衣公子神色悠闲,另一外俊美风流的熟客则紧紧握着折扇,手背之上青筋裸露,看那力道像是要把折扇给握断。
云娘对上白衣公子的目光时忙收回视线,她心下微凉,这人双眸波澜不惊,却带着说不出的寒意。她还是好好弹自己的琵琶,不要瞎胡看了。
云娘弹的起劲儿,齐沉则看向不怎么开心的朱灼低声询问道:“不喜欢?要不换个抚琴的?”
朱灼看了他一眼道:“你喜欢听人弹琴?”
齐沉老实说:“还好。”
朱灼差点说出那句要不跟我回去,我弹给你听。
话堪堪到嘴边,他又给咽了回去。
正当朱灼琢磨着该找什么样的借口离开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细听那些人的意思,似乎同云娘有关。
齐沉剑眉微皱,他抬了抬手,云娘弹奏之声停了下来。
云娘看了齐沉和朱灼一眼,起身行了个礼:“两位公子稍等,我去去就来。”
齐沉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朱灼趁机道:“姚弟,听那些人的意思好像也想请这位姑娘给他们弹奏琵琶,这般不凑巧被人扰了兴致,要不咱们就先回去吧。”
说实话,他刚踏进这飘香楼就想回去了,踏进来这里面的人个个都在盯着齐沉看,看得他心头一阵火气。要不是齐沉在一旁,他都要失去理智了。
齐沉听了听外面的说话声,大抵是他们刚来元陵在此地约了贵客,贵客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听云娘弹奏琵琶,希望云娘能为他们和贵客弹奏。
云娘自然拒绝,只说今日已有客人没有时间,希望改日为他们弹奏。
那些人说话的腔调有些怪异,齐沉瞬间想到刚入京城的南晋使臣。
齐沉琢磨了下眼下的情形看向朱灼:“一曲都没听完就走,心情实在是不好。再说是我们被扰了兴致,我们离开岂不显得做贼心虚?”
朱灼还想说什么,只听云娘还在那里坚决的婉拒远方而到的客人。
齐沉声音微扬:“既然都是冲着琵琶声来的,就请他们进来共同听一曲吧。”
云娘听到这话,同外面的人商量起来。
外面的人叽里咕噜一阵子。。
齐沉主要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南晋使臣,还有他们的贵客是谁。他是抱着看戏的状态呆在这里的,所以神色淡然。
相比之下朱灼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他和齐沉一起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带上这么多人。这算什么事?
那边很快就商量好了,既然都是志趣相投之人,坐在一起听曲也是一种缘分。
既然双方都同意,云娘就打开门让那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人高马大英气勃勃,他身后跟着四个随从模样的人。
从外表也可以看出他们并非是大齐人,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走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穿着同样服饰梳着同样发髻其他国的人,明明他们身上也没写字,但就是能感觉到他们和自己不一样。
齐沉心道还真是南晋使臣一行人,真是巧了不是。
南晋使臣的名单在礼部那里,他没有细看,主要是想着早晚都要打照面,礼部知道名字就算了,他没必要记在心上,自然也就不知道领头之人叫什么。
隐隐记得是南晋一个很有权势的大官,好像姓戚……
在齐沉打量南晋使臣时,他们也在看他。为首之人的目光落在齐沉脸上,先是一震,随后毫不客气的上上下下打量着,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件可以估价的玩物。
见他这般毫无掩饰的无礼,朱灼受不了了。他目光一冷,手中折扇啪的一声落在桌子上,直直的把桌子砸了一个能装进折扇的洞。
南晋使臣一行人被朱灼这一手震住了,为首之人收回目光,朝二人抱拳道:“今日多谢了。”
朱灼被他这一声谢谢的浑身难受,对着他跟蛇一样阴鸷的眼神,齐沉懒懒的道:“嘴上道谢要是称得上诚意的话,那还要真金白银做什么。”
朱灼微微一顿,随后似笑非笑看向这群人语气冷冷:“姚弟这,咱们又不缺这点银子,既然人家答谢之心不诚,这种谢不要也罢。”
那为首之人也是个人物,听了这明晃晃的讽刺神色变都没变一下,他只是那么似笑非笑的看了朱灼一眼,倒是他身后之人都垂下了头。
为首之人又抱了下拳语气诚恳了许多:“刚才是在下无礼,在下自然是诚心答谢,一会儿就会把二位的账给结了。”若不是见了他无礼的一面,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他是个谦谦君子。
朱灼冷哼一声,齐沉给他倒了杯茶:“和不讲理的人一般见识做甚,喝点茶润润嗓子。”
朱灼神色柔和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
见二人这么无视自己,南晋使臣笑了下,又不动声色的看了齐沉一眼。
正当这时,他们要等的贵客也到了。
这贵客也不是别人,正是封印之前告了病假在家休养的礼部尚书徐简令。
徐简令其实并不想来见这群南晋使臣,南晋使臣相见的也不是他而是国舅爷郑奕。奈何郑家门槛高,不是南晋使臣想入就能入的。
所以南晋使臣便连续两天来找徐简令,想要见见他,姿态放的很低很恭敬。
徐简令不想来,可郑奕让人给他传了话,让他来见见戚格等人。郑奕的吩咐,徐简令也不好拒绝,再者,礼部早晚都得和南晋使臣打交道,多了解一下也好。
于是在拖了两日端了下架子,徐简令还是前来赴约了。
这人都有点自己的小爱好,他喜欢听琵琶不是什么秘密。
戚格能打探到并把他约在这飘香楼,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让他意料不到的是,他刚走到雅间门口,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齐沉。
对上齐沉那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眼,徐简令脑中瞬间只浮起一个念头,戚格这群南晋蛮夷之辈,不愧是刁民,竟然想用这种方法害他。如果他死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戚哥可不知道徐简令脑子里在想什么,看他脸色难看,还以为他不喜有外人在场,于是他恭敬的说道:“徐大人,今日云娘实在是不得空闲,所以不得已要同他人共同听曲,大人莫要介意。”
徐简令在心里呵呵了两声,心道,你给谁下套呢,面上却格外风轻云淡:“不介意,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能同这么丰神俊秀、神采奕奕、龙章凤姿之人共听琵琶曲,乃是我的荣幸,荣幸至极。”
戚格:“……”
他早就派人打听过大齐高官的喜好,这徐简令也是其中之一。
他现在还记得属下对徐简令的评价,说他是夹在大齐摄政王齐沉和国舅爷郑奕之间的墙头草,很会拍马屁。但他完全没想到徐简令就算远离朝堂说话还这么夸张,用词这么多,让人控制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难不成是拍马屁的功夫已深入骨髓了?
戚格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徐大人身为大齐礼部尚书,这般平易近人,实在是令人佩服。”
徐简令挺了挺胸膛,拱手朝皇宫一脸大义凛然:“我辈在朝做官,自当如此。我每日焚香沐浴佛前三省,时时刻刻都在告诫自己要记得皇上和摄政王的教导,当官理应为民,若不是为民不若辞官归故里。”
戚格:“……”也不知道这个墙头草在抽什么风,这么装逼,是故意为难他想从他们这里多拿好处?虽然要送的礼他已经备下,但见徐简令说话这么假,他手好痒,好想打人。
这大齐的官员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实,自夸都夸的这么面不改色。
戚格又忍着内心的不适夸赞了徐简令的高风亮节,放低姿态把徐简令迎了进去。
南晋使臣和齐沉他们中间放置了一个屏风,算是谁也不打扰谁。
客人都坐下了,云娘又开始弹奏琵琶。
齐沉听曲听得一脸兴致,朱灼心不在焉只想把人赶快带走。
而另一边,戚格觉得徐简令简直是个混蛋。
他劝酒,徐简令一脸正色的拒绝,说身为朝廷命官不可饮酒,就差指天发誓说他戒酒戒色了。他说现在不在朝堂,饮一杯无妨,徐简令就说自己要时时刻刻都要记得皇上和摄政王的教诲,下了朝也不敢忘。
戚格同他说话,一度都不知道自己对着的是人是鬼。
他查到的结果和徐简令真人完全是不一样的人,这哪里是墙头草,这分明是茅坑里的凑石头,又臭又硬。
就是不知道他本性如此,还是故意针对他们南晋使臣。
戚格想了想决定把礼物提前拿出来试探一下,徐简令喜欢宝石,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送宝石准没错。
于是戚格把装有宝石的匣子推到徐简令跟前,他声音凄凄道:“徐大人,我等千里迢迢从南晋前来,结果因一日之差未能面见大齐皇上和摄政王爷,心中甚是不安。”
“徐大人想必也听说了,南晋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所能给的贡品实在是不多,‘夏冰草’又被人所抢,我等实在是惭愧,辜负了我王所托。”
“徐大人,我等已走投无路,只希望徐大人能在大齐皇上和摄政王爷面前为我们多多美言几句。只要大齐皇帝和摄政王爷不因我们带来的东西过少而与南晋有隔阂,事后必有重谢。”
说罢这话,戚格微微打开了匣子,里面宝石的光芒顿时耀花人眼。
而此时徐简令只想晕倒,戚格敢当着齐沉的面给他送礼,这是要他死还不够,还要让他被五马分尸,想要牵连他九族。
用心实在是歹毒。
“我跟你无冤无仇,又从未见过面,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徐简令气的都快哭了,他指着戚格手指颤颤,愤怒的吼道:“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说什么天灾人祸,两国协议是你们南晋主动要签的。今年南晋该给的东西,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戚格:“……”
疯了嘛这是?
看徐简令又悲又怒的样子,他忙跟着起身十分郁闷的喊了声:“徐大人……”
这一声徐大人之音还未落下,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之声,有人高声喊道:“巡防护军右营在查逃犯,所有人配合调查。”
正在看戏的齐沉微微一愣,朱灼低声道:“姚弟咱们走吧,在这种地方被查好像不大好。”
齐沉点了点头,的确不怎么好。要是真被人在这里看到,摄政王逛飘香楼的事很快会被传遍四海。
好在两人腿脚功夫好,以最快的速度在巡防护军围楼前跳窗离开了。
所路过的雪地上,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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