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绪一向喜欢听话的人,如此乖顺听话的姜昭让他觉得顺眼了一些。


    “皇上明白臣等的苦心就好,臣也是为皇上的身子着想。”


    姜昭侧头看向他,带着盈盈笑意道:“朕自然明白首辅大人的一片苦心。”


    宇文绪不言不语的与他对视,他想从那双眼眸里看出点什么,可里面除了笑意和坦荡,再没有一丝别的情绪。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烦躁,这人为何没有从前的那般怨愤和懦弱,他似乎都不像他了。


    “参见皇上、王爷、首辅大人,大人,工部侍郎求见。”内侍监从外面进来,躬身道。


    顿了顿他又道:“王爷,右副将求见。”


    原本还想说什么的萧从妄只能先离开,“皇上好生休息,江太医再为皇上诊治一番,吃药用针都一一安排妥当,皇上别再任性。”


    语气强势不容置疑,好似姜昭再多说一句,就是任性妄为。


    姜昭乖巧点头:“好。”


    两人各走一边,从含元殿两侧的小门过去,便是两人见大臣议事的偏殿。


    不偏不倚,十分公正。


    姜昭想了下,其实这两人要真说起来,似乎更像是左右护法,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毕竟等到姜舟回来了,两人可不就是左右护法,护着姜舟一路坐稳皇位。


    姜昭觉得自己不知道剧情也好,即便他向来情绪波动不大,可看到众人的态度差别过于大,他应该也会不舒服吧。


    他只是一个渺小而平凡的人,即便情绪比较淡,也不是没有。


    就想曾经在家里,看着父母对弟弟好,他始终安慰自己,那是健康的弟弟,会一辈子陪着父母,可他也妄想跟他一样,享受父母的爱和宠溺。


    两人一走,一时殿中只剩下他与江奉京两人。


    姜昭看着江奉京,只觉得这人看着温润态度却很是淡漠疏离,比如此刻,另外两人一旦走了,他便连装都不装了,兀自在想什么。


    太医当值时应该穿官服,可江奉京与宇文绪和萧从妄一样,都是穿着常服,足以见得他在宫中的地位不同。


    他看的简介中,江太医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人,与姜舟的爱恨情仇也十分缠绵动人。


    江奉京并不想理会姜昭,他只是在想如何开方子,作为一个医者的基本素养他还是有的。


    可忽的,他觉得四周竟然安静得像是只有他自己一般,往日但凡他来给姜昭看诊,必然少不了一通询问,呱噪得很。


    他奇怪的回头,却见姜昭正看着他的动作,见他看过来,微微歪了歪头。


    江奉京下意识便蹙眉,“皇……”


    “姚喜,快进来。”姜昭冲着门口招了招手。


    他唇角弯起大大的弧度,眼睛微亮,像是看见了吃食的小动物,那张漂亮不似凡人的脸便鲜活起来,朝气腾腾。


    江奉京抿唇看向他视线的方向,见姚喜提着食盒进来,冲他微微一礼,随后快步走到姜昭身边。


    江奉京根本没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姜昭。


    见姜昭笑意盈盈的看着姚喜从食盒里把吃食拿出来,那样子跟个等着被投喂的猫儿一样。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在不在,那食盒似乎都比他更重要,更让人在意。


    江奉京忽然就想把人的脸给掰过来,让他看着自己。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手中的东西重重的放在药箱里发出重响。


    “皇上如今倒是不拘小节,在含元殿里用膳,也是头一遭了。”


    这语气里带着的嫌恶几乎都要化为实质。


    姚喜被这么一吓,动作生生停在了半空,手里端着的盘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看看皇上又看看江太医,皇上神色如常并没有半分害怕,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昭并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恶劣,笑着道:“方才三位大人还让朕保护好身体,早朝前朕就饿得很,想来方才咳嗽也有饥饿的缘由,从今日起,朕定会好好听三位大人的嘱咐,好好用膳养好身子。在含元殿用膳也并非有意为之,再说,朕真的很少来含元殿,也没有大臣会来的,江大人不必在意忧心于此。”


    江奉京看着他那张稍显寡淡的薄唇一张一合,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江大人可要与朕一同用膳?姚喜准备了挺多的。”


    姜昭秉着礼貌的原则问了一句。


    江奉京回过神来,看看他又看了眼摆上的早膳,冷笑一声:“臣可不敢,皇上还是自己用吧。”


    他提笔便在一旁准备写药方。


    姚喜见江大人竟然只是冷笑,没有多讽刺皇上几句,竟还有些不习惯。


    他回头见皇上一副馋猫的样子,也顾不上江大人如何了,连忙把是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姚喜把筷子递过去,笑着道:“皇上饿坏了吧,赶紧尝尝,也不知道冷了没,奴才一路小跑过来的。”


    姜昭实在有些饿狠了,冷食他吃得多了,根本不在意。


    他夹起一块玲珑剔透的翠玉卷,迫不及待的往嘴里放,大大的咬了一口,随即脸上惊喜闪过,眯着眼笑起来。


    “姚喜,这个真好吃。”他嘴里还含着食物,就夸奖起来,像是偷了腥的猫儿一样。


    姚喜觉得皇上吃东西都如此好看,笑着递过去一碗水晶虾仁儿粥,“皇上尝尝这粥,还温着呢。”


    姜昭一口一口吃得无比满足。


    对他来说,皇宫中的食物真的太好吃了,他从前哪里吃过这些,可在他为数不多的感到幸福的时刻,吃东西便是其中一样。


    此刻他吃得一脸满足幸福的样子,让姚喜都看呆了,那是一种能感染人的表情,让你看着他就觉得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满足他,让他高兴幸福。


    另一旁本来执笔写方子的江奉京,也看着他,连墨汁滴到宣纸上晕开也没发现。


    皇上原本对吃食极为挑剔且不感兴趣,平日无论什么都吃不太下,更别说露出这样一幅满足的样子。


    可在江奉京和姚喜看来,这才应该是皇上本来的样子,这样的皇上才不违和。


    姜昭吃完翠玉卷抬头便见江奉京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摸了摸唇角没发现什么。


    “江太医,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用些?”眼神十分诚挚。


    江奉京忽然就站起来道:“谁要吃了,皇上自己爱吃便吃,食不言。”


    这还教育上了。


    姜昭点头:“江太医说的是,朕从不勉强人,江太医自便吧。”


    早就在侧门站了一会儿的萧从妄看见姜昭换了个位置,从侧面换到了背对着江奉京的位置,如此一来,江奉京便看不见他吃东西的样子。


    倒是让萧从妄一览无余。


    萧从妄见他这般小孩子的样子,唇角弯起细微的弧度。


    他就站在那处看着姜昭吃了一块又一块,多数时候他都是弯着眼的,只有偶尔会十分细微的蹙眉,然后再也不碰那块。


    萧从妄凭借极佳的目力,看出那应该是咸的食物。


    原来他喜欢吃甜的。


    见他吃了好几块,萧从妄想要出声阻止,却见他不舍的放下了筷子,“姚喜,我吃不下了。”


    声音里满是遗憾。


    姚喜被他逗笑了,竟然也像是哄孩子般道:“皇上,再过会儿就用午膳了。”


    姜昭立刻就笑了,“那我们去走走消消食。”


    “噗。”姚喜乐不可支。


    萧从妄也低头,握拳抵唇,怕自己发出声音。


    正在书写的江奉京手指微微一顿,侧头便看见萧从妄,他回神盯着药方,提笔便加了一道味苦的药材。


    姜昭让姚喜收拾了东西,本想着要不要跟隔壁两位说一声,可想了想,那两位应该不太喜欢他去打扰,索性便不去以免惹人烦。


    姜昭回过身,冲江奉京道:“江大人自便,朕先行一步,回宫去歇着了。”


    江奉京:……


    这是当他没听见说要跟姚喜出去逛逛消食吗。


    江奉京撩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姜昭就当他知道了,转身就出了含元殿。


    步辇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可姜昭有些撑便弃辇步行,这红墙白瓦他瞧着很好。


    皇宫很大,姜昭却兴致盎然,一路上唇角都带着笑。


    途中经过一个花园,姜昭便进去里面,他忽然问身边的姚顺道:“宫中有多少个花园?”


    姚顺愣了下,似乎没想过皇上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大大小小应当有十数个之多,各宫里也有小花园,皇上倒是问到奴才了。”


    姜昭又道:“那这些花园都是一样的吗?”


    姚喜抢着回答:“自然是不一样的,除了大花园,其余小花园种的花木皆是不同的。”


    “那都有些什么?”


    “这……”姚喜答不上来,“回皇上,奴才也不太清楚,明儿奴才去转转回来告诉您?”


    姜昭笑着摆手,“既然我们都不知道,那从明日起,每日我们都可以逛一个花园,去看看都有些什么,朕也十分好奇。”


    眼前这个花园倒是不大,就如现代的社区公园一般大小,可里面流水环绕、假山重叠、亭台楼阁,十分别致雅趣。


    姚顺上前一步,犹豫问道:“皇上您身子不好,还是多休息才是,而且您还要看折子,耗费心神。”


    姜昭回头看他,“折子有两位大人批阅,朕身子不好更加要多走动呼吸新鲜空气,成日闷在殿中于病情无益。”


    他这副身体,多休息也没什么用处。


    姜昭脸上没了笑,姚顺心里顿时一紧,不敢再多说什么。


    如今皇上看着温和好说话了,可是那双桃花眼里没情绪的时候,比以往看着更加让人心头发凉。


    宇文绪见完了人,沉默了一瞬,起身便往侧门去。


    谁知一推开门,里面只有刚收完药箱的江奉京。


    “皇上人呢?”宇文绪语调懒散。


    江奉京轻笑了声:“人?早就走了。”


    人走了,竟然也没知会他一声。


    宇文绪眼里冷了下来,胆子变大了。


    江奉京好以整暇的看着他,莫名有些爽,“怎么了,往日恨不得让人消失在你面前,今日竟然如此在意,宇文大人这是怎么了。”


    宇文绪冷眼看他:“我何时在意了?”


    “那你现下过来做什么?”


    宇文绪看向江奉京的目光抹上一分凌厉,“为臣本分。”


    片刻后,含元殿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像是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越笑越大声。


    江奉京笑得直不起腰来,宇文绪竟然说得出这四个字,当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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