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的身形因姜恬的偷袭停滞了一瞬,保持着俯身凑近他,一手按着姜恬手腕的姿势。


    姜恬扯下新娘的盖头时,正好和新娘四目相对。


    盖头下没有柳眉凤眼的娇媚女子。


    盖头下,男子的肌肤极白,额角有一道尚未愈合的血印。剑眉微蹙,一双暗夜孕育出的紫眸淬了血光。


    姜恬愣了一下,还是勉强凭着记忆把人认了出来。


    此人是先帝的第七子,靖王君策。


    君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深受先帝宠爱。先帝数次想扶正他母亲做皇后,立他为太子,但他母族贺兰氏身负异族血脉又手握兵权,受到群臣多次反对,最后先帝也无可奈何。


    姜恬从小和父母在边关,和君策不熟悉,这些事情都是听父母说的。等长大一些姜随父回京以后,君策不多久就被新帝派去西北领兵打仗了,因此他和这位姑表兄弟只见过没几次,几乎没什么交集。


    就算逢年过节大宴上,他也从没见过君策,只是从朝臣们的只言片语里,听说靖王对敌人是如何凶残,所到之处如何枯骨成山血流成海,令敌人闻风丧胆。


    皇帝总是一脸意味不明的冷笑。


    直到两三个月前,姜恬听说西北忽然大败,陷落了四郡十八州,都是靖王通敌谋反所为。之后贺兰家被满门抄斩,君策本人不知所踪。


    靖王一夜之间从威名赫赫、人人称颂的战神,成了全国通缉的反贼。


    皇帝下旨谁敢窝藏反贼,与反贼同罪,直接满门抄斩。


    姜恬一向不掺合这些朝廷里乱七八糟的破事,只管去青楼吃酒赌钱。


    谁知君策现在竟然跑到他家来,还成了他的“新娘”?!


    姜恬望着眼前的“新娘”,深吸一口气,猛得从床上跳起来,后退到窗下,问道:“怎么是你?!”


    “新娘”淡淡地站直身子,转过头来看了姜恬一眼。


    他拜堂时应该屈膝了,此时站直起来,其实比姜恬高了半个头。


    君策的目光似乎淬了严冬的冰雪,又是居高临下的俯视,令姜恬后背汗毛倒竖。


    姜恬防备地盯着君策,问道:“……我娘子呢?!”


    他的新娘莫名其妙成了另一个人,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本应该嫁给他的新娘,现在去了哪里,境况如何。


    君策的目光冷冷盯着姜恬。他终于开了口,语气生硬冷冽:“在你眼前。”


    理不直,气也壮。


    靖王回答得极妙,姜恬差点没有当场咽气。


    娶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大男人,他可没有这种癖好。


    姜恬转身就去开房门。


    身后传来君策冷冰冰的声音:“哪里去?”


    “报官。”姜恬头也不回,一边开门一边回答。


    窝藏反贼不上报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姜恬看到君策这个行走的活阎王都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自然要积极报官。


    而且主理谋反大案的许太师还在府上做客,他报官都不需要去官府,走两步就到了,十分方便。


    “铿——”


    门还没打开,一柄剑从身后飞来,堪堪擦过姜恬颈侧,深深插|入姜恬面前的门框上,拦住姜恬的去路。


    剑尖没入门框,剑身犹在嗡然震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剑柄,轻而易举地将剑从门框里拔|出来。


    冰冷的剑刃搭在姜恬颈侧,君策冷冰冰像霜雪一般的声音在姜恬耳边响起:“过来。”


    姜恬转过头,不屑地歪了歪脑袋,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过来。”


    君策的剑在他颈上逼近一分,问道:“不怕,还是以为本王不敢?”


    姜恬微微一笑,对君策挑了挑眉,说道:“这里是我家,你只身潜入孤掌难鸣。我要是死了,你就跑不了了。”


    “你逃了这么久,总不是找我陪葬来的吧?诶?……”姜恬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着君策笑问道,“莫非真是来找我的,你是看上我了吗?”


    “长得还行。”姜恬像相亲似的从头到脚把君策认真看了一番,评价道,“但是太凶了,我喜欢温柔一点的。”


    “我去青楼都点最温柔的姑娘,你可愿意改一改?”


    君策有异族血脉,肌肤本就雪白,但此时能看出来更白了几分。


    他握着剑的五指攥紧得骨节发白,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不正经嘴又坏的姜某人一剑杀了。


    但终究是忍住了。


    过了半天,君策方才咬牙吐出几个字:“你想死,可以试试。”


    “你如此嚣张,这么说你在京城还有同伙?”姜恬一点也不怕君策手中的剑,反而自己凑上前去,几乎贴到了君策身上问,“还是连我府都有你的同党?”


    “我还是相当害怕的。”他认真点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害怕的神情。


    只是一副很欠收拾的模样。


    君策后退一步,把剑横在自己身前,不许姜恬靠近。


    明明此刻威胁姜恬的人是他,他却反而像极了被浪荡子调戏欺负的小姑娘。


    “可惜一座敕造公府。”君策一双深邃的紫眸看着姜恬,意味不明说道,“你再敢套本王的话,明日不知是何模样。”


    姜恬一向不喜欢和君家的表兄弟们来往,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帝王家的人说话都有一个毛病,有话不喜欢直接说,喜欢拐弯抹角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君策显然遗传了这个毛病,天生有一种自以为是唯我独尊的装x模样。


    一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破孩这么说,姜恬觉得还挺好玩的。


    他十分配合,礼貌性地表示害怕了一下:“那我好怕。”


    他虽然嘴上说着害怕,但是连害怕的表情都懒得演一下,显然没把正在威胁自己的人放在眼里,就像是在逗小孩子玩一样,因而显得更欠揍了。


    “哈哈哈,你好可怕,太吓人了。”姜恬像个大人鼓励小孩子一般,对眼前小靖王的凶狠表示了肯定,笑眯眯地凑到君策眼前,挑眉,“笑一个,我考虑让你做我娘子哦。”


    君策蹙起眉,收剑抬手一拎,抓小猫似的拎着姜恬的衣襟,把他扔到了床上。


    “诶殿下,你好性急呀。”姜恬仰躺在床上,望着君策笑道,“我还没答应让你做我娘子呢。”


    眼前着实是一个嘴很欠的话唠。君策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手中的剑一挥,斩下一缕床幔,拉起姜恬的双手捆起来。


    “殿下,你还有这种癖好呀?”姜恬一点没挣扎,依旧一脸笑嘻嘻地的,十分配合地给君策捆了双手,“真是天涯逢知己,我在青楼也经常……唔……”


    姜恬张着嘴话没说话,嘴里猛然就被一团布给塞住了。


    顿时,天地都清静了。


    君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姜恬眨巴眨巴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君策。


    君策站在床前,认真望着姜恬,郑重地说道:“姜恬,我来找你,为求你一件事。”


    姜恬眨眨眼睛:“唔?”你这是来求我的态度???


    君策也不管姜恬愿不愿意听,他自己便打算直接说了。正要说话间,身后房门口忽然响起“叩叩叩”一阵敲门声。


    门外响起张官家的声音:“公子。”


    君策一手钳住姜恬的咽喉,给了他一个眼神,一手谨慎地取下塞外他口中的布团。


    姜恬往门外的方向看了看,声音十分平静,问道:“何事?”


    张管家的声音在门外答道:“您和新娘还未饮交杯酒,国公爷命老奴给您送酒过来了。”


    姜恬对门外说了一声“进来”,抬手拉住君策的衣襟,往自己床里一拉。


    君策扑倒在姜恬身上,抬手一扯,放下了床幔。


    姜恬“哎哟”了一声,抱怨道:“看着这么壮实,怎么一推就倒了。压死我了……”


    君策看了姜恬一眼,没有说话。


    张官家带着下人端了就被进来,只见放下的床幔凌乱不堪,姜恬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被新娘压在底下。


    新娘似乎还在剧烈地动着,却因有人进来害羞不敢出声。


    加上刚才听到二公子说什么“一推就倒”“压死我了”那些话……


    张官家在心里嘿嘿一笑,二公子不愧是风月老手,这么快就能把一个矜持的千金小姐拨|弄到如此主动的地步。


    厉害,真厉害。


    “老奴打扰了。”张官家命下人放下酒杯,连忙识趣地告退,“公子继续,老奴这就出去了。”


    姜恬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床里传来:“去……吧……!”


    床里,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趁刚才张管家在房间里,君策不敢出声又不敢有大动作,姜恬被绑着手也没安分,把君策整整齐齐的礼服扒得乱七八糟。


    君策一直在捉姜恬的手握着,其实是刚才张官家看到新娘在里面十分主动的真相。


    张管家终于出去了,君策掀开床幔从床上坐起来,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凌乱的衣袍鬓发,自己抬手拢了拢衣襟,就像被恶霸欺负过的良家女子模样。


    姜恬躺在床上,笑得长腿乱蹬:“你浑身是汗热死了,我给你凉快一下。”


    君策不回答,垂着眸认真地将被姜恬解开的衣扣一丝不苟地重新一个一个扣上。


    “你干嘛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样子?你不是我娘子吗,夫君给你脱衣服不应该吗?这么热你穿回去做什么?”姜恬笑嘻嘻地坐起来,下巴抬了抬,指了指桌上。


    桌上放着两只精致的水晶酒杯,是方才张管家送进来的。


    “好啦,娘子。”姜恬笑嘻嘻道,“把酒拿过来。咱们喝了这杯,以后你就是为夫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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