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亲亲热热的挨着小丞相坐下,嘴上说着你自己一个人初来乍到,难免想家,我来陪你说说话诸如此类的,手上却不停的把自己带来的食盒里打开,把菜碟子一盘一盘的往桌上摆。
一碟一碟的小菜密密的挤在一起,一张不大的桌子,竟然还真的被他放下了两个人的菜。
对此,文絮璁十分感动,在忍耐着和杜行清吃完饭后对于他提出来要在这个院子和文絮璁挤一挤的要求,文絮璁干脆利落的拎起人的后领,一脚把杜行清踹出了院门。
小丞相风轻云淡的理了理衣袖,没事一般进屋去了。
“絮璁,絮璁,”杜行清趴在门上,情真意切的拍了半天:“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呀絮璁。”
奈何这副登徒子的形象面对的是冷冰冰的雕花铁门,他敲了半天,也没等来什么动静。
“不急不急,”杜行清收回手站起了身,唇边露出个笑来,慢悠悠的朝自己院门走:“来日方长。”
第二日第一缕晨曦透过天边的时候,文絮璁就被窗框上照进来的阳光扰醒了,夏天日长夜短,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其实也不是很早,在文絮璁有条不紊的穿戴整齐,用过饭后,文絮璁在窗口,借着微风,打量着靖州的明媚春光,心思却不自觉的飘到哪去,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应该是还没起吧。
手指抚在窗框上,文絮璁垂在身前的袖子在清晨的微光里和着枝头树梢一起晃动,又轻又淡,像天上浮着的云。
“文少爷,”穿着寻常的谢枝江进屋来,朝他笑着拱手行礼:“昨夜睡得可好?”
浮云被收起来,文絮璁转身看着他,也许是一晚上的时间让谢枝江心里有了心里建设,总之今日他脸上神色轻松,比之昨日畏惧紧张,好得太多。
文絮璁只是面上看着不近人情,但是没有那些富家子弟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做派,所以他点头有礼的回道;“很好。”
谢枝江呼出一口气,心里觉得这丞相家的小少爷还挺好说话的。
其实他今早上来也不为别的,昨晚上他思来想去,文絮璁和杜行清来到他的靖州,又说是偷税漏税的事儿,大抵也是田间收成的问题,所以还不如带他们到山野地头去看看,那些粮食收成几何,一问变知,好过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别人睥着眼,半真半假的问一句是吗。
谢枝江提出带着文絮璁去乡下看看收成的时候,文絮璁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不过就是出院门,余光微微瞥到旁边院落时,文絮璁稍稍的顿了顿,随即又面不改色的和谢枝江走远了。
出了谢府大门,他们坐上了去田间的马车。马车一路走走停停,摇摇晃晃,一柱香的时间,谢枝江在外敲了车壁,喊:“文公子,这小路马车走不过去,得劳烦你下车走一段。”
话音未落,文絮璁掀开帘子,探身出来,干脆利落的下了马车。
这一套动作堪称迅速,谢枝江愣了愣,乍然有一种这细皮嫩肉的丞相公子早就不耐烦坐马车的感觉。
“啊,这边请,”愣归愣,谢枝江收回不合时宜的想法,给文絮璁带路:“乡野小路不好走,文公子仔细脚下。”
文絮璁点点头,跟在谢枝江身后往前走。
这是一片开阔的平原,青黄交接的田地向远处蔓延,苍穹低的仿佛触手可及,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呼啸而至,带来一股文絮璁从来没见过的,充满着生机的气息。
地里农人正在弯腰劳作,除草,点豆,栽苗,采摘,彼时三五聊天,干的热火朝天,一片喧嚣又热切的景象。
那些在地里劳作的人看见他们这一行声势浩大,又穿得好看的人,忍不住投来好奇的视线,有人认出了谢枝江:“哟!这不是知府大人吗!”
这一人的惊呼带起了周围一堆人的回应:“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
谢枝江摆摆手:“我来看看,你们忙自己的。”
说着,谢枝江朝文絮璁乐呵呵道:“文公子怕是没见过田里的庄稼长得什么样吧!咱们平日里吃的都是从这里结出来的。”
“没机会见识。”文絮璁站在田坎上淡淡道。
剩下的“我倒是知道平日里吃的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这一句话被文絮璁咽进肚子里,就是不知道杜行清知不知道!
文絮璁正这样想着,一道好听微磁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谢大人,我们虽然没见识,可也不是傻子呀!你看你这话说的,若是在酒席上,可是要被罚三杯酒的。”
那人一身青衫,左手拿着一根水灵灵的黄瓜,右手握着一只番茄,腰上别着一把折扇,俊秀的脸上带着懒散的笑,不是杜行清又是谁!
那人前一刻还在开玩笑说谢枝江的不是,接着又对着文絮璁伸出了自己的爪子:“絮璁,这是我给你摘的黄瓜,可脆了,你尝尝。”
谢枝江:“……”
文絮璁看着他,这人眉眼飞扬,神色流光溢彩,就连袍子上沾上了碎叶都不知道,只顾拿着手上的东西朝他笑。
“小侯爷,”文絮璁弯了腰,把杜行清身上的碎屑拿下来,才直起身来看着他:“你大清早就是来这里摘蔬果的?”
“是啊!”文絮璁给他拍衣服,杜行清十分受用的眯着眼笑,像是一只太阳下被人顺毛的毛,他总是因为文絮璁在某一时刻的亲近而感到十分的愉悦:“昨晚上我睡得不习惯,早早的就醒了,想来找你吃饭又怕你没醒,我就先来给你摘些瓜果裹腹啦!”
“……我吃过了。”
“……”谢枝江默默闭上了想要开脱而插话的嘴,他觉得,文小公子和杜小侯爷在一起的时候,有人气的多,今早文絮璁和他来田间的时候,也说话,大多都是他说文絮璁答,每每都是言简意赅,答完便不在多言,与其说是在聊天,倒不如说是在谈话,但……
谢枝江瞅瞅笑容满面的杜行清,又看看垂眸柔和不少的文絮璁,他总觉得文小公子和杜小侯爷在一起说话,倒有了那么一点聊天的意思了。
谢枝江恍然惊觉,丞相的公子怎么可能和王爷家的少爷心平气和的和谐共处,这谁看来都会觉得这是一场笑话!
得仔细注意着,别到时候吵起来他还不好调解。
强迫自己全神戒备的谢枝江正待肃目以待,就听得身边杜行清叽叽喳喳若无旁人的话,一字一句像个锤子似的暴击谢枝江脆弱的心房。
“啊!你吃过啦!那我把这个给你留着,半晌午的时候饿了再吃,这个黄瓜开胃,吃了中午说不定还能再吃一碗饭呢!”
谢枝江在心里疯狂腹诽,小侯爷你这关怀备至的语气是应该和死对头说的吗?你还让人家多吃一碗饭,那有你什么事!谢枝江还有点丧心病狂带入了王爷和丞相的情境,恶狠狠的想,你不是应该盼着人家不吃饿死才对吗!
出乎知府大人意料的事,那个冷冰冰的丞相小公子只是顿了顿,并没有拒绝杜行清把早上给他摘的蔬果当零嘴的提议,文絮璁目光在嫩生生的黄瓜上停留了会儿,轻轻的吐出一个:“好。”
好,好?好!谢枝江瞪大眼,觉得自己不是没睡好产生了幻觉,就是年纪大了耳朵出了什么毛病,这这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你死我活的对家应该有的对话啊!知府大人已经神经错乱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把那根黄瓜塞进小侯爷嘴里再冷冷的哼上一声扬长而去吗!不应该吗!这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的正常情况吧!
谢枝江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已经看不透现在的人心了,可怜知府大人正当盛年,却在顷刻之间苍老如斯,实在是可悲可叹啊~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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