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焕舟看向自己身侧有几分拘谨的女子，她今日身上穿了件杏红色衣裳，虽素净些却也未曾显得寡淡。
她在一旁，微微低头。陆焕舟察觉得到，她比前几次与她独处时拘谨了不少。
他望着她的表情柔和了些许，道：“无妨，裴太傅不是外人，今日也不谈政事。”
“……妾知晓了。”宁甘棠缓缓开口。
裴敛之端起手中盏，燕窝的馥郁盈了满口。
“明日孤与太傅进宫面圣，届时刺杀一事，便由太傅像父皇呈上了，还请太傅多为费心。”陆焕舟顿了顿，又道：“孤手底下的人，一无所获，只怕此事怕是查不出什么。”
那日陆焕舟遇刺，行事之人做的十分隐蔽，那些刺客齿缝中皆藏了毒，见行刺不成，还未被关进大牢里便咬开齿缝中的毒自尽了。
“无妨。”裴敛之淡淡放下杯盏，开口：“线索虽少，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哦？太傅此话怎讲？”陆焕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连宁甘棠都抬头看了裴敛之一眼，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其实她知晓，前生这场刺杀并未要掉陆焕舟的命，只是这场刺杀终归是让其受了重伤，许久也未曾查出结果来。
陆焕舟松了口气，道：“此事便有劳太傅费心。”
宁甘棠的神色如常，好似并不识得他一般。款款一笑的模样，有些刺眼。裴敛之笑笑，缓缓道：“便是死尸，也得给我开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畔笑意未减，却是直勾勾看着宁甘棠说的。
她猛然想起前生她与裴敛之那夜擦肩而过的场景，他面上带笑，眼中却噙了森森寒意。倏地，宁甘棠后背攀上一抹凉意。
这短短几日的朝夕相处，让宁甘棠几乎忘了，裴敛之本就是杀伐决断的。她手一抖，一瞬间便明白了裴敛之的意思，今日裴敛之留她在此，许是在警告她不要在太子面前胡言乱语。
想明白这层意思，宁甘棠压下一口气，缓缓道：“殿下福泽深厚，裴大人英明果断，想必很快定能水落石出。”
“是么？”裴敛之眼中挑眉，“若那歹人还活着，本官必会允良娣亲自去提审他。”
“……”宁甘棠脸上的笑险些没有绷住，她缓缓开口道：“大人说笑了，刑部大牢，岂是妾一娇弱女子去的地方？”
陆焕舟脸上的神色松动几分，道：“孤还从未见过有人能让太傅破例，许是因良娣对裴二小姐有救命之恩，才叫太傅大人开了这个先例。”
“然。”裴敛之开口，声音低沉。
陆焕舟见女子低垂着头，与那几次打着胆子撩拨他的模样不同，眼中染了几分笑意，道：“良娣若是想去，改日孤亲自带你去刑部大牢里走上一遭，开开眼界。”
“……”宁甘棠神色未变，自带了三分笑意的桃花眼上扬：“殿下莫要打趣妾了。”
陆焕舟低声轻笑。
裴敛之的眸中倏地划过一丝笑意，“良娣为殿下挡剑时，可不娇弱。”他的声音低沉，话语中意味不明。
“……”宁甘棠对上他的眼，咬了咬唇，眼中几丝茫然。
陆焕舟见她这番无措的样子，心中趣味更甚，她到底，有几分面孔，大胆的、直白的、无措的，倒是极有意思。
那日林中，她为他挡下剑刃之时，眼中可并未有多少畏惧。终是不忍她语塞，陆焕舟轻笑一声：“良娣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宁甘棠抿唇，笑了笑，不再说话。
视线中，裴敛之见她低头捏着帕子，躲在陆焕舟身侧的样子，腰肢纤细如柳。她躲在陆焕舟的身后，像是将其当做了唯一倚靠。
裴敛之拢了眉头，下意识的抚上手腕上的檀木珠串，却空空如也。他才猛地想起，自己的那串檀木手串已经丢了。一时心下，竟觉得有些烦躁。
陆焕舟并未察觉不对，反而笑吟吟道：“说到底，孤府上良娣于二小姐亦是有救命之恩，这整个尉都，能让裴太傅欠下人情的，唯有……你了。”
陆焕舟本想唤她闺名，只是话到嘴边，却才猛然惊觉，他不知晓宁甘棠的名。包括东宫府上的女眷，大多数的，他都不知晓名字，向来是用位分称呼的。
想到这，他望向宁甘棠的神色，有几分复杂。封她为良娣，也只是因为她的嫡姐是侧妃，她是宁侍郎家的女儿。
宁甘棠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一切皆是裴二小姐福泽深厚，妾不敢当。”
她迎上裴敛之的视线，落落大方。
裴敛之嗤笑一声，道：“往后良娣若有所需，差人说一声就是，我裴家的人，从不欠人情。”
三人之间，二人的招招博弈，她听的分明。如今裴敛之，是与她划清界限的意思。至于恩情……她哪敢去承裴敛之的报答？
“谢过太傅。”她勾勾唇，微微福身，随即收拾了东西，转身又对着陆焕舟行了一礼，“妾告退。”
她拎着食盒，自裴敛之身边经过的时候，好似听到了一声轻笑。但回头一望，他面色如常，宁甘棠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待阖上雕花木门时，宁甘棠才松了口气。
方才在屋中，她已极力不与裴敛之对视，生怕让陆焕舟察觉出端倪。
可待她一转身，才发觉，屋外站了几个伺候裴敛之和陆焕舟的小厮。
其中有一道视线太过有存在感，引的宁甘棠不得不看过去，待看过去，才发现，那是裴敛之身旁的小厮——云泽。
云泽看着宁甘棠，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如何也想不到，“出了意外的梨娘子”竟是出现在了东宫之中。
若非是他反应此地何处，此刻怕是已经开始拍打自己的脸颊了。
屋内，木门被阖上，书房与院中，被隔成了两个空间，那道杏红色的身影亦随之消失在裴敛之的视线中。
她自他身旁走过时，身上熏的虽还是冷梅香，但却已染上东宫书房的沉木香。
裴敛之眼中的笑意散净，握住茶杯的手，倏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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