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浅淡清和的笑容,沈鸾很是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回忆起自己都干了什么,面颊爬上红晕,小拳头也讪讪地收了回来。
她垂下头,穿着鹿皮小靴的脚尖在雪地上轻碾,声音也一下子细弱了许多:“是我失礼了……”
“是在下该谢姑娘才是,有劳姑娘搭救。”赫连政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笑着接话。
恩人果然和她印象中一样温善可亲,沈鸾的窘迫消散了些,闻言连连摆手:“不碍的,对了,殿下怎么在这儿啊?”
她听人说寿王殿下自幼身子虚弱,多年来鲜少离开长公主府,更不必说这样人事繁杂的聚宴了,而这些年她出入宫宴也确实从未见过寿王的身影,因此在这里遇到他不免有些惊讶。
见她一双水灵灵的杏眸直直望过来,显出纯然的好奇,赫连政拂去眼中一瞬的凌厉,弯起唇角:“在下是听闻清和园的盛名,不想有生之年错过这番美景。”这是他今日来此的对外说辞。
他语气分明平淡温和,沈鸾却无端从他“有生之年”四个字里听出几分落寞,想着他多年闭居养病,或许对他来说自觉等不到下一次清和园设宴了,不由心酸起来。
赫连政不解面前的小姑娘为何听完他的话就露出一副要哭的神情,正要张口,便见小姑娘眼眶微红对他急乎乎道:“你一定会活很久的!你相信我!”
“……什么?”赫连政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彻底愣了。
沈鸾见他诧异,还以为他是不信,可她多想告诉他,几年以后他依然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一点儿也看不出病气。
只是她不能。
就在沈鸾纠结该怎么让他相信自己重拾信心好好活着,程怀瑾领着丫鬟找了过来。
“阿鲤?”
沈鸾温声回头:“阿瑾!”
见到程怀瑾,她忽然想到什么,飞快跑过来。
“阿鲤,你在做什么?”程怀瑾看到沈鸾似乎在那边正和一个人说话,不由担心。
沈鸾却没有回答她,只问丫鬟:“我那只手炉呢?”
方才出来时她嫌手炉太烫便没有抱着,而是交给了丫鬟,丫鬟闻言连忙把怀里的手炉递过来。
沈鸾接过,拭了拭温度,还是烫的,然后也来不及与程怀瑾说话又蹬蹬蹬跑了回去。
赫连政眼睁睁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将手炉塞到自己手里,又望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道:“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所以要好好活着,天下有许多的美景,都要去看一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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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墨没有想到,他家公子这一趟出门居然又托着一个女儿家才用的物件回了府,一路上忍不住拿眼睛使劲瞟着那只掐丝珐琅牡丹纹手炉。
赫连政靠在车壁上,凤目微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接了小姑娘的手炉,或许是因为那双水蒙蒙的眼眸中盛满了真挚的希冀,以至于当小小的人儿说着“外面天冷,你还是早些回府”这样的话,他都下意识听了。
马车驶进长公主府,檀墨跳下车,又看了一眼公子手里的暖炉,脸上露出欲言又止地模样:“公子,这……”
赫连政淡淡瞥他一眼,下车,才将手炉放在他手上。
檀墨还在惊讶,这可怎么处置?他还不知道这只手炉是谁送给他家公子的呢。
谁能想到,这段日子他家公子仿佛走了桃花运似的,每回出门都能遇上这样的好事。
赫连政懒得搭理他,径直朝闲知亭去,走到拐角才冷淡留下一句:“放到书房去。”
书房?檀墨立时想起前一只躺在书房的手炉,那只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娘送的,莫非这一只也……
闲知亭里,赫连政方一踏入,水池旁忽然闪出一个黑衣男子,双手抱剑,面容冷肃。
赫连政见到他却丝毫不显意外,淡淡颔首:“燕晖,你何时到的?”
燕晖的回应同样冷淡:“三个时辰前。”
说罢,从身上取出一封信交给了赫连政。
赫连政接过信,面无表情地看完,将信在指间碾成粉末,随手洒在水池里。
“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二十年前清和园当差的宫人中,有几个在元平二年的时候被放了出去,你去查查,看还能不能找到这些人的下落。”
“是。”燕晖应声,身形一晃从闲知亭消失了。
赫连政默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走进书房,正看见檀墨不知何时将桌案前的多宝阁清出了一层,把那两只手炉工工整整摆在上头,甚至还拿了巾帕在认认真真擦拭。
赫连政:“……你在干什么?”
檀墨回过头来喜滋滋地道:“公子,给您放在这儿,您一抬头就能看见!”虽说这送手炉着实奇怪了些,不过只要公子喜欢,那也没什么不行的。
唉,可怜他家公子已经年及弱冠,却还没有娶妻,大长公主连番催促,公子依然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他都跟着着急了,现在好不容易红鸾星动,他可得帮公子看好一点。
赫连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一抬头就看见它们,不过看着小厮得意洋洋的邀功神情,到底没说什么,抽动了下嘴角,坐回桌案前。
檀墨擦完了手炉,便看见他家公子又在看书,不由凑上前去:“公子,人家姑娘都送了两回东西,不知公子回送了什么?”
他思来想去,也没发现他家公子身上少了什么,实在担忧他家公子不会送礼,万一劝退了人家姑娘,可怎生是好。
赫连政听见他的话,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
檀墨不解:“公子?”
小厮的反应放赫连政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回送沈二姑娘什么。
檀墨似乎有些明白了:“公子您不会什么都没送吧?”
很好,他的语气让赫连政确信了自己的怀疑。
檀墨很是焦急:“公子,您这就不对了!人家毕竟是姑娘家,连着送了两回东西,您却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人家一定以为……”
——以为您不喜欢她,不过看着赫连政的脸色,檀墨默默改了口,“以为您不知礼。”
赫连政想着两次那个小姑娘都没来及让他说话便把手炉塞了过来,还叮嘱他早些回府,默默思忖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好像确实有些……失礼?
他默了默,张口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一株冰玉海棠摆件,你去取来送到镇国公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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