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蹙眉望着姜恬,眼眶微红,眼里泪光闪烁。


    他们君家的人都生了一副好皮囊,这般形貌本就令人动容,更是被美色增添了十二分的感染力。君泽紧紧握着姜恬的手,像极了一位被混蛋弟弟深深伤害的绝世好哥哥。


    姜恬也不知道为什么,君家这兄弟两个人,动不动就喜欢来握自己的手。


    只是君泽的感情这么投入,姜恬也不好立刻就把手抽|出来。他悄悄看了门口,生怕君策万一在门外偷听,一时忍不住,真的冲进来和君泽理论。


    君泽说的话一向令人分不清真假,但他的感情看起来实在太真挚,往往能够深得人心。


    当初,君泽说陈妃进谗在先帝面前陷害他,入宫清君侧诛杀妖妃,先帝“悔恨自尽”的时候,也是这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悲痛又隐忍的模样。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他登上皇位都是逼不得已,好不可怜。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大概姜恬至今也会如此认为。


    现在君泽这样真情实感地前来试探自己对他的态度,姜恬知道自己不附和着骂君策几句表忠心是敷衍不过去的。


    但是他又担心君策在外面听见,万一骂到君策忍不了了冲进来,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姜恬选择了一个比较中和委婉的方式,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追悔也来不及,还是想一想弥补损失吧。陛下为了他如此伤心,也不值得。”


    “你说的极是。”君泽在眸中打转的泪光收了下去,眼眶还是红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些许,对姜恬说道,“这世上不会少不了任何一个人,不论离了谁,我都不怕。”


    “莫说是没了一个君策,翻不了天,北疆自然有人接手。就算是今日我死了,明日别人做了皇帝,也许还会更好。这山河总是不会改的,不论少了谁,明日太阳都还会升起来。”


    “这一点,我心中一直都明白。”


    君泽说得太过通透,而且听起来很有自知自明,让姜恬都有点分不清他这回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世上不会少不了任何一个人”,仿佛在说君策,又仿佛在敲打自己。


    君泽说他没了谁也不怕,就好像在对自己说,只要敢背叛他,他灭了谁都下得去手。


    要说做个谄媚讨好之臣,没人能比姜恬更上道了。动动嘴皮子的事也不费劲,姜恬连忙拍马屁表忠心敷衍姜泽:“您已经做的非常好,没有人能比您更好了。”


    “过去君策时常说你性情乖张,让我不要与你亲近,幸而我从未听信。”君泽紧紧握着姜恬的手,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阿甜,你真的很好。以后,我定会加倍对你好。”


    听到君泽说自己好,姜恬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听出来君泽在拉拢他了,而且还要顺便挑拨一下他和君策的关系。


    他才不相信君策那个打一顿都吭不出来一声的闷葫芦,会跑皇帝面前进谗言吐槽自己性情乖张。


    姜恬猜想君泽或者是知道了一点什么,又没有完全确认自己和君策有什么关系,才故意说出这番话来试探自己。


    他不假装相信并且回骂君策两句,很难让君泽信任。


    “他竟敢如此说我,我还没说他呢。”姜恬趁机撒一撒刚才被君泽摁在床上喂药吃的气,不满地说道,“他这个人,又凶又坏,十分可恶。提起他就生气,快不要提了。”


    “好,我们不提他。”听到姜恬说君策的不好,君泽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他望着姜恬,忽然认真地解释道,“阿甜,我再和你解释一件事,昨日就看出你心中不悦,一直没机会与你说清楚。”


    “我与朱贵妃并无私情,不过见她一门忠良,他父兄在外,恐她孤身在家受外人欺凌,所以受她父兄所托,照顾她罢了,皆为‘仁义’二字,与感情本不相干。所以收她入宫,不过尽我本分照顾一二,从未有过其他。”


    “你若是对她不喜,我日后不再见她,更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姜恬:“……”这我也管不着,和我解释这个做什么呢?


    君泽伸出手,搂着姜恬的肩膀。在姜恬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人按进自己怀里。他微微低下头,唇贴着姜恬耳边,轻声说道:“你要知道,我心里在意的,其实从来只有(你)……”


    君泽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外头“砰——”一声,打断了君泽正在说的话。


    房门被推开了。


    姜恬心中暗道不妙,连忙从君泽怀里坐起来,转头往房门口一望,果然见君策站在那里。


    门前树影摇曳,外面的阳光斜照在他身上。浅金色的阳光,将孤独的影子拉长,显得清凉而落寞。


    虽然姜恬看不清他的脸,也能想到他的脸色肯定很不好。


    “弟媳有何事?”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君泽的脸上不见一丝愠怒,反而友善地对站在门口的人微微一笑。


    君策心头一阵恶寒。


    从前每每他立功归来,他的二哥君泽就永远是这样一脸友善的微笑,携着他的手,与他彻夜长谈细数过往,有时回味起童年打闹,说到动情之处,不禁热泪满眶。


    他从前以为,君泽的微笑是真的高兴,真的欣赏,真的友善。君泽的泪水,也是真的感动,真的怀念,真的忧伤。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张又一张面具。


    没有人知道这张面具之下,藏了什么样的一副真正的面孔。


    君策心中波澜涌动,却不露声色,语气寻常平静地对君泽说道:“外面有一位公公,说有急事求见陛下。”


    君泽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姜恬的肩,起身道:“朕先去了,以后再与你说。”


    姜恬心里求之不得,连忙礼貌道别把君泽送走。


    君泽离开后,姜恬坐在床上,君泽立在床前,两人对望无言了一阵。


    “嗤……”最后姜恬先笑了出来,问道,“他刚才说什么,你听到了吗?”


    君策没有说话,回头关上了房门。


    他二人都仗着自己习武之人内力颇深,五感灵敏,外面但凡有人窃|听能立刻察觉,因此只有二人独处的时候,也不管是身处深宫,只管说自己的话。


    总之,是没人听得去的。


    “你看他多会收买人心,你以前没少把他当个好兄弟吧?”姜恬歪了歪脑袋,望着君策笑道,“他是不是也曾经和你说过这样的心里话?你以前也信了吧?”


    君策闭上眼睛,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没有吭声。


    姜恬见君策不说话,自己伸手去抓了一颗栗子,“咔擦”一声捏开,问道:“你现在还觉得他会还你清白吗?”


    君策闻声,抬起眼眸望着姜恬,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


    “这么久过去了,你要谋反早就动手了。怎么会只是躲躲藏藏,还来假扮我的娘子?”姜恬吃下手中的栗子,继续说道:


    “你要我带你入宫,故而我推测你还在幻想能够找到证据洗刷冤屈,还原有人设计陷害你的真相,他便会还给你清白。你当时会来找我,只怕也是为了利用我帮你找到线索。”


    “不然,你若是要弑君谋反,势必会连累我的,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带你来。”


    君泽望着姜恬,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别人都说你这个人又凶又狠,但是我发现你比谁都天真。”姜恬说道,“他不是第一次对我提起你的事了,这一切只怕是早有预谋。”


    “如果不是刚才让你自己听到,我和你说了你也不会信。他早几个月前就对我说过,左右丞相说你自恃功高必有谋反之意,劝他除掉你。”


    那时姜恬还给君策说了话,但是毕竟事不关己,他说多了只怕引起君泽怀疑,也没能帮君策说太多。只是问:“靖王出了什么差错?他们那样说可有证据吗?”


    君泽被问得无言以对,只是说“虽暂时只是他人传言,但空穴不来风。”其实和“莫须有”是一个意思。


    那时,姜恬就觉得事情不妙,恐怕君泽对君策已经有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意,多管闲事的他悄悄写信提醒过君策,又不能写的太明白,只是说打打杀杀没有乐趣,劝他尽快解甲退隐来和自己一起去青楼寻欢作乐。


    但可惜君策还没来得及脱身,就发生了那些事。“莫须有”也变成了“真凭实据”,通敌谋反的罪证一环扣着一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昨夜你看到那个女子,就是他的眼线。可见他谋划这件事,肯定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身边潜伏过多少他的人,他要怎么算计你不成?”姜恬说道,“他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就算你将事实真相证据都甩到他面前,你想要的清白,恐怕他永远都无法还给你。”


    “一个始作俑者,怎么会承认是自己错了呢?”


    “我记得你给我的信。”君策走到床前,在姜恬身边坐下,“多谢。”


    “那封信嘛,咳。”姜恬笑了笑,说道,“估计他知道我给你写过信,所以来挑拨试探我的态度。幸而我当时就觉得有可能落到他手中,只说了一堆歪话。”


    “不然,咱们现在就是同党了?”


    君策看着姜恬,说道:“放心,我自会离开。”


    “害,难道我姜恬还真的会怕这些个?”姜恬笑道,“你真要留下做我娘子,我也是不介意的啊。虽然你凶了一点,不过我上哪里去找这么漂亮的娘子呢?”


    “你就留下做我娘子,以后我罩着你怎么样?”


    君策望着姜恬,没有说话。


    “算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姜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你很好。”君策认真地望着姜恬,沉声说道,“只是那么多人,总不能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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